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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抉择


    初禾神情恍惚地走向服务台, 接着手里多了一张两小时后起飞的机票,要过安检,她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带护照, 也不记得签证是否过期。


    当务之急, 是该做些什么呢,她脑子很混乱,只好找一张座椅先坐下来冷静冷静。


    和卢唯唯打过电话,让她尽量三十分钟内拿好护照送过来,一个半小时足够她过海关登机。


    初禾从包里拿出那张诊断报告, 想静下心来仔细地再看一遍,却带出了一只丝绒戒指盒。


    她在找响着铃声手机时,第一个拉开的抽屉,是办公桌右手位第一层,这个小盒子便是安安稳稳搁在里面,拉开这个抽屉时, 铃声正停止。


    初禾鬼使神差地打开这个盒子,是两枚简约款式的对戒,女款的内圈刻印着Ys, 男款的内圈刻印着Cs。


    蒋佑的, 初禾的。


    是蒋佑的初禾,是初禾的蒋佑。


    他了解她,她向来偏好简单款式, 却又喜欢一些小的仪式感,这对戒指正符合,完完全全是她的审美。


    初禾的呼吸几近凝滞,手机铃声就又响起来,尖锐地打破了这一刻的甜蜜和动容。


    而后她看到了叶含知的病例, 而后她来到了机场。初禾的心情很复杂,像是有一根麻花在心里拧动,许多情绪朝她扑来,最让她难受的一点竟然是,他们都在瞒着她。


    不管是蒋佑还是叶含知,他们竟然都在瞒着她。


    在看到这份病例之前,她也想过他的举动过于反常,比如很平静地接受了分手,又比如很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


    她给娜汀拨过去电话,对她说:“我买了机票,两小时后起飞,方便发我下地址么?”


    娜汀说:“我来接你。初禾,谢谢你为他做的一切,朋友和家人的支持陪伴是很重要的一点,而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是么,她仍是叶含知最重要的人,初禾愧不敢当,“是这样么,我来了之后,需要做些什么,有什么是我要特别注意的,哪些话是不能够说的?”


    娜汀惊叹于初禾的细心,“你别太紧张,普通朋友一般相处就好,不用太刻意地把他当做病人,注意事项我稍后发你邮箱。”


    “谢谢你,娜汀,明天见,”初禾挂点电话,抬头,视线撞上蒋佑。


    他站在不远处,也正在四处张望找她,对视上的瞬间,她觉得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他的手里拿着她的护照,径直朝她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蹲下身,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垂着眼,并不看他,“把我当成笨蛋一样耍,你很高兴是不是?”


    蒋佑在路上,想好了许多冷漠的“为你好”的托词,比如“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专业的医生会看护好他”,“巡演不能分心”……之类。


    但这一刻见到初禾,他却只能和盘托出,“我怕你于心不忍,我怕你会去找他,我怕你就像现在这样买了机票立刻就走,而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可是他因为我才复发,”初禾说:“我对他有责任。”


    “他生病的成因有很多,你只是其中一环,”蒋佑打眼看到初禾手里握着的机票,机票上印着的起飞时间,心里倏然一痛,“你还是决定要去找他?”


    “我只是其中一环,但是也在其中,是因为我,他妈妈才会重新搀合进来干涉他的人生,他这一次的痛苦起因在我,”初禾从蒋佑手里接过护照,“快要来不及了,我要去登机了。”


    “我和你一起去,”他拉住她的手,“我陪你一起。”


    “叶老师不会想看见到你的,他现在需要情绪平静,他需要放松,”初禾拿开蒋佑的手,淡淡地说:“我等他转好就回来,你等我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时间,”蒋佑问:“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如果他一直转好,你就永远不回来了?”


    初禾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


    知道,疾病的治愈总不是一时半会。


    而后她说:“你不用刻意等我,时间太久就别等了,好么。”


    “他有家人,有朋友,不是非要你去救赎,”蒋佑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你不能丢下男朋友,去挽救所谓前任。”


    “你很坚强,他不是,”初禾头也不回地往安检里走,“再见,蒋佑。”


    过安检时,初禾从口袋里掏出被遗忘的戒指盒,放进安检框子里时,她自言自语,说了声:“等等。”


    安检人员显然没跟上初禾的节奏,只见她拿起戒指盒和包袋,快速飞奔出去,绕过层层人群,气喘吁吁地站定在高大的男人面前。


    初禾摊开掌心,“还给你。”


    “什么?”蒋佑看清了她掌心里物件,“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初禾打开戒盒,拿出那一枚小号女戒,自顾自地戴在无名指上,“剩下的那个,还给你。”


    “什么意思?”


    “如果你愿意等我回来的话。”


    蒋佑怔了怔,初禾又把男戒拿出来,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她曾因为一个没有期限的“期限”,而苦恼不已,所以当他问“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时候,她太了解他的顾虑。


    她知道他需要一个准确的时间,需要一个明确而坚定的态度。


    而这就是她的态度,在选择去陪伴叶含知之前,她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一生所爱。


    “等我回来,好吗,”她再一次地问道。


    “好,我等你回来,”他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让我等太久。”


    “嗯,他会就很快好起来的,”她这样说道。


    这一次,蒋佑把初禾送到安检口,她松开他的手,重新过安检,进安检门之前,冲他挥挥手,对戒的弧光闪烁。


    现在他们有一对玉,一对戒指,从前他不认为身外之物的匹配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拿钱可以轻松买来,但他现在的安全感却都是这些小的信物带来的。


    他也感到不可思议。


    初禾一走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她和他通电话,打视频,告诉他叶含知在转好,她会陪他去散步,带他去散心,偶尔去学校,偶尔去湖边,娜汀和莉莲得闲也过来,她们就去野餐,或者开车去露营,现在她有三个老师了,三个人都约束着她,各有各的技术指导和建议,让她看护之余不要荒废练习。


    “完全是来集训——又很像回到了之前,刚认识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好朋友,”初禾说:“蒋佑,下次你也该来。”


    蒋佑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他和莉莲、叶含知都干过仗,和娜汀也不怎么熟,“我怎么好来,你们自己玩开心。”


    “你不想见我么,”初禾邀请他,“我们可以晚上约会,做秘密情人。”


    “什么秘密情人,”蒋佑轻笑,“不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


    他在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在启星里掀起一阵八卦热潮,问他他并不说对方是谁,惹得八卦之火燃得更加旺盛。


    不知情人士们纷纷猜测这次是哪位势均力敌的大小姐,少数知情人比如卢唯唯、秘书小姐和老李则白眼一翻,沾沾自喜。


    ——还能是谁?这还用猜。


    初禾也一直戴着,不过她没在国内露面现身,舞团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


    “话说,我们交换戒指的环节是不是太潦草了,”初禾说:“不是很正规呢,称不上光明正大。”


    “拜某人所赐,”蒋佑电话那端轻叹口气,“也出乎我的意料。初初,你会不会后悔?”


    初禾顿了顿,看似是一瞬间的冲动下作出的抉择,其实是她一直心里的偏向。


    是看到戒盒的那一刻,她就想说我愿意;而在安检处摸到丝绒的质地,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不会后悔,”她说:“除非你先后悔。”


    蒋佑那边安静了几秒,说:“初初,我买好机票了,明天晚上到,做你的秘密情人。”


    于是初禾的整个白天都在期盼之中,叶含知看出她的期盼和喜悦。


    他淡淡地说:“初禾,你来这里太久,我很感谢,但你也应该回去了。”


    “可是叶老师,你……”初禾正洗好车厘子,往瓷盘里摆,“不聊这些,先吃水果。”


    叶含知坐在病床一侧,拍了拍身侧,示意初禾坐过来。


    初禾坐在叶含知身边,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白色窗框外是摇曳的树影,阳光透过缝隙,映照出深深浅浅的绿意,此刻是灿烂的夏季,恰如他们初遇时的场景。


    “初禾,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叶含知微微仰着脸,注视着窗外,“谢谢你,谢谢娜汀,也谢谢莉莲,谢谢你们来陪我,我还拥有很多,我应该也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至于你,你应该追求自己所爱,不论是事业还是爱情,你值得最好的舞台,最好的爱人,初禾,我会祝福你。”


    他侧过脸,冲她笑了一笑,笑得释怀,温柔和煦。


    初禾说:“叶老师,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会常常来看你。”


    阳光透过窗玻璃,将两人相对的侧脸轮廓蒙上一层淡金色的朦胧剪影。


    “好啊,初禾,”叶含知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她冲他笑,笑容灿烂,看向他时,目光珍重而感激。


    一如初遇之时的午后,他教会她的第一句法语,“Bon été !(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夏日!)”-


    一对影子,挨得很近,沿着街道慢慢走。


    夏季的巴黎白天很长,把男女散步约会的时间也延长。


    初禾被一间小店橱窗吸引,停下了步子,往里瞄了瞄,蒋佑的手被向后的作用力牵绊住,也停下脚步。


    “进去看看呗。”


    “好像要打烊了,你看这上面的营业时间——还有五分钟。”


    蒋佑便拉着初禾,推开门,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响。


    店主是位和善的奶奶,穿着娃娃领小碎花洋装,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On va bientt fermer(我们正要打烊了)。”


    初禾见状拉着蒋佑要走,用法语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店主奶奶和蔼一笑,又退到柜台后,“可爱的小情侣例外。”


    “真的么?”


    “真的,十分钟够不够?”


    “够的够的,谢谢您!”


    “她说什么?”蒋佑问初禾。


    “她说——这里男士勿入,”初禾抿唇,使坏。


    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少蒙我,她明明说了很多句话。”


    “好啦,她说快打烊了,多给我们十分钟,还说我们是可爱的小情侣。”


    这不是一间婚纱店,只是一间采购婚礼用品的小店,小小一间,满满当当,整齐罗列。


    小到串照片的彩绳,木质夹子,气球和彩带,大到头纱、手花、婚礼用的拍照展板,应有尽有。


    走出店门时,初禾的手背上多了一束手花,薰衣草干花搭配蒲苇草和尤加利叶,蒋佑的胸前则多了一束胸花,单支棉花和满天星的组合,风衣外套口袋里塞着叠好的纯白色头纱。


    他们高高兴兴地付了钱,和店主奶奶挥手告别。


    临走时,店主奶奶问:“Quand est votre mariage(你们的婚礼是什么时候)?”


    “ présent!(现在!)”初禾又重复道:“Tout de suite!(马上!)”-


    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初禾就设想过自己长大以后的婚礼。


    起初的印象从爸妈的婚礼录像带里而来,要热闹,要欢喜,要高朋满座。


    千禧年前后,画质粗粝,色彩鲜艳,爸爸穿阔身灰色西装,抹油头,方头黑皮鞋,笑起来潇洒不羁;妈妈穿大大泡泡袖的缎面婚纱,大珍珠耳环,成串珍珠项链,高盘发额前垂下两缕小波浪,眉毛细细上挑,红唇张扬动人;身侧伴郎伴娘端着大大的圆盘,上面是小杯小杯的白


    酒,敬酒,喝彩,碰杯,好不热闹。


    后来的期盼从卢唯唯的草坪婚礼而来,要优雅,要自然,要说动人故事。


    卢唯唯和于跃分别准备两封给对方的信,信里讲述一段校园恋爱修成正果的两个视角,像两块宇宙里漂浮着的拼图,忽然相遇,而后发现严丝合缝,在场的人为他们的故事落泪,单身的男女势必要抢到充满美好寓意的捧花,简单,纯粹,真心实意。


    “我们现在去哪?”蒋佑牵着初禾的手,看着她手腕上的手花,目光上移,去找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去河边坐坐,怎么样?”初禾说:“那边,往前走,有个石梯可以往下。”


    “好,”于是他们便牵着手往前走。


    蒋佑也算有过一段订婚的经历,对婚礼的态度则是冷漠待之,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顶奢剪裁却只穿一次的礼服西装,精致淡口的珍稀食材融合菜肴,迎宾牌上两个人假假拥抱,假假微笑,一切华而不实。


    蒋佑也曾梦到过一次婚礼场景,是在晴日里的海边,浅紫色的纱幔在空中飘舞,初禾穿着白色缎面的吊带裙,长发飞扬,鬓边别着一只贝壳珍珠的发卡,满心满眼地对他说我愿意。


    在那之后,他也开始憧憬一场婚礼。


    只不过到现在,在踏进这间小店的上一分钟,他们都没想过,会拥有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和彼此身份地位大相径庭的,这么一场看似随意的婚礼。


    在只有彼此的时刻。


    初禾拉着蒋佑的手,走下石阶,找了一块无人的,却又可以看到铁塔的空地,席地而坐。


    他也顺势坐下,坐在她身边,长腿交叠,从口袋里取出白纱,虔诚地帮她戴上。


    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来,又拿着他的手褪下了他的。


    接着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落日的余晖在她周身打下一层浮光,映衬着她年轻而喜悦的脸庞。


    她举起戴着手花的那只手,“现在我们交换戒指。”


    “好,”他的嗓音哑了哑,似乎是被此刻的虔诚所撼动,把戒环重新套回她无名指的时候,手竟然有些颤抖。


    戒环越往里推,心跳越是加速,好像写在纸上的誓言,起初粗浅,而后浸入纸张纹理,颜色变深。


    蒋佑深吸一口气,“现在到我了。”


    初禾拿起蒋佑的戒指,也照他的样子,帮他戴好,这一刻她体会到上几秒钟他的心情,一种美梦成真的,独属于彼此的,朴实的喜悦。


    初禾弯起嘴角,“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


    他掀开她的头纱,俯下身,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一瞬间,河对岸铁塔点亮,璀璨光芒万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到这里啦,谢谢小天使们的两个多月以来的陪伴!!


    超级舍不得说再见,所以——俺会写很多很多的番外!


    目前想到了[没羞没躁的婚后生活]、[IF线-年少遇见]


    大家还想看什么,欢迎点菜~


    最后,我想说:


    初初,我永远的女主角,谢谢你带给我这个故事。


    麻阿纱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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