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暗斗 任务
九殿下这一觉直接睡到午后。
高震等他走后,就把院子里晾晒的棉花一点点收进屋里。之前拆洗的被面也干透了,现在用来裹棉花正好。
干完这些,高震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他擦了把汗,又洗了把脸,便进东屋吃肉去了。不得不说,果木烤肉,真是非常香。
而且,还是九殿下亲手做的。
日子在这两间小院里按部就班地过着,因此他们都没想到,昨晚九殿下布下的局,一大早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戌时,外门小窗放饭。
太监们像往常一样,抬着装满大杂烩的饭桶慢慢悠悠走来。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这里会那么凶险。
一开始,太监们并没发现毒虫,依旧如往常般慢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直到距离外门还有十丈远时,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太监捂着屁股,疼得摔在地上打起滚来,那嚎叫的声音特别凄惨,像杀活猪时发出的声音。
“怎么回事?”
小珠子最近刚升了管事,见状忙从后面走上来。
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小太监邪乎扎刺,遂骂道:“一惊一乍的,真没用!滚滚滚,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小太监被踢了一脚,在地上滚得更厉害,边叫边断断续续地说:“……有东西咬我,有虫子咬我!”
他似乎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惜努力了两下都没成功,后背和股、腿间像有万千把小刀子在切割,皮肉被撕裂,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地面。
然而小珠子已经带着人往前走了,根本没回头看他一眼。
一行人中有个小太监立刻凑上来,谄媚地对小珠子说:“公公您别听他瞎说,这迎春花还没开呢,哪来的虫子?!”
小珠子撇着嘴,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然而,他走了不过两丈,突然发现前面的砖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鼓秋鼓秋的在动,一会儿高一会低,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是什么。
小珠子立刻停步,朝后一招手,刚才凑上来谄媚的那个小太监立刻颠颠跑过去查看。可他才刚靠近,腰都没弯下去呢,就抱着脚踝跳了起来,他痛得大叫:“什么东西?敢咬老子?!”
真有东西?
后面的太监齐齐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一脸惊疑不定。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之前的小太监,忙回头去看,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立刻‘妈呀’一声,吓得尿了裤子。那人抖着手,指着后面:“这这这这……”
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玩意儿?!”有大喊,脸色瞬间惨白。
“呕!”
有人直接吞了。
还有人吓得腿软,跌倒在地。
小珠子也连忙回头,这一看,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情况?
刚才被自己踢了一脚的那个太监,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但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鲜血滩了一地,那小太监的脸已经被啃了一半,露出血肉模糊和白骨。
众人沉默了一阵。
突然有人大喊:“快跑吧!”
太监们如梦初醒,立刻拔腿狂奔。
为了逃命,笨重的食桶被他们直接扔下,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它?
小珠子也很害怕,因此他跑得最快。顾不上管那些随从,他一口气冲回太监所,远远地看见凌丙在前面,立刻大喊:“丙公公救命!丙公公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凌丙回身,就见小珠子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小珠子大喊:“公公,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了……”
凌丙的脸色本来就说不上好,听了这话更是雪上加霜。
一早他被干爹凌月河叫了过去,没想到太后宫里的太监赵谱也在。也不知那老东西抽得哪门子疯,明知冷宫归自己管,还当着自己干爹的面对自己一顿指手画脚耳提面命,真是目中无人,令人窝火。
要不是干爹拦着,他今天非跟那老东西干起来。
他也是不明白了,这冷宫里有什么,值得太后这么三番五次来派人来‘提醒’。
凌丙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偏还有不长眼的往枪口上撞,白来的出气筒,谁会拒绝——
一脚蹬出,凌丙把小珠子踹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看他啃了口泥,才‘哼’一声,呵斥:“吵什么?这宫里哪天不死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珠子连忙战战兢兢跪好,一头磕下去,哆哆嗦嗦道:“公公教训的是,是小的不够稳重,还望大人恕罪。”
凌丙这才正眼看过去:“说吧,什么事?”
“冷宫门外出现了毒虫,两个太监被咬死了。 ”
“什么?!”
凌丙惊疑不定。
按说这个时节虫儿还没出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会这么巧吧?
刚才赵谱那老东西跟他叽歪了半天冷宫的事,逼着他赌咒发誓夸下海口说冷宫有他在定然出不来叉子,怎么着,才一转脸,就闹出了人命,难道是他们算计好的?
可是没道理啊?
太后和皇上较劲儿,盯上冷宫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还是说,太后看上的是其实是那高家哥儿的肚子?!
一时间,凌丙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
眼下,这事耽误不得。
“跟我来。”
凌丙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往冷宫走去。
等他们重新赶到冷宫外门时,地上的两个太监早已没了人形,只剩下两块被血液浸湿的地面和两副白骨。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之中有不少宫里的老人,都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蛊师案,眼前这一幕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演。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几天前南蛮使团刚好抵京。
难道历史要重演了么?
显然凌丙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徒然一变。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二十年前宫里遍地白骨的惨状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丙公公,您看……这……”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希望凌丙能尽快拿个主意。
冷汗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凌丙知道今天这事他不能瞒着,必须得尽快上报,因为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于是,他猛然转身,薅下腰间玉佩,塞给小珠子:“你拿着这个,召集咱们太监所的所有人,去搬石灰,撒在冷宫外面,把它给我围死。要是断开一点儿我拿你试问!”
小珠子抱着玉佩就跑,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回是真出大事了。
凌丙一路小跑着去找凌月河。他心里琢磨着,这事难道真是南蛮使团搞出来的?二十年前用蛊,这次还用?
不会显得太蠢了吗?
现在也管不了真相是什么了,凌丙为了自保,必须尽快上报。因为当今的皇上疑心很重,凌丙要是现在报上去顶多挨顿骂,要是等事情闹大了让皇帝过问,那估计他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凌丙能想到的,凌月河又怎么能想不到?因此,他听完凌丙的话后,立即返回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周允独今年二十五,原本也生得高大英伟,可自从去年狩猎伤了龙根后,便一日比一日阴郁。此时他坐在御案后,手里翻着金冥道长呈上来的折子。折子里提到通过修炼道家功法,重塑根脉的方法。
皇帝翻完后,揉着眉心,只觉得麻烦,对坐在案下的金冥道长说:“国事繁忙,道长还有没有精简些的法子?”
金冥子一双针缝儿大小的眼睛微微抬了抬,又垂下眼皮,哼哼着道:“重塑生育根脉步骤严苛才有奇效,何来精简一说?若是近期国事繁忙,陛下大可闲时再练,也不急于一时。”
皇帝似是早有所料,并不意外,只是他拿起另一份奏折递了过去,道:“朕前两天得了一份精简的方子,国师替朕掌掌眼,看可用不可用?”
前两天?
金冥子眉头微皱,前两天南蛮使团进京,这方子该不会是——
他面无表情接过奏折,飞快翻阅,最后哂笑一声,问:“陛下可知这折子里提到的‘皖丸’是什么?”
“难道国师知道?”
“蛊虫蛊虫,这就是蛊虫!”金冥子越说越急,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若要用这法子,除非杀了贫道,否则贫道必誓死相劝!”
“……”
皇帝不言,阴郁的眼神盯着跪在下面的老道。眼神飘飘忽忽似在权衡。
周氏天下,自太祖以来已传了两百余年。因历朝皆有虫患来袭,皇家依仗道观驱蛊祈福关系紧密。因此历任国师,都深得圣心,也对皇家极其忠诚。
周允独也并不怀疑金冥子对皇家的忠心,只是,他不喜欢听这老道说话,不识抬举。
片刻后,皇帝轻轻哼了一声,才开口:“既然国师觉得此方不可用,那便劳烦国师再为朕寻找些其它精简方子,哪儿用得着死劝?起来吧。”
“谢陛下。”
几乎就在金冥道长刚刚站起,凌月河便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及至御案前噗通一跪,声音都打着颤,道:“启奏陛下,出了大事。”
皇帝刚跟国师较完劲本来就心情不佳,又听凌月河说这种话,更闹心了,直接冷笑了一声。
凌月河却不敢耽搁,忙道:“今晨,给冷宫送饭的太监被毒虫啃得只剩白骨。”
“!”
皇帝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虫子?”
“老奴不知。事出蹊跷,现已命人把冷宫周围散上了石灰。还望陛下定夺。”
“国师怎么看?”皇帝阴郁的目光扫向垂眸静立的金冥子。
老道长躬身行礼,说:“望陛下恩准贫道前去探查。”
“准。”
凌月河带着金冥道长匆匆往冷宫去了。随行的还有御前侍卫和太医院的御医,浩浩荡荡一队人。
他们到的时候,又有一个太监在撒石灰时被虫子咬了,这会儿正在地上翻滚嚎叫,非常凄惨。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甚至有些人听不得这般惨叫,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
金冥道长老远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救人心切,嫌众人走得慢,直接调动真气飞了过去,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好似天神下凡,惊呆了一众人等。
“道长,救我。”地上翻滚的小太监总算见到了救星,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别怕。”
道长一把拉过他的手,撕开袖子,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在小太监的手臂上画了一道符。
霎那间,炙如灿阳的罡正之气,自那道符印中缓缓流入了小太监的血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折磨着他,仿若融骨噬髓的啃咬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松。
“伤口好像都不疼了?”小太监惊喜道:“多谢道长。”
金冥道长点点头,叮嘱道:“符咒的力量消失后,还是会疼,先去上药。”
小太监连连道谢,连滚带爬地跑向人群,自有御医替他治疗。
金冥道长走到冷宫门口,御前侍卫也围了上来。
凌月河站在人群后,吩咐凌丙:“还不快去开门?”
凌丙亲自拿着钥匙,打开了冷宫的门。
小太监推开了冷宫的门,金冥道长连忙让他们后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就这还在冒血的指尖,飞快画了一张符。
他皱着眉,来到门里那片血迹前,点燃符纸扔了上去,回头问道:“这是什么人的血?”
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凌月河觉察不对,盯着凌丙,低声呵斥:“道长问话,怎么不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凌丙脑子飞转,听出凌月河的意思,立刻开演。就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请大总管赎罪,奴才不查,不知……不知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一跪,他身后那帮太监全都跟着跪了下去。全都求凌月河饶命。
凌月河烦躁地一挥手:“回头再教训你们。道长,您看——”
“这恐怕不合适吧?”
凌月河的话被人打断。所有人向后看去,就见说话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赵谱。
此刻,他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道:“听说冷宫出了大事,太后娘娘便让咱家赶紧来看看,咱家还跟太后说,这冷宫有凌公公管着,哪里用得着老奴?现在看来,还是太后娘娘慧眼如炬,早就看穿你们不堪用,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人发现?皇家养你们这些东西作何用?”
赵谱骂完心里暗爽。
凌月河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凌丙则是怒气翻涌,他虽跪着,但盯着赵谱的眼神里,却凶狠异常,恨不得把他撕了。
赵谱全当没看见,开始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夺权。毕竟,如今的冷宫因有高家哥儿那肚子,还是值得挣一挣。
两拨太监在门口暗斗,金冥道长却带着侍卫们已经进了冷宫。
原来地面上聚集来的那层毒虫,被道长扔了符纸后全都趴着不动了。侍卫们立刻找来笤帚开始清扫。道长寻着蛊气,走进西边一条巷子,发现地上的泥印子,像爬行留下的痕迹。顺着泥印走了没多远,金冥道长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废后。
废后这会儿没死,但发着高烧。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昨天冯美人用符纸灰洗过的,虽然没有晾干,但也没招虫子。昨天高震挖的草药,已经喂她吃了两次,还剩八份,都被冯美人塞进了她的衣袖。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有人想要救她。
这会儿她被金冥道长发现,这些细节自然没能逃过道长的法眼。
如果说冷宫里还有谁懂得用道家符咒驱除蛊气,那么金冥道长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位小殿下了。也不知,这十年过去,他长高了没有……
昔日种种浮上心头,金冥道长暗叹了口气,心道既然殿下有好生之德,那贫道便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道长对侍卫们说:“此人身中蛊毒,贫道需带回道观拔蛊,劳烦各位把她抬走。”
中了蛊虫的人,不可能还留在后宫。送去道观拔蛊本就是正常流程,侍卫们连忙拿来抬架,将废后搬了上去。
一行人将废后抬出冷宫,她中蛊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皇帝和太后就都收到了信儿,两道谕旨同时送了过来。
太后下旨让将废后当场焚烧,不得出宫。
皇帝反倒准了废后出宫拔蛊,似是想要留她性命。
一时间,众人反倒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而此时的高震,也正盯着系统面板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进度条的50%皱起了小眉头。
第26章 026贴贴 异样的神采
九殿下回去补眠,高震一个人在西院守着一箱鸡蛋百无聊赖,他就闭上眼拉开系统面板,检查自己的各项数据。
昨天临时接了一个救人任务,他现在的数据又有了新变化:
姓名:高震
生命电量:70%
人品值:2
好感度:8
注意1:检测到当前电量有待提升,请尽快消耗人品值提高电量,准备开启新功能。
注意2:【完善剧情[初遇之夜]进度99.9%】【扩展剧情[温暖他的心]进度20%】
注意3:【[隐藏……任务]进度1%】提示:请尽快与线索人物接触【人物卡:何术荣】
注意4:【(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进度50%】
高震拉开系统面板的时候,救人任务的进度条正在一点点往前拱。高震本来看着还挺高兴的,说明自己昨天没白忙活。第一次接价值20人品的任务,也不知会给些什么奖励,会不会有惊喜呀?
可惜,他高兴了还没有两秒,那进度条就卡在50%不动了。
高震:……
什么情况?怎么还卡住了?这可是个救人任务啊,难道是……半死不活?
高震这边惊疑不定,冷宫外也僵持不下。凌月河和赵谱分别代表了皇帝和太后的势力,这会儿两方在处理废后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皇帝似乎是念及旧情想留废后一命,太后却异常冷硬要将废后就地处决。
赵谱和凌月河各为其主,这会儿更是寸步不让。搞得抬着废后准备出宫的侍卫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只好把人放下,等着两边争出个结果来再动。
金冥道长扫了眼众人,暗叹一声,直接在废后面前盘膝坐下,就地拔起蛊来。数十张符纸贴在废后身上,金冥道长念念有词。罡风化为金光沁入废后的血脉中,很快就捕捉到了那只蛊虫。金色的罡气化为网,将蛊虫缚住。
蛊虫挣扎,废后呕吐。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废后喷出一口血,金冥道长飞快拍下一张符纸。
符纸落在喷溅而出的血液中,盖住落在地上那只黄豆大小的红色小虫。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符纸也跟着燃烧起来,能看到红色的小虫在符纸的火焰中翻滚挣扎,但很快它就停止了动作。
“死了?”有侍卫忍不住问道。
道长点点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竹筒,拔开塞子收了蛊虫的尸体再塞好。道长施施然起身,对那侍卫道:“劳烦大人带路,贫道要见陛下。”
侍卫忙带着道长离开,也没给那边争吵不休的凌、赵二人打招呼。两人步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却听说皇帝去了永寿宫。
侍卫有些拿不准主意,问道长:“您要在这儿等,还是……”
“事关重大,等不得。”道长义正词严,不容拒绝。
侍卫不好推脱,永寿宫那边他又不好轻易走动,便找来一个太监,为道长带路。
永寿宫里的情形与冷宫外门不遑多让,金冥道长进殿时,皇帝和太后都冷着脸,能看得出刚刚肯定闹得非常不愉快。
道长似是没看见那两位的脸色,直接开门见山道:“启奏陛下,启奏太后,贫道刚才在冷宫拔蛊,拔出了血寻虫。”
“什么?!”
太后和皇帝齐齐一惊,作为二十年前蛊师案的直接受害者,血寻虫的名字他们可不陌生。这虫子要是作乱起来,整个帝都都不够它们吃的。
金冥道长见太后和皇帝听到血寻虫的名字,气场已不似之前那般紧绷,有了一丝松动迹象,立刻又道:“血寻虫以养蛊人的气为根,寄宿人的血为食,待虫体长成便可霍乱一方,这个种蛊之人可谓居心叵测,不可不查。望陛下、太后明鉴。”
太后赵呈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眼神晦暗不明。
皇帝周允独倒是问了句:“依国师的意思,该如何查?”
“已蛊食为眼,设阵推演。”道长说完,便抬眼去看太后,像怕她不明白蛊食是什么意思,还特地挑明:“蛊食便是寄宿人。”
太后赵呈兰微微挑了下眉,哂笑一声,转而看向皇帝:“哀家知道皇儿念旧,你想留废后一命,也不是不行。但凌月河玩忽职守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冷宫哀家是万万不放心交给他管了。”
皇帝当然清楚太后在算计什么,那高家哥儿送进冷宫也有半个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该诊脉了,万一诊出喜脉,再生个皇子,最后落到太后手里,那自己这个皇帝还能坐得稳吗?
如今外戚势大,太后又专权,皇帝不听话,她完全可以废了另立个婴儿,自己垂帘听政,岂不痛快?
皇帝一时间想了很多,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望着眼前这位自己的母亲,想着她如何一步一步斗倒宁妃,坐上后位,又如何一步一步架空老皇帝将权利转移到自己手中……不知不觉便汗湿了后背。
随即他又想到,为什么太后执意要杀废后?难不成是害怕查出什么?若果真如此,那到是必须彻查到底了。
冷宫交割不过是暂时的,生孩子也还有十月怀胎呢,来日方长,不急。
皇帝眼神闪了闪,终于开口,道:“母后说的是,今日险些酿成大错,确是他们办事不利,换了便是。母后也莫要生气。”
太后道:“赵谱是宫里的老人,当年蛊食案时又主持过大局,此时正该由他彻查冷宫蛊虫一事。皇帝觉得如何?”
皇帝似笑非笑,心想你都说‘正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扯着嘴角点了点头,道:“谨遵母后教诲。”
旨意很快传到冷宫,除了凌月河和凌丙,其余人皆大欢喜。赵谱接管了冷宫;废后被金冥道长带走;就连高震那被卡了一上午的任务进度都重新动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经历了怎样一翻钩心斗角,但最终的结果,高震很满意。
太阳快下山时,九殿下来找他换班。
高震仔细观察九殿下的神色,大概因为睡饱了,他看起来挺有精神。高震放心了,重新给木箱下面换了一块碳,又加满水,便伸着懒腰站起身。
他边打着哈欠,边往外走,准备去爬墙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九殿下突然说道:“明早你不要急着过来,若有人敲门,你记得叫我。”
“怎么了?”高震揉着困顿的眼睛,不明所以。
九殿下道:“凌丙被撤掉了,现在管冷宫的人换成了赵谱。”
“赵谱是?”
“他是太后的人。”
九殿下心事重重,微垂着眼皮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这个样子落在高震眼里,像一棵飘飘荡荡的浮萍,没有安全感,也不得安宁。
想到九殿下十年都是这么过的,高震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几步走到九殿下面前,抬起柔软的小手,贴上他的眉心。
九殿下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高震却也抬手抓住了他的。
他说:“殿下,让我贴一下。”
“?”
看清九殿下眼中的疑惑,高震笑道:“不管谁来管冷宫,我都会守着殿下的。至少这一点不会变。”
“!”
他没想到高震会这样说。
然而,高震又说:“殿下,暖么?”
他的手心很软也很暖,此刻贴在他的眉心,是最温柔的安抚,也是最坚定的依附,这无疑给了周允狞前所未有的力量,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得不同。
“阿震。”
九殿下望着高震,眼中浮现异样的神采。
高震笑笑,收回手,见九殿下不再像刚才那般耗神,心下略安,这才放心地离开。
第二天,戌时不到,果然有人来敲门。
第27章 027飞扬 狮子大开口
高震听见敲门声,飞快跑到西墙,抄起地上的长棍猛戳西院东屋的山墙。这次九殿下回来的很快,全程没超过二十秒,可见,他也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九殿下一落地就先拥住了高震,手放在高震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似是安慰,也是在提醒高震有他在不用慌。
高震扔了手里的棍子,深吸一口气,刚才的慌张在九殿下的安抚下慢慢消散,他抬手轻轻抓着九殿下的衣袖,好像只要有这个人陪着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似得。
九殿下睨着高震,视线落在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上,忽然,他起手握了上去,覆住那只抓着衣袖的小手,紧紧地包进掌心。
高震微怔,视线落到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他听见了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九殿下却已拉着他的手,往门口走去。
高震没来由一阵不自在,不知九殿下是否感受到了,回过头对他说:“阿震可要履行承诺。”
“?”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么?”
他寻着他的视线,故作伤心,道:“昨天可是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我的。难道只是为了哄我开心才那样说的?”
说到‘陪着’时,他还摇了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像是要赋予这个行为一个合理的理由。也像是看出高震的不自在,在缓解。
高震的心跳果然归于平静,他不紧张了。却控制不住地疑惑起来:‘九殿下牵着他的手,难道只是为了践行昨日的承诺’吗?
一时间,高震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别扭,以至最后,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九殿下一直关注着高震,见他如此,有些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高震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呢?
“生气了?”
外门被拍得邦邦响,九殿下此时却也顾不上理,他停了步,只专注地看着高震,等一个答案。
高震被拍门声扰得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摇了摇头,撤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蜷了起来。
九殿下想再问什么,高震却已经低着头,往门口走去。
“有人吗?!”外面的叫喊声明显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高震回头看了眼院子,昨天他经九殿下提醒,一早起来就都收拾妥当了。
此时,东屋的门锁着,梯子都扔在西院,前天晚上拎回来的半桶泥也都处理干净了。保证任谁来看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确认无误,他便应道:“来啦。”
然而,当他抬手准备开门时,却被九殿一把拉住,塞到了身后。
门被九殿下拉开,露出门外那一排大小太监。
“赵谱参见殿下。”
为首的太监方脸,个子比凌丙矮,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此时给九殿下行李也假模假样的,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这人就是赵谱。
因为个子矮,他跟九殿下说话得用力昂着头,虽脸上带笑,却更显傲慢,一开口就是:“太后惦记着殿下,特地让咱家送来膳食,殿下也别耽搁,趁热用吧?”
九殿下站在门口没动。
赵谱虽愣了下,下一瞬,却不是征询九殿下的意思,而是直接回头,冲身后那帮太监喊:“都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殿下请你们进去吗?还不快快伺候,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大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他说完,门外那串捧着食盒抱着餐具和桌椅板凳的太监立刻便鱼贯而入,动作十分粗鲁,差点把高震挤倒,好在九殿下及时捞了一把,勾着人的腰,把人给扶住了。
赵谱似是这才看见高震,双眼立刻一亮。
他‘啧啧’了两声,盯着高震上下不住地打量,道:“哟,这就是高家的哥儿呀?真是难得的美人,九殿下好福气。”
九殿下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半步,将高震挡在自己身后。
赵谱却依旧不知收敛,转个弯儿继续盯,不错眼地猛瞧,像八百年没见过人似得,边瞧边暗自咋舌——高家这个哥儿长得也忒好了,就这个摸样哪怕放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也绝对是冠绝无双的存在。
只可惜……
他的目光终于从高震身上慢慢收了回来,却滑到了九殿下脸上,看着那片疤痕壑壑的脸,粗糙皲裂的手以及比例失衡的身躯,惨不忍睹地甩了甩头。
暗叹,还真是被糟蹋得彻彻底底。
赵谱正出神,就听有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屋里暗,就摆在院子里。”竟然是九殿下越过他,在呵斥那些准备推门进入北屋的太监们。
“这恐怕——”
“嗯?”
九殿下的目光不杂一丝情绪,冷冷地盯着赵谱。
赵谱一愣,只觉得九殿下此刻的眼神过于亮了,亮得好似刀锋的寒光。某一瞬,他恍惚看见先帝在盯着自己,后背没来由就是一阵拔凉,冷汗不知不觉就从额头流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顺着九殿下的意思吩咐完了,小太监们已经在院里支桌摆凳上菜了。
赵谱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惊,周允狞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龙种,自己刚才真不该把他当成普通破落户看待,毕竟是先帝血脉,就算被踩到尘埃里,也不容小觑。
赵谱暗暗心惊,悄悄擦汗,随即他纳过闷来,就觉得非常没面子。想他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是永寿宫的总管,当年更是亲自参与了太后和宁妃的宫斗,还是宫斗的主力,那时九皇子还是个只会哭的小崽子,这才几年没见,竟生出了这种气势?
可他既然有这种气势怎么还能被凌丙那畜生克扣份例?
难道……
他是故意的?
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什么的?
一时间,赵谱只觉得眼前的九殿下高深莫测起来,俨然成了他一点也看不透的人了。
他忙揉揉眼再去看,九皇子已经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赵谱心里越发没底,甚至担心九殿下不让他们进北屋是有什么猫腻,便一个人跑到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一圈。
北屋里就那么点东西,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一个衣柜,一套桌椅,一张床,一条被子,一个枕头。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不让人进?
赵谱更疑惑了。
他思来想去,最终觉得只是皇子殿下还记得小时候学过的宫里的规矩‘食不同寝’,也就是睡觉的屋子不能再当餐厅。
他完全没想过,九殿下只是单纯不希望这些太监进入他和高震睡觉的屋子而已。
他还自作聪明地以为猜透了九殿下的心思,关上门,便对九殿下道:“殿下,咱家今日是奉命送膳,也是特地来给殿下打声招呼。太后将冷宫交给咱家打理,殿下日后若有所需也尽可与咱家说。咱家定不会如凌月河那般克扣殿下的份例。”
九殿下不置可否。
他很清楚,赵谱会这么说只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让他放松警惕,进而完成他们的目的。十年前太后和宁妃水火不容,没道理,十年后,太后的心腹对宁妃的儿子好言相向。
九殿下的目光落在这一桌子饭菜上,心中了然,赵谱会如此说,大概率应该是为了哄他吃饭而已。这更令他肯定,那些饭菜里被动了手脚。想到前不久拿果木时,御膳房里那位熬药膳的太医所说的话,九殿下再看眼前这桌子菜,简直比看见毒药还头疼。
这些饭菜不能吃。
可是不吃,又怎么打发走这些人呢?
九殿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昨日冷宫‘易主’,赵谱上任第一把火就把凌丙给架上灶台狠狠烤了。这几年,凌丙欺上瞒下,不但克扣皇子嫔妃们的吃穿份例,还将太医院专门给九皇子准备的药膳给昧了下来。要知道,那药膳可是关系着皇家血脉传承,而且制作起来极其费神,光是每天那么一小盘菜就需要一位太医每天不间断地熬煮七、八个时辰,得来如此不易,就被凌丙那么给糟蹋了,别说太后听了生气,就连皇帝听了,都沉了脸色。
所以,昨日太后震怒,下旨将凌丙以及之前管理冷宫饭食的所有太监一个不留,统统赐死,皇帝一声没坑,凌月河也只顾磕头,没敢为他们说一句求情的话。
曾经不可一世心比天高的凌公公就这么死了,也不过是太后一句话的事。不少人唏嘘,凌丙曾经从九殿下手里抢走御膳时有多傲慢,现在就消失得有多彻底。仅仅过了一天而已,宫里就再也没人提他的名字。
经此一事,凌月河一派被狠狠震慑,目前整座后宫太后一脉势大,但所有人都对此三缄其口,因为没人能确定这样的局势可以维持多久。
如今,后位悬空,太后势大,皇帝势微,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
……
不愧是太医院精心准备的药膳。才摆出来,香味就在小院里四散开来,瞬间引得人食指大动。这些菜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每一道都精美无比,就连米饭都是用肉汤煨出来的,卖相极佳,光看就觉得好吃。
饭菜摆上桌,有小太监已经受不了地偷偷咽口水。
食色性也。
在本能面前,几乎没人能抗拒得了。
然而,高震和九殿下却同时皱起了眉。
九殿下默念清心咒,美食面前,不动如山。
高震则是在闻到味儿的第一时间,就凭借原主的记忆,辨识出了这些饭菜是出自何人之手——
竟然是何术荣?!
因为菜品和原主记忆中一摸一样,就连盘边配菜的摆放方式都分毫不差。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桌上多了一盆汤。
在原主的记忆中,自从他和何术荣定亲后这几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何术荣都会做好这几道药膳送到原主家里。
因此,高震此刻闭着眼都能通过原主的记忆想起这几道菜分别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这样的菜品会出现在眼下这张饭桌上?
难道,这些药膳都是何术荣做的?
他……
这何术荣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吗?
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那盆汤。视线一扫而过,高震闭上眼睛,拉开脑海中的系统面板,‘看着’注意3:【[隐藏……任务]进度1%】提示:请尽快与线索人物接触【人物卡:何术荣】
这个隐藏任务的进度一直停滞不前,难道是需要接触关键人物才能激活?
再睁眼,九殿下已经落座。高震的视线依旧落在那盆汤上,正好看到赵谱假装殷勤地盛了一碗放到九殿下面前。
高震的直觉提醒他那汤不间断,他担心九殿下喝出问题,忙喊了一声:“慢着!”
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高震勉强挤出一丝笑,也拿起一个碗,边盛汤边对赵谱说:“今日承蒙公公特地送了膳食来,我们这儿没茶也没酒,便以汤暂代,还请公公笑纳。”
赵谱愣住,其余太监也纷纷一怔。谁都知道高震在说场面话,而他敬汤也不过是信不过他们,担心他们下毒。
没看出来,这小哥儿对九皇子倒是忠心。
众太监再看高震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
赵谱却不以为然,心想,这些饭食又不是只给九皇子吃,如今谁不知道,全皇家都盯上了你和九皇子,就算要下毒,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这哥儿是没脑子吗?还是故意做给人看?赵谱也懒得计较,反正他今天来的任务就是看着九殿下和高震要把这一桌子菜吃光,现在看来,他不喝这碗汤,这两人是不会动筷子了。
为了打消这两人的顾虑,赵谱接过汤碗,一口闷。闷完还把碗底倒过来,冲高震抬起下巴:“怎么样,哥儿这下满意了吧?”
高震点点头,道:“好吧。”边说边施施然也落了坐。
然而,他才坐下,就听赵谱的肚子‘咕噜’一声,发出好大一声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赵谱。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就脸色惨白的冲了出去,‘呕呕’地吐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们一下就慌了,纷纷围了上去,拍背的拍背,递帕的递帕,场面一时乱哄哄。
九殿下望着高震若有所思。
高震却盯着那盆汤皱起了眉。何术荣准备一盆催吐汤给他是几个意思?高震刚才盛汤的时候就闻到了几种草药的味道,都有催吐的功效。
来不及多想,高震回头看了一眼手忙脚乱的太监们,见没人注意这边,他飞快舀了汤水,往所有菜里都加了一些。他因为爆手速舀汤,根本没注意到九殿下望着他,双眸亮得惊人。
做完这些后,高震和九殿下对视一眼,两人正襟危坐,等赵谱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高震咳了一声说:“看来今天这膳食我们是不敢吃了,要不,公公还是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赵谱吐得泪涕横流,捶着胸口,狠狠翻了个白眼,道:“这汤就是个例外,其它菜应该没问题。你们几个,去、去吃!”
小太监们将信将疑又不敢抗命,犹犹豫豫拿起筷子,每人夹了一道菜放进嘴里,闭着眼睛咽了下去。数息后,‘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小院里此起彼伏,紧接着小太监们纷纷冲了出入,一人扶着一棵树,弯腰狂吐起来。
赵谱的脸色极度难看,气得瞪圆了眼睛,心想,他·妈·的,老子上任第一天,谁敢捣鬼,活得不耐烦了?!
高震和九殿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在九殿下的眼中看到了纵容,那双极亮的眼睛像在对他说,没事,有我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那一瞬,高震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连忙悄悄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又看向错愕不以的赵谱。
他很清楚赵谱这会儿急需一个台阶下,边顺口说了一句:“公公可知这些饭菜是谁做的不?”
赵谱气懵的脑袋瞬间清醒,立刻道:“对,肯定是做的时候就出了问题,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
“公公要去哪儿?”高震慢条斯理地说:“冷宫偏僻静谧,公公觉得谁有问题,叫来审问就是,何必闹到外面去?”
赵谱脚步一顿,猛然转身盯着高震。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有些小瞧这哥儿了。确实,这事他不论去找谁理论,最后丢的都是他的脸,要知道他可以第一天上任,就闹出了这种事,当然是能压就压。
“你想怎样?”赵谱可不觉得,高震好心到会帮他,就凭他提醒的这几句,他觉得这个小哥儿可不简单。
高震微微一笑,为了按赵谱的心,开始提条件,他狮子大开口:“我们家殿下要睡皇子专用的拔步床、要盖新棉花做的被子、要锦缎床单、要蚕丝做的枕头、要一年四季足够换洗的衣裳鞋袜、要用徽州出产的云墨、泸州出产的宣纸……”
高震一口气说个没完,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他,唯有九殿下唇角微翘隐隐有飞扬之势……
第28章 028折腾 给个机会
高震捏着赵谱的把柄,竹杠敲得凶猛。
赵谱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真怕再让他说下去,他敢张口跟他要皇宫,连忙出声打断:“高公子快不要为难老奴了,老奴就是个跑腿的,哪儿有办法给你搞来这些宝贝?”
“这怎么就算宝贝了?”高震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让你去拿金银珠宝,不过一些衣服被子吃穿用度,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合情合理。怎么,你不会连这么点东西都不给吧?再说也不是让你出,不过是这些年我们家殿下被克扣的份例!我要也是合情合理。难道说,你才新官上任,就想贪墨不给?”
贪墨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砸到赵谱膝盖发软。昨日刚亲眼目睹了凌丙的下场,赵谱非常清楚,这两个字可是能杀人的。
“不敢不敢,”赵谱连忙道:“只是,你要的东西太多了,容老奴准备几天——”
“不行。就今天。”高震心中冷笑,坚决不给他们‘拖’的机会,东西必须今天拿到。
于是,他哼一声,说:“正常的吃穿用度,你不给,这不正常的膳食你倒是送的欢,还敢打着太后的名号,谁知是真是假?”
“这怎么可能有假?”赵谱被高震一顿忽悠给绕晕了,急着辩解:“你以为没有太后的旨意谁会愿意往这儿跑?”
“诶,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想说这让人呕吐的食材也是太后让你送来的吧?”高震可不会跟他客气,他早看透了,跟这些太监们打交代,礼让不如压制有用。反正太后现在天天算计他和九殿下,那他就借借势呗,不用白不用。
反正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还不定谁挨打呢?
高震把事想得明明白白,物尽其用的也彻彻底底。只见,他慢吞吞地拿勺子舀起一勺汤,放到唇边吹了吹,道:“那我倒想看看,我要是喝了这汤,出了什么事,太后是高兴呢,还是发怒呢……”
高震说完就作势要喝汤,被赵谱眼疾手快一把打掉了勺子。高震挑起一侧眼皮看过去。
赵谱气得胸膛起伏,瞪着高震,他明知道这小哥儿就是在拿捏他,可他偏偏又拿这可恨的小东西没有办法。
高震却像没看见他的神情似得,道:“不让我喝,就赶紧把东西拿来,要不然就见太后。三选一,你自己选吧?”
赵谱捶着胸口咬牙切齿,瞪着高震,恨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小黍子、小牛子,你们俩去库房,拿他要的东西。小寅子、小卯子,你们俩去御膳房和御厨房,把今天负责熬药膳的御医和御厨请来。”
几名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颠颠跑了。赵谱拎了张板凳到一旁坐下,一言不发。剩下那几名小太监刚才吐得发虚,这会儿借着给赵谱捶腿为由,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高震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整个院里唯九殿下正襟危坐,只是那双望着高震的眼中盈满笑意。
高震脸埋在臂弯中,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往九殿下那边瞄了一眼,看清他眼底的笑意后,心中浮荡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殿下看起来好轻松,似乎完全没把高震刚才跟太监叫板当回事,助长了高震的底气。
很快桌上的饭菜凉了。
高震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是被门口的阵阵喧闹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一想到是九殿下把他抱回来的,高震一阵脸热。
他连忙下地整装跑了出去。
九殿下依旧在之前的位置上坐着,坐姿依旧端正。高震默默走到他身边,九殿下回过头来,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怕他们欺负你,殿下。”高震趴在九殿下耳边,小声说。
换来了九殿下一声轻笑。
他抬手轻拍他的手背,也小声道:“无妨。”
两人这般亲密,简直旁若无人。很快便有数道视线向他们射来,其中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高震脸上,令他无法忽视。
高震抬眸望了过去,对上那两道视线的主人,何术荣。
何术荣是典型的书生形象,长得温文尔雅。不过,此刻他黑眼圈很严重,一看就是熬夜熬狠了,反倒给他温和的五官平添了三分憔悴,一眼看去,温润中多了几分阴郁。
尤其是,他此刻皱眉盯着高震,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那两道视线很快就从高震脸上移到了九殿下脸上,看清那些疤痕后,他竟然毫不掩饰嫌恶地撇了下嘴。
九殿下只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
但高震却被气到了。何术荣什么意思,敢嫌弃九殿下?!
他狠狠甩了何术荣一个白眼。
何术荣被瞪得一怔,视线落在高震放在九殿下肩头的手背上,眼底立刻翻腾起阵阵不甘。
九殿下也注意到了高震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骨如玉,骨节分明,很好看。他握住了这只好看的小手,把它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
何术荣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几乎要喷火,不甘心化为嫉妒疯狂席卷他的眼眸。他连忙垂下眼皮盖住眼底疯狂燃烧的醋意。
高震怒怒的。
他明显感觉到了何术荣对九殿下的敌意。他觉得这个何术荣很莫名其妙。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何术荣对九殿下的敌意,很大可能是来自于他对原主旧情未了。
可何术荣和原主之间的悲剧,归根结底是皇权观念的错。何术荣不敢挑战皇权,这会儿又有什么资格看九殿下不顺眼?欺软怕硬吗?真是不知所谓!
高震气呼呼的,脑中却白光一闪,隐藏任务的进度条往前推动了1%,现在任务进度变成2%了,同时许久没动的好感度也疯狂闪动红光——
好感度+10
好感度+10
好感度+10
……
高震:?
一次加两位数好感值是几个意思?是谁在给他疯狂输出?
他连忙侧目,与九殿下的目光不期而遇。就见那双映满星河的眼眸中,此刻暖意浓浓,正望着他,诉说着欢喜。
高震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抽回自己的手,坐到了一边去。暗自嘟囔,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高震莫名觉得脸热,抬手扇风时,脑海中一个弹窗就跳了出来——
注意3:【[隐藏……任务]进度2%】提示:已成功接触线索人物,请完成道具【银针】交接。
高震怕自己理解错误,把注意3的提示仔细读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缓缓松了口气。【银针】交接的意思,就是从何术荣那里拿来一套银针吧?这次的任务倒是出奇地简单。
高震边想,视线又落到了何术荣身上。
而这时,匆匆赶来的御医何术荣和御厨徐力承也刚好来到了九殿下面前。
九皇子虽然一直居住在冷宫,身份到底不同。在场这些不论御医还是御厨,见了他都要正经行礼。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再觉得他这个皇子不过就是纸糊的,这礼数也照样不能少。
九殿下当然看出何术荣行礼时躬身躬得不情不愿,却不动声色,只公事公办地道:“刚才太监们吃了你们送来的膳食,集体呕吐,你们可知原因?”
徐力承胆子小,一听九殿下这么说,立刻吓得跪了下去,期期艾艾道:“殿下明鉴。御厨房每日所用的食材都是经过层层精选的,不只您这儿,各个宫里的食材都是同一批,断不会出现个别有差的情况。”言下之意,别的宫里没事,就你这儿有事,可跟我们提供的食材没有半点关系。
“哦,”九殿下也不多言,却一针见血:“那烹饪方法也一样吗?”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徐力承一上来就把责任摘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在宫里混久了的老油条。
“嗯?”九殿下依旧淡淡应了一声,却扫过何术荣和赵谱。
赵谱刚才被高震讹得不清,此刻被九殿下这不咸不淡的眼神一扫,以为殿下怀疑他投毒,立刻炸了毛,跳起来就喊:“天地良心,这菜要不是你们御书房没做好,难道他还能凭空变质?”
徐力承只好低着脑袋,再次强调:“药膳的食材出自御膳房。烹饪不归御膳房管。”
赵谱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何术荣身上:“你做的药膳?”
“是。”
何术荣虽应答镇定,但心里却疑虑丛丛。
他昨日接到通知说让多做几道药膳,明日有大太监亲自带人送到冷宫来,便想着得告诉高震做要说的人是他,而且得提醒他不能吃。
凭他对高震的了解,他不觉得高震会看不出来,这一桌子药膳只有那盆汤是催吐的。他做这么一盆汤送过来,也只是考虑到高震如果不想吃这些促孕的药膳还可以选择喝汤,悄悄把它们吐出来,那样虽然受点罪,但总好过,生下龙子丢了性命。
为什么,现在反倒成了吃完药膳集体呕吐呢?药膳里他可没加东西。
除非——
有人故意把汤倒进了菜里。
何术荣不由向高震看了过去。
高震正好也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立刻移开视线。
何术荣心口一窒,那天他没能及时赴约,确实是他不对,是他窝囊,可是……可是……
眼前的高震似乎已经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他心里又急又疼,不知不觉间泪水竟自脸颊悄无声息地滚了下来,那一刻,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过来。
何术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他连忙抬袖子擦脸,僵硬道:“药膳毕竟也是药,食用也讲究个次序以及当天其它摄食的忌口,今日这一餐便不能与黄豆、鸡蛋、羊肉等同时。犯了忌讳自然会有不适的症状。”
众太监:……
他们早上确实吃了鸡蛋和羊肉。难怪会有那么大反应。
其实何术荣只是在御膳房看到了太监们今早的饭食,随便说了两样,想着先把眼前的危机糊弄过去。
眼前的高震像换了个人一样,看着他的眼神,令他觉得陌生。他这会儿胸口疼,又被不甘占据了理智,心思电转间,突然说了一句:“每日用膳的顺序应该配合当天用膳人的脉象才能发挥药膳最大的作用。否则只是暴殄天物,徒有其表罢了。”
要配合脉象就得诊脉,赵谱皱眉想。
他盯着何术荣打量了两眼,眼中有疑惑,道:“空口无凭,你说这些饭菜和我们早饭冲忌,你怎么证明?”
“找几个早上没吃鸡蛋、黄豆、羊肉的人再来尝尝不就行了?”何术荣边说边走到了餐桌前,重新取了一个碗,先倒醋再盛了汤,然后问徐力承:“徐伯今早吃黄豆、鸡蛋、羊肉了吗?”
“倒是没有。”
“请徐伯试试。”何术荣把碗递了过去,徐力承叹气,想到两人日后到底还要相处,便不情不愿接了碗,闭眼喝了。
之前吐过的太监们,瞪着眼睛盯着他,等着听他肚子‘咕噜’响。
何术荣从他手里接过碗,趁着他吸引注意力,重新回到桌边,背对着众人,拿起醋壶把所有菜上都淋了一遍醋。做完这些,他别有深意地瞥了高震一眼。
高震甩了他一个白眼。
何术荣心口又一阵揪疼,只当高震还在怪他那天没按时赴约,没能带他走。他急需和高震解释,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他根本没有机会。但他得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就又对赵谱说:“徐伯没有吐。”
赵谱点点头,打量了何术荣两眼,刚才何术荣流下眼泪,赵谱就在留意,早就发现这位姓何的太医一直盯着那高家哥儿看,完全把九皇子当成了死人,倒是有些意思。
于是,赵谱眼珠一转想出了条毒计,似笑非笑道:“那就按你说的,自今日起,由你伺候九殿下用膳。不过,咱家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耽误了太后的大事,那也只能用你的脑袋顶罪,你可想好了!”
“定不辱命。”
何术荣保证的声音还在小院里回荡,赵谱却冷笑一声,点着一个小太监,道:“小辰子,你留下给何太医打个下手,其余人都回去吧。”
“等等!”高震站了起来,皱着眉,问:“答应我的东西还没送来,你怎么能走?”
“哎哟,”赵谱无奈道:“那东西不是派人去取了吗?一会儿肯定送来,老奴既然答应了您,还少得了?那不是自打脸吗?”
“不行。”高震却坚持,道:“等东西来了你再走。”
赵谱:……
入宫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哥儿。
他被高震拦着,无奈地只好又坐了回去。可他刚才吐得太猛,这会儿胃有点疼,实在不愿再待在这鸟儿都不愿来的冷宫,立刻又打发个太监去催。
一刻钟后,太监们终于把高震要的那些东西给弄来了,竟有满满的一大车。
赵谱一见东西来了,一秒都没耽误,连忙捂着胃跑到九殿下面前说:“殿下,老奴实在是难受的慌,今日就先告退了。”
周允狞挥了挥手,赵谱立刻带着人脚底抹油地跑了,看都没看高震一眼,那样子像是生怕跑慢了再被高震给拦下,挑剔他给的东西不好,那样一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折腾死他得了。
赵谱一走,院里就剩下何术荣、高震和九殿下,还有被赵谱留下来盯梢的太监小辰子。那仨人的目光立刻盯上了小辰子,吓得他连忙缩了缩脖子,想躲到九殿下身后,结果被点名了。
“辰公公,你来帮我清点物资。”高震指挥他。
小辰子磨磨蹭蹭走过去,刚站到车边,就觉一阵天旋地转,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何术荣抬手从他的昏睡穴上拔出银针,转身问高震:“可以给我个机会吗?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第29章 029谢殿下 虐狗
“把你针包给我。”高震没接他的话茬,反而向他伸出手。
何术荣心口有些堵,他觉得高震是故意不接他的话。因为,哪怕他现在向自己要东西,注意力都没在这边,他还是扭着头望着身后那个满脸疤痕的丑皇子,生怕对方不高兴似得。
这令何术荣极其不满,他抿着唇,眼神阴郁地瞪了过去。
然而,丑皇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直接忽略了他的视线。何术荣眼睁睁看着那丑皇子只抬起手向高震打了个手势,便转身进了北屋。
片刻后,丑皇子迈出门槛,手里拿了一张有些发黄的纸。
他把那张纸递给了高震,道:“这是一张丹药配方,你拿去换针包吧。”
“这太贵重了吧?”
丹药配方诶,在这个时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高震有些舍不得。因为在医药事业并不发达的大周朝,普通药方已经可以当成传家宝了,更别提这张药方还是能炼制丹药的配方了。一包银针而已,能值几个钱?有必要用这种有价无市的稀有药方去换吗?
然而,九殿下却抬手揉了把高震的头发,认真道:“要的。阿震想要的东西比较重要。”
高震诧异抬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九殿下,在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眸中看到了温柔的笑意。
他手里拿着药方,耳边是自己嘭嘭震响的心跳声。
他突然觉得,他得接受殿下的心意。
虽然还是肉疼,但高震决定趁自己没后悔,赶紧行动。
他立刻拿着药方递给了何术荣,道:“我跟你换。”
“你要银针做什么?”何术荣皱眉。
“你说呢?”高震觉得何术荣这个人好啰嗦。得了这么大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何术荣看着递到眼前的配方,平心而论他当然想要。不过,一想到九殿下或许是以这种方式让高震不欠自己人情,他又觉得这药方变得可恶起来。
他当然清楚像这样的丹方许多权贵拿着千两黄金也未必能买得到,现在这个丑皇子倒好,随随便便就让高震拿来换针了,他是不知道丹方的价格吗?还是说,为了高震,他宁愿一掷千金?!
要知道,哪怕他和高震定亲期间,他也没为高震做出过这样的事,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为高震一掷千金什么的。
一时间,何术荣胸口翻江倒海,嫉妒、不甘、怨念一股脑地全都涌上来。
他咬着牙,冷冷瞥了丹方一眼,随即便把心一横,眼一闭,道:“我不要!”
“啊?”
高震懵了。他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去看九殿下。
“何太医想要什么?”九殿下淡淡问道,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我刚才就说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何术荣直视九殿下,眼神挑衅,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越矩的一件事——他挑衅了一位皇子。
当然,这位皇子目前无权无势。
四周有几分静谧。
两息后——
“你觉得我会答应?”九殿下依旧语气淡淡,看不出喜怒,却道:“这里还不是宫外。”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得何术荣瞬间清醒了。是啊,这里虽然是冷宫,却也是宫里。是皇家的地盘,眼前这位再落魄,也是一位皇子。
而他现在,正在皇宫挑衅皇权,这行为……怎么看都有些欠考虑。
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可事已经做下了,他又拉不下脸来认错,便只得咬着嘴唇僵硬站着,不吭声了。
高震在一旁看了全程,他虽然不是原主,反应稍显迟钝,但这会儿也看明白了,何术荣刚才似乎是把拈酸吃醋那股劲全都发在了九殿下身上,这让高震觉得无比愤怒。
所以,他怒怒的喊了一声:“银针我不要了!”又指着何术荣:“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认识的高震已经死了。我现在、以后都不想、也不会听你私下里说什么鬼话。你有话现在就说,不说,现在就滚!”
何术荣:!!
九殿下:……
高震气得满脸通红,发怒的样子是他们都没见过的。
“你……”何术荣觉得眼前的高震好陌生。
九殿下一言未发,只默默走到高震身后,将他笼在了自己的身形下,无形中给了他依仗和底气,好像在向世界宣告,就算你想翻了天,但有我在,没关系。
四周再度静谧。
依旧是两息——
九殿下锐利的目光,扫到何术荣脸上,道:“何太医要是有心帮我们,不如跟我做个交易?”
高震:?
何术荣:?
两人不知道九殿下要干什么,纷纷皱起了眉。
九殿下道:“你从赵谱手里抢下了送膳的差事,想来也是为了出人头地,现在有个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什么机会?”何术荣心想,你一个冷宫的皇子,能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给我,真有那机会,你会自己不用,留着给我么?
九殿下没有直接说,而是将手里那张丹方递了过去,问何术荣:“能看懂吗?”
何术荣飞快扫着丹方上的字迹,渐渐的,他额头冒出了汗珠,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紧接着他手也抖了起来,道:“这是……这是重龙丹的配方?!这棵是失传的前朝旧物啊,目前能找到的只有少许碎片,这全版怎么会在你这儿?”
随即,他突然想到从刚才起这位容貌丑陋的皇子就要把这张丹方给自己,不由后背一阵发凉。
他猛然向九殿下看去,一脸惊疑不定。
这一刻,他是真搞不懂九殿下的用意了。
“你不用惊慌。”九殿下显得十分淡定,道:“我要你用这重龙丹,秘密治好他的病。想来他也不会亏待你。”
这个‘他’自然是指皇帝,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何术荣飞快盘算起来,如果治好了皇帝的病,他可以自己开枝散叶,自然就不会再盯着高震的肚子。而且为了防止高震生下丑皇子的孩子,也不会再让他住在冷宫,这样一来,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把高震从宫里救出去。
因为,替皇帝治好病后自己肯定会加官进爵,到时候手里有了权利,救高震就会方便很多。只是那样一来,这丑皇子可就人财两空了,他图什么?
他会这么好心?!
何术荣脸上阴晴不定。
高震却先想明白了个中缘由,立刻拉着九殿下道:“不可以。”
九殿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高震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尽管九殿下一副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可他就是不放心,生生把人拉到一边,扒着他的肩膀,踮着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强调:“要我离开,宁死不屈。”
说完,高震就瞪着他。
九殿下只觉得心里的冰山因为这句话瞬间就化成了一池春江水,连眼神都柔软下来,他也凑到高震耳边,小声说:“放心,我不舍得。”说完,就向何术荣走了过去。
只留下高震在原地,独自出神,脸颊渐渐红到冒烟儿。
何术荣被两人这互动刺激到了,嫉恨之情再度翻涌,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瞪着九殿下咬牙切齿,好不狰狞。
九殿下淡淡扫了他一眼,问:“考虑如何了?”
“说你的条件。”何术荣极力忍着,拳头攥得极紧,指甲陷进肉里,需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否则他早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刻,对高震的执念,已经渗入骨髓。
尽管高震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可他不接受,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这一刻,不甘在心头翻腾,烧红了他的眼睛。
九殿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从明日起,所有药膳不要见一点荤腥,油也不行,能做到吗?”
“为什么?”
“你不用知道。”
何术荣张嘴,却又止住。僵了片刻后,点了下头,道:“可以。”
九殿下“嗯”一声,又说:“重龙丹的进展,每日都要向我汇报。还有,”
何术荣皱眉,等着他的下文。
九殿下却把手一伸:“银针拿来。”
何术荣:……
他犹豫了下,最终却还是抬手磨磨蹭蹭地伸进了袖袋里。但胸口却燃烧着一团恼怒的火焰,心想早知如此,我刚才就该痛痛快快给高震,我刚才给了他,没准儿还能博美人一笑,现在这样,成了什么?
他拿着针包的手一顿。
等等,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何术荣恍恍惚惚地回想时,九殿下已经从他手里直接抽走了针包,并转手给了高震,动作快得一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高震得了针包,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望着九殿下满眼都是开怀,笑道:“谢殿下。”
九殿下淡淡扬了扬手,却又问:“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高震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一车东西,眨眨眼,调皮道:“想要一个力气大的搬运工。”
九殿下无奈地叹了一声,大手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说:“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仿佛自成一隅。每每眼神相连,就像磁石相吸,只有彼此,再无其它人插足的余地。
何术荣被彻底晾在了一旁,眼睛依旧黏在高震身上,只是人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和高震定亲以来,他们每月都会见上几面,印象中的高震是温婉胆小的,虽然美丽却并不张扬,如现在这般恃宠而骄甚至理直气壮地指挥着一位皇子替他干活,在何术荣的印象里,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至少,高震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使唤过他……或者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在恪守礼仪。
何术荣皱着眉,只觉得眼前的高震过于耀眼,尤其是他脸上那张扬的笑容,更是扎心刺目——因为,他在对着别人笑。而这笑容,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
何术荣不自觉便攥紧了手里的丹方。
第30章 030纵容 只要你想
两人往屋里搬东西。可北屋就那点地方,很快柜子就被塞满了,桌子椅子上也都堆满了,高震抱着一卷被子站在门口,说:“殿下,要不我先把床铺好吧?外面还有很多东西,正好能往床上放。”
九殿下正把那些小物件放柜子里码整齐,闻言,便停了手,反倒接过高震手里的被子,道:“一起。”
“好。”
高震立刻眉眼弯弯地笑了。
屋外,何术荣僵硬地站着,眼神直勾勾盯着北屋敞开的门口。高震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已经过去快一刻钟,虽然门开着,大概率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他听见了床的‘吱呀’声。
何术荣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不乱想。
他嫉妒得眼睛发红,只恨此刻在屋里与高震独处的人不是自己。
他不得不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握成拳,指甲刺痛手心,疼痛再次勒住他几乎坠堕的理智。
随即,他转身离开了这座小院。
不甘的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他怕自己再不离开,会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何术荣看不见自己,因此他并不知道他离开冷宫时,背影有多么仓皇,直到一口气走回太医院,在门口被人喊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
然而,等他看清喊他的人是谁,脸色立刻惨白如纸。
“父亲。”
何术荣眼神躲闪,低着脑袋。
何栋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肯定出了事。他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最终视线落在他手里拿这的纸张上,皱眉问:“拿的什么?”
何术荣一抖,眼神难掩慌乱,心知这事瞒不住他爹,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一言不发将那张纸递了过去。
何父皱眉接过,然而看了没几眼后,脸色徒然一变。但他到底老练,很快掩住神色,对何术荣道:“你跟我来。”
何父带着何术荣进了太医院的仓库,两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当天何父以为皇帝调制药膳为由觐见,据说请脉时,皇帝特地屏退了左右,足足让何栋诊了一个时辰的脉。
期间,何栋每说一句,皇帝的眼眸便迸出一丝光彩来。到最后,他问何栋:“此事成后,爱卿也立下旷世奇功,可有何心愿?”
何栋等得就是这句,忙道:“犬子之前被分配到御膳房给冷宫做药膳,他不知深浅,便接下了这个活计。臣忧心他年少不堪此任,望陛下能念他年少,宽恕于他。”
原来是为了这事。
皇帝眼微眯,他只当这药方是何家的传家宝,而何栋之所以会巴巴地跑过献宝,不过是见昨日太后抢了冷宫,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儿,觉着他这个皇帝胜算更大,才趁机献宝,顺便把自己的儿子捞上来。也是借此表明立场,他们父子二人效忠的是皇帝,不要因为他儿子给冷宫做那种受孕的药膳就判定他是替太后做事。
不过,负责冷宫药膳的人是他儿子吗?
皇帝略一盘算便有了决定。他想着不如趁机做个顺水人情,便道:“你子奉朕密旨煎药,何罪之有?”
何栋一愣,没明白皇帝什么意思。
见他疑惑,皇帝便笑了,道:“你子所做药膳,只有滋补功效,并无其它功效,自然无罪。”
这下何栋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只要他儿子自今以后悄悄改掉药膳配方,便既往不咎。
何栋连忙谢恩,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之后,他告假出了宫,按照那张丹方上采办了数种药材直奔皇家道观寻金冥道长去了。
何术荣也没想到,父亲会带回一道密诏给他。有了这道密旨,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停止做那种熬死人的保孕药了。只是不知太后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看来想彻底偷懒还是不行,他必须得一边装着样子,一边不引起太后的注意。
不过,昨天那位丑皇子也说了,以后只吃素菜不沾荤腥,这样一来,烹饪的工序本来就简单了很多。
危机解除。
但何术荣心里依旧不痛快,只因他不知道现在这个结果,到底是那个丑皇子一早就算计好的,还是随机而得。
他不想看到事情的发展全都那丑皇子的意料内,那样会显得自己像一枚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过于愚蠢且废物了。
那个丑东西,最好别有这种本事。何术荣愤愤地想。
这一日,不论外面如何折腾,冷宫里依旧如常。
高震和九殿下将新的被褥床单铺好,又从车上把那些一年四季的新衣裳给搬了下来,放床上沿墙码好。还有许多盆盂罐壶日用杂物没地方放。
九殿下指着西屋:“那边。”
高震点点头,道:“早知道有这么多东西,真该跟他们要个柜子。”
“有机会,再说吧。”
九殿下似乎在想别的事情,随口应了句。
高震却已经几步跑了出去,直奔货车。
两人大概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车东西搬完。
“这些菜你要吃吗?”九殿下指着桌上的菜问高震。
吃了会怀孕的东西,谁要吃?他忙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想。埋了吧?”
“好。就埋了。”
于是两人合力,在房后挖了个坑,把菜倒进去埋了。做完这些后,高震才拿出银针,把那个昏睡的小太监给扎醒。
他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小太监立刻悠悠睁眼,一脸懵的四下看了一圈,忽然看见一个美人正叉腰冲着自己笑,吓得一个咕噜爬起来。
“公公,饭菜我们已经吃完了,劳驾收走。”高震指着桌上的空盘,笑眯眯地招呼。
小太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冷宫,又想起自己今天在冷宫吃了点东西,吐得稀里哗啦,现在胃还疼着,顿时觉得晦气。而等他发现和他一起来的人全都走了个干净,就连太医都不见了踪影,他甚至觉得有点瘆得慌。
此时,再听高震这声招呼,他连忙跑过去收拾了碗筷往车上一扔,拉起来就跑了。
“跑得到挺快。”高震站在门口探出半个小脑袋瓜,往外看了看,嘟囔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他边琢磨边落了栓,一转身,就见九殿下背着一个大包袱,拎着三个小包袱和一只空篮子走了过来。
“去看太妃娘娘?”高震麻溜地又把门给打开了。
九殿下笑了笑,问他:“要一起吗?”
上次还嫌弃他跟着呢,这次竟然邀请他了?高震心里小小腹诽了下,到底还是不想跟他分开,便点点头跟了上去。他从殿下手里接过那三个小包袱捏了捏,软软,似乎是衣物。
九殿下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就说:“各有两套换洗的衣物。”
“哦。”
给宁妃准备的衣服,干嘛还单装着?高震正琢磨着,就看见前面路口一人抱着个枕头,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九殿下从高震手里摘下一个小包袱递给了那人:“拿去穿,不许乱撕。”
红嫔呆呆地接过那个包袱,直愣愣地视线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她哭了,嘶哑的嗓音喃喃地问:“还有吗?有吃的吗?”
高震第一次见她这样,立刻停了下来,他问她:“你饿吗?”
红嫔猛点头。
高震心口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想给她吃的。于是,他抬头去看九殿下,在殿下脸上看到了纵容的微笑。
他对他说:“去吧。”
于是,高震就跑了。
他一口气跑回了小院儿,拉开北屋的柜门,从码得整整齐齐的物品中,拿起一大盒点心,飞快返回。
高震跑得满头是汗,九殿下用袖口给他擦了擦,就听高震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能把这一盒点心都给她吗?”
“分成三份吧。”九殿下提议。
还有冯美人和秦乐郎。
高震忙点点头:“好。”
九殿下替他托着那份点心,高震取下盖子翻过来当成盘子,往里面捡了三分之一的点心,递给了红嫔。
红嫔接过去的手都打着颤,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高震注意到红嫔那双手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皮肤干枯皲裂,一如冬天落入泥尘的枯枝。高震至今依然记得第一次见红嫔时,还以为她是一尊没事生机的雕像,原来无论是人还是物品,当被迫从原有的环境中剥离,都逃不过变成垃圾的命运,不会再有人多看一眼,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还活着。
高震的心口没来由又是一阵揪痛。
他望着红嫔,抬起的手,没有落在她头顶,便缩了回来,直道了一句:“给你吃。不要哭了。”
他小声哄了一句,便立刻拽着九殿下跑了。
只留下红嫔捧着点心,立在原地,飞快擦着眼泪。
高震收回视线,静默了两息,对九殿下说:“红嫔是失去孩子后,打击太大,心脉受损。这种病嫩治好。”
“嗯。”
九殿下淡淡应了一声,片刻后,才问:“阿震想给她看病吗?”
“可以吗?”
高震昂头,满是期待的视线落到九殿下的脸上,补充道:“我现在有银针了,可以做很多事情。”
九殿下脸上神情淡淡,只那双望着高震的眼中,盈满纵容的笑,好像在说:“只要你想,都可以。”
“真的?”高震高兴地拍了一下手,倒退着走,脸上的笑容异常明艳,而此刻,他望着九殿下的那双眼中,好似含着说不尽的情愫,他道:“谢殿下。能遇见你,可真好啊!”
周允狞一怔,随即垂下眼睫。似乎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印象中就连母妃似乎也没说过生下他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因为他一出生脸就被毁了……
“殿下!”高震一把拽住周允狞的手,指着前面:“前面就是冯美人的院子了,我们走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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