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仰视
初禾恢复得不错, 出院那天正赶上舞团的剧本围读会。她习惯赶早，提前去导演办公室门口候着，导演一来, 就进办公室去填了报名表。
初禾选的角色是主演们换场时的独舞小精灵, 戏份不多，但有单人出镜的镜头，编舞俏皮，装扮别致，演好了会很有路人缘。
除去主演外, 这是竞争最激烈的一个角色，初禾来得早，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只有她一个人，正出门时碰到了大部队，女孩们一窝蜂地涌入。
见到初禾，原本谈笑风生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又同她假笑着打招呼。
“是初禾呀，”女孩们相互使眼色, 一个和初禾还算相熟的作发言人, “听说你是去国外进修一整年，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初禾被她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发生些状况, 先回来了。”
有眼尖儿的看到她手上拿着剧本，又问：“你也来竞演《秋月曲》？”
初禾“嗯”了一声。
“你演哪个角色？”女孩们说着就想夺初禾手里的本子，阴阳怪气，“我们正好避开呀，谁能比得过你？”
初禾脸色冷下来, 问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在女孩们的印象里，沉默和隐忍是初禾的代名词，她是站在队伍末尾的小透明，家境一看就很普通——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挑人家剩下的。
但从去年开始她就不同了，摇身一变遥遥领先，先是竞演上《流火》的主演C卡，又是请了长假去国外进修，要知道舞团的巡演季每个人都忙成一锅粥，请三天年假都要向导演赔笑脸，她倒好，一走走大半年。
搁谁谁能服气？
大家在背地里把她的舌根都嚼烂了。有人甚至说在某饭局上见过初禾，她结束后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总走了。那神情真真儿，仿佛跟着初禾和老总进了酒店房间似地。
“没想说什么呀，”仗着人多势众，她们反倒装起无辜，“初禾，现在问问你想选什么角色也不可以了么？”
初禾刚想反驳，导演推开办公室门，“在门口吵什么？”
女孩们瞬间噤了声，导演不耐烦地看着她们，“要报名的进来，无关人士赶快走，有这个时间闲聊不如多去练习。”
女孩们涌进办公室，初禾独自走去围读会议室，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她发了会儿呆，可以料想以后在苔丽丝舞团里的日子会有些不好过。毕竟她们之前关系虽然不近，但偶尔还会聊天约饭。
她恍然想起，从前热闹的微信群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她们肯定是建了新的群，把她排除在外。
但初禾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流火》的角色是自己没日没夜跳出来的，巴黎学校的申请也经过好几轮的考核和面试，她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她无愧于心。
她不会轻易被几句话，几个眼神击倒。
崇灵走进来，坐到初禾前座，热络地回过头来问：“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人人都要问她这个问题？初禾有点烦躁，但还是实诚地说：“上两个月崴脚了，就回来住院了。”
“那过两天竞演你能行吗，”崇灵从包里掏掏掏，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生骨水，我去年扭脚恢复后就随身带着，每天没事就喷喷。”
初禾接过，心里一暖，“谢谢。”
“你竞演什么角色？”崇灵问道。
初禾说：“娜塔莉，你呢？”
刚遇到的那波女孩儿乌泱泱地走进会议室，崇灵无比同情地看着初禾说：“娜塔莉？那你会被她们恨死，讨喜的小角色可不多见。对了，我演佐伊。”
女孩们嘻嘻哈哈，目光扫到初禾和崇灵所在的角落，却又再次诡异地安静下来，找了一个斜对角线的角落落座。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打量她们。
初禾的眼神暗了暗，被崇灵很敏锐地捕捉，“别理她们，她们就那样，你平凡的时候觉得你还行，你出色的时候又孤立你。”
像崇灵这样明牌的关系户大小姐，她们反倒嫉妒不起来，还会觉得一切资源倾斜都是正常的，对她甚至还有点舔。但初禾不一样，看到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后来居上，才是最让人难受。
初禾的语气很镇定，“我不会被她们影响。”
崇灵挑眉，“初禾，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好突然，初禾被她直白的语言说得有点害羞。
“这有什么？”崇灵说：“我发现你其实挺有脾气，看起来像小白兔，其实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蒋佑也拿你没辙……”
听到“蒋佑”两个字，初禾连忙伸手捂住崇灵的嘴，“你小点儿声，再让人家听见了。”
崇灵笑嘻嘻，“听见又怎么样啦？她们要是知道给你撑腰的人是蒋佑，会上赶着巴结你的。”
初禾垂眼，“可我只想把舞跳好。”
话虽如此，恶意还是或多或少地带来负能量。
初禾的储物柜在更衣室最里面的一间，她打开柜门，发现里面躺着一张皱巴巴的从缝隙里塞进来的纸条。
[离开的人不应该是伍桐而是你。]
[你自己勾三搭四却要赔上别人的前程。]
[贱.人滚出苔丽丝。]
初禾深吸一口气，安静地把纸条团成团，佯装镇定地把纸条攥在手里，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关于这件事，她确实无法反驳，无言以对，如果不是自己，伍桐也不会被开除。他本有大好前途。
这张纸条击碎了初禾最后的防线。
大半年来，她一直饱受这件事的折磨，不管是在国外拿到考核高分，还是在叶含知家中聚会，在每一个愉快的高光时刻过后，她都会想到伍桐。她选择屈从蒋佑，对此事保持沉默，是她的错。
这时女孩们走了进来，脚步声来到临排的储物柜前止
住，随着一阵开锁拉门声音过后，传来换练功服的声音。
“初禾现在真是不一样了，”说话的人是甜嗓子，语气酸溜溜，“都和崇灵交上朋友了。”
另一个是尖嗓子，嗤笑一声，“一路货色……当然有共同语言了。”
甜嗓子轻飘飘，“崇灵还是强多了好不好，毕竟人家名校海归大小姐，粉丝多家境好，可初禾她凭什么？”
尖嗓子揶揄道：“你有本事你也和肥老总去睡。”
“那我可没这个本事呀——”嬉笑着。
另一个一直沉默着的问道：“初禾和伍桐不是一对儿吗？”
估计是换完衣服了，对面又传来拆打舞鞋的声音。尖嗓子接茬儿，语调夸张而刺耳，“什么——你难道没听说？”
“听说什么？”
“初禾被一老总包养了，但是和伍桐眉来眼去多暧昧，老总看伍桐不爽，就让他滚蛋咯。”
“天哪！伍桐还挺有才华的，可惜了！”
“上半年那阵子舞团里都传疯了，你是失聪了吗？”
“那段时间我休年假了！”
“同情你，少吃一个大瓜！”
“你们怎么不在群里说？”
“女主角在群里怎么说？我们拉了个新的群，我邀请你进来。”
初禾手里握着练功服和舞鞋，迟迟不敢动弹，就连呼吸也屏住，生怕发出一丝声音，让三人知道她也在更衣室里。
虽然她很想冲到她们面前去反驳。
随着储物柜关上的声音，三人说笑着往外走，初禾终于重重松了口气，不住地提醒自己要镇定要镇定，不要让她们影响到自己。
半分钟后，她开始换衣服，训练仍是她的第一位。
不料甜嗓子忘拿发带，又走了回来，看到站在柜子后的一双笔直细腿。
“是谁在里面？”她有些心虚地问，拉高了音量，“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吗？”
初禾面无表情地关上储物柜的门，冷冷地看着对方，反问道：“那么你们造谣有意思吗？”
甜嗓子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试图从气势上压制初禾，“你……你敢做就不敢让别人说了？”
初禾面无表情地看了甜嗓子一眼，随后径直掠过她，走出门去。甜嗓子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慌，初禾高傲的态度反而让她感到害怕。
“怎么还没出来，”走廊里传来尖嗓子的声音，“快点儿，都快迟了。”
谁料走出来的竟是初禾，路过尖嗓子时，她同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好像是特意要记住她报复她一般。
尖嗓子不是好惹的，那一眼激怒了她，她冲初禾喊：“喂，沈初禾，你给我站住。”
她们有三个人，而她孤零零一个，初禾大病初愈，人消瘦得像一根风筝线，要动武自然是打不过。
“你想怎么样？”初禾昂着头，姿态不卑不亢。
尖嗓子不依不饶，“你得给我们道歉。”
初禾冷笑一声，“我给你们道什么歉？”
“你，”尖嗓子走近初禾，她比初禾高出半个头，俯视着盛气凌人地戳了一下初禾的肩膀，“你偷听我们说话，还用不三不四地手段把伍桐赶走，被包养开后门搞特殊，舞团风气被你搅得一团乱……”
“你有证据吗？”初禾昂起下巴，狠狠地与之对视，一字一顿地问，“我问你，你有证据吗。”
“你！”尖嗓子怒不可揭地扬起手来，巴掌正要落下，看到远处有人过来，犹豫片刻。
总监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处的楼梯口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反了天了！快停下！”
尖嗓子立刻熄了火，磕磕巴巴地解释，“总监，不是您看到这样的，是她……”
总监小跑着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束在西装里的高大身影。
蒋佑是来听上个季度的收益报告，顺便商议明年的投资事宜。
初禾看清来人，垂了垂眼皮子，底气一下子变弱了许多。她不想在蒋佑展现狼狈时刻，但总是这样被他遇到。
总监对尖嗓子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也不用解释什么，你要打初禾，手扬在半空也是我亲眼所见，你们三个跟我回办公室。”
甜嗓子在一旁哭诉，“可是，和我们两个无关呀，是她在找初禾的茬儿。”
“先跟我回去，”总监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蒋佑，“蒋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蒋佑平静道：“裴总监，我想伍桐被开除的真实原因，还是需要让大家知道，免得谣言误伤其他人，你说呢？”
这话是要说给初禾听的。
总监连忙点头，“伍桐开除是因为他私自收受后援会的财物，其中包括未成年的钱，金额太大达到了立案程度，为了伍桐的个人发展，高层讨论后决定隐瞒真实原因，却让初禾受了很大委屈。”
初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蒋佑，撇撇嘴。蒋佑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总监请示道：“蒋先生，伍桐的事需要公布吗？”
“看初禾的意思，”蒋佑沉声说。
初禾摇摇头，眼泪又要盈上眼眶，蒋佑皱皱眉，用口型对她说：“别哭。”
“那我就不送您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妥当，”总监示意三人跟上，“你们三个来我办公室。”
从蒋佑一来，他就只看着初禾，眼里还有心疼的情绪，尖嗓子吃了一瘪，走远几步还是忿忿不平，干脆心一横，彻底撕破脸。回头冲蒋佑喊道：
“蒋总，初禾是有主的人，金主也是有家室大老总，您可被她这副清纯模样迷惑了！”
蒋佑置若罔闻，面容淡漠，语气却温柔，“初禾，过来。”
初禾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蒋佑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就没见过你这样由着别人造谣的，是我这个男朋友拿不出手？”
在其他三人还在消化这个震惊的信息时，总监已然会过来周旋道：“对，对不起蒋总，我一定一定好好教育她们，不再乱……乱说话。”
蒋佑看着初禾，淡淡道：“初禾，如果你想要一个舞团，我就给你另起一个，启星的选择很多，不是非得投资苔丽丝。”
随后嘴角又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转向总监，“裴总监，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蒋狗：小麻，在？我老婆生气了给个台阶下
麻纱：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啪一下合上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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