第81章 方式:梦境
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情绪用力过猛, 朝日奈枣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梦境。
在这场梦里,他站在一个完全中立的第三方角度, 观看着他自己的的人生。
这样的感觉真是奇妙,脱离又融合。和他今晚告诉朝日奈秋森的一样,那些他口述的事件一一发生。
估计是因为今晚聊得太多, 睡前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排空, 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在梦境中, 朝日奈枣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一直像一个背后灵一样,随着另一个“朝日奈枣”一起,走过迅速翻页的每分每秒。
原来那时候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这里他还碰见那种糗事……
他之前遗忘掉的一部分细节在梦境中闪回, 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产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熟悉感。但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格外陌生的场景,他皱眉思考、怀疑,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些吗?
但这些怀疑并不会存在太久。
他清楚, 梦境总是真实的小部分投射交织着绝大部分的幻想;并且,梦中的场景过得太快, 眨眼他就长大成人, 根本没有给他提供疑惑的时间。
长大后啊……
长大后他就成为了一个无聊的大人。
无聊到朝日奈枣甚至想要找到场景的进度条, 手动拖拽过去, 跳过这段冗长而重复的剧情。
最好快进到他和秋森相遇的那一刻。
那他一定会放慢进度条, 仔细观看他们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
可惜梦中并没有这样的进度条存在。
他的眼前, 另一个“朝日奈枣”正在工作、回家、工作、回家, 重复不变的生活。
直到一通电话打给了“他”。
“……周六是吗?好的, 我明白了。”“他”挂断电话, 面色如常地继续工作。
只有朝日奈枣看到,“他”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工作的专心度也渐渐偏移。
稀奇。
竟然有事能够让工作狂人“朝日奈枣”注意力偏移。
这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呢?
朝日奈枣在自己的回忆中翻找。
但在梦境中还想要回想起现实发生的事情,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剧情再次转过不知道多少了重复轮后,朝日奈枣不得不放弃这个无谓的举动。没有关系,只要继续看下去,他早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话中的周六很快到来,他跟随着西装革履的“朝日奈枣”等候在教堂。
教堂啊……
朝日奈枣突然意识到这是哪一个时间节点——他们的妈妈,朝日奈美和的婚礼。
他跟着“朝日奈枣”的步伐缓缓向前。
只是他总觉得,在这中间,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冥思苦想,终于脑袋上的灯泡亮起。
——时间节点已经到了这里,他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朝日奈秋森的身影呢?
朝日奈秋森、朝日奈秋森、朝日奈秋森……
他明明紧紧盯住了每一个出现在“朝日奈枣”身边的异性,但每一个都不是她。
好奇怪的故事线,好让人不喜欢的故事线。
为什么非要跳过他最想要重温的记忆?
真是个噩梦。
朝日奈枣极其不满。
眼前的“朝日奈枣”推开了沉重的教堂门扉,空旷的礼堂内回荡着“他”的质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请你马上离开。”
真是非常没有礼貌。
朝日奈枣朝着他对话的方向看去,模模糊糊地,他看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盛装出席的——朝日奈绘麻。
“——请你马上离开!”
“朝日奈枣”又重复了一遍。
啊,怎么能对妹妹这么无礼呢?
朝日奈枣都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绘麻啊,你怎么对绘麻这样说话呢?】。
但他怎样也无法向前。
刚才还能够站住的地板,现在的脚感却轻飘飘地,好像要滑倒。
他低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教堂的半空,洁白的十字架和他齐平。
他向下一蹬,想重新回到地面,却发现自己的力道方向错误,他正处于一种被强力吸走的状态,迅速远离这个场景。
“……离开……”
朝日奈枣恍然大悟。
原来那一句【请你离开】,是对他说的吗?
教堂的大门缓缓推开,教堂外的阳光透过他的身体洒了进来。
朝日奈枣捂住眼睛。
“……好亮。”他没有睁眼,而是拉上被子,兜头盖住。
但下一秒,“叮铃——”的闹铃声按时响起。
朝日奈枣顶着睡得卷翘的头发,坐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
原来是做梦啊……
他按灭闹铃,疲惫地再次倒在枕头上。
又是一个要要上班的工作日,真是不想起床。
在确认闹钟关闭后,他抓了两下头发,认命般蹬上小鲨鱼拖鞋。
嗯?小鲨鱼拖鞋?
昨晚的景象迅速回笼,完完全全覆盖了还剩下零星半点映像的梦境回忆。朝日奈枣迫不及待地将那些,和朝日奈秋森待在一起的记忆图层前置。
啊!
他现在是如愿以偿的,追到了自己心仪对象的,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有女友的成功男性了!
真是想到就觉得神清气爽。
早起的那点起床气一扫而空。
他蹑手蹑脚开门,发现客房的门还没打开后,又轻手轻脚关上门。
快速洗漱后,钻进了厨房。
今天早上也要给她做爱心早餐。
之前购买的厨具套组中,那个闲置的爱心煎蛋固定器呢?快点出现,今天正是用你的时候。
他轻轻哼着欢快的曲调,心情飘荡在明媚的半空。
*
朝日奈秋森醒的不必朝日奈枣晚太多,她一听到门口小猫挠门地声音,就倏地瞪大了双眼。
然后又闭上了眼——睡不着。
她在被子里来回翻滚了两圈,终于确认自己是再也无法睡到这个回笼觉后,像一滩史莱姆一样滑下了床。
小猫只挠了两下房门,就被警觉的朝日奈枣提溜到了别的地方。
他板着脸,站在猫爬架前,严肃警告:“不准去挠门!姐姐还在睡觉,听到没?!”
小猫的脑袋搁在太空舱边上,它斜觑着自己的主人,表情相当不屑:“喵~”
也不懂这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懒洋洋地在嘲笑。
朝日奈枣狠狠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然后赶紧回到厨房——锅里还在小火煎着蛋。
面包机“叮”一声,跳出两片烤得焦脆的面包。炙烤碳水的甜香、撒在煎蔬菜上的黑胡椒蒜盐咸香以及煎鸡蛋的油脂香气混合在一起,悄悄从厨房飘出。
朝日奈秋森刚要去洗漱台,眨眼就就被厨房传来的香气拐走。她肚子咕咕叫,循着味道,不自觉就拐到了厨房门口。
说来也怪,今早不仅一下就起床,她还没出现半点起床气,现在更是意外地神清气爽,好像已经洗漱完成一样。
她摇摇头,晃出最后一点迷糊劲。
“枣哥?”她凑近灶台,“是什么这么香?”
矜矜业业工作的油烟机在呼呼作响。
朝日奈枣正好将煎得一面焦脆,另一面还是溏心的煎蛋盛出。他用手肘挡住她的靠近,避免她不小心碰到滚烫的锅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这颗爱心煎蛋放在餐盘的正中间。
他端起餐盘:“是完美的煎蛋。”
朝日奈秋森兴致勃勃地想看看这颗“完美”的煎蛋到底有多么“完美”,一低头,整颗完美的爱心引入眼帘。
意识清醒但记忆滞后的朝日奈秋森突然反应过来,这颗爱心煎蛋代表着什么——她在昨晚已经和朝日奈枣正式确认关系。
正式——一场符合她的心理预期的再次表白。
确认——她亲口承认,她也喜欢他。
她眨了眨眼,缓缓抬头看向朝日奈枣。
他正端着餐盘,眼中饱含期待地,等待她的评价。
好陌生。
好奇怪。
明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过去也是这样相处,亲密无间,偶有越界,心照不宣。
但现在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很想尖叫。
很局促?
是应该用局促来形容这样的感觉吗?
好像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应该替换成其他词汇。
但她大脑空空荡荡,完全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只能傻兮兮地直白地问:“枣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有点缺氧?”
缺氧?我的天!
她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啊!
朝日奈秋森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朝日奈枣放下餐盘,他顺手将烤好的面包片放在盘中后,关闭了正开在最大档位的油烟机。
然后打开了刚才被她关闭的厨房门。
他提出一种可能性:“应该是这款油烟机的工作效力太强了。”
毕竟这里不会再有第三个需要供养才能够存活的生物,来和他们争夺氧气。
朝日奈秋森点头:“嗯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就算朝日奈枣说,这是因为外星人入侵,她大概也会为了赶紧进入到下一个话题而疯狂认同。
所以——不过是抽油烟机吸走了所有氧气,多么合理啊!
嗯?
什么吸走了氧气?
她狐疑地转向朝日奈枣:“真的吗?”
这答案不比外星人入侵合理多少。
一本正经在胡说的朝日奈枣终于破功,他不明显的虎牙尖尖露出,难得的,竟然能够在他的眼中看出狡黠。
他笑着推着她去洗漱:“快去刷牙,然后回来吃早饭。”
朝日奈枣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帮她顺下脑后乱翘着的发尾。他动作自然到,像是这样的行为已经在日常生活中做过千百次。
朝日奈秋森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被他摆了一道,她气鼓鼓地扭头要找他算账。
羊入虎口,朝日奈枣如愿以偿在她嘴角落下一记轻飘飘的早安吻。
于是,一只炸毛的粉红桃子,支棱着浑身的绒毛,一骨碌撞开了厨房门,“哒哒哒”滚到了洗手台前。
朝日奈秋森对着镜子里那脸颊红扑扑的家伙举了举拳头,威胁道:“不准脸红!支棱起来!”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然后屏气,把脸蛋埋进掌心的小水洼中。
噗噜噜,吐着泡泡。
泡泡还没浮出水面,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朝日奈秋森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接起电话:“您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适应新身份的——小枣。
还没适应新身份的——妹宝。
妹宝:怎么办怎么办?紧急搜索一下【如何和男友自然相处】吧。[猫爪]
第九卷 朝日奈祈织:强制
第82章 方式:脱轨
朝日奈枣牵线的合作计划虽然早早就口头确定, 但具体的细节则要等待双方的工作人员仔细商讨完毕。
朝日奈秋森脸还没洗完,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电话那头通知她合同已经拟好,她需要准备去签订合约了。
秉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 两方效率极高,当天就敲定了各项合作细节。
恰巧,朝日奈枣手头的紧要工作也告一段落, 两人短暂商量下, 决定隔日就先一步抵达活动现场附近。
这样算下来, 怎么不算是情侣出游呢?
朝日奈枣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 一边收拾两人出行必备的日用品。
*
活动选址所在的山形县三面环山,西临日本海,下辖市中的鹤冈市, 是相当出名的旅游胜地。他们此番的目的地就在距离鹤冈市一小时车程的出羽三山中的月山。
六七月的时节, 月山顶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
这里有着少有的天然夏季雪场,从山脚翻越向上,葱绿逐渐被白雪覆盖,颇有些时节交错的奇妙感。
距离企划正式开始还有几天, 朝日奈枣把暂时的目的地定在了鹤冈市的市区,计划在工作开始之前, 进行一场独属于两人的, 周边短期旅行。
旅行啊……
想来, 距离上次的温泉旅行也已经过去许久。在此之间, 除了拍摄需要的奔波外, 朝日奈秋森一直窝在公寓复习备考。对于这次临时插播的计划, 她真是有些久违的期待。
朝日奈枣在旅行的念头升起时, 就抓紧时间, 悄悄提前做好了游玩攻略。
他搜集了许多资料和照片, 此番确定后,就打包成文件,一股脑发到了朝日奈秋森的邮箱中。
收到邮件的那一刻,朝日奈秋森的行前兴奋感就被完全激活。
她迫不及待地这里搜搜、那里看看,在朝日奈枣过分详细的景点介绍计划册中看花了眼。
这里也想去、那里也想去。
这个特产也想吃、那个推荐店铺也想逛!
新鲜感让她的选择困难又加重了。
她滑过一张有一张照片,觉得每一个场景都十分有趣,没一种攻略都合理而充实。
她翻着翻着,那种无法确定选择的毛躁感慢慢升起。所有的选项都想要尝试,但却没有办法全部都兼顾……要是有人能够做好计划,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好就好了!
她干脆丢开计划册,翻着山形县官方的宣传网页,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致力于找出最好玩的景点。
朝日奈枣递给她的资料是他找到的最为完整的宣传信息,除此以外,他还根据宣传册做出了精简版的计划a、b、c——并且备份在了桌面的文件夹中。
他扫除桌面其他冗杂的信息,把做好的旅行时间轴放大,轻咳一声,拨开被信息缠成一团的朝日奈秋森。
他指着做好的攻略时间轴,询问她的意见:“最开始是考虑直接从东京坐飞机过去,但是如果坐机场的接驳班车到鹤冈,反而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新干线转特急列车虽然也要用上大半天,但时间上会比较机动……”
是的——连交通的选择,朝日奈枣都做了两种方案备选。他左手plan a、右手plan b,只待朝日奈秋森选择一个她更偏好的出行方式。
真是难以想象,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做出如此详细而机动的计划。
朝日奈秋森咂咂嘴,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一块没有被人发现的宝藏。
按照以往,她向来是替朋友们制作旅行攻略的那一个为爱做J的P人。
而她习惯的计划方式大约会是:
周五—东京—新干线转特急列车—鹤冈市—入住—自由活动
周六—鹤冈市—巴士—(周边)xx—巴士—酒店—自由活动
周日—xxxxxx—xxxx—xxxxxxxx—酒店—自由活动
……
如此这般,简洁明了,毫无约束只有地点的旅行攻略。
以至于在她看到朝日奈枣精确到如何转乘、转乘间隙、预备方案、酒店方位、入住时间提示、周边景点、景点距离……等等等等,将完整的时间和方位都绕城一个完美的圆圈的旅行攻略时,她瞠目结舌。
朝日奈秋森默默关闭了官方的旅游宣传网站。
既然已经有人做好了如此令人满意地攻略……
那她还不赶紧成为一个完美的随身挂件,美美解放“计划废”的自己?
好耶!
她宣布!小枣就是她的最佳拍档!
朝日奈秋森感动得眼泪汪汪,她抓住朝日奈枣的手,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好!我们就按照这个游玩就好——!”
为了让她的肯定听上去更有思考的痕迹,她还绞尽脑汁找出了合适的了理由:“新干线能够看到沿途的风景,小枣的计划真是面面俱到。”
小枣。
小枣。
她一口一个小枣,又一口一个面面俱到。
朝日奈枣的小尾巴微微翘起,他更是带着一点炫耀的模样打开了他精心准备的旅行具体方案。
“那接下来就是景点的选择。”他将准备好的资料打开,景点、路线、相关介绍甚至是景点的宣传照,他一一截图,贴在了计划表上。
在朝日奈枣一个又一个的询问“可以吗”下,朝日奈秋森晕晕乎乎,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
朝日奈枣的计划太过详实,以至于她只需要带上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在手上绑一根伸缩儿童防丢绳,就能够放心地把会思考的大脑安放在家中,然后出门。
坐在陌生的新干线线路上,朝日奈秋森只要看到边上靠谱的朝日奈枣,她就觉得无比心安。
就算她坐过站、坐错线路、走丢在站台……小枣也会找到方法,来把她带到正确的轨道上。
她这样想着,给自己套上了朝日奈枣提前准备好的颈枕,又盖上颈枕上的帽兜,脑袋向后一靠,贴着朝日奈枣,在摇摇晃晃的新干线上睡去。
至于她早些时候大为肯定的“新干线最好了,新干线可以看到沿途的风景”之类的言论,大约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呢,反正一切都有小枣。
一切都有小枣。
真是令人安心。
*
朝日奈枣预定的酒店位于鹤冈市市区。
旅游旺季,又临近出行的时间,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检索出这一家符合他的心理预期的酒店。
他们从东京出发,晃晃悠悠转了趟车,又接驳一段出租车,直到天微微暗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堪堪抵达酒店。
酒店外观古色古香,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内里大约是经过近年的翻修,陈设和设备看上去都干净、簇新。
朝日奈秋森配合录入完信息后,就滑着行李箱,去等待区,像一个小朋友一样,乖乖等在一边,等待朝日奈枣把一切都安排好。
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毕竟,现在已经有人能够帮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想到这样的情形,她就觉得极其放松。
她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的蹬着地,从左边滑到右边,在即将撞到大厅休息区的沙发的时候紧急脚动刹车,转换方向,继续滑动。
朝日奈枣办完手续,拿着证件和房卡来找她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正在和边上大约刚上小学的刺猬头小男孩比拼谁能坐在行李箱上蹬得更远。
小男孩的行李箱小小一个,万向轮下还放着安全刹车。
而朝日奈秋森,她丝毫没有礼让儿童的优良美德,用力一蹬,把刺猬头的小朋友远远甩在了身后。
甚至在中途速度放缓的时候,举起双手,非常不安全地控制着行李箱转了一圈,展示自己获胜的优越感——小小的优越感,但在小朋友的眼里,大约是被放大成了一整个宇宙那么大。
刺猬头小朋友使劲蹬蹬蹬,发现怎么都追不上前面的姐姐,着急之下,“哇——”一声哭得响彻大堂。
朝日奈秋森这才停下,她得意洋洋地朝着小男孩做了个鬼脸——刺猬头哭得更大声了。
朝日奈枣走到她的跟前,弯起指节,在她的脑门上“哒”地敲了一下。
他朝后挥挥手,示意刺猬头小不点:“给你报仇。”
“哇!”刺猬头小男孩一秒雨过天晴,崇拜地看着朝日奈枣,甚至还极其有礼貌地大声道谢,“谢谢大哥哥!”
“你——!”朝日奈秋森被轻敲了一下,她夸张得捂住额头,做出超级受伤状,“枣哥你竟然帮外人!”
她赌气不去看他,而是向着输不起的小不点挥挥拳头,远远地,小小威胁着看上去才刚刚幼稚园毕业的小豆丁。她的拳头在空中“哗哗”两下,没有听到小不点的哭声,反而看到丝毫不懂“尊敬老人”的小不点,朝这她把鬼脸还了回来。
两个幼稚鬼互相:“盯——”
大家长朝日奈枣迈步要走,他等了一会,也不见身后有人跟上,只好又重新回头,手动推着她正坐着的行李箱,帮她调转车头,朝着电梯的方向连行李箱带人,一起推过去。
就像是很小的时候,坐在儿童摇摇车上一样。
朝日奈秋森扶着行李箱,双腿悬空,明明身体没有着地,却意外有着着陆的安心感。
她心念一转,突然小声问:“小枣?你怎么不让我下来自己走?”
她本以为,在她和小朋友比赛的时候,朝日奈枣就会上前制止她,让她不要欺负小朋友——毕竟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他们总是把自己放在跷跷板的大人那头,觉得理应做出大人的模样,才算是所谓的“正常”。
——真是无趣又扰人兴致。
“你不是想要这样被推着走吗?”朝日奈枣按下电梯上行键,“我以为你这样会觉得很好玩,或者很开心?”
她想不想要啊……
想要。
想要!
她真的——超级无敌宇宙螺旋爆炸想要!
虽然确实很幼稚,偶尔也会引人侧目……
但是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
她想要坐在万向轮的行李箱上被人推着走!
这样真是——超爽!
她想要和那个小鬼头比一比谁能坐在行李箱上蹬得更远!
这样真是——超级酷!
她眼睛亮亮的,杏眼弯弯,超级开心地给了朝日奈枣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超喜欢的!我感觉超开心的!”
自己的幼稚行为被人肯定的感觉,也很不赖嘛!
她坐在行李箱上矮了一截,抱住朝日奈枣的时候,整个脑袋都埋在她的胸前,她的双手正正好好环抱住他的腰。
她使劲蹭了蹭:“我超喜欢小枣!小枣真是超!懂!我!”
——朝日奈秋森觉得,朝日奈枣简直是她的灵魂伴侣。
这个时间点,上下楼的客人不多,电梯很快就降落到了一层。
刺猬头小朋友的家长也已经办理好手续,可怜的小朋友已经被家长训斥,警告他不准再坐在行李箱上乱滑。于是,他自己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发着明显的小脾气,倔强地抿唇走在父母的前面,
他看到还坐在行李箱上的朝日奈秋森的时候,大眼睛里面满是委屈。他自以为小小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到底谁是小孩啊?她就能坐,我就不行!谁这么大了还和爸爸撒娇啊!”
朝日奈秋森探头:“?”
这么欠揍的小孩果然只有这一个!
朝日奈枣缓缓低头:“小朋友,话可不能乱说。”
喜提“爸爸”身份的朝日奈枣不由怀疑,他难道看上去比朝日奈秋森要成熟——或者说,老——这么多吗?
一边来不及制止的家长连声道:“真是抱歉真是抱歉!他还不能分辨大人的年纪……”
话虽如此,但这样的场景还是已经足够令人窒息。
电梯到了三楼,大刺猬头提溜起小刺猬头,拖着行李箱,拉着自己的老婆,匆匆拐进走廊。
“……爸爸!那个姐姐和那个叔叔不是爸爸和小孩吗……”
“她也和我一起比赛了,为什么她的爸爸没有说她呀?……”
“……”
童声穿透力十足,即使对方已经拐进了令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句让朝日奈枣心梗的疑问还是插进了他的耳朵。
朝日奈秋森噗嗤笑出了声,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爸爸?daddy?爸比——”
“小枣papa——”她拖长尾音,撒娇一样凑到他的跟前。
扭来扭去,像幼儿园时候,在舞台上歌颂父爱,童声演唱“爸比,爸比,我爱你”一样。
朝日奈枣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随着她愈发过分的称呼,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她坐着的行李箱向前一推,抵在房门前。
他双手抵在门上,将她圈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朝日奈秋森心虚地紧靠在房门上,她偷偷举起手,想要摆出投降的姿势,却没想到被朝日奈枣找到机会,将她的双手束缚,抵在头顶。
行李箱被朝日奈枣的膝盖顶住,牢牢地钉在原地不再移动——包括上面的朝日奈秋森。
她毫无反抗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只是侧头,避开与他的对视。
洁白、纤弱的脖颈在他的面前展露无遗,其下隐隐跳动的血管,充满了生命力与诱惑力。
朝日奈枣在她的颈间轻咬。
冰凉的齿尖、温热的呼吸、湿黏的触感。
如同被蛊惑一般,永不餍足。
交缠、交缠。
是谁的的呼吸失了规则的频率?
却又被铺满整个走廊的柔软地毯吸走多余的声音。
廊灯间隔,门前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珠照着这一小圈的范围。
小小的灯珠散发着灼热的温度,朝日奈秋森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灯光的灼热——又或者是目光的灼热。
颈间偶尔濡湿,偶尔被呼吸带起的风吹得干燥。
如此往复,只有心脏的跳动声在耳侧“咚咚”、“咚咚”……
直到一声突兀地播报响起——
“三楼到了。”
朝日奈秋森一惊,她焦急地推着身前的朝日奈枣。
他们斜斜地对着电梯厅,只要有人走出电梯厅,就能一眼望见,他们这令人误会,又令人面红耳赤的……交叠的姿势。
她轻轻挣扎,朝日奈枣却像魔鬼藤一样——她越是挣扎,他越将她紧抱。
朝日奈秋森咬着下唇,又羞又急。
“有人!——”她低声、急迫道,“……求你。”
她只能从他怀抱的缝隙,偷偷向电梯厅的方向看去。
又怕突然有人从那里出现,然后向这里望来,胆战心惊。
电梯门打开。
朝日奈枣溢出一声轻笑。
他不紧不慢,他单手束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拿出门卡,在房门边上的感应器上轻轻一靠。
“滴——”
来往入住的客人交谈着从电梯厅走出。
朝日奈秋森滑入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中。
房门被关上。
她只不过是从靠着走廊侧的房门,转到了靠着房间侧的房门。
再一次被禁锢在他的怀中。
他早就知道,他们的房间就在这里。
他早就捏好了那张房卡。
他分明早就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你——”她恶狠狠地抬头,要去质问他的险恶用心。
却被他封缄气息。
朝日奈秋森团在他的领域中,像一只急眼的红眼睛兔子。
兔子急了会乱蹬腿,而朝日奈秋森急了,却只会傻傻地羊入虎口。
他将她的愤怒舔舐殆尽,将她带入柔软的云朵中。
她的腰肢泄了力,行李箱再无法支撑住。
于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替代了一切支撑物。
行李箱的任务结束,它被无情地踢到了一边。
从门后,到桌前。
“哒”一声,床头的灯不知道被谁撞开。
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陡然一点亮光刺入,朝日奈秋森忍不住眯着眼,循着光源望去。
套间的水吧直对着落地镜,她半靠着坐在水吧的台面上,睁眼就能看见落地镜中的景象。
那面色绯红的竟是她自己。
她闭上了眼,将脸埋在朝日奈枣的颈间。
她拨开在她腰侧作乱的手,喘息间呼吸不匀。
她似是求饶:“……小枣,镜子……”
她求饶:“……不要在镜子……前面……”
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见交叠的喘息声和衣服摩擦的簌簌声。
最开始,朝日奈枣只是有些恼她的口不择言,于是起了点坏心思。
只是这点微不可察的坏心思,在她的默许下,一发不可收拾。
他需要更多的氧气,来压下躁动的心跳。
他克制、克制,手指蜷缩,扣在她的腰侧。
朝日奈秋森不自觉地嘤咛一声。
动作乍停。
喘息声愈变得更加清晰、沉重。
“……抱歉。”
久久的平复后,朝日奈枣摸索着,替她抚平衣服的褶皱。
她束在下裙内的衬衫被他不知何时掀起,现在只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完整,乱糟糟地垂下。
朝日奈秋森耳根红透,她不必他冷静多少。
她低着头,窸窸窣窣地,急匆匆地抚平压皱的裙摆。
她只要一抬头,就能在咫尺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没事的。”她坐在水吧的台面上,脚尖够不到地面,嗫嚅着回道。
朝日奈枣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克制着,将她抱入怀中。
朝日奈秋森被迫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和背对着镜子的朝日奈枣。
他宽阔的肩膀和后背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身躯,她像是嵌入其中一般,又怯生生地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害羞地微微垂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不带一丝旖念的拥抱。
朝日奈枣的心跳逐渐变缓,不再像先前那般鼓噪。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一个让他几乎沉溺的拥抱。
他愈发紧抱。
朝日奈秋森靠在他的肩头,把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他。
平稳的呼吸间,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困了?”
朝日奈枣小声问她,只得到一声气音样的“嗯”。
她迷蒙着眼,向他的方向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
朝日奈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也只有她会在这样的氛围下,突然被瞌睡虫逮到。
他拢了拢她的身体,小声问她:“……洗漱吗?还是先睡?”
朝日奈秋森糊里糊涂地听见“洗漱”两个字,长途奔波的尘土味被放大,她突然睁开了眼,猛地抬头,惊呼:“洗漱!”
然后又一瞬间力气耗尽,再一次窝回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但是好困……”她无意识地咂咂嘴,既想起来洗漱,又想要直接睡去。
朝日奈枣的胸膛过分温暖,比完全包裹的被窝更让她昏昏欲睡。
朝日奈枣托住她,将她从水吧吧台抱下,又虚虚拢住她,带她到她自己的套间。
“实在困就先睡?洗漱的话……洗手间在这边。”他带着她,指着方向,“有什么事情就喊我,我的房门不会关。但你记得睡觉的时候带上房门。”
他叮嘱完,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打开了另一侧床头的夜灯——以防近侧的夜灯太亮,影响她的睡眠。
离开的时候,又带上了房门。
朝日奈秋森眯起眼,柔光下,她忽然发现,朝日奈枣定的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套间。
水吧、客厅以及两间自带卫生间和洗浴间的房间。
短短一两天内,他竟然能够找到市区内还余有这样房型的酒店,真是费心。
她晃了晃脑袋中的睡衣,强撑着起来冲了个澡,胡乱吹了两下头发。
发尾还湿漉漉的时候,她向着房间内柔软的大床一扑,一个翻滚,裹上被子,意识飘离。
*
翌日一早,朝日奈秋森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看着镜子中头发乱翘的镜中人,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原来洗完头不吹干,第二天的发型会这么狂野。
“酒店早餐时间快结束了,最好稍微快一点哦。”
朝日奈枣敲了敲门,他隔着房门播报时间。
朝日奈秋森朝外大声回道:“马——上——!”
马上,马上个泡泡球啊!她的鸡窝头怎么办啊!
眼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只好一狠心,呼呼咋咋弄湿头发,重新吹干。
好歹弄得没有那么难以拯救,她又抓起边上的遮阳帽,扣在脑袋上,才终于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遮阳帽下有固定的细带,红色带着绿色压边条纹装饰的遮阳帽下,她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正准备背起小书包,手拉手去郊游。
朝日奈枣心痒痒,又想像以前一样揉乱她的头发,却发现这下竟然无从下手。
朝日奈秋森走到他的面前,看他已经收拾完毕时,突然想到她应该带上一个出门的小背包和相机,于是又匆匆回到房间,从行李箱里面翻出她的可爱双肩小背包,又妥帖地把相机包斜跨在肩头。
她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束,满意地点点头。
双肩包、太阳帽、背带水壶一样的相机包和圆滚滚的朝日奈秋森。
朝日奈枣半点也忍不住,他捏上她的脸蛋,揉搓两下。
比毛茸茸的脑袋更好的触感出现了!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轻轻戳着她的脸蛋,又将她捏得圆圆滚滚。
朝日奈秋森口齿不清地控诉:“不要捏我——!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她完全忘记,昨晚上和小朋友比赛滑行的那个幼稚鬼到底是谁。
朝日奈枣背过身,憋了好一会才把笑意咽下。
“好好好,成熟的大人,我们该出发了。”
*
紧赶慢赶,最后成功赶上了酒店早餐的末班车。
朝日奈秋森临行前还叼着一块自行组装的三明治。
天气预报本来是阴天,但今天的天气意外地出了太阳。天空一碧如洗,天气很好。朝日奈枣预定了租车服务,他临时把旅行计划进行了调换,计划今天前往最上川。
最上川是鹤冈市附近较为出名的旅行地点,它以西吾妻山为水源,流过米泽盆地、山形盆地、新庄盆地和庄内平原,自酒田汇入日本海。是一条兼负旅游资源与农业资源的急流,具有重要的经济地位。
从酒店开车前往,大约单程需要一小时。现在艳阳高照,太阳在偏东的天空上高高挂着,他们今天的游玩时间绰绰有余。
一路开来,行道经过山林和田野,乡村一派悠闲,初夏的绿意盎然充满生机,连带着让她也觉得到处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坐上游览的小舟前,朝日奈秋森一直在兴奋她即将看到的景色。
据说最上川的乘船游览是当地的特色,在摇摆的小舟上顺流而下,听着船夫哼唱的民谣,消遣时间——即便是想想,就觉得无比惬意。
更令人心情愉悦的是,他们抵达的时候,上一船的游客刚刚返程抵达,他们无需过多的等待,就可以直接上传。
朝日奈秋森攥着枣的衣袖,扯了扯,偷偷朝他说:“我们今天超幸运诶!你说之后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好事发生?”
朝日奈枣附和:“或许?”
“哇!那会是什么好事呢!”她嘟囔着,左顾右盼,带着满心的期待坐上船。
河面上的温度相较岸边要低上些,避开了燥热,河岸边连绵的土汤杉投下绿荫,水波纹漾着鳞般的光斑。
“……原来这就是波光粼粼……”朝日奈秋森附身,小心翼翼地掬了一捧水,惊喜道。
朝日奈枣抓住这个瞬间,在她转头的瞬间,在波光的映射下按下了快门。
朝日奈秋森带出来的亮色小书包,现在正不伦不类地搭在朝日奈枣的肩头,配套的相机包也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朝日奈枣那里。
理所当然,相机快门的归属权也顺带移交给了朝日奈枣。他肩负起了给女友拍照的重要任务——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了。
朝日奈秋森凑过去检查朝日奈枣的拍摄作业,她惊喜地发现,他的构图和抓拍都远在及格线之上。只需要简单剪裁掉多余的入镜人物,这张照片甚至能够达到原图直出的水平:“哇!拍得好好!”
她在镜头里,端着一汪水光,淅沥沥落下在川内,余下的光在她的眼里、脸上和情绪中。
她夸他:“我要把小枣拍的照片都洗出来!然后挂在我的书桌前~小枣把我拍得好漂亮呀,真厉害!小枣真厉害!”
她不吝啬夸奖,把朝日奈枣哄地尾巴翘上了舔。
他谦虚,却忘了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是吗?我觉得还可以更改进一些。我再给你拍一张,对,就是这个姿势,很好。”
“非常好,很可爱。”
“再来一张好吗?这里光线特别好。”
“……”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自告奋勇替她拍摄照片,抓住每一个她的灵动瞬间。
小船上还有其他的旅客,情侣中,有人羡慕地嘟囔:“……看看别人的男朋友,多学学!”
被点到的男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但再看向相机中的风景照,思来想去也找不出问题出在哪。
——或许风景照其实就是最大的问题。
——嘘!可别戳穿!
船夫摇橹向前,介绍周围的景色。
经过其中一条山涧的时候,船夫抵住岸边,指向山涧的方向,介绍那是第二大瀑布——在最上川附近的四十八处瀑布中,是相当壮观的一处。
朝日奈秋森摇头晃脑,来回寻找,她好几次扫过船夫指向的方向,又觉得不太可能地移开目光,继续寻找。
试图从那座山上找到更大一些的瀑布——失败。
第二大的……瀑布?
就那点像下雨以后山上的积水下流的……小小水带,是瀑布?
但是,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即使是最不可能的可能,它也是既定的事实。
所以,那样的山涧小溪,竟然能够被称为瀑布。
她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好迷你的瀑布……难道不应该像课本上的黄果树瀑布一样,才能被称为景点吗……?”
她没有去过黄果树瀑布,但课本的描述栩栩如生,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文字间亲临。
总之,那样的描述,才能被称为瀑布吧!
她撇撇嘴,突然丧失了对这条急流的滤镜。
小——地——方——呀!
乍然对比之下,又想起了家乡的景色,愁绪突然泛起。
朝日奈枣在一边装作摆弄相机调整参数,却偷偷听得分明。
他暗暗记下了她说的地点,黄果树?很陌生的地点,回去后一定记得查询。
除了朝日奈秋森以外,还有其他人也在小声吐槽这名不副实的瀑布。
“……还瀑布呢,自来水管裂了都不值这么大的渗水吧!”
听见熟悉的乡音,朝日奈秋森顺口就接上:“就是就是!”
不过这说法稍微有点夸张啦,至少是暴雨后的自来水管吧,朝日奈秋森悄悄更正。
“咦?”
“嗯?”
“你是——老乡?”
朝日奈秋森这才惊觉自己做出了违背人设背景的举动。
她有些懊恼地捂嘴。
搭上话的游客还在问她:“你也出来旅游啊?你老家哪里的啊?”
人在异国,遇上相同的口音,亲切感自然加倍。更别提两人都有一致的吐槽,倾诉欲就更加超级加倍。
朝日奈秋森含糊地解释:“东京……吧?”
人设卡的老家在岛屿北部的小镇,有些偏僻,算不上是热门景点,她之前扫过一眼就忘在脑后,现在乍然问起,她现编都编不出个像样的地点,于是只能用“东京”来搪塞过去。
还好,朝日奈枣看上去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哦……那你的中文说的还蛮好的,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呢!”游客是个年轻的男性,坐在朝日奈枣的边上,和她搭话的时候需要身体前倾,才能越过朝日奈枣的遮挡。
他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穿了件洗得有些泛白的深色格子衫,背包的搭扣在胸前扣住,方方正正,看上去像是购买电脑时候赠送的随身书包。
朝日奈秋森:“谢谢,可能因为学习了很久中文吧……”
她的交谈欲望不是很足,男生隐约感受到了她的敷衍,于是讷讷几句后不再搭话。
只是偶尔会偷偷瞥向她,又在她发现之前,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移开目光。
朝日奈枣垂眸,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陌生男生的目光。
“秋森竟然会说中文吗?”他闲聊一样问道,“听上去好像讲得很流利。”
他听不懂这一门外语,但从两人交谈且毫无磕绊的语速中,能够判断出她对这门外语的熟悉程度,绝不是短短的业余学习就能达到的程度。
朝日奈秋森暗道不好,面上却还强装镇定。她用同一套说辞搪塞:“因为很喜欢中文,所以一直有在私下里学习。”?
“我说得不错吧?人家还说我讲得好呢!”
她自以为毫无表演痕迹,但在熟悉她的朝日奈枣眼中,她的慌乱轻而易举就能被发现。
朝日奈枣没有戳穿她,只是好奇地问:“从来没听过你提过?既然这样,那我们下一次旅行的目的地或许已经可以确定了。你更喜欢哪个城市呢?北京?上海?或者其他地方?”
他旁敲侧击,试图从这样的问题中,寻找她过往的痕迹。
城市的名字经常性是音译,用不同的语言讲出来有类似的音调。
格子衫的男生投来一瞥,他似乎很好奇他们在聊些什么,欲言又止,想要插上一句,又觉得不太礼貌而放弃。
朝日奈秋森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她紧急思考,然后快速吐出:“西藏。”
管他哪里呢,随便找个发音不太像音译的地方先搪塞一下。
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朝日奈枣对西藏了解不多,他印象中熟知的只有耳熟能详的几座国际大都市。西藏……西藏在哪里?她来自这个叫做西藏的地方吗?
他问:“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城市?听上去有些陌生,是大型城市吗?”
朝日奈秋森解释:“西藏不是一个城市,它是一个省份,是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有世界上海拔高度最——高的高原。”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对西藏的通识信息,磕磕巴巴补上一句:“是信仰之地。”
提到西藏,自然会提到它独特的政治地位和宗教信仰。
朝日奈秋森只是模糊一提,朝日奈枣却记在心里。
信仰。
这一定是对于她来说很特别的地方——否则怎么会被称为“信仰之地”呢?
一念之间,于正确答案背道而驰。
他正准备继续追问,小舟已经靠岸,下一批游客正在等待。
朝日奈秋森伸了个懒腰,赶紧先一步跳下了船。
“小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蹦蹦跳跳两下,舒展一下身体,又恢复了元气的模样。
朝日奈枣明白她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于是歇了追问的念头。他顺势牵起她的手:“先回酒店,如果时间还宽裕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加茂水族馆逛一下。”
朝日奈秋森点点头。
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声:“请稍等——!”
朝日奈秋森愣住。
这一句是熟悉的中文。
她回头,喊住她的是刚才船上的格子衫男生。
男生跑得气喘吁吁,追上他们后,弯腰大喘气了几口,才缓和下来一些。
“抱歉……抱歉喊住了你。”他鼓足了勇气,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的添加好友页面,问,“请问,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宝的追读和支持~[猫爪]
love love~[比心]
第83章 方式:别扭
在男友面前被陌生男性搭讪要联系方式, 这未免也太离奇了吧!
朝日奈秋森忍不住揪住自己的袖角。
对面的男生还在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她,而她的左手还被朝日奈枣牵在手里。
这又是怎样微妙的一种三明治状态?
不过幸好——幸好朝日奈枣应该是听不懂男生说了些什么。
电光火石间,朝日奈秋森已经想好了待会如何敷衍朝日奈枣的问话。
她稍稍放下心来, 挂起“抱歉”的表情,准备拒绝男生的搭讪。
“抱歉。”
这一句是从朝日奈枣的口中说出。
他在她之前,先一步挡回了男生递出的手机, 然后揽过她, 带她径直离开。
全程不过两秒的功夫, 朝日奈秋森甚至来不及替他的那句“抱歉”进行一个翻译的行为, 就已经被带走,
是的,朝日奈枣先一步说出了那句“抱歉”, 但不知道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并没有将这句毫不走心且毫不掩饰敌意的“抱歉”转成男生可能会听懂的语言。
朝日奈秋森在“要去解释”和“不去解释”中来回摇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的“礼貌”人设。
她小跑了两步才能够勉强跟上朝日奈枣的步伐——他步子迈得太大,走得太快,呼呼风声在他耳边, 他仿若未闻。
这是朝日奈秋森第一次无法从容地跟上他。
也是朝日奈枣第一次忘记要顾及她的步速。
“小枣!”她有些微喘,“慢一点!”
朝日奈枣闷头向前,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连已经走到了先前停车的位置时, 都忘记要停住, 反而大步继续向前。
朝日奈秋森不得不拽住他:“已经到了车位边上了!”
她无奈地指向边上的车牌。
朝日奈枣这才闷闷不乐地停下。
他气息不稳, 快步走了这一长段路, 额角有汗沁出。他左右查看, 发现并没有人跟上后, 才松开紧抓住朝日奈秋森的手。
他觉得有些烦躁。这天气真是有些过分热了。
他就不该把两天的行程替换, 或者他应该早些看看日历, 今天大概率会写着“不宜远行”。
他钻进车里,等朝日奈秋森系好安全带后,不发一言地踩下油门。
朝日奈秋森不用去看,就知道他在明目张胆地生闷气。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板着一张脸,但又不甘心偷偷自己在生闷气,于是时不时还要用余光扫过她,看看她是怎样的表情?又有没有在关心他?
他的目的太明显,就差把答案直接写在脸上。朝日奈秋森觉得有些好笑,还有点可爱,她想去哄哄他,但转念,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凭什么要自己去哄他呢?
她回想着以往的惯例——如果她现在十分没有原则地上前去哄他,那他大概率就会觉得“赌气”这一招是有用的,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遇上矛盾,就开始用这一招让她妥协。
她越思考,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她干脆狠狠心,不去看他,随他生气。
自己则是太阳帽向前一搭,斜斜靠着开始小憩。
只是这点小事而已,他应该就是有一点点吃醋。以他的性格,应该一会儿就能调节好,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过。
朝日奈枣不可置信。
难道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他甚至想要通过狂踩油门来夸张表现自己的生气和吃醋。
但是完全不可以。
这非常不安全,而且如果常点油门,她会晕车。
朝日奈枣悲愤地发现,即使他被这样无视,他还是下意识地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顺位——无可救药。
他一气之下,非常符合交通法地,打了转向灯。等到后方没有临近车辆的时候,拐到合适的地方靠边停下了车。
朝日奈秋森只是假寐,又或者说,她只是单纯地盖住了眼睛。
闭上眼的时候,她将感官投放在朝日奈枣的身上。
他的偷偷冷哼、他犹犹豫豫地按下了转向灯、他停了车又赌气不喊她只能悄悄盯着她——这一切她全都知道。
到底是装作刚刚睡醒呢还是继续假装睡着,直到他喊她呢?
朝日奈秋森慢慢思考,丝毫不着急。
她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太合时宜的期待。至于究竟期待些什么,大约只有朝日奈枣能够给她回答。
朝日奈枣停下车,假装是走错了路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导航软件上点着,查看行进方向。
他都已经停车了,她应该要、至少要起来问上一句吧?
那他就可以顺着她的问题聊下去,打破现在凝滞的气氛了。
朝日奈枣的计划美好,但实际确是——叫不醒一个故意装睡的人。
不过一会,他就沉不住气,凉嗖嗖、轻飘飘地:“哼。”
这一声“哼”可比之前那样暗暗生气又忍不住要让她发现的冷哼要明显得多。
朝日奈秋森忍不住偷笑。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表情。
朝日奈枣转向看她,发现她毫无反应,于是更加大声地:“哼!”
说是更加大声,不过也就是和之前那声“哼”相比。
幸亏路上的来回车辆算不上多,如果这会有辆车驶过,外面的噪音都要比它负气的闷哼声要更响一些。
小枣很好欺负,但也不能总欺负小枣。
朝日奈秋森懒洋洋地揭下太阳帽,装作惊讶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这次毫无演技,甚至有着故意的夸张。
朝日奈枣却仿佛一点也没发觉,他依旧冷声:“你为什么不拒绝?”
好好好,还在上一个问题中生闷气呢。
朝日奈秋森扶额,有些无奈。
朝日奈枣自以为态度十分强硬,语气极其冷酷,但在朝日奈秋森眼中,他就像一只冒火但又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偷偷把火苗吞进自己身体里面的火焰丘丘胶。
如果她现在偷偷一戳——他会不会漏气然后霹雳啪啦炸出火花?
朝日奈秋森恶趣味地想着。
但她到底还是按下了自己这点小心思,摊手道:“是我没有拒绝吗?是有人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诶!有人还气鼓鼓地把我拽走了,我连一句【不行】都还没来得及讲出来耶?”
天地良心,清汤大老爷!
她刚要【礼貌】拒绝别人的时候,是谁抢在她前面把她的话先讲了?
然后还自顾自生气了半天,也不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撇撇嘴。
“你一点也不果断,你犹豫了。”朝日奈枣控诉,“你是不是想要答应?”
这真是毫无缘由的指控了,相当无理取闹。
被如此一大口黑锅扣上,朝日奈秋森连忙掀翻这样的假设:“没有哦!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绝会礼貌一点。更何况,我还要思考一下那些话用中文怎么说,不是吗?我还没有熟练到那种脱口而出的程度诶!”
她装作受伤的模样:“小枣你这样想我,我真的很伤心。你对我一点也没有信任!信任!”
朝日奈枣愣了一愣。
信任。
其实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安全感。
他见证了她整整四周目的攻略,他知道她的硬币第二面,清楚她喜爱表象下的冷淡。
所以,即使她亲口告诉他,她喜欢他,他还是下意识地认为,她实质上对他的喜欢,和她所说的喜欢、她所表现出的喜欢相比,要大打折扣。
于是他总是充满了不安定感。
他只能通过“对她好”、“对她更好”这样朴素的手段,来向她传递他的心意,笨拙地表现自己,以此来祈祷,她对他的真实在意在一点一点增加。
但他实际上——毫无安全感。
那些曾经令他暗暗庆幸的两面性,在这一刻如同回旋镖一样扎回到他的身上。
他低低道:“我没有的。”
他说:“我只是对我自己不是很自信。”
朝日奈秋森递出的拳头被柔软的棉花截住,她准备好的反驳也被迫折返收回。
她抬眼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耷拉着的刘海毫无生气地垂落,遮住他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
可怜巴巴,像是被主人遗弃了一般。
可她分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朝日奈秋森沉默半晌。
她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争风吃醋,她只要晾一会,他大概就能自己想通,然后揭过这件双方都没有过错的小插曲。
但没想到他越想越是钻进了牛角尖。
她不明白他那违和的自卑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和他的哥哥弟弟们一样,被称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顺风顺水的二十多年,喜欢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心想事成,这样的朝日奈枣,又怎么会“自卑”呢?
“为什么呢?”她叹了口气,凑近,覆上他虚虚拢成拳的手,“小枣这么优秀,怎么还会不自信呀?反倒是我总是担心,小枣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被其他人抢走呢!”
早哄或者晚哄,她算是发现了,这是她逃不脱的宿命——哄好生闷气的小枣。
她的甜言蜜语向来像是不要钱一样,睁眼闭眼都能说出一箩筐。
朝日奈枣深知,但也无比受用。
她略一让步,他就觉得无限委屈涌上来,要和她倾诉:“我只喜欢你的。”
“但是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喜欢你……”朝日奈枣看着她,一寸一寸用眼神描摹她的面庞轮廓,“可是我只喜欢你。”
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朝日奈秋森有些迷茫。
喜欢是这样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的东西吗?
朝日奈枣现在患得患失的模样,她是第一次看见。
他变得有些不太像他——因为她。
意识到这点,她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她抱了抱他,用这样一个果断的拥抱来表达她的选择。
她拍拍他的后背,像抚摸着小狗的杂乱的背毛,一点一点帮他顺好,然后才许下承诺:“我也很喜欢小枣,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所以请不要再这样患得患失。
她……也会觉得心疼。
朝日奈秋森轻轻叹了口气。
朝日奈枣用气音问她:“那可不可以不要喜欢除了我以外的别人?”
“嗯?”她不明所以。
朝日奈枣有些愤愤地把他记在“情敌小本子”上的名字一一念出:“不要喜欢要哥好不好?风斗也不行,椿哥也不行,祈织更不行,总之,谁都不行!”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喜欢我可以吗?”
朝日奈秋森一一应下:“好——好——”
但一个奇怪的疑惑陡然生出。
——他是怎么知道,她曾经攻略过的那些……他的兄弟们呢?
如果只是要哥、风斗和祈织,那还可以认为是他们曾经在小枣的面前表现出过对她的喜欢。
椿呢?
连她自己都是在他表现出那样的感情前,就及时地掐断了那蠢蠢欲动的苗头。
朝日奈枣,又怎么会发现?
但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她按下这个疑惑,拍了拍枣的后背,催促他:“那我们的迷路结束了吗?现在我们的领航员小枣找到回去的方向了吗?”
她夸张地用哄骗小孩的方式来哄他。
朝日奈枣闹了个幼稚的红脸。
他别扭地坐回驾驶位,正色道:“嗯,导航已经指出了方向。”
而他的手机上的导航软件上,其实从一开始没有设置过目的地。
朝日奈秋森瞥见,好笑地转过头。
没有戳穿现在是脆弱又敏感的朝日奈枣。
只是——
她看向窗外飞速略过的景色,总觉得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漏掉的。
一定有什么事情,她被瞒在鼓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枣的故事线已经比较清晰了,接下来是妹宝的故事线。
妹宝从哪里来?妹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枣(心虚):……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一想到我马上要写点什么出来就觉得兴奋,嘿嘿嘿嘿~[猫爪]
第84章 方式:留恋
回到酒店的时候, 时间还很早。
朝日奈枣在酒店门口停下,他让朝日奈秋森先进酒店,而他则是去停车场泊车。
朝日奈秋森乖乖应下, 但她刚要走进酒店大堂时,就看见一小时前还在向她搭讪的格子衫男生正站在前台的附近。
一定是她进门的方式有问题。
她缩回马上就要迈进大堂旋转门的右脚,换成左脚迈入。
情况毫无变化。
她不死心, 又悄悄走到侧边玻璃处观察。
格子衫男生的边上还围着一群人, 他们似乎是一起来到这个酒店, 看上去像是正在办理入住。而他正在手舞足蹈地拉着另一个看上去年纪略长一些的女性在说着什么, 非常兴奋的样子。
朝日奈秋森警铃大作。
怎么办怎么办?
可不能再让他和小枣碰见了!谁知道小枣还会发散出怎么样的想法?
万一他想着想着又觉得委屈了怎么办?
还不是都要她来哄?!
哄一哄小枣还是小事,万一哄不好呢?
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万一呢!
在朝日奈秋森的想象中, 朝日奈枣的模样已经变成了那眼巴巴在家门口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猫。
她的脑中飞速旋转着, 怎样才能避免朝日奈枣和格子衫男生碰面,目光在大厅中打转,试图找出一条完美的躲避通道。
却在扫过一圈后,和格子衫男生撞了个正着。
男生愣了愣,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他满是惊喜地朝她挥手,一边还拍拍边上的女生, 似乎在让她也朝这里看过来。
朝日奈秋森连连后退。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巧合?
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显得反应过度了, 她拔腿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将停好车后朝着酒店入口走来的朝日奈枣截住。
她气喘吁吁:“等等——先等等——!”
“先不要回去——!”
她一头撞进了朝日奈枣的怀里。
朝日奈枣被她撞得向后缓冲了几步, 才好不容易停住。
他扶住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朝日奈秋森, 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要回去?”
她刚才不是还想要早些回去休息吗?
朝日奈秋森摇头, 她拖着他向车子的方向走去:“现在……现在天还很亮, 说明什么呢?”
她自问自答, 用这种方式来拖延自己思考原因的时间:“说明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出去玩一下。那去哪里玩呢?小枣有没有好的提议?”
那份详细的旅游攻略, 她看完就忘在了脑后,现在只能紧急场外求助。
她说得磕磕巴巴,毫无逻辑。
朝日奈枣只当她这是因为临时起意,所以什么都没想好就来问他。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
现在确实很早,但如果要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大概是来不及。
如果算上来回的车程和游览时间——
“水族馆怎么样?”他问,“我们去那里大约要半个小时,在闭馆前应该还有足够的游览时间,你觉得呢?”
朝日奈秋森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当然好!”
只要能避开他们两个的见面就行,去哪里——就算是回东京也行。
她回头,没看到有人追上来,终于松了口气。
*
酒店内,格子衫的男生举高示意的手臂还没放下,朝日奈秋森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挠挠头,有些抱歉地对边上的同伴说:“组长,是不是我之前搭讪太莽撞了?感觉人家把我当成奇怪的人了……”
被称为组长的年长些的女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向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真的有你说得这么像吗?”
男生连连点头:“感觉上,简直一模一样。”
*
朝日奈枣提到的水族馆,是距离鹤冈市二十分钟车程的加茂水族馆。
加茂水族馆是世界级的水母梦幻馆,这里饲养着六七十种不同的水母,在这里,你可以欣赏水母、观察水母、购买水母周边制品,甚至吃到水母相关的料理。
站在巨大的圆形水槽“水母梦剧场”时,朝日奈秋森如此具象化地认知到了何为“梦幻”。
挤挤攘攘上万只水母生活在这方巨缸中,伞装的身体下拖拽游曳长长的触须。
水母展览馆总是默契地用蓝色进行打光,光线落在水母的身上,照出与蓝光不同的莹莹白色,仿佛一个又一个雨中的气泡,缓缓上升,或者下降、悬浮。
朝日奈枣给她买了水族馆的“特产”水母伞,她打开伞,站在圆形玻璃前。
撑开的透明水母伞在她的头顶罩下,缸内的水母在无知觉地游动,缸外的她装扮成水母的模样,透过玻璃观察着里面的“同类”。
“咔嚓”
朝日奈枣按下快门。
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特邀摄影师”的身份中,拿着相机,跟随她游览的步伐,还不忘找到每一个合适的光线和角度,帮她拍下照片。
连着抓拍了好几张后,他才放心地调出照片查看。
光线合格,构图合格,主体合格。
表情呢?放大——再放大——
她的表情看上……好像很困惑。
照片里,朝日奈秋森正微微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缸内漂浮的水母,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茫然。
“在想什么呢?”朝日奈枣走上前,给她看刚才拍的几张照片,等待主顾大人的审阅。
朝日奈秋森的手掌按在玻璃上,和里面一只小小的水母恰好对上。
她有些多愁善感地问道:“你说……这里面的水母知道它们生活在一个人造缸中吗?它们知道它们的存在是作为展览物吗?”
她迷茫的眼神从水母的身上移到了朝日奈枣的身上。
小枣会知道他只是一个游戏人物吗?
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思考的话,小枣和水母的区别是什么?
她和水母的区别是什么?
她和小枣的区别又是什么?
她和小枣之间,其实也隔着这样一层玻璃,是吗?
朝日奈枣敲了敲她的脑袋:“水母是没有大脑的,它们只有神经网,不会思考也没有认知。所以,水母是不会在乎它们生存的地方究竟是大海,还是水族馆的造景缸中的。”
他以为她是在可怜水母在缸中有限的自由:“对于水母来说,生存是最重要的。”
朝日奈秋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水母不会产生意识,水母的记忆行为也是为了生存,那他和她呢?
她问:“那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这真是一个相当哲学的问题。
朝日奈枣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把她搓成一颗桃子的模样——在他的想象中,然后回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健康、幸福。你呢?我们秋森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朝日奈秋森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最重要的应该是丢掉“朝日奈”这个姓氏,回到她自己的世界,踩在她的人生轨迹上,然后做出一番事业,拥有灿烂的一生。
但这样的念头在最近变得越来越淡。
她竟然还在期待她出演的这部电影最后会有怎样的成绩、她的角色演绎会比之前更加出色吗、她这一次的恋爱会让她感受到真正的真挚的爱吗……
等等等等。
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期待越来越大,对原本的世界却只有“家人”这唯一的执念与锚点。
家人的重量在天平的一端,朝日奈枣的重量在天平的另一端。
她站在正中央,执起那杆非她可承受的秤,摇摇欲坠。
她第一次如此确切地生出“如果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如此强烈而清晰地希望,她也能够在现实世界中找到他——朝日奈枣。
“是家人和事业。”她笃定地回复,“还有小枣。”
还有小枣。
还有小枣。
小枣。
小枣。
夜已深,朝日奈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一直在循环着这句“还有小枣”。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样,埋在被子里痴痴而无声地笑。
*
山形附近唯一的夏季滑雪场在出羽三山中的月山。
在和工作团队对接了行程后,朝日奈枣和朝日奈秋森提前两天驱车前往了早早定好的,在月山附近的酒店。
月山脚下树木葱茏,随车向上,拂面的风逐渐带上了冰雪的凉意。直到抵达酒店,向上望去,已是一片皑皑白雪。
出羽三山是附近极为出名的景点,由羽黑山、月山和汤殿山组成。相传,三山分别代表着诞生、死亡和重生。于是,许许多多修道者将这里视为圣地。
还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朝日奈秋森换上登山的装备,兴致勃勃地非要拉着朝日奈枣去爬汤殿山。
初夏,汤殿山已是一片翠绿。
山中的温度偏低,又靠近覆盖着白雪的月山,即使是夏天,也要穿上长袖和长裤,保暖的同时,还能防止蚊虫叮咬。
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们只能选择一般的登山向导。
有同行的陌生游客提前约了山伏(修行者)向导的行程,他们穿着修验者的白装束,拄着拐杖一样的棍子拾级而上。
朝日奈秋森觉得新鲜,就拉着朝日奈枣还有他们的向导,跟在山伏向导后慢慢爬山。
他们预约的向导爬山的速度比他们快上半步,一边引导着方向,一边伴随林间草木湿漉漉的生长气息,将汤殿山的历史故事娓娓道来。
行至半山,湍急的水流声渐渐清晰。
朝日奈秋森辨别着声音,拉住朝日奈枣的衣角:“那边是有别的景点吗?我们能往那里走吗?”
好奇宝宝难得出门旅游,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向导有些为难:“那是瀑布修行的地方,我们的行程中并不包含瀑布修——行——!”
他话还没说完,朝日奈秋森眼睛一亮,拽起朝日奈枣就跟着白装束的旅客前往瀑布的方向。边走还不忘给向导丢下一句:“我们就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
“诶……诶!”向导站在原地,思索一会还是跟上了前面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旅客。
毕竟是付过钱的客人,总要看顾着,别让人家在这山里迷路。
而且,只是看一看的话,应当问题也不大。
随着愈发清晰的水流冲击声,比先前在最上川看到的瀑布还要壮观上那么一丁点的山中瀑布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瀑布修行——当真是形象。
穿着白装束的游客跟随山伏向导,站在瀑布下,拄着那根长长棍子,被瀑布落下的水一遍一遍冲刷。
朝日奈秋森感叹:“……啊……好冷……”
她感受着山中的温度,又看着水潭中的游客们,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这是一种很严苛的修行。”朝日奈枣对这样的修行方式有所耳闻,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对此亲眼所见。他解释:“他们认为在瀑布下冲刷可以净化身心、锻炼意志。除了这里瀑布修行外,还有诵经、徒步之类的修行行为,据说也是可以提前预约体验。但我们这次来得匆忙,应该是一时约不上这样的活动了。”
“诶?”朝日奈秋森惊讶,“原来是通过挑战极限的行为来进行啊修行啊……真是有些清苦。”
她好奇地看着水潭中的游客:“你说在那边下面挨冻的游客知道他们的这个修行是这样的吗?”
就算她离得这么远,也能看到水潭中的人在瑟瑟发抖。
啧啧,真是相当挑战极限啊……
她向前一步,想要更加看清一些。
瀑布下的游客似乎是终于觉得太——冷了,这会哆哆嗦嗦地朝着水潭外跑来。
游客抹了把脸,把脑袋上的水珠甩掉,向着岸边寻找着,然后不期然地和她对上了眼神——
“是你?!”
“是你啊!”
朝日奈秋森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个丘丘胶的比喻忘记备注了orz
是游戏塞尔达里面的一个小小小怪,有一点点像水球or气球~会鼓起来然后爆炸变成一个一个小小的没有攻击力的丘丘胶材料~(非常好用!)
btw,关于鹤冈市、山形县、最上川、出羽三山和加茂水族馆的相关信息均来自于宣传官网。
写到这里的时候凑巧发现出羽三山代表着出生、死亡和重生,和原定的故事线、小枣和妹宝的命运,都超级契合!
真是意外地惊喜ovo[竖耳兔头]
第85章 方式:巧合
朝日奈秋森觉得这简直没有天理了。
在短短的几天中他们已经撞见了第!三!次!
这还是巧合吗?她都怀疑, 是不是她自己在偷偷跟踪着这个男生。
倒反天罡。
前两天在最上川搭讪她的格子衫男生湿哒哒地拄着那根棍子,艰难地从水潭中走出。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格子衫,而是换成了统一的修行白装束。以至于朝日奈秋森跟在他们一群人后面的时候, 竟然没有发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他!
她无比后悔走上了这条本来不该往这里走的小路。
她就应该跟着他们的向导向前,她的好奇心就不该这么重!
朝日奈秋森和朝日奈枣正站在瀑布前人工搭建的廊道上。廊道再向前走一段路, 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那里安放了可以下行至瀑布修行处的台阶。
男生湿淋淋地, 来不及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应该从那一处的台阶上到人行的廊道上来, 但他一心只想着和碰上的朝日奈秋森先搭上话,于是,他提着下摆跑到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朝着上边挥手:“是我!是我!我们前两天在船上还聊天了!你还记得我吗?!”
朝日奈秋森悄悄退后一步。
她先一步挽住朝日奈枣的手臂, 小鸟依人地贴着他,假装没有看见下面正在疯狂挥手的男生。
还好有栏杆阻隔,底下的男生没办法直接越过,然后上来找她。
朝日奈枣凉凉地向下一瞥, 他端着架子,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她:“你们认识吗?我看下面那个人好像在和你打招呼。”
他装得毫不在意, 但垂落身侧紧握的拳头已经完全出卖了他现在的心情。
敌意, 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朝日奈秋森偷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你们认识吗?
听听这话, 听听这话!他们认识不认识, 这话都能问得出来, 这空气中的醋味的浓度, 闻上去都快可以给这片林子消消毒了。
不过她谨记三字箴言:“不知道, 不认识。”
两人的眼神都不再向下方投去,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看着黑黢黢的林子里头,望得深沉而专注。
男生招呼了半天,看两个人没一个理他的,突然福至心灵——难道是他之前的行为让对方有了什么误会?
他干脆双手作喇叭状,对着两人喊道:“误会——啊——!女士——!我是想要和你谈——一下——合作——合作——!”
他喊得惊天动地,林子中的飞鸟被惊走了一片。
他的山伏向导吓了一跳,赶忙拍拍他的后背,连比划带猜,还蹦出几个英文单词:“不要喊,我们该走了。”
朝日奈秋森在听到“合作”的时候才转过头去打量下头那个落汤鸡一样的男生。
合作?
虽说这周目,她更倾向于打出自己的事业线,但这样的支线任务触发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吧?在一个支线任务中竟然还能够触发另一个支线任务?
她看向下方的男生,越看越觉得对方长得真的很像一个合格的NPC。
她下意识敲了敲:【查询任务进度。】
巧合或者真实,熟悉的机械音竟然真的响起。
【任务完成进度,40%。】
朝日奈枣猛地转头看向她。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改变,这突兀的播报像是一声惊雷,炸响在两人的耳边。
任务进度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现在进行播报?
朝日奈秋森也是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有预想到,故障的系统真的会有回复。
她犹豫地再次询问:【查询确认任务进度?】
这一次,机械音没有响起。
她莫名觉得,这才应该是正常。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这游戏系统难道是突然好转了一秒,又正好被她捕捉到了?
朝日奈秋森皱眉。
又或者是任务进度恰好在她刚才发问的那一秒跳到了40%?
比起系统修复这个假设,她更倾向于后一个。
任务进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突然跳转到了40%。
她的任务无非就是打出【百分百恋爱】,获得【满分爱意】的成就,那这40%难道意味着……在刚才那短短的几秒内,朝日奈枣对她的爱意值上升到了40%?
可是40,只是一个不合格的分数。
朝日奈秋森偷偷向朝日奈枣看去,发现他的眼神一直一直,在自己的身上。
40%?
绝不可能只有40%。
所以,这个播报上说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任务?
或者……她大胆地猜测——究竟是谁的任务?
*
“诶呀!你先不要催我,我先和人家聊两句。”
在她思考的那几秒内,水潭边的男生甩脱了向导,攀着石头向他们这里的廊道爬来。
他大概是怕朝日奈秋森再一次转头就跑,这一次,他学得更聪明了一些,边爬边朝她絮叨:“那个朋友,我就是想要和你聊一聊合作的事情。或者你有没有听过——诶哟!”
他边爬边讲话,注意力一不集中,脚下一滑,直挺挺就滑了下去。
刚才费劲爬了半天的坡全都白爬。
朝日奈秋森听了一半,还没太听明白他要说什么,他就已经滑了下去。
她侧头问边上的朝日奈枣:“……他是在和我说话吗?”
朝日奈枣摇头:“我听不懂。”
他警惕地看着廊桥下形容狼狈的男生,只觉得他没安好心。
朝日奈秋森都已经这样拒绝他了,他还像个牛皮糖一样死活非要粘上来。
他紧拧着眉,带她往回走去:“我们走吧,向导还在路口等我们。”
男生好不容易爬起,擦干净脸上的泥土,再一抬头,廊桥上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他仰天崩溃,“不是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邀约递出去啊——!”
*
普通向导的路线和山伏向导的路线不同,没有了游客“修验者们”,他们这一路顺畅而快速。
快速——这大多要归因于在前面步子迈得极大的朝日奈枣。
朝日奈秋森一开始还好脾气地加快步频去跟上他,走过一段以后,就开始体力有些跟不上。她放缓了脚步,一个人落在后面一些的位置。
爬山的路并不陡峭,固定的石阶稳稳当当,即便是落队也没有关系,只要还沿着石阶向上或向下,就不会迷路。
朝日奈枣憋着一股气和满肚子的疑惑,和向导并排走在前面。
向导走得比一般的旅客稍快一些,而朝日奈枣则是莫名地,像和向导竞争一样,对方走得快一点,他就走得更快一点。
边上的向导一时开始怀疑起,今天自己的登山速度是不是比以往要更慢一些,以至于游客都频频超过自己?
这不应该,他的体力应该更好。他加快了爬山的步伐。
朝日奈枣余光瞥见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拧眉,也加快了步伐。
缀在后边的朝日奈秋森看着四周的景色,本来步速是足够紧跟向导,但被朝日奈枣这个变量一打岔,她再一抬头,眼前两人的位置空空如也,只余下几片被踩碎的落叶,证明这里之前有人刚刚走过。
她摇摇头,真是无话可说。
抬头远眺,山顶的寺庙的檐角在顶上林间冒了个头,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多远,于是她干脆在边上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跟着前面这两个人“拉练”一样爬了半山,她早就气喘吁吁。既然已经跟不上了,还不如自己休息一会。
朝日奈枣一股脑爬到了山顶,他向后伸手,牵起朝日奈秋森,却在牵上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手,有这么粗糙吗?她的手掌有这么大吗?
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掌心中的手“嗖”地一下被缩了回去。
“那个,抱歉啊。”向导后退到离他有一段安全距离的地方,右手在裤子上来回蹭了下,才委婉道,“我已经结婚了。”
其实并不委婉。
朝日奈枣:“?”
向导干干地“哈哈”两声,缓解气氛。他耸了耸肩,舒展一下肩颈:“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到了汤殿山顶的寺庙。这里禁止拍照,所以请把相机暂时放好,然后请跟着我向……诶?我们是不是少了个人?”
朝日奈枣闻言,转头寻找落后的朝日奈秋森的身影,等了半晌,却只看见陌生的游客在不断上来,其中并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位。
他心下一惊,顾不上身后的向导的提醒,赶忙向山下跑去。
向导来不及制止,他站在山顶向着朝日奈枣喊道:“你可以打个电话先问一下!你不用下去找!啊你都下去了那我要不要跟着你下去啊!”
朝日奈枣的背影拐过一个弯后不见。
向导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就好了吧?应该吧。”
朝日奈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一点莫名的小情绪就把朝日奈秋森丢在了身后。他自顾自地沉浸在那种奇怪的氛围里面,完全没有顾及到这里于她而言是个多么陌生的地方。
万一她迷路了怎么办?
万一她遇上坏人了怎么办?
万一……那个男生又追上了了怎么办?
他将所有的最坏的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冷汗岑岑。
都是他的错。
他怎么能把她丢下呢?
他原路返回去找她,匆匆而下带过一阵风。
朝日奈秋森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吹着林间的风,听着顶上树叶的簌簌声和松鼠跳跃带起的树枝摩擦声,因为攀爬运动而跳动过快的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
这样慢节奏的爬山运动,才是正确的旅游啊……
她漫无目的地,用目光巡视着这片林子。
一道黑影快速在她的面前闪过。
她吓了一跳,向后一仰,定睛看去——
“枣哥!小枣!朝日奈——枣——”她喊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眼前的朝日奈枣额上冒着汗,一副紧张的模样。
她晃晃悠悠,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点位置:“要休息一下吗?”
话刚说完,那身影又卷过一阵风,连带着山间的气息一起,将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她紧靠着的胸口起伏激烈,大口的喘息声间带着明显的颤音。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害怕。
朝日奈枣后怕地紧抱她:“还好,还好。”
朝日奈秋森摸不着头脑,她只是没有紧跟他们两个的爬山比赛,小枣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把她弄丢了一样?
她从他的怀抱中钻出一个脑袋:“就这一条路,我怎么都不会走丢吧?安心安心啦。”
朝日奈枣低头,轻触她的发顶,好一会才平复慌张的情绪。
他道歉:“是我的错,我刚才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一时忘记了牵住你的手。我不该把你丢在后面。”
朝日奈秋森推推他,有些好笑道:“我可不是小朋友!虽然戴着可爱的帽子,但我可是成熟稳重会使用智能手机寻求帮助的成年人啊!我不会走丢的,我没怪你啦!”
她用了一连串的形容词来证明自己的可靠。
“而且……”她提示,“你也可以打电话联系我呀?像刚才那样唰一下跑过去,我们不是也差点错过?”
朝日奈枣呼出一口气。
她说得对,他应该更稳重一些。
但碰上和她相关的事情,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慌乱。
他垂眸。
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
“谁的电话?”朝日奈秋森好奇地问。
他早早请好了假,又有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他呢?
朝日奈枣按下通话:“要哥?”
电话那端,朝日奈要的声音带着焦急:“小枣,你和小秋森在一起吗?”
他回复:“对。”
“那你们是在山形吗?”
朝日奈枣和朝日奈秋森对视一眼。
他们这趟行程并没有通知家里,要哥又是从何得知呢?
“对,怎么了吗?”朝日奈枣问。
电话那端,朝日奈要心头一沉。
他缓缓问道:“你们看到祈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任务【祈织和要的矛盾】上线。
第86章 方式:偶遇
不用朝日奈要提醒, 朝日奈枣已经看见了从山上走下来的朝日奈祈织。
真是令人惊讶的巧合,他们竟然在同一天选择来到汤殿山爬山,又在同一个时间点在山顶附近相遇。
他向着来人挥手, 喊道:“祈织!”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朝日奈祈织循声望去。
在看到是朝日奈枣和朝日奈秋森时,他面上也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他顺着人群走到朝日奈枣的面前:“枣哥?你……和秋森, 怎么也在这里?”
朝日奈要在电话中听见了枣喊出的那一声“祈织”, 又隐约听见了祈织的声音, 他忍不住询问:“是祈织吗?你们真的碰见了吗?!”
他之前虽然这样问, 但在内心底里并没有真的认为他们会和祈织碰上。
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惊讶到忘了控制音量,惊呼下, 连站在边山的朝日奈秋森都能听清几分。
万幸, 朝日奈祈织离得远些,他只看见朝日奈枣正在打着电话。于是他说:“枣哥在打电话吗?那晚点再说就好。”
和祈织一起下山的年轻人看上去和他年龄相仿。有人听见祈织的搭话,好奇地问他:“是朝日奈君认识的人吗?”
朝日奈祈织点点头:“是我的哥哥和妹妹。”
“竟然遇见了朝日奈君的家人吗?”
“祈织君的哥哥也这么帅吗,果然是相当优秀外貌基因啊……”
“……”
同行的年轻人们交头接耳, 惊讶地八卦了一番,最后大约是和祈织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位被推了出来, 他向前两步道:“那……祈织, 那我们先在山下等你?”
看祈织的样子, 大概是还想要和家人聊上两句。他们待在这里等着未免太有催促的意思, 于是干脆暂时分头行动, 等到山下的时候再集合一起。
朝日奈祈织朝他们点头:“好, 我马上就跟上。”
朝日奈要来不及在电话中详细说, 他只丢下一句“我尽快到”, 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朝日奈枣收起手机, 假装这是一通普通的工作电话,随后问道:“祈织?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爬山?”
他看向和祈织一同走下山的那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那些是你的同学吗?是……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吗?”
朝日奈祈织点头:“是读书社的假期集体活动。”
读书社平日里整天窝在社团活动室和图书馆里面,除了看书就是阅读分享,偶尔的外出活动必然要连带着相关的文学交流活动或者比赛。好不容易大家碰到了一个全都有空的长假期,社团里早早就计划着一起出一趟远门,进行一次与读书社安静祥和的氛围不同的活力出游。
但地点,确是由朝日奈祈织推荐的。
他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个人的心思,推荐了这里。
幸运的是,社团的同学们都一致同意,全票赞成通过。
“枣哥和秋森竟然也在这里爬山,真是好巧。”朝日奈祈织笑着感叹,“你们也是来旅游吗?之前好像没有听秋森提起过呢?”
朝日奈秋森:“是因为和枣哥的公司有一个企划推广的合作在附近进行。这么说起来,应该也算是短途出差?”
“企划?”朝日奈祈织有些惊讶,“没想到秋森现在竟然这么优秀,已经可以独立接下推广活动了,真是厉害啊。”
他这样说着,眼中似乎有迷茫闪过,但再去细看,他仍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校园王子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
朝日奈祈织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在自己的记忆之外的景象。
看着社团的同学离他越来越远,他打了声招呼:“我还要赶上他们,就先下山。之后……枣哥,你们之后住在哪里?”
他随口问道。
朝日奈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祈织他们的住处,一边的朝日奈秋森却在他之前回复道:“在月山,山脚下那间酒店。你们呢?”
朝日奈秋森想得更加简单粗暴。
如果祈织是想要打探他们的住所,与其让他暗中窥探,不如干脆摆在面上,这样双方都能知道对方的行程,就算万一中的万一,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其他人也能有一个大概搜寻或者推理的范围。
朝日奈祈织面上惊讶的神色更甚:“竟然预定了同一家酒店吗?难不成你们明天的企划也是在月山上的滑雪场进行吗?我们提前预约了明天的滑雪项目。”
竟然完全一致。
朝日奈秋森与朝日奈枣再次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震惊。
推广企划并不是现场活动,而是录制宣传视频。相关的内容在企划发出前是完全保密,只有参与企划的工作人员和受邀人员才能知道具体日期、地点和细节。因此,朝日奈祈织是不可能提前得知他们的行程。
也就是说,他们明天的行程撞车,是完完全全的巧合。
朝日奈秋森甚至觉得,他们在汤殿山的相遇,应该也是一场巧合。
朝日奈祈织现在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他浑身冒着的那种执拗感消去了大半。如果不是朝日奈要那样如临大敌,她都快要以为,他们上次的劝诫非常成功,祈织已经进行了系统的治疗。
朝日奈祈织:“竟然……真的是吗?”
他展颜笑道:“真是巧得让人不敢相信。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不过现在我要去和他们汇合,晚些见。”
“……晚些见。”朝日奈秋森挥挥手,算是和他临时道别。
朝日奈枣:“晚点见。”
晚点,朝日奈要就要到了。
他现在已经弄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朝日奈秋森思索了一会,放弃道:“还是等要哥来了以后问问他吧?他这么着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这样猜测着,但同时又觉得用这样太过负面的想法来揣测祈织有些过分。
她嘟囔:“……我怎么感觉这就是巧合啊……”
毕竟最近发生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
下山的时候已是傍晚。
朝日奈要没过多久就打来了回电,解释自己临时被住持安排了紧急的任务,今天没有办法及时抵达。他问清了两人所在的酒店后,丢下一句:“好,我明天就到。”之后在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中挂断了电话。
朝日奈枣有意找祈织聊一聊,但怎么都不知道这条消息应该怎样发出。
他有意无意地在酒店里来回逛了几趟,却都没有碰见祈织。直到连工作人员都来询问他“是不是在寻找丢失物”、“我们可以一起帮忙寻找”的时候,他才回到了房间。
到月山的出行算得上是出差,两人的房间都由公司提前预定。因此,两人只能选择相邻的两间房间,而并非家庭套房。
朝日奈枣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是盯着朝日奈秋森,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朝日奈秋森虽然知道祈织有时候会做出的事情的确过分,但在汤殿山顶和他碰面后,她意外地觉得他的状态比之前好转不少。她打趣朝日奈枣如临大敌的模样真是有些小题大做,然后耸耸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朝日奈枣的梦中出现了名为“祈织发疯的一百万种方式”的场景,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后背发凉、冷汗涔涔。在意识到祈织的病情后,他总是无法克制地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设想。
带着惊疑不定的心情,朝日奈枣去餐厅和正在那里用早餐的朝日奈秋森碰头。
餐厅刚进门的地方摆放了一台咖啡机,他路过的时候暂停了一会,先打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这杯滚烫的热美式在餐厅中搜寻朝日奈秋森的身影。
啊,好像在窗台边。
不过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用餐的游客,难道是企划的工作人员?
他端着这杯咖啡小心地走过去。
朝日奈秋森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于是直起身来向他招手。
正坐在她对面的游客也回过头来。
祈织?!
朝日奈枣梦境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诡异场面和正在朝日奈秋森对面坐着的祈织重叠,他差点没拿得稳手上的咖啡。
他稳住步频,走向两人,在朝日奈秋森边上的空位坐下。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问着对面的朝日奈祈织。
朝日奈祈织:“和同学一起约了滑雪,他们也想早一些开始,所以干脆约了早场。”
他将餐盘向边上一推:“正好我也吃完了,我先去和同学汇合了。”
“拜拜~”朝日奈秋森咬着布丁勺,口齿不清地和他道别。
她奇怪的看着面前只有一杯热美式的朝日奈枣,问:“枣哥,你就光坐在这,不去吃早饭吗?难道这杯咖啡就是你的早餐?”
还是热美式。
她抖了抖,像是已经被苦到了一样,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热美式,和中药有什么区别呢?
朝日奈秋森摇了摇头。
朝日奈枣觑她,心道: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说出口的话却半点显示不出温情:“嗯,醒神。”
死鸭子嘴硬。
也不知道之前那样直球的模样去哪了。
朝日奈秋森看着这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就觉得嘴里苦味上涌。她抠抠搜搜地匀了半块可颂给他:“给你分一口甜的,换换味道吧。我在里面加了布蕾、黄油和奶油。”
糖、油和碳水,能够提供足够的能量。
但这几样的组合,也致力于让每一个爱好者变得胖乎乎、圆鼓鼓。
朝日奈秋森再一次感叹,在游戏中没有身材焦虑可真好啊。
*
虽说企划的宣传片拍摄需要借用雪场,但偌大的场地,他们只需要租借一小部分来清场拍摄。其余更多的地方,则还是向游客开放。
因此,即使他们和朝日奈祈织都在同一个时间待在雪场,其实也并不会碰面。
游戏公司这次计划推广的游戏和冰雪运动相关,他们邀请了专业的运动员和相貌姣好的年轻演员或者素人们,一同来拍摄这段影片。
因为提前通知了各自的项目,参与者们都早早地熟悉起了他们需要拍摄的运动项目。
朝日奈秋森经由朝日奈枣的推荐,再加上先前拍摄的电影项目也正在前期宣传中,负责人在看过资料后,将滑雪这一项运动分给了她。
说是滑雪运动,其实更偏向于最基础的越野滑雪。
她只要一次一次滑过提前布置好的雪道,绕过障碍物,然后在最后停下,摆出和游戏人物一样的ending pose,就算圆满完成拍摄任务。
在之前的电影拍摄中,她已经进行过特训式的滑雪训练,现在只是稍稍尝试着在雪道上滑了几趟,摔了几个屁股蹲后,就找到了当时的那种感觉。
其他组别还在紧锣密鼓地最后调整姿势中,他们这里已经架起了摄像机准备开拍。
其实拍摄过程中,最难的并不是完整滑完整趟,而是如何与摄影师保持同频。
其中重要的近景拍摄部分,需要在滑动的过程中拍摄到足够的面部细节和身体动作细节,这除了考验摄影师的滑雪技巧外,还需要考虑摄影师和被拍摄主体的默契。
至少……朝日奈秋森和她的摄影师就没有这种默契。
不是她为了配合摄影师而注意力分散,中途摔成一个球滚到了一边,就是摄影师临近摔倒时为了保护机器而和她挪开距离,导致近景拍摄失败。
来回了好几趟,甚至直到所有组别都已经进入了拍摄状态时,他们还没有磨合成功。
朝日奈秋森:“……要不然,干脆用无人机拍摄呢?”
摄影师无力道:“暂时还不能控制得这么精准。更何况……你以为没有采用吗?”
他指了指天上嗡嗡飞着的几架无人机,长长叹气。
即使在雪上,来回这么多趟,两人的雪服下都起了薄薄一层汗。
起汗后还在寒冷的地方,不运动的时候只觉得冷风飕飕。
朝日奈秋森起来活动了一下,她定定地看着其他组的拍摄进度,突然道:“要不然我们干脆不要互相配合吧。”
摄影师不明所以:“嗯?那我们怎么拍摄?”
她说:“我们单方面配合和互相配合都已经试过了,这次要不然试试固定轨道?我们提前约定好滑行的轨迹,这样就只要控制速度,在固定的地方改动拍摄状态就可以了。你看这样会不会更合适一些?”
她站在山顶上,以魔毯为分界,比划着他们分别应该滑行的轨迹在哪里。
摄影师半信半疑。
但既然之前的尝试都没有成功,那改动一下应该也不会更差了——无非是重新再来。
他点头:“那就按你的想法再来一次。”
朝日奈秋森给他打气:“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时间还早呢!至少……还能来回十几趟,不成问题。”
摄影师颓丧着脸:“最好还是尽快吧。”
话毕,他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在倒计时结束后,朝日奈秋森按照原计划,滑进了预设的轨道。
可能是对这次的尝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两人的状态意外地松弛,反而加成了成功的概率。
直到抵达落地点的时候,朝日奈秋森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一次竟然成功地一条通过。
她一时有些得意,在ending pose前炫了下之前学到的刹车技巧,快速地转身停下。
雪板下一圈干燥粉碎的松散积雪被突如其来地力道铲起,在半空中散开,几秒内,模糊了她的身影。
“好——!”摄像机后的导演打下了宣告完成的板,她将画面向前调整,又重新看了一遍最后的ending,然后“啧”了一声。
朝日奈秋森以为是她临时起意的效果违背了他们原本的计划,于是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最后的ending pose是不是效果不好?真是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一段。我们重新再来一遍?”
导演摆摆手,颇有些惊喜地招呼着她一起来看:“你看,你这样处理以后,是不是更符合这个游戏人物的性格了?”
“非常好。”
“完成!滑雪组收工!”
朝日奈秋森没想到这场拍摄到最后,竟然真的是他们组最早收工。
她端着点“请求夸奖”的小心思,滑到朝日奈枣的边上,叉腰骄傲道:“怎么样,我滑得不错吧?”
朝日奈枣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他恍惚而惊恐地盯着她刚才做出ending pose的地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属于小枣的回忆即将上线~
每一个小宝都是好宝![竖耳兔头]
第87章 方式:真假
朝日奈秋森叉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枣的回应, 她不满地推推他:“小~枣!你怎么不理我!”
她嗔怪。
又艰难地踩着雪板滑到他的跟前,叉腰瞧他。
朝日奈枣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条件反射地向边上一躲。
朝日奈秋森一愣, 她问:“怎、怎么了?”
朝日奈枣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闭了闭眼来做缓冲。
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尽量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模样——除了仍然苍白的脸色。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夸奖道:“非常帅气的ending, 导演也夸你了?自由发挥得很棒。”
他一夸她, 朝日奈秋森就迅速忘记了刚才的忽视小插曲, 十分得意地扭了扭腰:“还得是我呢!超厉害的秋森大人!”
她模仿着蜡笔小新的模样,可爱又搞笑。
朝日奈枣噗嗤笑出声,刚才恍惚间见到的场景带来的惊惧, 被她的动作弄散, 他终于能够真正缓和下来。
朝日奈秋森凑在他的边上,扑棱扑棱地眨眼。
Ending pose之后有一个掀起雪镜的动作,这是一个大近景。于是,化妆师给她贴了纤长浓密款式的假睫毛。
朝日奈枣觉得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圆了一些, 像一颗圆滚滚、亮晶晶的玻璃球,闪着能让他找到真实方向的光。
至少她还在身边。
朝日奈枣定下心神。
见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朝日奈秋森才问:“好一点了吗?”
她故意作出那样夸张的动作, 也是想要通过这样笨拙的手段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和朝日奈枣以为的大大咧咧不同, 她的细心藏在每一次互动中。
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完整包裹, 朝日奈枣因为惊恐而竖起的神经触角被熨得服帖。
“好很多了。”
他小声道:“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很好。”
朝日奈秋森不知道她对他来说究竟多重要。
从最初的相遇到现在, 她始终是他的锚点。
只要看到她、触摸到她、拥抱住她, 他就会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朝日奈枣时常会怀疑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实性。
他被关在虚无的空间中, 又被莫名其妙地放出。他一次又一次地观看并参与了世界的不同走向, 又一次又一次地重置。
他应该更早、更频繁地想到【世界是虚假的】, 但事实却是,在他每一次想到【世界】和【虚假】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散成颗粒一般的物质,被无法被观测到的存在吹散。
无法被观测到的东西……是什么?
虚假……?
世界……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朝日奈枣迷茫地想。
项目组收拾收拾器材,搬运上车。
导演朝着两人喊:“上车了!收拾收拾回去了!”
朝日奈秋森卸了滑雪板拿在手里。
她扭了扭脚踝,觉得有些顿顿的痛感传来。
朝日奈枣问她:“扭到了吗?”
她摇头:“不是,是雪鞋太硬了。”
雪具是赞助商统一安排,已经是中等以上的品牌,但还是免不了雪鞋太硬导致有撞击的痛感。
每一次变换角度,脚踝处的突出的踝骨与硬邦邦的鞋子互相压迫,再加上免不了的摩擦刺痛,从早上开始的不间断的调整尝试下,她早就痛到有些发麻。
在工作状态下时,她还能因为集中注意力在拍摄上而暂时忘记脚踝的不适,现在拍摄结束放松下来,痛感就像潮水一样一阵大过一阵,层层叠叠,不断撞击神经。
现在脱下雪板,只穿着雪鞋行走的时候更是。
直接接触雪地的冰冷和迈步时撞到骨头的痛感叠加,分不清究竟是冷得痛,还是磨得痛。
——还是不太习惯这项运动。
朝日奈秋森懊恼。
她应该在定下合作的时候,就先去室内的雪场重新回顾一下。如果早些知道还会出现不适应雪鞋的问题,她就能提前做好准备——或者她可以自带一双更合适的雪鞋。
但现在提及已经太迟。
她蔫蔫地靠在朝日奈枣的身上,几乎是完全靠着他的搀扶在向前挪动。
——还不如先不脱雪板呢。
她有些后悔。
“拿稳雪板。”朝日奈枣叮嘱。
朝日奈秋森:“啊?”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朝日奈枣就在她的身前蹲下。
他侧头:“上来,我背你过去。”
朝日奈秋森扭扭捏捏推脱:“不好吧……我蛮重的诶……”
她身高适中、偶有锻炼、身体健康、体重过百。
在游戏设定的世界里,这应该算是有些重吧?
她不确定地想。
朝日奈枣:“你在不信任我的健身效果吗?”
这都算不上是激将法,但下一秒,朝日奈秋森就跳上了他的后背。
她单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贴住他,借着他扶住她的腿的力道,又向上一蹬。
这一套动作下来,朝日奈枣的身形几乎都没有晃动。
“小枣的核心好厉害!”朝日奈秋森忍不住感叹,“我可是还蛮有份量的哦!”
朝日奈枣闻言,掂了掂,道:“你该多吃点饭了,很轻。”
提前的体重预告是为了顾及男性的自尊心,以防对方万一没有接住,能有个甩脱的借口。
朝日奈枣不需要。
他说:“你很轻,应该要多吃点东西。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朝日奈秋森靠在他的肩头,拖着长音道:“我知道——啦——!”
但随即,她带着点惆怅:“可惜上镜需要更瘦一点才能抵抗镜头的畸变,不然脸蛋就会肿成一个馒头诶!馒头!”
她缩了缩肩膀,摇头:“我才不要,那样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
“嗯。”朝日奈枣回道,“虽然为了工作要有所取舍,但还是健康最重要。”
他顿了顿:“不然我总会担心你有没有吃饱饭。”
朝日奈秋森笑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担心得太多。
朝日奈枣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里,向着大部队的方向走过去。
天光还亮,朝日奈秋森隐约感觉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就是貌似少了一些——路灯。
她恍然。
原来是像上一周目,和风斗从积雪中走回酒店。
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叹上气了?”朝日奈枣打趣,“觉得很惆怅吗?”
朝日奈秋森抱紧他,不让自己滑下。
她说:“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也太少女漫了一点。”
少女漫的结局总是happy ending,男主角和女主角不管精力多少误会和挫折都能够重归于好。
但他们……
她晃晃脑袋,把这样令她有些空空落落的想法甩出脑袋。
“很珍惜。”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
她总是要回家,而他却和她不同在一个世界。
意识到分别是早晚的事以后,朝日奈秋森突然变得格外黏人。
朝日奈枣工作的时候,她戴着工牌在他的身边跟前跟进,晃得每一个人都眼熟了她。
朝日奈枣无奈,他只能一次一次地向同事们介绍他们的关系:“是,是我的女友。”
“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是可以的。”
“……”
同事们在惊讶过后,不管真不真心,都会附和上一句:“真是恭喜啊,枣。”
朝日奈秋森这时候就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躲在朝日奈枣的身后,调皮地眨眼,让朝日奈枣去回复这些明里暗里的试探。
——小枣可真是受欢迎,怎么有这么多姐姐对他感兴趣呢?
朝日奈枣知道她的性格,他妥善地回复了每一个人,将那些桃色气泡一一礼貌戳破,才转身小声问她:“满意我的表现吗?我的大小姐?”
朝日奈秋森挺直腰杆:“那是你应该做的。”
她瞥见周围还有黯然失神的同事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虽然是拒绝,但最好也不要让别的姐姐伤心哦!”
伤心总是难免的。
但好在,职场中也没什么一往情深。
大家在来回中获知对方的态度后,短暂收拾心情,不用多久就能把这点旖念抛到脑后。
朝日奈枣失笑:“当然,当然,一定会妥善处理。”
她的这一点暗戳戳的小心思来回涌动,自以为是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坏念头,但其实在朝日奈枣的眼中,确是难得得出纯粹和真诚。
他的运气可真好,能碰上这样一个善良、美好的……人生女主角。
*
拍摄活动除了他们自己的团队以外,还邀请了即将与他们合作另一款游戏的异国团队来参观。
朝日奈枣不负责接待,但他作为设计的一方,需要和对方团队简单地介绍他们这款游戏的卖点和制作难点,来争取双方接下来的顺利合作。
工作约谈定在了酒店的会议室。
他们公司定下了连着的两间会议室,其中一间则是作为茶歇处。
他将朝日奈秋森带到这里,让她稍作等待。
朝日奈枣不负责主要的商讨,在介绍完游戏亮点后,他就能离开。
朝日奈秋森早早听过,许多长会议的中场会安排茶歇,可以吃到精致好吃的小甜点。她起了兴趣,一口应下。
可没想到,合作方的态度极其松弛,他们干脆直接把会议地点定在了茶歇室。
以至于朝日奈枣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坐着聊天的众人都向他看来——也向朝日奈秋森看来。
“是她是她是她!组长!就是她!”
是他是他是他,怎么还是他?
熟悉的格子衫,熟悉的男生,熟悉的惊喜模样。
被称作组长的女性闻言,细细打量她半晌,不可置信道:“竟然真的一模一样。”
和他们一起来参会的与会人士们窃窃私语,眼中大多都透露着惊讶。
朝日奈秋森摸不着头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群人啊……他们怎么看上去像是认识她一样。
这是朝日奈枣的工作场合,她不好直接开口,于是她扯了扯枣。
朝日奈枣接收到信号:“真是巧,竟然又碰上了。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合作方,意料之外的巧合呢。”
一旁的翻译老师将这话转述。
组长走过来和枣握手,问:“确实很巧,这说明我们的合作简直是天作之选。”
她抬手询问边上的朝日奈秋森:“请问这位女士,也是与我们合作的工作人员吗?”
朝日奈秋森身上带着工牌,但工牌的颜色和字迹和他们的不同。
“抱歉,这位是我的女友。她刚才结束这次游戏的宣传片拍摄,也算是我们同行的同事。我以为这里只是茶歇,所以擅自将她带来休息,真是抱歉。”朝日奈枣挡在两人中间,替她回复。
翻译老师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翻译。
组长眼中的惊喜更甚:“竟然是这样!那就更好了!”
她连着说了三声“好、好、好”,转身让格子衫男生把他们随行带来的游戏人物初稿投放在茶歇桌前的屏幕上。
她朝着朝日奈秋森挥挥手:“小姑娘,方便的话,你来一趟。”
在翻译老师翻译之前,朝日奈秋森就迈步像她走去。
组长更是满意:“听小谢,啊,就是之前和你搭讪的那个小伙子。听他说你能听懂中文,真好啊。他之前真是唐突了,抱歉抱歉!我们回去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希望他没让你觉得反感。真是不好意思啊。”
朝日奈秋森:“没有没有,我们也有些太大惊小怪了,抱歉。”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两句。
组长在文件夹搜索着:“找到了。”
她打开那些粗糙的草稿。
眼前的大屏幕上,滚动着和朝日奈秋森几乎如出一辙的面容——像是她找了某个画师,替她画出了肖像线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敲一点,至少把这段写完T T
结果每日新鲜现敲遇上了临时的换季感冒。
烧得迷迷糊糊的QAQ
有什么bug麻烦小宝们圈出~晚些时候来修改。
亲亲小宝们~
第88章 方式:冲动
——太像了。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屏幕与朝日奈秋森间来回。
就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组长, 在直观的对比之下,竟还是忍不住再次被震撼到:“简直不可思议。”
她指着屏幕温声解释,这是他们初期设计时候, 角色设计师和主美推翻了无数张稿件后决定下的,最符合这次游戏的女主角的人物形象。
她开玩笑一样戏谑:“本以为这已经是纸面上的,我们独一无二的女主角。没想到, 我们真正的女主角竟然在这里。”
没想到, 在这次合作过程中, 竟然能够看到和他们想象中的女主角长得如此相像的, 真实的人类。
如果能够将她拉入这次的团队,那对于整个项目来说,一定是如虎添翼。
“……简直是命中注定。”她赞叹。
那个莽撞的、总爱穿格子衫的小谢, 是设计团队的一员。
他们这次出差, 虽说是合作,但因为只是双方的初次试探接触,主美和主要设计都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没办法腾出空来, 于是只有她这个组长带着设计团队零星的几个同事,连着周末和假期, 来开会的同时顺道来旅行两天。
那天小谢激动地告诉她, 他看到了他们的女主角。
她还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可能?
直到今天。
如果说二者完全一样,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真人和纸上绘出的动漫模样, 总会有所区别。但神奇就在于, 即使知道这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存在, 但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 还是会恍惚间以为, 对方真的是从画面中走出来的。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所以,我们其实也很有意愿,希望朝日奈小姐能够一同参与到我们的开发中来。”组长殷殷切切,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是越看越满意。
就是他们想要设定的那种感觉,完全对味!
如果能够拉她进入这次的团队,他们的动画制作就能直接扫描真人的动态,然后进行调整……她已经无法想象那会是多么灵动的一个女主角了。
一定要拉她进入这个项目。
组长暗暗下定决心。
对方的热情快把她融化,朝日奈秋森求助般地望向朝日奈枣。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和游戏人物长得相似暂且不谈——以为是要来搭讪的男生,竟然寻寻觅觅是想要和她进行工作上的合作……
朝日奈枣想到自己先前的别扭和闷气,他轻咳两声,掩盖自己迟来的尴尬。
正要开口时,半空,又或是脑中,却突然传来奇怪的【滋滋滋——】的声音。
这【滋滋】声像是电钻钻头在他的脑中钻孔,眼前的景象一瞬间都被钻地破碎。
他揉了揉眼,再睁开。
【滋滋——检测——】
【滋滋——】
【触发——滋滋——支线——】
【滋滋——】
朝日奈秋森在同一时间听见了这道电流声。
【检测到玩家出发支线任务。】
原来只是一个和之前一样的支线任务啊……她松了口气。
在看到这张设定图的时候,她还真是吓了一跳,以为这又是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发生。
好在,游戏系统虽然已经破得到处漏风,但偶尔还是能够支棱起来播报两声进度和任务提示。
还好只是个支线任务。
不过到现在为止……她并不是非常想做这个支线任务。
随便拿玩家的数据放在游戏里面当成支线任务,这未免也有点太不尊重玩家的隐私了吧?
但转念想想,这次的支线任务……
她看向正在等待她的回复的组长,对方的期待真真切切,而其他一同前来的制作组的同事,看着她也是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如果接下这次的支线任务,也能够多和小枣接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辅助主线任务的存在。就算这些都不考虑,对她的工作应该也非常有帮助吧……
听小枣说,这次的合作方是相当出名的游戏公司,在业内的口碑也非常好……
她犹豫着,还是回复道:【……一定要接受吗?】
系统的播报不带半点感情:【请玩家确认支线任务。】
她咬了咬下唇:【接受。】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被读取了数据,从现在看来,接受这个任务,总是利大于弊。
她更确定:【接受支线任务。】
机械音的播报陡然变快:【完全确认,支线任务接收成功。】
朝日奈秋森莫名觉得这道机械音听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她握上组长递来的手:“是我的荣幸。”
对于朝日奈枣来说,他只是因为那意料之外的【滋滋】声有了几秒的愣神,之后就看到朝日奈秋森主动答应了邀约。
她方才还在用想要拒绝的眼神求助他,但立马……她就同意了下来。
朝日奈枣拧眉。
他应该能够确定,那突兀地播报声、电流声,本不应该被他听见。
那是朝日奈秋森的任务播报。
所以,他只能在不断地【滋滋】中听到不清晰的几个字,拼拼凑凑,猜测出一句【触发支线任务】。
这就说得通了,无论是相似的样貌、无端的巧合,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垂眸。
虽然他的心底总有惶惶的不安,时不时地冒出,但至少,这是她越来越重视这个世界的表现。
他自我安慰。
*
一边会议的进程缓慢,一边赶车的焦急匆忙。
朝日奈要忙完,赶了最早的一班车,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月山脚下的酒店。
三人约好在酒店的餐厅碰面。
朝日奈秋森专心致志地切着牛排,一边听着朝日奈要把他知道信息讲出。
“……右京和雅臣都去和祈织聊了聊,但他们说,祈织似乎只是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听进的样子……”
朝日奈秋森:“要哥,你自己不能去找祈织聊一聊吗?”
从她的角度看来,朝日奈要是最关系祈织的家人,由他去劝说祈织,那应该是再合适不过。
朝日奈枣看她一眼,又无奈地看向要。
朝日奈要沉默许久,说道:“祈织……应该是最恨我的。”
故事从其他人那里听来,总是浅浅浮于表面。
虽然是相同的内容,但朝日奈要的表述则更让朝日奈秋森忍不住皱眉。
餐刀在餐盘上划出“刺啦”一声令人倒牙的声音。
她握住餐刀:“所以说,那什么信仰、对方的遗愿,真的都是要哥你杜撰的吗?而祈织,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对那十字架的银项链太过熟悉,那是朝日奈祈织从不离身,时不时就会下意识摩挲的东西,那是曾经落在被掐住脖子的她的眼前的利器。
“也就是说,祈织活到现在唯一的支撑,竟然从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天才。
这简直天才。
她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句惊叹:“哈——?”
这甚至是一个几乎浮于表面的,称不上秘密的秘密。
如果祈织某一天突然想要去探寻一下,白石冬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信仰,这脆弱的支柱不消多时,就要轰然倒塌。
而倒塌之前,第一个被埋没的,一定是他——朝日奈要。
“要哥……也是一时情急。”朝日奈枣无力地替他辩解两句,“毕竟那时候,我们几乎都不能接近祈织。”
到底是不能接近,还是忘记自己应该接近呢?
朝日奈秋森递给他一个互相都能看懂的眼神。
朝日奈枣苦笑。
事后再回想,都发现其中不合常理之处。但身在局中时,谁才能拨开这庐山真面目呢?
要哥……他已经做得比谁都好了。
心头的苦涩翻涌,朝日奈枣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悔恨还是庆幸。
看着两人沉重的表情,朝日奈秋森也说不出什么更重的话。事已至此,只能着眼看向将来,期盼之后会有所转机。
她安慰:“怎么说呢?爱和恨也没有太过于明显的界限,祈织哥其实最在意的还是要哥,至少!如果经历这件事情的人是我,我缓和过来以后,最在意的一定是之前最强烈想要帮助我的人。”
她推推朝日奈枣,示意他也说上两句。
朝日奈枣:“其实,要哥你的办法能够奏效,也代表了祈织其实是愿意去相信你的。或许,你才是那个应该和他聊一聊的人。”
“对,我的意思呢,也是这样。”朝日奈秋森连连点头。
朝日奈祈织的求生欲隐藏在那串十字架项链下。
他比谁都更想要活下去,但愧疚感带来的痛苦太过强烈,他无法原谅自己,只能通过不断自残、伤害自己,来减弱痛苦。
当自残都无法让他得到片刻休息的时候,自杀就只能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想要自杀吗?他想。
他想活下去吗?他想。
于是,当十字架作为唯一与生存连接的桥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抓了上去。
他过剩的痛苦无法安放,只能转移到了给他递出桥梁的朝日奈要的身上。
他痛恨,他渴望,他祈求。
他只等到了朝日奈要,他别无选择。
但朝日奈要这个病急乱投医的家伙呢?
他无比天才地想到了用一个虚假的信仰来支撑住祈织的馊主意。
——等等。
朝日奈秋森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可是……祈织哥和白石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白石家是否有这样的宗教信仰呢?”
朝日奈秋森曾经认识一个同学院的同学,对方是他们家里唯一一个基督教徒。同学虽然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信仰,但如果在周末空闲的时候碰上,对方偶尔会邀请她一起去教堂做礼拜。
她出于好奇,曾经去过两次。
几个教徒家庭的小孩组成了唱诗班,在台前例行唱着颂歌,之后会有募捐——但并不强制。无论是真心的教徒还是偶然闯入的路人,都可以在这里拥有一顿免费的午饭——通常是胡萝卜牛肉洋葱炒饭,因为神父是一个韩国人。
所以,即便是普通同学,如果稍过亲近,都能够知道对方的信仰,更何况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呢?
她犹豫着猜测:“难道,祈织哥一直知道,信教只是要哥的谎言,但是他还是……装作相信?”
她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概率极大。
朝日奈祈织一直在自欺欺人。
朝日奈要从听到这样的猜测开始,大脑就无法继续思考转动。
他呆愣在餐桌前,连手中的叉子已经掉下都不知道。
朝日奈枣不敢去想这样的可能,他问:“如果是这样的话,祈织在事后的这么多年,岂不是根本没有好转?”
他的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是我们的失职。”
朝日奈秋森无意识地来回扒拉着盘中的牛排:“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最重要的是联系上祈织哥,然后劝他去看医生吧?”
陷入懊恼不如从当下开始行动。
那些鸡汤里面不都这样写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只希望对于祈织的状态来说,现在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吧……
朝日奈要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洇开了血丝,看上去不仅许久没有休息好,更像是强行忍住了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或许是后悔?也可能还有些对过去的自己的愤怒。
他沉声道:“我去找祈织。”
他重复着:“我现在就去找祈织。”
然后径直站起离开了餐厅。
他面前的餐盘上,牛排连分割的痕迹都没有。
朝日奈枣来不及制止,朝日奈要越走越快,小跑的时候甚至差点一个趔趄跑丢了脚下的木屐。
朝日奈秋森突然冒出来一句:“……要哥知道祈织哥的房间号吗?”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要哥究竟知道多少。
但他希望……在他这股冲劲结束前,最好不要找到祈织。
看着朝日奈要远去的背影,朝日奈枣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
这一餐味同嚼蜡,只有朝日奈秋森稍稍吃下一点晚餐果腹。
白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她走了太多路,滑行太多趟,现在整个人都累瘫了。她挥挥手,说了声“先回去休息”就和朝日奈枣分开。
朝日奈枣还坐在酒店的休息区,他仍然不放心朝日奈要,计划在这里等待一会,视情况而定接下来是否要早些回去休息。
月亮慢慢攀升,一楼来去的住客慢慢变少。
休息区的沙发声只剩朝日奈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酒店的宣传册。
乱糟糟的担忧太多,手册上的内容他一点也没有看进去。
“请问是……朝日奈先生吗?”
朝日奈枣从书页中抬头。
眼前的女生有些陌生,他并不认识。
他问:“是。请问你是?”
来人似乎松了口气,她自我介绍:“您好,我叫田中阳菜,是朝日奈……啊不,是祈织君的同学。”
听到祈织的名字,朝日奈枣从沙发上坐起,身体前倾:“你好,请问是祈织出了什么事吗?”
他略显焦急的模样让对面的女生吓了一跳,她连声道:“不不不,并没有!……也……也并不一定……”
她面色犹豫,看上去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朝日奈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和我讲,我是他的亲哥哥。”
田中阳菜终于下定决心,她说:“之前有一个朝日奈先生碰见我们,不由分说就带着祈织君离开。我们听祈织君喊他【要哥】就没有过多的过问。”
她顿了顿:“但我……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要先生带走祈织君的时候,似乎提到了他……生病的事情。”
“要先生似乎非常着急,带走祈织君的时候,祈织君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我有些担心,所以……所以想来询问一下,您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朝日奈枣点头:“要,他是我们的哥哥。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就算情绪再上头,要应该也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朝日奈枣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田中阳菜却不见任何被安慰到的痕迹,她的担忧更甚:“但其实,我来找您的时候路过了祈织君的房间,他似乎在和朝日奈要先生发生激烈的争吵。”
“……其实这次旅行的地点是祈织君提议的。”
朝日奈要一愣。
祈织……?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来到这样的西南地区?
田中阳菜兀自说着:“……我的阿姨是非常出名的心理医生,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医院找她的时候,看到祈织君从她的诊室中离开。”
“虽然不清楚祈织君究竟生了怎样的病症,祈织君也从来不会和我们谈到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虽然很关心他,但对他的了解其实并不是很多。这次,他能够提议来这里爬山,一定是抱着想要被涤荡、想要变好的心情。”
“毕竟这里可是圣山。”
是了。
祈织压根不会知道他们的企划宣传拍摄会在这里,他提议来到这里,一定是出于他自己本身的意愿。
“但是争吵……争吵是会让他病情复发的……”
田中还在小声地阐述她的意见。
但朝日奈枣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语。
他脑中嗡嗡作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祈织的房间号是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祈织其实也是好宝(摸摸头
大家只是用了不恰当的方式来帮助他。
第89章 方式:强迫
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哗哗、哗哗。
敞开一条缝的窗户口吹进咸湿的海风。
朝日奈秋森觉得她的脑后和脖颈后有持续的钝钝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低声闷哼。
今天的活动量大到这样的程度吗?连肩颈和脖子都连带着痛成这样吗?
她尝试着睁眼,但在昏暗的环境中待了太久, 再睁眼的时候竟然连窗外的月光都觉得刺眼。
她眯着眼适应光线,一边观察房内的陈设。
这里……是哪里?
不像在游戏的系统界面,也不像……她在酒店的房间, 这里……像是一个从未来过的家庭式旅店。味道……和山下的草木土腥味也不太一样, 像是到了海边。
海浪、海风和海鸥的叫声。
她在海边。
“你醒了。”
朝日奈秋森一惊, 她下意识向着声源方向望去。
朝日奈祈织正坐在她的床尾处, 专注、狂热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害怕, 只是眨眼的瞬间, 眼前这人就会消失。
“……祈织哥?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挣扎着想要爬起。
一发力,却感觉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零件一样,有快要散架的酸痛感。
这才是运动过后该有的乳酸堆积。至少,她没有跳跃太长的时间线。
“这里是哪里?”她问。
朝日奈祈织从床尾处离开, 向她走近。
“祈织哥?”
她不断向后缩着,试图放大两人间的距离, 却只是杯水车薪。
朝日奈祈织走得再缓慢, 这狭窄的双人床也不过只有两三步路的长度。
他在靠她最近的床沿处坐下, 抬手放在她的脸侧。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到颈侧。
轻柔、重复, 不带一丝旖旎的念头, 只是单纯的抚摸, 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珍惜而小心翼翼, 害怕瓷器一不小心, 又再次破碎。
他神情恍惚,既像是在看她,也像是在透过她思念着其他人。
“你看,你还是和我走了。”他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次,没人能够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他轻飘飘地说出让朝日奈秋森毛骨悚然的话语。
她惊恐,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不刺激到他濒临崩溃的精神边界。
“滴滴——”
隔音不算太好的房间外,传来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
汽车、路途、酒店。
一瞬间,她昏倒前的记忆完全回拢。
*
用餐过后,她和小枣说了一声先回去休息后,本来是要直接回到房间。
但回房间的路上……
她看到迎面走来的小朋友手里拿了一碗淋了巧克力酱、加了椰子脆片和巧克力脆脆豆的冰淇淋。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碗淋了巧克力酱——现在已经形成巧克力脆壳,还另外堆满了脆脆小料的冰淇淋吧?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搭话,问到了这家看上去非常好吃的冰淇淋店的地址,或者说,这甚至不是冰淇淋店,而是酒店甜品台的出品。
于是她从原定的路线离开,顺着小朋友家长描述的路线去寻找这个所谓的“酒店甜品台”。
但是……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
于是在经历了数次打转又回到原地之后,她不得不放弃采购餐后甜点的计划,再顺着记忆中的“原路”返回房间。
不过她应该是忘了,经过那么多次打转,她的记忆也不再靠谱。
在问了许多个工作人员后,好不容易终于走对楼层的朝日奈秋森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自己右手边的房间内,正传来激烈的争吵。
是朝日奈要和朝日奈祈织的声音。
思及此,她再一次悔恨自己刻在基因里的八卦心。
如果她没有凑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可能现在压根不会出现在这里——浑身无力、四肢酸软。
但那可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家人们,任谁都无法装作无事发生而离开吧?
她又快速地原谅了自己。
她凑了上去,耳朵紧挨着,隔着一道门,不甚清晰地听着房内究竟在吵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也不能做出跟踪、偷窥这样的事情!”
“跟踪?偷窥?你认为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小秋森都已经和我们说了!祈织,不要这样可以吗?这样不仅是在伤害你自己,还是在伤害别人!”
朝日奈要的声音越来越高。
“听哥哥的话,去看医生好吗?冬花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你应该要走出来了。”
朝日奈秋森心下一紧,觉得大事不妙。
“冬花?你还有脸提起冬花?!”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她一起离开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
朝日奈祈织的声音不稳,他像是在克制自己的颤抖,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释放着自己所有的恶意和恨意。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如果不是你……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阻碍了我!——”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器具倒塌的声音。
朝日奈秋森不敢耽搁,拿出手机就要通知朝日奈枣来帮忙。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整天没有充电的手机早就关机预警,现在更是连屏幕都黑漆漆一片无法打开。
她眉头紧皱。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她敲门进去,也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如果祈织真的情绪不稳,至少要哥还能够稍微控制住他。
朝日奈要的体格,可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强装许多,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能够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还是先回房间,给手机充上电比较快。
决定下来,她转头就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酒店的回廊一个接着一个,分区的连廊又做得完全一致,她又是打转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门牌号。
气喘吁吁地在连廊停下,好不容易找了个路人问清了究竟应该往哪里走,她再一抬头,在连廊的另一端,直直看到了面色不霁的朝日奈祈织。
对方正在看她。
朝日奈秋森咽了咽口水,装作没戴眼镜看不清远处的模样,向路人指着的方向走去。
只是脚步却由缓变快,到小跑、到狂奔。
3233、3234、3235……3267,到了。
滴声后,她赶忙按下——
“秋森,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
她猛地回头。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她心虚地将门卡藏在身后,讷讷道:“祈、祈织哥?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她还记着自己给自己强加上的【没戴眼镜看不清远处】的近视设定。
朝日奈祈织离她不过几步路,他小口喘气,频率不慢,轻易就能得知,他刚才多半也是跟着她跑了过来。
他明明笑得如沐春风,但吹在朝日奈秋森的身上,却有刺骨的寒冷。
“我?我只是恰好碰见你,又恰好正在找你。”
他走近,离她不过一拳的距离。
朝日奈秋森已经是紧贴在门上,她再向后退一步,就能进入房内。
但她不能进去。
那样封闭的室内,门一落锁,室内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现在手机没有电,打不出求救电话,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又有谁能来帮她呢?
她不敢赌,只能站在门口,祈祷着有人能够路过。
最好是朝日奈枣。
对——小枣或许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听见门外有她和祈织的声音,他一定会打开房门的。
朝日奈秋森抬高声音:“祈织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朝日奈祈织微笑着,他喟叹:“和我走吧,小秋森,我们才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
“你知道吗,在命运的纺线中,我们的未来早就交织在了一起。”
“我们会恋爱、结婚,一直走到互相的死亡,然后在黑暗中永恒。”
朝日奈秋森等了又等,隔壁的房间毫无动静。
——小枣怎么还不回来?
她想着办法拖延时间:“祈织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可能……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你可能只是太累了,太累了才会出现幻觉。没事的,祈织哥,你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会好转。”
“你先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好吗?”
她推搡他。
朝日奈祈织纹丝不动。
“你和我走吗?”
“你为什么,看上去好像不愿意和我走?”
他的眼神在她前方的某一点定住,期待慢慢变成疑惑地失望:“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那一切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经历的吗?虽然现在变得不同,但那都是要的错,是他阻碍了我们。”
他抚摸着她耳侧的头发,轻柔,却不容拒绝:“没关系的,他已经无法阻止我们了。”
朝日奈秋森几乎是惊骇。
她厉声问道:“你对要哥做了什么?”
“祈织哥,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的亲哥哥!那可是要哥!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她用尽全力去推他、拒绝他、让他远离自己。
但她竟然不知道,祈织的核心力量竟然如此强且稳,即便她使了足够的力气,却仍旧难以挣脱他的桎梏。
朝日奈祈织的声音依旧温柔缓和,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脑后因为挣扎而翘起的头发,臂弯却牢牢禁锢住她的身体。
他柔声道:“没关系,大家都会有最好的结局。”
接下来的事情,朝日奈秋森已经浑然不知。
她颈后一痛,整个人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房卡,掉在了地上。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忽然想起——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闲来无事翻看祈织的中学毕业册,好奇地问他:“祈织,你中学时候参加的是什么社团呀?”
祈织当时是怎样回答的呢?
“合气道。不过中学之后,我就不再参加运动类社团了。”
“总觉得还是沉静一些比较好。”
是合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四人麻将桌上,祈织坐庄,第一圈开始:
祈织:北风。
要:跟一个北风。
小枣:……嗯,那我也跟一个北风。
秋森:完蛋啦,那我也要换成北风,祈织哥罚钱罚钱!
祈织(抹泪掏钱):你们都是故意的QAQ
PS:在某种麻将玩法中,第一圈全都打出同一张牌的时候,庄家就要被罚钱哟~
PPS:祈织的社团在原著设定中没有具体提及(这里我积极搜索了一下,只能找到二创T T),但是意外发现声优老师竟然是合气道初段(震惊!)。so~~~祈织小宝,这个设定就当成是平行时空的私设,给你加上啦!~[让我康康]
PPPS:替换了角色栏里面的小猫照片,更细【小猫舔毛】和【小猫陪读】新姿势,发送给大家共赏小咪~啾咪!
第90章 方式:压制
朝日奈枣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祈织的房间门口。
房门被虚掩着, 他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
玻璃杯、烟灰缸,碎在门口的地面上。能够看得出来, 是有人大力朝着门的方向掷来,但在还没接触到房门前,就落地稀碎。
房间内有推搡的痕迹, 地板上也有着明显的水痕, 应当是水杯落下前, 里面还盛有小半杯茶水。
看起来, 两人一开始确是在桌前商谈,但谈话的途中或许因为某句话或者某个观念不和,触发了争吵, 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朝日奈枣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渣子, 向着房内走去。
“要哥?祈织呢?你怎么一个人在祈织的房间?你们……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日奈要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额头抵在膝盖上,抱成一团。
听见朝日奈枣的声音,他无力地抬头, 眼中满是疲惫。
他的衣服外袍被扯散,有些针脚处还出现了开裂的迹象, 一看就知道先前发生了激烈的拉扯。
他缓缓摇头:“我就知道, 如果是我的话, 一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嗤一声, 捂住了眼。
朝日奈枣踢开周围落在地上的杂物, 在他的边上坐下, 问:“到底发生了了什么?祈织现在又在哪?”
朝日奈要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
“我们本来谈得很好, 我劝他不要做出错误的事情, 不要把小秋森当做冬花的替身。我和他说,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去积极治疗,一定可以好转的。”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那祈织又为什么会突然情绪爆发呢?
“我告诉他,冬花已经去世很久了,他要正视这个事实,不能沉浸在里面……”
“等等——你是说,你把让祈织感到痛苦的事实,又展开说了一遍吗?”
朝日奈枣简直头大。
“是……是我的错,我当时确实是口不择言。但这也事实啊!”朝日奈要虽然觉得将事实直白地剖开放在祈织的面前,对祈织而言的确有些残忍,但这是他必须要接受的事情,或早或晚,他现在讲出来也只是将其提前。
朝日奈枣:“是,这是事实,但这些毕竟对于祈织来说,仍然是不小的刺激。”
事情变得更加棘手起来。
但按照祈织的同学,田中同学描述的情况来看,祈织应该已经在接受正确的心理引导和药物治疗,他暂时应该能够承受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啊……
“……怪不得他会突然变了脸色。”朝日奈要深吸一口气,苦笑。
事已至此,再去责怪也没有任何意义。
朝日奈枣拍了拍要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说:“来找你之前,祈织的同学和我说,祈织其实已经在接受治疗了。这次他们一同出来社团活动,也是祈织选的地点,大概也是想换换心情,看能不能变好。”
朝日奈枣以为将这样的好消息告诉要,他会稍稍放宽点心,却没想到朝日奈要的脸色霎时变了。
他疑惑:“怎么了?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朝日奈要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我说【关心】的时候,祈织只是觉得好笑。如果是我的话,也会觉得好笑吧?”
“自诩着关系他的哥哥,其实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还打着【哥哥】和【为你好】的旗号去对他指手画脚。”
他讥笑一声,像是对自己做出“无可救药”的评价。
“我甚至一怒之下,告诉了他十字架的真相。”
朝日奈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而听到了什么错误的话语。
“你说什么?!”他惊得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颓废地瘫坐在地的朝日奈要,“你怎么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朝日奈要欲哭无泪,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弟弟。他说:“是,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能做出选择,我真希望面临这一切痛苦的是我,而不是祈织。”
朝日奈枣拉他起来:“那祈织现在去哪里了?”
他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膨胀。
“我不知道,他摔门走后没多久,你就来了。”
一根细细的银针刺入,充斥着不安的气体的气球爆炸。
“坏了。”
“秋森!”
他丢下一句:“快跟我去找秋森。”
就向着门外跑去。
都在同一层楼,只不过要绕上几个拐角,朝日奈枣却觉得这几步路格外的遥远。
跑到房门口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敲响了房门,连门边那闪着光的电子门铃都忘记按下。
但正巧是敲门这个动作,虚掩着的大门被直接推开。
他心头一紧,赶忙进门寻找。
应该是下午的时候客房服务进行过打扫,床铺整整齐齐,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桌面上的杯子也完完整整摆放在托盘内,卫生间的毛巾也是刚刚换过,甚至……除了靠在墙边的行李箱和仍然插在床头的充电线外,这间房间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人呢?
那人呢?
朝日奈枣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摸索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朝日奈秋森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电话对面一遍又一遍传来忙音。
“小枣。”慢了两步的朝日奈要站在房门口喊他,“地上是不是小秋森的手机?”
朝日奈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
敞开的房间门口的地面上,正落着一支因为没电而关机的手机,以及一张被攥出裂横的门卡。
他拿起门卡,手在无知觉地颤抖。
他将门卡靠近门锁。
“滴——房门已打开。”
正是朝日奈秋森房间的门卡。
*
海边的民宿内,朝日奈秋森正紧盯着朝日奈祈织。
她摇头:“但我不想。”
“我不想的。”她再一次重复。
朝日奈祈织见她拒绝,并没有恼怒,而是用更加温和的表情看她,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儿童。
他宽容、大度,他说:“没关系,秋森,你只是不知道这一切而已。”
朝日奈祈织深刻地明白眼前的妹妹究竟是怎样的性格。
她活泼、外向,看似独立,但骨子里是传统的妥协和付出。为了爱,她愿意舍弃一部分的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所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只要他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有多么的非她不可,他们一定可以有最好的结局——永远的结局。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阻止他们了。
他已经离开得够远、够远,远到足够在他们找上门来之前,把一切都完成。
到时候尘埃落定,他的幸福——他们的幸福,再不会有人来打扰。
他这样想着,面上的表情愈发怪异。
是幸福、期待、彷徨、迷茫和狰狞,拧成一团,成了现在被情绪掌控毫无理智的朝日奈祈织。
朝日奈秋森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悲伤。
祈织……
祈织不该是这个样子。
朝日奈枣口中的祈织,是那样阳光、温柔、意气风发,而现在的祈织呢?颓丧、绝望、阴暗,深陷泥潭。
她忽然握住了祈织的手:“祈织哥,我们回去好吗?我们回去,一切都还可以再商量。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是可以互相原谅的。”
朝日奈祈织觉得十分疑惑:“回去?回到哪里去?商量?并没有什么需要商量的事情。如果你是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商量。对,我们当然是家人,我们不仅是家人,我们还是恋人。”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如夜晚的潮汐,高高的海浪要将人淹没。
“不,不。”她从祈织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我们不是恋人,我们是兄妹。祈织哥你只是生病了,我们回去慢慢治病,你会好起来的。”
“我们回去找要哥道歉好吗?你刚才对要哥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说他没办法组织我们了?”
“祈织哥,这样——”
她的劝导被朝日奈祈织冰冷的声音打断。
“不要提朝日奈要。”
他森森地看着她,如蛇信一般的眼神黏腻而阴湿,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不敢挪动。他恶狠狠道:“他毁了我的计划,毁了我和冬花的永恒,现在,他还想要来毁掉我们两个之间的爱情。”
他一字一顿:“绝、不、可、能。”
朝日奈祈织在尽力克制自己破坏欲,他知道面前这人如果逼急了,也会做出反抗——就像梦中那狠狠地一脚,将他踹离了那温馨而令他沉溺的记忆。
他翻身上床,坐在她的身边。
朝日奈秋森忍着浑身的不适,起身想要离他远一些。
朝日奈祈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回,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他支撑起身体,双腿分开在她的身侧,两只手分别固定住她的两个手腕,不让她有挣脱的可能。
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空间距离。
只要朝日奈祈织想,他就能轻易将这样的距离压缩为零。
朝日奈秋森拼命挣扎,但在床垫上,她甚至没有足够的着力点能够让她进行翻身的这个动作。她扭动着身体,想要从祈织的束缚中脱离——失败。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是要离开我?’
朝日奈祈织的悲哀大过于迷惘。
“朝日奈要和你说了什么吗?不、不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告诉你呢?”
“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他手中用力,将她掰回最初的位置。
朝日奈秋森吃痛,她“嘶——”一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祈织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很痛,我真的很痛……”
手腕的疼痛是其次,朝日奈祈织带来的陌生的压迫感,让她的恐惧瞬间爆发,眼泪决堤。
朝日奈祈织一手握住她的两只纤细的手腕,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拭去泪水。
他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脸颊,她就猛地转头避开。在狭窄的空间中,她闪躲着不让他触碰。
朝日奈祈织仅剩的那点耐心消失。
“……不要拒绝我。”
“不要拒绝我。”
“不准拒绝我!”
原本帮她擦掉眼泪的那只手沿着她的耳侧逐渐向下、向下。
抵达她跳动的、充满生命力的颈侧。
他再一次握住了她脖颈。
朝日奈秋森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再一次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不敢再留力,双腿胡乱蹬着,想要把祈织从身上踹翻下去。
朝日奈祈织却只是笑着,将她不安分的双腿更用力地压在身下。
他抚摸着这洁白、纤细、脆弱的脖颈,说道:“上一次的错误,我不会再犯。这一次,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朝日奈秋森急得在脑中疯狂呼喊系统、客服、游戏……什么样的称呼都喊了出来,却无一回应。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什么事可以阻止祈织的吗?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
“冬花姐姐不会原谅你的!”她突然高声喊道,“你杀了我,你再自杀,你就是犯了教义。你不会上天堂,你根本见不到冬花姐姐,你也见不到我!”
朝日奈祈织一顿,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讥讽道:“天堂?教义?”
“朝日奈要和你说的吧?”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他胡编乱造的吗?”
“别用这种理由来离间我和冬花!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谎言!谎言——!”、
朝日奈祈织几近癫狂地收紧手掌。
极端的激素控制着他,他已经无法分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松开了另一只束缚着朝日奈秋森的手腕的手,转而扯下了一直戴着的十字架项链,将它远远丢在一边。
他说:“很快的,很快我就来陪你了,冬花。”
朝日奈秋森呼吸不畅,她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而重叠。
“不——不——咳咳——”
她嘶哑着,拼尽全力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小、小枣……”
“砰——”
“小枣!”
一声巨响,房门被踢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森:请问为什么每次被压在下面的都是我?老师,我这边申请一下,下次我也想在上位。
【话筒递给小枣】
小枣:上位啊……倒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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