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怀了 日影西落,凉气增长。 ……
日影西落, 凉气增长。
崔衍昭一眼就看到簇拥中的王适安。
王适安来得匆忙,并未换上常服,甲胄上面沾染凝固的血迹, 在崔衍昭看来挺明显的。
顾约也跟在崔衍昭身后走了出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 崔衍昭回头看了一眼。他有点担心顾约直接和王适安敲定借兵北上的事。
也不是不支持北上, 但时间并不是现在。战争都是很消耗财力物力的,现在的国力无法支撑远征。
趁顾约还没来得及和王适安搭话,他先一步道:“你们都暂且离开,朕有问题要问大将军。”
王适安听崔衍昭如此说, 也对众人道:“都下去。”
这个时候硬蹭上去只能是两方都得罪彻底,顾约明白这一点,干脆地也离开了。
所有人散去,王适安快步走到崔衍昭身前,唇角轻轻一翘:“陛下想问什么?”
崔衍昭:“……”
崔衍昭决定先关怀一下, 这样待会进入主题也不至于激起太大的反抗心理。
“大将军可有负伤?”
王适安:“并未。”
他看向崔衍昭:“若陛下不信, 不如臣入室卸甲,使陛下观之?”
崔衍昭被这一句调戏得有些尴尬,连忙拒绝:“不了,不了。”
王适安反应出人意料,以至于崔衍昭的关怀并没发挥作用。
没关系,还可以换个方式关怀。
崔衍昭并不放弃:“朕在宫中时, 跟宫中医师学习, 略有所得,就让朕为大将军看一下吧。”
对他来说中医还是蛮神秘的, 现在穿越了有了机会,他偶尔就会去宫里正规医师那学习。
现在他已经会看脉象了。
王适安伸出手,目光仍看着他:“劳烦陛下了。”
崔衍昭很自然地接了一句:“不客气。”
他托住王适安手腕, 开始在宫外的第一次实操。
“……?”
这脉象怎么像是怀了?
再来一次。
怎么还是怀了?
崔衍昭不想怀疑自己的医术水平,想来想去,应该是王适安站着的原因。
姿势不对,所以影响了脉象,以至于结果不准。
他拉着王适安就往房间里面走,“进去再测。”
王适安跪坐,手腕搁在几案上,崔衍昭感觉这下肯定没问题。
把脉以后……
还是怀了。
崔衍昭震惊地上下打量王适安,始终无法相信王适安连怀孕都可以。
他误诊了?
可是那群医师都夸他天才啊。
王适安觉得崔衍昭这迷茫又紧张的模样也很可爱,正要开口调笑两句,崔衍昭忽指向屏风后一张矮榻:“大将军躺那上面吧。”
王适安诧异。
崔衍昭竟然如此着急。常言小别胜新婚,果然甚有道理。
只是他还要北上,此刻眷恋缠绵并不适宜。
可惜了,如果是其他时候……
他有心拒绝,但被崔衍昭拉着躺上去,中间拒绝的话盘旋几圈,都没说出口。
看王适安躺好,崔衍昭开始最后一次努力。
这次他很郑重,而且还用摆在果盘旁边的水果刀割了一截中衣袖子垫在王适安手腕下面。
这个不是医师教的,是电视里演的。
崔衍昭再暗自从玉皇大帝喊到如来佛祖,再喊到祖宗十八代,祈祷这次结果一定要准确。
不然就太尴尬了,他才和王适安说了“略有所得”,就闹出笑话,实在不合适。
……结果出来了,还是喜脉。
但王适安怎么看都是男人,不像能怀孕的样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的事只有一个解释——
他学艺不精,误诊了。
宫里的医师就是一群骗子,就知道哄他开心,一个敢说真话的都没有!
骗子,都是骗子!
崔衍昭不想说话,默默地看着空气发呆,感觉自己已经碎了。
回过神,崔衍昭想起来王适安还等着他回复。
可是他学艺不精,真把结果说出来,一定贻笑大方。
崔衍昭收拾好心情,极力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大将军要班师回朝,还是继续北上?”
王适安:“陛下甘心偏安一世吗?”
坚持北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崔衍昭微笑,试图劝说:“朕觉得不如等上五六年,民生恢复了再打。”
王适安冷哼:“陛下说得容易,但岁月怎会待人?”
大概是被触碰到底线,王适安皱眉起身,下榻向门外走去,一幅不想和崔衍昭说话的样子。
离开的中间停了几次,崔衍昭完全可以把他叫住,但最终还是没有。
王适安离开了。
崔衍昭心里有些复杂,是他在劝王适安,但他自己反而动摇了。
穿越以后,他始终是站在一个超脱的视角。在他看来,为一个目标等待五六年并不算久,因为就算王适安等不到那时候,后面还有其他人,总有人继承遗志。
在他看来,历史那么长,总会有第二个王适安。
可是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残忍得过分了。
对于王适安来说,王适安只有一个。
而对于此时的江南来说,能够率军北上的也只有一个王适安。
王适安是没有替代品的。
当然,不仅是王适安,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非随时可替换的数据。
这样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崔衍昭感到很emo。
他想打开网抑云,但是这个时代没有。
*
王适安这次回来,主要是来看崔衍昭。
和崔衍昭有几日没见,崔衍昭定然思念得紧。
只是还没说几句,他们就不欢而散。
现在他有些后悔。
崔衍昭又不懂背后的曲折,只是一片好心,和崔衍昭置气实在没有必要。
他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和崔衍昭的相处,想起崔衍昭之前在给他把脉,之后便转移话题,没了下文。
王适安握住手腕,仿佛犹能感受到崔衍昭留下的凉意。
崔衍昭给他把脉,连结果都没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过会再找崔衍昭时就以此切入好了。
他想了想,叫来信任的医师。
把脉过程中,医师表情逐渐变得慌乱、震惊,最后归于一片空白。
医师起初是手在颤抖,后来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王适安奇怪道:“怎么了?”
医师深吸几口气,飞快地说:“喜脉啊,大将军!”
说得很快,好像不想让王适安听清,但王适安出身战场,敏锐度拉满,加快的语速还影响不到王适安的听力。
王适安:“……”
他目光逐渐变得冷漠,语调冰冷:“你不是在消遣我?”
医师也觉得这很不符合常识,但诊出来就是这样。
几十年钻研医术的时光是终究错付了!
医师心态崩塌,跪在地上痛哭,为自己失去的光阴,也为自己触怒大将军后渺茫的未来。
“在下看来,脉象的确如此啊大将军。”
王适安被吵得心烦,按了按额头:“下去,这次的结果对谁也不许说!”
医师:“!”
心情大落大起。
担心王适安改变主意,医师赶紧抱起医药箱小跑离开,一边跑一边擦眼泪。
室内,王适安想起崔衍昭当时迷茫又紧张的神情,不禁皱眉。
崔衍昭难道也诊的这个结果?
不愿让他如今北上,是因为顾惜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大家端午安康。
第32章 支持 夜空晦暗,无星无月。 ……
夜空晦暗, 无星无月。
崔衍昭本来想看看天安抚心情,但是看到弥漫的乌云,emo之情更加深刻了。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东西, 他现在想起了养父。
他穿越到这里的时间不长, 穿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早已去世, 此外他的叔叔,也就他的养父是皇帝。
养父是皇帝,因此提到养父的人非常多,让他印象也比较深刻。
刚才王适安质问他“岁月怎会待人”, 他顺理成章就联想到了养父的感慨——
明日数相替,岁月忽已老。
大概这种胸怀大志的人都很有紧迫感,不像他天天摸鱼。
崔衍昭很有罪恶感地叹了一口气,继续仰头看天。
没过多久,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看向声音的方向。
王适安居然去而复返。
不会是刚才和他争执后, 回去越想越气,想要来找场子吧?
崔衍昭看看四周,表面神情没有变化,脑子里已经在思考待会应该按哪条路线溜走。
王适安缓缓走近:“陛下阻臣北上,是顾及臣的身体?”
崔衍昭:啊?
王适安绕到他身前,盯着他, 目光并不像他想象里那样含着凶暴的质问。
反而很……温柔。
就挺不对劲的, 很怪异。
崔衍昭看着王适安的神情,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在王适安等回答等得不耐烦之前, 他轻轻出声:“大将军找他人看过了?”
王适安“嗯”了一声。
崔衍昭这下懂了。
他把脉的时候大概是没做好表情管理,吓到了王适安。
谁看到医生当着面唉声叹气都会慌的。
所以王适安离开后就赶紧找医师,然后发现身体果然有问题。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当时没有乱编把脉结果,要不然是真会害到人的。
他关心道:“大将军现在身体如何?”
王适安受用地一弯唇角,道:“尚能北征。”
崔衍昭点点头。
确定王适安另找了医师看诊后,他就脑补了一番年纪轻轻就发现体能衰败,可理想还没有实现的悲剧场景,现在总觉得王适安在强颜欢笑。
崔衍昭心情沉重地道:“行军艰苦,大将军务必保重身体。也多带几名医师看顾。”
王适安想崔衍昭应是不止指他,也在意他们的孩子。
他并不觉得他会孕育孩子,那实在荒谬。应当是这些时日奔波太多,影响脉象变得近于喜脉。
不过开个玩笑倒是正好。
他心情愉快地牵起崔衍昭的手,说道:“为了君位后继有人,臣自当保重。”
崔衍昭:啊?这是连装也不装了吧。
还好他早就知道这个皇位是要换人的,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不然这时候已经开始生气了。
“朕离建康已久,不日将返。大将军一路若有所需,便传信建康,朕会设法筹谋。”
送走王适安,崔衍昭亲自去见顾约。
既然已经决定支持王适安,王适安一开始想要的,还是尽量给王适安争取。
顾约本来以为起码第二天才能等到崔衍昭。
陛下就是陛下,难以捉摸。
他对镜整理一番衣冠,优雅从容地走到前厅,面见崔衍昭。
崔衍昭道:“朕此行,是为借徐州兵之事。”
顾约倒不意外崔衍昭才拒绝完他,现在又前来提及此事。
陛下毕竟是住在大将军安排的住处,当然要小心谨慎。
他并不在这上面纠结,道:“徐州兵受徐州刺史统领,既然陛下需要,臣就让出徐州刺史一职。”
崔衍昭禁不住多看了下顾约。
借兵而已,也不需要连岗位都让出来吧?是觉得上班太累不想干了,还是想升职?
顾约神情镇定,但是望着他的眼神里暗含期待。
光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崔衍昭想了想,决定考考顾约,从顾约答案里看顾约到底是怎样的性格。
“顾卿认为朕为何要借徐州兵给大将军?”
标准答案是为了北伐。这种答案中规中矩,哪怕不关心政治的人也能说上来,基本可以确定没什么政治野心。
如果答得更深入,就说明很关注政治,为了不让人失望,最好还是给升职。
顾约早就等着崔衍昭这么问,侃侃而谈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1。春秋时韩、魏割地以涨智伯骄狂之气,使其刚愎自负。后将其一举灭之,占有了智伯的土地。如今陛下也是如此,纵容大将军日渐骄矜,使他与庙堂嫌隙更深……”
崔衍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道:“停!”
虽然顾约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这和他的想法可以说是毫无干系。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打断顾约后,他松了一口气,再让顾约猜下去,就真的说不清了。
顾约说得太有道理,他甚至都想不出怎么反驳。
以后再也不当谜语人了。这猜的都是什么啊。
被崔衍昭叫停,顾约即使还有很多话想表达,也停了下来。
崔衍昭:“既然不再做徐州刺史,那就随朕一起去建康。”
还没想好给顾约升什么,回去看了再说。
*
崔衍昭顺便把左寓也带回了建康。
虽然左寓似乎是忘了,但他还记得王适安是把左寓留在建康做后方组织工作的。
左寓不在,王适安在建康就没有可信的属下了。
崔衍昭觉得自己为了王适安真是操碎了心。
回到住了很久的太极东殿,整个世界忽然又安静下来。
皇宫,乃至于整个建康,看起来好像都没受到丝毫前方战事的影响。
如果不是他从洛口回来,他自己恐怕会觉得所谓的战事只是一场真实性极低的传言。
王清又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崔衍昭感觉王清变得有些憔悴。
崔衍昭主动道:“王卿现在考虑得如何?”
他前几天让谢启给王清带了一封信,让王氏交税。
王清:“陛下……”
他们这些高等士族是被特许免除一切赋税的,如果交了,不就是自己给自己降级吗?
到时原本在琅琊王氏之下的世家,都能冠冕堂皇踩他们头顶了。
对他们这些世家子来说,门第高低至关重要。
崔衍昭:“朕在洛口,听说夏军要在钟离屠城,只是大将军去得及时,阻止了他们。”
听到崔衍昭提起钟离,王清不禁默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陛下一开始没问罪,但现在有了时间,便开始翻旧账。
崔衍昭继续:“丢城并非大事,可王密之举,让钟离上下数千户居民险遭灭种。有人对朕说,不只是王密,举荐他的人也当禁锢终身,不得入仕。”
王清:“!”
王密就是他举荐的。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今天不让他满意,王氏唯二两个在中央的人就要……
没了人在中央,王氏肯定是要衰落的。
只是被其他家族知道王氏居然放弃免除赋税特权,名声也要受损。
王清很纠结。
崔衍昭微笑安抚:“爱卿只是忧心北伐,捐助了些许物资。再没有任何内情。”
他只能到此为止,世家隐匿田产的方法多了去,真要较真收税,没个几年甚至十几年,恐怕连世家究竟有多少财产都搞不清楚,还容易引起大规模反抗。
他还不想与全世界为敌。
至于以后要怎么对待世家,那是王适安的事。
王清:“……”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给王适安送钱。
但为了家族……
王清想,一定是陛下去洛口的时候遭王适安吹了枕边风,要不然也不会突然计较起此事。
哼,这种低劣的手段,就算逼着他,他也不会做的!
坚定了一下决心,王清仰头问道:“陛下觉得臣比大将军如何?”
崔衍昭:“?”——
作者有话说:1.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老子》三十六章
全文: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祝大家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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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立后 崔衍昭很意外王清突然问……
崔衍昭很意外王清突然问这个问题。
王清和王适安也不是一个赛道的, 都没有比较的必要。
他想了一下,道:“爱卿,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不要因为别人而影响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拒绝盲目攀比。
一碗心灵鸡汤灌下去, 王清细细品味, 随后羞愧感油然而生。
他居然起了攀比之心,而且还是针对王适安一个他们根本瞧不上的寒门。
王适安已经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而且他的变化还被陛下看了出来。
虽然陛下只是安慰,并没有加以嘲讽,但他仍是自愧不已。
崔衍昭看王清的脸色惨白, 比上次带王密聚集到宫门下那个时候还要惨白,道:“爱卿也是国之栋梁,不要多想。”
虽然崔衍昭是在安慰,但王清还是为自己居然和王适安相比感到十分羞愧。
王适安那种吹枕边风的小人,哪里比得上他品行高洁?他居然在陛下面前主动与这种人相比!
他在陛下心中的形象一定不再高洁、干净, 而这都是他自己促成的。
王清以袖掩面, 无心再说其他,羞恼又悲愤地离开了。
他似乎很伤心,连崔衍昭的挽留都没听到,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崔衍昭本来还想让王清带他去看燕国使臣的,但王清看上去实在是太伤心了。如果强行把王清拦住干活,不太人道。
希望王清能尽快从悲伤里走出来。崔衍昭由衷希望着。
目送王清离开, 崔衍昭重新转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王清不能陪同就算了, 他自己去。在这之前,他先去一趟太庙, 因为去了前线,他已经很久没到太庙祭奠,有种落了许多天每日任务的空虚感。
谢启下辇入宫, 正好与以袖掩面,不复从容的王清相遇。
既然遇见,自然不能无视。他询问王清:“见道,你怎么捂着脸?”
像他们这些臣子,进宫肯定是为了见陛下。谢启想不出陛下做了什么,能让王清一改平日从容自若的模样,变得失魂落魄。
王清仍旧捂着脸,没有一丝一毫多说的意思:“不用理我,我已经无面目见人!”
话落便加快步伐从谢启身侧走过。
谢启疑惑地打量王清背影,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应是在陛下面前做了什么不端庄的事吧,不像他,从来都端正守礼。此次他来,也正是为了礼仪之事。
想到这里,谢启腰背挺得更直。
谢启正遇到外出半路上的崔衍昭。
谢启:“陛下这是要去何处?”
崔衍昭:“太庙。”
去太庙,自然是祭拜祖先。
谢启心想陛下如此孝顺,果真是守礼之人。
崔衍昭:“有什么事?”
看谢启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重大危急的事,不过毕竟谢启人都来了,出于礼貌还是问一下。
听到崔衍昭发问,谢启上前陈述:“陛下继位以来,尚未进行过四季之礼。古人云:德音彰于礼仪。眼下即将立秋,臣请筹备迎秋之礼,以求上天护佑秋稼。”
听上去挺简单的,崔衍昭本来都要点头,但出于谨慎,还是先问道:“都需要我做什么?”
谢启从小钻研周礼,对礼仪之事胸有成竹,此刻娓娓道来:“迎秋需在立秋前十八日,迎黄灵、祭黄帝,奏《朱明》之歌,舞《云翘》《育命》之舞。到立秋当日,则祭白帝。另陛下还需在立秋之日,亲入围场,射牺牲以祭宗庙。”
为了避免崔衍昭因为觉得太复杂直接拒绝,谢启还特意省略了相当一部分。
但崔衍昭还是觉得很复杂。
他不想打击谢启的热情,但也不想给自己挖坑。
“能不能简单点?”
谢启并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流程很复杂,他已经省略过了,陛下要求简单点,一定是因为看出来他在省略。
可是他素有风度、形容优雅、处变不惊,陛下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谢启大惊,便直接问道:“陛下是怎么看出来臣省略了一部分没有说出来的?”
崔衍昭同样大惊。
什么?这居然还不是完全版?
君臣相顾无言。
崔衍昭:“如今内库空虚,就不要考虑这些了。”
停了一会,他再道:“不要说对不起祖宗,祖宗会理解的。”
谢启本来要出口的话硬被崔衍昭堵了回去。
顿了一下,他道:“陛下,除迎秋之礼外,臣还有一事——陛下该立中宫了吧?”
崔衍昭:“?”
他都要怀疑他和谢启有亲戚关系了,要不然怎么无缘无故催婚到他这里?
谢启道:“婚礼六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皆用白雁白羊各一头,酒米各十二斛。唯纳征羊一头,玄絺用帛三匹,绛二匹,绢二百匹,虎皮二枚,钱二百万,玉璧一枚,马六头,酒米各十二斛,郑玄所谓五雁六礼也。1”
谢启长篇大论,崔衍昭听得莫名其妙,他不会立后,这些礼数和他没有关系。
谢启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崔衍昭,道:“陛下年富春秋,怎可不设中宫?若是因内库空虚,臣等可尽绵薄之力。”
说着,谢启感到眼睛酸酸的。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连迎娶皇后这等大事都因内库空虚而放弃。
此前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陛下竟凄苦成这样。
崔衍昭听懂了谢启的言外之意,硬着头皮道:“朕不是……”
谢启泪眼汪汪地凝望着崔衍昭,仿佛崔衍昭再说一句话都能激得他泪洒当场。
崔衍昭:“……”
怎么合情合理地婉拒还不让人觉得他是故作坚强?
思考了一会,崔衍昭道:“爱卿有所不知,朕早已有立后人选。”
他说得很有底气,因为他记的很清楚,他给王适安说过要立王适安为后。
虽然即使今天看也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想法而已。
谢启:“!”
崔衍昭:“只是朕每对他说此事,都遭到拒绝,朕故搁置了设中宫之事。”
谢启很震惊。
陛下居然被拒绝了,还是被拒绝了数次!
崔衍昭看谢启光顾着震惊,完全没有刚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暗暗松一口气,道:“朕信任谢卿,所以才会诉说,谢卿不要告诉他人。”
虽然古代信息并不发达,但他还是不太想太多人知道他自己给自己造的谣。
谢启还在震惊中,恍恍惚惚地点头。
不知不觉间,崔衍昭已经绕过他走远——
作者有话说:孝武纳王皇后,其礼亦如之。其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皆用白雁白羊各一头,酒米各十二斛。唯纳征羊一头,玄絺用帛三匹,绛二匹,绢二百匹,虎皮二枚,钱二百万,玉璧一枚,马六头,酒米各十二斛,郑玄所谓五雁六礼也。其珪马之制,备物之数,校太康所奏,又有不同,官有其注。古者昏、冠皆有醮,郑氏醮文三首具存。 ——《宋书·礼志一》感谢在2024-06-10 12:23:13~2024-06-13 23: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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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内斗 王清揣着破碎的心走出宫……
王清揣着破碎的心走出宫门, 乘车回了家。
琅琊王氏底蕴深厚,所占阡陌山川难以计数,投在王氏下的佃户守着田, 正热火朝天地耕种。
江南朝廷赋税名目繁多, 经历几朝后, 许多人都投入世家名下,做了隐户。
陛下要求出的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伤筋动骨。
只是……
王清忧心的更是另一件事:琅琊王氏在朝堂做实职高官的也就他和王密,眼看王密不堪大用, 王氏却无其他可用之人。
他默不作声,漫步田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起来,陛下还没有皇后吧?
他有个远房侄女尚无婚约,也生得美貌, 唯独脾气暴烈了点。
王清若有所思。
*
在太庙待到黄昏, 崔衍昭离开时,被前来的太后叫住。
面对崔衍昭,何流意如往常一样颇有些紧张,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小声开口,主动邀请道:
“陛下若无要事, 便来昭阳殿坐一坐吧。”
昭阳殿是她所在的宫殿。
听到何流意邀请, 崔衍昭抬头看了看天色。
夏季天黑得晚,他坐一会就离开, 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答应道:“我现在就去。”
答应了。
何流意暗松一口气,对崔衍昭道:“其实也没什么事, 只是陛下送到我宫里的那名公主想与陛下说几句。”
公主?崔衍昭思考了有一会,才确定了是王适安送进来的成益公主。
因为一直没再听到李秋思的消息,他都默认和她不会再有交集。
实在是想不到李秋思会对他说什么。不过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还是去一下。
和何流意一起到了昭阳殿正厅,崔衍昭看到个眼熟的人,是那天临去前线前遇到的,长相非常好看的小姐姐。
李秋思起坐,轻一弯腰,温柔可人:“妾名李秋思。”
原来她就是李秋思。
李秋思模样好看,还有亡国公主身份加成。
崔衍昭心里想起了一系列波澜壮阔的电视剧情,表面依然波澜不惊,道:“坐。”
他暗暗地想:如果不是王适安不在建康,他都要怀疑是王适安对李秋思下达了任务,李秋思才突然拜托太后叫他过来。
李秋思落座,柔柔道:“妾在宫中,听说陛下在洛口城墙一箭射落夏军大纛,威武勇猛无比。”
何流意也听说了这件事,此时看向崔衍昭,想听崔衍昭说细节。
崔衍昭:“……其实是大将军所为。”
当时是王适安控制着他射的,他自己没接触过弓箭,做不到那种程度。
高光是王适安的,他不会抢。
何流意年纪比崔衍昭大不了多少,但对他完全是带了滤镜的长辈的态度,宽慰道:“原来如此。不过陛下天资聪颖,若多练几次,定然要强过大将军。”
她不关心朝中之事,只知道朝中有一个危险的大将军,至于大将军姓甚名谁,为何危险,从不在她关注范围之内。
崔衍昭:“……”
上次被说“天资聪颖”,还是在太医院面对那群只会哄他开心的骗子。
提到这件事,他忽然有点伤心。
给一个男人诊脉诊出怀孕,他真是庸医中的庸医。
想到伤心事,崔衍昭脸上本来礼貌的微笑一下变成了勉强的微笑。
何流意察觉到崔衍昭的变化,心里一紧,忙低下头。
她不关注前朝之事,但看崔衍昭这副表现,或许是和那所谓的大将军有些矛盾。
把崔衍昭叫来本是想为他做媒,却言语失误。
何流意感到很是愧疚。
好在李秋思及时接过话头,不至于冷场。
从崔衍昭也坐下后,她便一直在观察崔衍昭。
崔衍昭之形貌美丽,在她遇见的男子中无人能比。遇见崔衍昭之前,她从未想过天地之间有如此人物。
崔衍昭生得美,但又毫无攻击性,其仁弱温和,似玉一般温润,又似玉那样脆弱。
李秋思眸光盈盈如水,略带羞意道:“陛下玉质明秀,妾深向往,不知陛下对妾是何看法?”
这些天她已看明白了,崔衍昭不近声色,除了直言,其他手段不会有任何作用。
至于名声……
人生天地间,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1无论圣人还是小人,死后不过一培黄土。名声不过虚妄,怎比得上追求乐趣?
李秋思心念飞快地闪过。
崔衍昭:“……”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何流意也有些惊讶,但转而便理解了李秋思。她与李秋思相处极好,也知道李秋思对崔衍昭的心意。
李秋思能做她的儿媳,在她看来最好不过。
崔衍昭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何流意,但何流意并没有表态的意思。
不过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崔衍昭也懂了她的意思。
又一个催婚的。
还好他应变能力强。
崔衍昭立刻把之前应付谢启的说辞稍作改动搬了出来。
“朕早有心仪之人,只是每次提到立他为后,都遭到拒绝。”
心仪是假的,他和王适安之间只不过是清清白白的傀儡皇帝和权臣的关系,但后面全都是真的。
看崔衍昭说得这么确定,何流意信了。
崔衍昭已经有喜欢的人,她总不能强行支持李秋思上去。
她想了想,关切地道:“陛下若拿她无法,不如我召她进宫,劝说一二。”
崔衍昭:“……”
这就不用了。
要是被王适安知道是他在传谣,他恐怕会死得很不平静。
崔衍昭:“谢母亲关心,但我自有办法,就不用母亲费心了。”
何流意想到李秋思不能做自己儿媳,有些失望,但想到崔衍昭有了喜欢的人,心情整体还是期待的。
一定是个和崔衍昭性子一样温柔孝顺、乖巧懂事的姑娘吧。
*
分至各处的队伍一一回归,王适安点兵,发现少了一支队伍。
因人数不多,他采取的是分兵作战,不时骚扰夏国城池,以此疲敌。
众将指挥有度,皆有战果,唯独一支到现在还没回来。
领那支队伍的,正是崔衍昭提到过让他关注些的鲍检照。
接替左寓的行军司马姜质道:“大将军,此人带军至今未回,想是另有心思。”
其他人纷纷点头。
他们这些得王适安信任的将领中,唯独鲍检照是新来的,而且是被陛下专门提及。
自从鲍检照加入,本来明争暗斗的众人默契地联合起来,想先把鲍检照这个有卧底嫌疑的新人排除出队伍。
姜质道:“大将军,他可是陛下举荐之人,不可不防。”
除了姜质,场中其他人也是对王适安的终极目标有所预料,知道王适安和陛下早晚得死一个,于是纷纷点头附和。
王适安被吵得头疼。
这些将领都是他从各方聚来,有次等士族,有地方豪强,也有纯粹的草根出身,他们无一不能力过人,但偏偏沾染了朝中那些士族的不良习气,一个个爱好勾心斗角。
他一次两次地制止,这些人一次两次地表示听话,然后隔个几天又故态复萌。
“闭嘴!”
王适安喝道。
他一显怒色,众人便噤若寒蝉,小心翼翼望着王适安的方向,等待指示。
王适安已不想再周旋这些下属之间的关系,只要不闹出命案,他懒得管:“你们都无他的消息?”
听王适安发话,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其中一名将领道:“我与他的方向有部分交叉,看见他的确是向大将军安排的方向去了。但为何没有回来,这末将并不清楚。”
王适安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好营地,我带一队人马,去看是什么情况。”
“末将领命。”众人异口同声。
他们没有一个人质疑王适安的决定,所有人都是因王适安的能力而聚集在王适安麾下,王适安在战场上统治力有多强,他们个个心中有数。
王适安在的时候,他们要做的也就是听王适安指挥。
见所有人乖乖点头,王适安准备出帐,但还没离开便又转身回来。
“大将军?”大家都疑惑王适安怎么还没走就回来了。
王适安凌厉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过场中诸人:“依我之前的安排,各就各位,若我回来时发现军中起了内讧……哼。”
他冷笑一声,接着踏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则尧舜,死则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异?且趣当生,遑恤死后?——《列子·杨朱篇》
一种享乐主义的厌世世界观。
大将军的人生:赢赢赢赢赢×n
陛下只会有立大将军为后的想法,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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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叛乱 这几天,崔衍昭因为来自……
这几天, 崔衍昭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催婚而不胜其扰。
太后善解人意,自从听到他已经有立后人选,就再没有提他的婚事。但大臣不一样, 他们天天换着人过来关心他的婚姻大事, 哪怕他说了自己心里有立后人选也无济于事。
他明白了, 这些大臣根本不关心他的爱情,只关心他会不会结婚。
崔衍昭决定和太后说一声,以后常驻太庙。
因为去了太庙,这些大臣就打扰不到他了。
太庙从来只有皇帝才能进, 依照这个时期的礼法,连太后都是进不了的。养父在世时力排众议,给了太后特权,所以崔衍昭经常能在太庙看到太后。
太后已经放弃催婚,所以和太后见面很安全, 只要看不到那些大臣就行。
崔衍昭一边上香, 一边诚心诚意祈祷列祖列宗在天有灵,让大臣们有点紧迫感,不要沉迷催婚。
放空了一会,他听到外头的轻缓的脚步步声。
何流意进入太庙,面上有隐隐愁意。她看向崔衍昭,酝酿一会勇气, 小声询问道:“陛下可有空去昭阳殿看看?”
对这个养子, 虽然已经有几分熟悉,她也确实已将其当作亲生孩子看待, 但终究不是自己养大的,每次面对时还是难免觉得拘谨。
何流意努力镇定下来,向崔衍昭解释道:“方才王氏的女郎君在我宫里与他人发生了些不愉快。”
崔衍昭:“……”
太后都没办法, 那他肯定更没办法。
但让各家女眷多来宫里陪伴太后这事还是他提的,现在出了矛盾,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只能看看情况,试一试。
崔衍昭硬着头皮道:“母亲不用担心,朕这就和母后一同过去。”
崔衍昭答应得很快,并没表现出不情愿,何流意颇为感动。
*
来到昭阳殿的女眷不止王元英一个,许多世家贵女也在。
只是王元英打扮与众人不同,她身穿北方胡人那边流行的圆领小袖长衣,腰系貂尾装饰,和衣着仙气飘飘的宽袖杂裾,被衬托得娇美柔弱的其他女子分外不同。
大家都觉得王元英这个穿着打扮很危险,一点没有南方正朔优雅旷达的衣冠之美不说,反而胡里胡气的,于是默契地将她排除在外。
女孩们嘻嘻哈哈,被冷落在一边的王元英越看越气。李秋思举起雁翎箭支投壶的时候,她捡起石块,把桌上的铜壶全都击倒了。
李秋思并没表现出生气的情绪,只是看着被打倒的铜壶,柔柔叹息:“逞一时之气,如何得润枯骨?”
王元英虽然只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但也算身份尊贵,从没被人这样当面隐喻,当即怒不可遏地道:“你才枯骨!”
如果不是被宫人拉住,她已经要冲到李秋思面前了。
崔衍昭一进昭阳殿,就看见了很多人,也看到了气势汹汹但是被宫人强硬拉住的王元英。
崔衍昭许久没见到这么多人,有种转头就走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哈哈,好多人啊。”
众人:“……”
崔衍昭一来,反而冷场了。
崔衍昭:“……”好像确实是说了句没有意义的话。
他道:“把王家的女郎放开。”
从崔衍昭一来,王元英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被放开后,她下意识便往崔衍昭方向走了两步,但想到自己琅琊王氏的出身,还是停了下来。
身为世家女郎,她自然要秉持好世家的风度。
而且从刚才陛下一开口说的话来看,陛下虽然美丽,但脑子好像有点空空的。
她觉得她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所以此刻应该镇定。
崔衍昭:“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要解决纠纷,首先得了解下事故发生的原因。
李秋思率先回答道:“没什么,只是这位女郎投壶时不小心击倒了铜壶。妾多谢陛下关心。”
崔衍昭:“嗯。”
他感觉李秋思的回答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
王元英:就这?这就把刚才说她是枯骨的事揭过了???
王元英怒:“我是击倒了铜壶,但她居然说我是枯骨!”
还没人敢这么攻击她呢!
崔衍昭:“……”
这充满小学生气质的吵架。
但是不管安抚谁,另一方肯定都不服气,双方说不定还会结下梁子。
崔衍昭觉得还是应该以和为贵,双方是有矛盾,但他不该激化这种矛盾。
他看到放置铜壶的桌案,铜壶早已滚到地面。
崔衍昭走过去,捡起铜壶重新放回桌上。
“行了,现在壶已经摆好了,你们继续。之前打算怎么玩,现在就怎么玩。”
包括何流意在内的众人:“……”
和稀泥呢这是。
不过何流意比他人想得更多,她默默地想,陛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看来陛下喜欢的姑娘并不在今日进宫的人之中。
因为崔衍昭在,这次大家也不好排挤王元英,玩着玩着,气氛重新和谐起来。王元英技术好,被吹捧几次,心里不觉飘飘然,也就放下刚才的芥蒂,顺利融入了进去。
*
离开昭阳殿,崔衍昭准备重新回太庙,但是在路上,他被几名眼熟的大臣挡住了。
崔衍昭:“……”
不会又要催婚吧?
但是看表情不太像,感觉一个个都很紧张很急迫的样子。
一名大臣道:“陛下,上虞发生叛乱!”
崔衍昭第一反应是终于有正在进行的叛乱的消息传到他这里了。
不对,能传到他这里,事情应该是特别严重,那些把持朝政的世家觉得把握不住,才会通知他。
崔衍昭为确定猜测,问道:“规模怎么样?”
“……一开始挺小的,只有一百多人。”
一开始……
听这个描述方式,崔衍昭感觉不太妙,“现在呢?”
大臣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把实情说出来:“叛军本已经两月没有动静,但近段日子,叛军已从上虞出发,陆续经过会稽、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永嘉、东阳、新安八郡,现在至少有十万之众……”
近段日子从王适安离开建康北上开始算。
王适安在时,那些叛军尚忌惮王适安威名,不敢出动。他一走,叛军也便无所顾忌地动手起来。
他们本来想着没必要让陛下知道,但现在事态越来越严重,不得不告知陛下。
崔衍昭:“……”起义的已经去了这么多地方,规模翻了百倍,才让他知道。
怎么说呢?还挺能瞒的。
大臣很悲伤地说道:“上天不佑,偏偏在陛下即将立后的时候,传来这样的消息。”
其他大臣也跟着露出十分遗憾和痛惜的表情。
崔衍昭:“……”
因为被催婚烦了,他每天都祈祷发生一些事情让大臣不要只想着催婚。
现在看来他祈祷的已经实现了。
就是这个实现方式有点凶猛,还不如不要实现呢。
见崔衍昭沉默得有些久,大臣很是疑惑,唤了一声:“陛下?”
崔衍昭:“替朕通知百官一声,稍后在太极殿议事。”
百官肯定比他先知道,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想法。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面对——
作者有话说:陛下:早知道不许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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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都是人才 江南多好臣。 ……
江南多好臣。
这句某位北朝皇帝所发表的重要评论, 配合起满朝公卿的表现,让崔衍昭觉得充满了喜剧效果。
在怎样应对叛乱上,群臣争论得很激烈。
“陛下, 眼下大将军在北方势如破竹, 而南面又有叛乱, 臣等觉得,不如北上投奔大将军。”
“不可!王适安狼子野心,决不能让陛下受他挟制。先祖衣冠南渡得以保全,臣以为如今最好也是绕过叛乱城池, 过江南下求存。”
满朝公卿分为两派,要么北上,要么南下,就没有提直接面对叛军的。
但是崔衍昭觉得北上和南下都还不如直面叛军靠谱。
崔衍昭平静地等两派发表完重要意见,开始驳正方:“爱卿以为大将军能接纳我等?”
王适安还正在北方打仗呢, 整个朝廷拖家带口投奔算怎么回事?
谢珉闻言, 自信又优雅地摇了摇手中羽扇,缓缓道:“陛下软语哄一哄,大将军自然同意。”
崔衍昭:“?”
整个朝廷北上,要考虑的事情多了,君臣权力的重新划分,北方当地士族的地位……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王适安就算同意也不能解决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
而且人北方还没亡国呢, 他们想要立足肯定会遭到反抗。凭这些失败主义公卿,根本撑不住北上后的政权。
崔衍昭不理解谢珉的想法, 直接道:“朕哄他也没有意义。”
谢珉:“……”
难道陛下和大将军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不对啊,根据他自己所见所闻,再结合谢启的描述, 几乎可以确定陛下与大将军有私情。
谢珉发现陛下嘴还挺硬,明明大家都知道的事还要装。
崔衍昭驳了正方开始驳反方。他对王清道:“爱卿在吴兴颇有资产,真舍得就此放弃?”
王清被问住了。
不光是吴兴,浙东几郡繁荣,那些地方他都置办有庄园。
过江之后,这些庄园必然都要失去。
但浙东闹叛军,他觉得和生命相比,那些资产可以暂时放弃。
心里想的是生命,但说出来是为了大义:“臣觉得应以国为重,只要社稷得存,丢失区区几座庄园,实在算不得什么。”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但崔衍昭完全不能接受,他不死心地再问:“诸位可还有别的方略?”
一片沉默。
左寓不明显地左右看看,谨慎地一言不发,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崔衍昭都想笑了。
除了北上和南下,满朝文武再没一个人提建议,仿佛只有这两条路了似的。
电视剧里常演的不还有招安吗?也提一下啊。虽然不一定能通过,但好歹让他知道这个世上不止两条路。
还好按照前几十年换皇帝的规律,过不了多久他就能下班,把这些失败主义大臣交接给王适安。
想到不用一直面对这些人才,崔衍昭又坚强地调整好了心态。
他道:“都回去吧。北上是不可能的,南下也是不可能的。诸卿有空的时候都再想想,不要被局限了想法。”
这次议事什么都没有议出来,但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他们也并没有把希望放在议事上,更多的时候都是按自己的想法走,生米煮成熟饭后再通知其他人。
但无论北上还是南下,要放弃的东西都太多了。
如果王适安在就好了,反贼定不敢逼近建康。即使他们平时对王适安很有意见,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如此作想。
大臣们各怀心思地离开。
崔衍昭忽然对左寓道:“你留下。”
正准备回去写信传消息的左寓不得不停住步伐。
等其他人都走尽了,崔衍昭道:“朕有信要传给大将军,你和大将军关系密切,就由你找人把信传给他了。”
关系密切……放在以前,左寓是不会多想的,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陛下对大将军的心思,立刻便联想到陛下这是在吃飞醋。
要是解释不好,大将军回来发现陛下态度不对劲,一定会找他算账。
左寓连忙澄清:“陛下,臣与大将军决无私情!”
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惊恐。
崔衍昭:“……”这个他真的不关心,不用这么认真地反驳的。
“嗯嗯好的朕知道。”
崔衍昭敷衍地应道,拿起刚才等大臣的时候写好的信,递给左寓,“此信十万火急,一定要让大将军尽快收到。”
信纸装在一个长条绢布袋里,左寓小心接过,放在袖中。
崔衍昭看着左寓收好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将军身体如何?”
左寓摸不清崔衍昭忽然问这一句的意思,琢磨着回答:“大将军年富力强,可为国效力。”
崔衍昭:“真的?”
左寓被崔衍昭问懵了,回忆了一下,大将军一直都是那么意气风发。
不懂陛下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
左寓不确信地答:“真的……吧。”
话落,他发现陛下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如果说平常的陛下总是表现得得体,现在神色便像是各类情绪搅在一起,如暴雨前天边翻涌的乌云。
崔衍昭决定还是对左寓这个王适安的亲信提一下王适安身体的事,道:“当时在洛口,大将军因身体不适找了一名医师。朕很关心大将军,劳烦爱卿把那位医师带到朕面前。”
大将军居然还找过医师,难道大将军真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一时间,左寓的表情也变得很复杂。
可大将军明明是那样强大、那样坚不可摧。
左寓左思右想,觉得陛下不可能无中生有,大将军身体应是确实出了问题。
陛下比他们每个人都要关心大将军,连这等大将军极力隐瞒之事都看在了眼里。
左寓心想一定要找到那天为大将军看病的医师。
崔衍昭心情也是非常沉重。
没想到王适安身体出了问题,居然连亲近的下属都瞒着。他一定要搞清楚王适安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着也要给王适安治好,让王适安能活到他让位。
下定决心后,他道:“先把信替朕传到吧。”
*
荀聪已经在江南逗留了许久。
先是燕夏交兵,后又是夏侵越国,他以为江南会在夏国重压下改变主意,不求北荆州而与燕国结盟,就多等了一阵。
只是他没想到王适安竟真能扛起一个垂朽的江南,而江南朝廷竟然也真任由王适安上来,甚至最多也就抱怨几句王适安狼子野心,没有一点实质性的阻挠措施。
如今王适安追着夏军北上,江南也发生了叛乱,他想,为了自己的安全,他该返回故乡了。
临走前,他又一次从鸿胪卿那里收到了来自江南皇帝的手书。
书中还是要求他考虑交割荆州的事。
荀聪颇觉不屑,王适安现不在江南,对浙东的叛乱鞭长莫及。等到叛军攻入建康,纵王适安再勇武,也无力回天。
江南朝廷的颓势是定了的。
叛军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趁王适安北上,忙着和夏军作战的时候,他们攻克建康,倾其根本,这下就算王适安回来也没有用了。
*
王适安已驻扎在下邳。
秋日临近,但尚未出伏,暑气一日胜过一日。
考虑到所带人数不多,加上天气炎热,他将军队暂且驻扎在下邳修整,等待时机继续向北攻伐。
王适安看着军事地图,凝神思考。
姜质忽从营外进来,道:“大将军,士继来了,他说陛下有信,要他转呈大将军。”
他心里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内容还能让左寓亲自跑一趟。看左寓神情匆忙,好像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不过大将军正在看地图,估计要等一会。
姜质正这样想着,看到王适安猛地起身,目光停在他身上,似有些急切又强力压制的样子:“赶紧让他进来……算了,我去见他!”
姜质没想到大将军这次听到左寓过来,能这样激动。难道是大将军还没有收到信,就已经知道信中内容紧急了?
大将军真厉害。
“大将军,这是陛下的信。”左寓平素都是让人代为送信,但这次他另有话说,所以还是自己过来了。
王适安抽开绢袋绳结,取出里面的信纸。
他一边看信上内容,一边问道:“朝廷怎么了?”
左寓:“浙东叛乱,从将军离开后,叛军势如破竹,现已经到了豫章,将犯建康,朝廷众臣都很恐慌,有的劝陛下北上投奔大将军,有的要过江南下求存。”
王适安一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接着全神看起崔衍昭的信。
崔衍昭有半月没来信,他本身是不太高兴的。虽然这次离开并未约好书信交流,但崔衍昭就像是忘了他一样,居然连句问候都没有。
左寓这时又想起崔衍昭和他提起的大将军身体的事,补充道:“陛下很关心大将军的身体。”
王适安:“……”
原来还是挂念他的。
是还以为他怀孕了吗?怎么这么傻?
虽然觉得崔衍昭实在傻了些,但又忍不住觉得愉悦。
王适安神色里一闪而过的晦暗没能逃过贴心幕僚左寓的眼睛。
左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大将军居然真的……
果然最了解一个人的,还得是那个人的枕边人,他们这些亲信再亲近,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他一定要找出那天为大将军看病的医师。
左寓暗下决心。
姜质一边看王适安,一边看左寓。
就几句话的功夫,左寓表情变来变去的,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待会一定要问问左寓究竟有什么秘密。
少顷,王适安将信纸放下。
王适安:“陛下让我尽快回去,在此之前,需让燕国惨败一次。”
姜质有点疑惑:“陛下怎么突然提到燕国?”
王适安倒是笑了:“看来陛下与我心意相通。”
姜质产生了一种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
大将军这个态度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王适安:“我等与夏军相争,燕国偏置身事外,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神情变得严肃:“鲍检照已被我安排进燕军,我嘱咐过他看准时机将燕国卷入,并在燕军中制造动乱。”
鲍检照行事大胆,上次久久没有消息,就是因为鲍检照突发奇想,占了敌军水源,被敌军围困。
最后王适安去救援鲍检照时,与反应过来的鲍检照里应外合,直接夺下一座城池。
在王适安看来,行事大胆一点正是他需要的品质,出了乱子不要紧,他处理得过来。
也因此,他又把鲍检照派去混入燕军。
左寓身为前心腹,一下就能理解王适安的安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些发愁地道:“可是建康如今十分危急,等到时机出现,建康可能已被……”
王适安:“……”他安插的鲍检照还没传来消息,北方局势未定,这时返回建康,北方若发生变故,很可能前功尽弃。
虽然崔衍昭在信里并没催他尽快回来,只说了让他平衡好外患,顺便要求他保重身体。但建康危在旦夕,就算崔衍昭不说,他也无法不着急。
思考了一会,王适安最后还是觉得建康更重要。
他的根基在建康,崔衍昭也在建康。
王适安:“……这样吧,我挑选几人,轻装简行,先随我回建康稳定局面。”
左寓本来就要点头同意,但又一次想到大将军身有疾病。
这样的大将军不能再多作奔波了,而且陛下那样关心大将军,肯定也不能接受。
“不可!”左寓连忙制止。
王适安:“?”
被王适安凌厉目光一扫,左寓紧张起来,一时想不出怎么合情合理地阻止大将军。
左寓:“下臣……”
正绞尽脑汁组织理由时,营外忽传来急促马蹄声。
哨骑下马报信:“报,夏军与燕军在颍川打起来了!”
王适安:“!”
短暂沉默后,他不禁笑了:“天命果然还是在我们这里。”
左寓也松了一口气。
他一开始还对鲍检照有质疑,没想到是真有本事的。
王适安手按几案,垂目沉思片刻,对左寓道:“京邑面临失守之危,我不能忽视,你去把大家都叫来,在我做好安排后,和我一起返回建康。”
王适安坚持,左寓也没办法再劝,只能重申一下:“陛下十分关心大将军,为了陛下,大将军切莫累着身体。”
反反复复已经提了几遍陛下关心大将军了。
陛下关心大将军干什么?
姜质感觉情况有点不对。
*
贺兰绪将十万精兵交给贺兰宝,用作守城。
贺兰绪一代战神,但他的儿子如今才是第一次带兵。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只有步六孤皇后一个妻子。
步六孤皇后如今被关在皇宫里一座偏僻的院子里。
从他杀了步六孤茹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之后,她就像疯了一样,全然忘了曾经的夫妻情分,从早到晚地诅咒他。他一旦靠近,她就会对他又扑又咬,眼里充盈的恨意令人恐惧。
可那些人都想杀他。
步六孤茹可以靠着向娘家人苦苦哀求,保他一次两次,但这种手段又能管用多久呢?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知道他和皇后的感情已经无可挽回。
……
贺兰绪发现自己近日是越来越容易回忆起从前了。
他的外表还年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里已经如狂风里摇曳的烛火,随时将要湮灭。
只是他不放心,强邻在侧的国家、平庸无才的太子、冷眼观望的豪强,这些迫在眉睫却无法短期解决的危险,如千钧之石悬在心上。
最无法让他放心的,就是他那资质平平的太子。
贺兰绪撑着额头,准备闭目养神,心头忽然不受控制地一跳,传来不详的预感。
他连忙向旁边伴驾的官员问道:“太子在哪?”
官员看他神情严肃,连忙回道:“太子殿下应是驻扎在颍川城门西侧大营,臣这就前去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
官员一脸慌张地进来:“陛下,颍川太守说,太子、太子瞧夏军近日被越国追击得狼狈,便率众突袭,如今不知消息!”
贺兰绪眼前一黑:“……”
官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保证道:“陛下,前方已有哨骑去探听消息,一定能探知到太子的下落。”
听了这句保证,贺兰绪并不觉得多舒心。
贺兰宝本身便没什么威望,若是此次失败,朝野定然人心浮动。
他强行冷静下来,询问:“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官员:“太子带走了七万,如今还剩三万可用。”
贺兰绪按了按从听到消息后就一直突突直跳,一阵阵发痛的额头,“朕知道了。”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赶紧率兵营救贺兰宝,不至于国家后继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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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同心 “陛下,叛贼已经聚众十……
“陛下, 叛贼已经聚众十万,舟车百里,声势浩大。”
因为叛乱的原因, 朝野上下都很紧张。
虽然建康及周遭城池都武备薄弱, 难以主动出击, 只能坐等叛军上门,但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避免发生大臣大半夜在宫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惨剧,崔衍昭不得不每天都开朝会。
王清渲染完紧张气氛, 再次向崔衍昭提了一遍自己的建议:“叛贼已在等候时机进攻建康,现敌众我寡,难以匹敌,臣以为还是早日过江避开为好。”
他真的很想过江,想的不得了, 晚上做梦都梦见他直接把崔衍昭和其他反对他的大臣强行送着过江。
王适安不在, 他们肯定打不过叛军,真的不如过江。
崔衍昭已经习惯了这些失败主义大臣的作风,此刻心情非常平静。
电视里总会有那种死守社稷的大臣,但现实不是电视剧,没那么理想主义。
他拿出上次从左寓那里薅来的京邑布防图,放桌上展开。
崔衍昭:“诸卿, 皇城外围还有石头城护卫, 它经过几朝修缮,已经固若金汤, 不用担心敌军短期攻入。”
没人出声,他继续道:“敌军还没来,大家不用如此紧张。而且局势这样紧张, 各处津口应该是已经扎了栅栏,这也能阻止一阵……”
“……”
提到栅栏的时候,崔衍昭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就不提更进一步的防卫工程了,这群大臣真的能想到扎栅栏?
他停下,道:“朕忽然想起,这些天从没有人对朕提过津口防务,你们不会到现在连栅栏都没安排吧?”
王清:“陛下,这个……”
谢珉:“臣一时疏忽……”
其他人:“……”
崔衍昭:“……”
居然一点准备工作都没做都撑到了现在,他和这些大臣运气还怪好的。
他不想多说什么,加快语速:“北郊、丹阳、越城、建阳门,还有淮北到新亭一带,都是进入皇城的门户,若是能够守住,名望自然不少,你们自己商量谁去。”
这些人他也不清楚谁能守谁不能,只能希望大臣们选人的时候靠点谱。
该说的说完,崔衍昭也没心情再逗留,他把布防图放下,道:“这份布防图诸卿自己看,朕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言毕,他离开太极殿。
离开之后,崔衍昭换了身粗布衣服,出皇城扎栅栏去了。
满朝文武靠不住,他决定还是自力更生,比如加入城防建设。
到了石头城,崔衍昭看到很多人正热火朝天地扎着栅栏。
虽然朝廷里还没有传出组织扎栅栏的政令,但石头城的居民已经自发在各个津口扎起栅栏,以阻拦叛军将至的舟楫。
崔衍昭理解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朝中公卿一个个世家出身,就算不是世家出身的也因为官职之利,得以各处置办庄园产业,就算建康失守,他们只要能够逃出生天,照样可以在别处的庄园逍遥度日。
而普通人的生命和财产就只系在建康,自然比那些公卿们更上心。
这个时代是一个特别荒诞的时代,本该为民请命的官员,几乎个个心里都只有自己的利益。
那种忠臣、直臣,百里挑一都挑不出来。
崔衍昭有些无力地暗暗叹口气,然后加入了扎栅栏的人群中。
*
为了赶时间,尽快回到建康。王适安只带了几个亲信,星夜兼程地从下邳出发。
一路从骑马换成乘船,几日间总算到了京口。
“是大将军!下臣见过大将军!”
一看到王适安,京口太守江枚感到十分激动。
原本他是看王适安多少有些不顺眼的,但这个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安全感。
江枚激动道:“叛军还未进入建康,如今大将军回来,朝廷无忧矣。”
他心想过会一定要多加宣扬王适安回来的消息,好安定人心。
王适安沉稳点头,神色未变,跟随的左寓等人都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们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叛军已经进入建康,若建康陷入围困,他们想要救援,都难以下手。
一口气稍歇,一行人继续往建康而去。
总算抵达建康一处津口,正要向建康宫行去时。王适安忽有所感,看向一个方向。
聚众扎栅栏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影怎么看怎么熟悉。
左寓发现王适安注视着那里,也跟着看过去。
看清王适安望着的人影后,左寓震惊地睁大眼:“陛……”
和陛下实在是太像了,但一身朴素布衣吸满泥水,动作又那样利索熟练,让他不敢确认。
陛下不该干干净净坐在建康宫华美恢宏的太极殿里等他们前去拜见吗?
这个身影是不是陛下,只要回建康宫就知道了。
左寓其实偏向于这就是陛下,毕竟陛下的容貌和气质是独一份的,世上难有第二,但陛下好好的建康宫不待,跑出来做这种粗重活计实在是有点超越想象。
而且距离这么远,说不定真是错觉。
他正疯狂动脑做判断题的时候,王适安已经绕过他,走向那道很像陛下的身影。
崔衍昭正在沉迷扎栅栏。
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做好手里的工作就好,和在太庙放空是一个感觉。
取材料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握住了。
力气挺大的,他挣脱不开。
崔衍昭:“?”
怎么,看他扎太快,对他心生嫉妒?
扎个栅栏还能遇到职场斗争?
他转头想看看是谁大敌当前的时候还搞职场斗争,然后就对上一双深沉又暗藏热烈的眸子。!
“大将军?”崔衍昭诧异,他几乎怀疑现在是在做梦。
可王适安握着他的手上传来的温度又是那样真实……
崔衍昭低下头,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觉得还能坚持,信里也没要求王适安立刻回来,只是让王适安在燕国配合一下。今天见到王适安,完全是意料之外。
停顿片刻后,崔衍昭感觉其他人都往他这里看了过来,尴尬得觉得脸有些烧,小声商量道:“我还在忙,你先回去吧。”
王适安并不放手,目光热烈地看着他:“这么久没见,没什么要说的?”
崔衍昭:“……”
王适安声音不大,而且四下环境喧嚣,其他人不一定能听见。
但崔衍昭还是觉得很尴尬,尴尬得他脑袋一片空白,只想让王适安赶紧走。
崔衍昭实在想不出问候语,和王适安大眼瞪小眼一会,轻轻地道:“你变黑了。”
大概是北方的太阳太晒了,总觉得现在的王适安和分别的时候相比黑了一些。
半月没见,王适安本以为能听到些煽情之语,没想到崔衍昭半天只憋出这一句。
他冷笑一声:“半月不见,陛下也变成了泥人。”
崔衍昭感受到了王适安生气的情绪。
真不应该的,他说错话了。可是想道歉也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怎么表达都很生硬。
僵持一小会,还是王适安退让道:“去边上休息,我来。”
崔衍昭很不好意思:“还是我来吧。”
崔衍昭想挣脱,但王适安完全没放手的意思,似乎非要让他同意。
这时,一队阵容严整的兵士从旁路过。
领头将领甲胄加身,神采奕奕。
将领视线扫过津口,先是看到王适安,再看到泥人似的崔衍昭。
将领沉默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抚军将军顾约参见陛下。”
顾约擅长练兵,当时和崔衍昭回了建康之后,崔衍昭仔细问了问他的过往履历和求职意向,就把抚军将军一职封给了他。
顾约一身甲胄,走过来时,所有人不由安静下来,然后便听见了顾约所说的话。
陛下?
他们看向大半张脸都沾了泥点,一身泥衣的崔衍昭。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长相,但也看得出模样非凡,他们本来以为这就是个长相出众些的普通人,没想到居然是本该高居建康宫的皇帝!
当今陛下竟然如此关心国事,不惜冒险和他们一同筑栅拦截敌人。
大家一时间都很感动。
崔衍昭感受到四面八方灼热的目光,有点想跑。
本来偷偷参与一下并没什么,但现在被认出身份,其他参加的人肯定不会自在。
崔衍昭小声对王适安道:“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临走,他解下腰上一枚玉牌递给顾约,“正好遇到爱卿,就由爱卿联系本地官员募人加固防守,一切费用宫中内库出,记得凭它向内库支取费用。”
虽然国库也不是特别充盈,但这些工程还是支撑得起的。
实在不行再问世家要一点。反正已经要过一次了,要丢的面子也早就丢过了。
王适安补充:“也可去大将军府支取。”
成益灭国后,许多成益的珍玩都在他那里,价值不菲。
他不缺钱,崔衍昭从世家那里要军资,主要是表达支持王适安,决不让王适安后方补给被拦截这种事发生的意思。
顾约:“末将领命。”
他看看崔衍昭,再看看王适安,一时竟觉得陛下和大将军间表现得有些像夫妻同心。
这,这不能!
他默默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按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就是分分合合,又见面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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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建议养胎 王适安回京,尽管并……
王适安回京, 尽管并未大张旗鼓,仍是掀起不小波澜。
各种传言满天飞,基本都是“大将军回来了, 大家安全了”一个意思。
也不过半日, 笼罩建康许久的无形乌云就已散了个干净。
崔衍昭自己也觉得压力一轻, 乘舆返回宫中的路上心里越来越觉得高兴,总想对王适安说点什么。
但他感觉他想说的都太热情了,对于古代人来说很超前,很不合适。
忍了许久, 他才把现代高速冲浪时入脑的虎狼之词替换成一句正常的夸赞:“大将军真是国之柱石。”
虽然没想过让王适安立刻回来,但王适安终究是回来了,他可以不用每天刚睁眼就想着怎样稳住那群各怀心思的大臣了。
虽然王适安还会回去,但王适安在的这几天,他的脑子可以放假了!
王适安听出崔衍昭语调里的欣喜, 本因崔衍昭一路沉默而不悦, 现下也觉得心情如拨云见日,分外明朗。
他想,崔衍昭一定是太过激动,才不知所言,沉默以对,他完全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 他颇为矜持地“嗯”了一声, 等着崔衍昭的下文。
但是旁边忽然又沉默了,他忍耐一阵, 实在耐不住性子侧头看去,发现崔衍昭睫羽低垂,竟又像有些低落的样子。
王适安:“……”
刚才还一幅开心的样子, 现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变了情绪。
“怎么了?”他问。
崔衍昭欣喜过后,忽然想到王适安的身体问题。虽然王适安回来主持大局,他的压力就小了,但如果王适安提前累倒下了,那……
而且王适安还疑似身患重症……
崔衍昭想到找不到接班人,不得不一辈子在和那群大臣斗智斗勇里空耗精神的绝望未来,眼神逐渐失去了光。
他不死心地再次握住王适安手腕,决定靠自己再诊脉一次。
难道他还能错第二次吗?
……
好的,他能。
崔衍昭瞳孔巨震,悲痛地认清了他是个庸医的事实。
而且隔一段时间不见,甚至感觉那怀孕的脉象更明显了。
还好诊脉只是他才发展没多久的业余爱好,要不然不知道会坑多少人。
还是把王适安带宫里,让宫里的太医们给王适安看吧。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轻声询问:“大将军若没有其他事,可否和朕一起回宫?”
怪不得不说话,原来竟是在为这句邀请酝酿底气,是担心他不会答应吗?
王适安心情无比愉快,道:“陛下相邀,臣自然赴约。”
崔衍昭松一口气:“那朕稍后叫宫中太医为大将军看看身体。”
听到这句,王适安不由轻轻哼笑了一声。
崔衍昭不提这一句,他险些忘了自己在崔衍昭那里已经身怀六甲。
正好今天就澄清这一误会,总不能一直这样被误会下去。
他是个男人。而且,就算他不能生,崔衍昭也要喜欢他。
回到太极东殿,崔衍昭换了衣服。
房间层层嵌套,他在内室换衣服时,王适安坐于外间,看着熟悉的陈设。
和上次来时相比,并无改变。
作为皇帝,崔衍昭对娱乐的追求几乎没有,连常住的地方的陈设都许久不见换一次。
只除了格外喜欢和其他女子混在一起。
想到这里,王适安忽然皱起眉头。
没错,他给不了崔衍昭孩子,但他也容不下崔衍昭和其他人有孩子。
要是能让崔衍昭误会下去,未必不是好事,可……
王适安又觉得装怀孕有些伤自尊,他早就想过,若崔衍昭和他人有了孽种,将那孽种杀了就是,也好让崔衍昭知道什么是万万不能做的。
但现在想到崔衍昭可能会因此伤心,原本下定的决心又有些动摇。
崔衍昭走出来,就看见王适安倚在矮几上,神色阴翳,似有杀气。
听到他出来的动静,王适安抬头,轻轻一笑,那阵令人觉得压力倍增的气势忽地隐没了。
王适安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被加上怀孕的误解。
他想要的,从来都可以以光明正大的手段得到。
崔衍昭看清了王适安的气势转变。
虽然现在看上去挺和煦挺阳光的,但他还记得刚才那阴翳的神情。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
光顾着关心王适安身体,都忘了王适安还是个战场上杀出来的野心家,和他这个皇帝有着天然的矛盾。
崔衍昭强行平静下来,若无其事道:“宫廷的太医应该是快到了,大将军稍后片刻。”
顺便煽情了一下:“国家不能没有大将军,为了国家,大将军也要保重身体。”
王适安看崔衍昭离得远,完全没有走过来的意思,笑意不禁转冷:“陛下是怕臣吃了陛下?”
崔衍昭:“……”
这悄悄孤立别人却被当场抓包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尴尬。
正尴尬地想着借口,殿外忽然传来宫人声音。
“禀陛下、大将军,太医令到了。”
眼下有人解围,崔衍昭心里一松,迫不及待道:“快让他进来!”
太医令白发白须,但精神矍铄,一看就养生有道,十分可靠。
他进来,看看崔衍昭,又看看王适安,露出疑惑的神情。
本来以为是给陛下看病,但看到大将军也在,一时迷茫起来。
崔衍昭看到有外人来到,安全感倍增,这才向前挪动了几步,道:“大将军近来身体不适,朕特召来你给大将军诊治。”
太医令:“!”
目下内忧外患,只有大将军才能平定局面。
听到大将军身体不适,太医令心里一下涌起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太医令严肃地保证道:“臣一定用尽平生所学,保大将军身体无忧!”
崔衍昭感觉自己和太医令真是志同道合,郑重点头:“有劳了。”
王适安看着崔衍昭这紧张的样子,心想崔衍昭恐怕根本不在意他,只在意他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不然刚才也不会连靠近他都要犹豫再三。
他冷笑,把手横在桌上。
太医令本想着无论大将军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都一定要把大将军救回来。
但上手诊脉以后,大脑顿时就空白了。
怎么是个喜脉?
太医令反反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终于确认,大将军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怀孕了。
崔衍昭看太医令神色变来变去,看得很紧张:“可是什么疑难杂症?”
为了让太医令放心说话,他保证道:“只要大将军能康复,就是让朕以命抵命,朕也在所不惜。”
反正根据前几任的规律他也是活不久的。
听崔衍昭这样信誓旦旦,王适安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太医令也很受触动。
早听说陛下动不动夜宿大将军府,或是召大将军留宿,本以为陛下只是图新鲜,但看陛下的态度,居然是真心的。
陛下和大将军是真的。
这下就没有顾虑了,陛下这样爱大将军,听到大将军怀孕,一定会很高兴。
太医令神色放松下来,道:“大将军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喜了而已。”
只是有喜了而已。
有喜了而已。
而已。
崔衍昭不敢置信:“不是误诊?”
要是其他时候,太医令是接受不了别人质疑他医术的。
他出身范阳卢氏,卢氏那可是医学世家,怀疑他的医术,那就是怀疑卢氏几百年的传承。
但现在他很理解陛下,陛下一定是太高兴,太激动,才不免失态的。
太医令点头确认,并道:“臣这就为大将军开几个养胎的方子。”
少顷,崔衍昭拿起药方,目送太医令离开,还觉得心情恍惚。
这不会是一个针对他的大骗局吧?
但这要是骗局,也太明显了。
震惊到怀疑人生的时候,王适安在他身后起身,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滚烫热意透过衣裳传来,明显又灼人。
“陛下现在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这下确定怀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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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封王 崔衍昭不觉得他应该高兴……
崔衍昭不觉得他应该高兴。
手里薄薄几片纸, 却重若千钧。
这个世界终究是疯了。
最让他发愁的是,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一个孕夫,未免有些太惨无人道。
他都没心情八卦究竟是谁这么猛, 还能让王适安怀上孩子。
他太愁这个国家的未来了, 越想越愁。
王适安被连续两次告知, 这才确定他的确是有了孩子。
他和崔衍昭的。
短暂地思考一会,他觉得这都是崔衍昭的责任。要不是崔衍昭,他也不会怀孕。
见崔衍昭呆住了似的,一直不言语, 他伸手按住崔衍昭另一侧肩膀,调笑了一句:“怎么,高兴傻了?”
崔衍昭没心思听王适安说了什么,他现在还觉得恍恍惚惚,感觉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他沉默很久, 最后才问:“大将军觉得, 有何人可以替大将军?”
让王适安出征,他良心过不去。
只是他想不出有谁能替代王适安,还是需要王适安来想。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感到空气一凝,似涌尽了无形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物质。
正等着回答, 王适安灼热的手指按着他, 逼他转头,在他唇上重重咬下。
咬破了。
崔衍昭尝到血的味道。
铁锈一样, 充盈唇齿之间。
王适安放过他,唇上沾了点点血迹,是来自崔衍昭的。
“没有。”王适安语调生硬。
这问题让他有种即将被取代的不悦。
崔衍昭默默取出手帕擦嘴:“……”没有就没有, 也不至于朝他撒气啊。
但想到王适安现在内忧外患还没解决,又怀了孩子,承受着来自事业和家……身体的双重压力,他又很理解王适安。
因为太理解,他无法对王适安产生负面的情绪。
崔衍昭想,王适安既然有野心,肯定会把一切安排好,他也没必要追问这个问题。
还是说一些对他来说有意义的话吧,比如——
崔衍昭看完药方,放到王适安手里,关心道:
“大将军别忘了喝药。”
王适安冷哼一声,对崔衍昭的反应不甚满意。
他都给崔衍昭怀了孩子,崔衍昭连多关心几句都不愿意。
他开口提醒:“我如今有……陛下合该有所表示。”
“有孕”这个词,终究还是有伤尊严,不大好说出口。
崔衍昭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眸中重新转出亮光,明媚动人,引得人迟迟无法移开视线,“大将军北伐有功,朕意欲给大将军封王。”
先封王,封王之后距离篡位只差一步,封了之后王适安就可以准备篡位事宜,他也可以准备写禅位诏书了。
退休的日子近在眼前。
想到这,崔衍昭有点迫不及待,看王适安的眼神也充满了期待。
王适安:“……”
王适安想要的并不是封王,他自认为离先帝的功绩还差了些距离,现在匆匆走上王位,反而会显得沉不住气,丧失人心。
王位是他囊中之物,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不过即使不在乎,他还是领了崔衍昭的情,崔衍昭一定是高兴坏了,所以才想到给他封王。不过也没高兴到完全失了智,还知道用北伐做大旗。
王适安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竭力平静道:“臣德微功寡,当不起陛下厚爱,请恕臣不能从命。”
说是当不起,但眼神里全是自得,一点卑微惶恐都没有。
崔衍昭试图读王适安眼神,但没读懂。
他又重复两遍并被拒绝两次后,才确定王适安并不是假装拒绝,而是真的不想要升职。
不过看王适安表情里体现的意思,只是现在不要而已,下次崔衍昭还是得提。
有空的时候找谢启排练下封王流程吧。
叛军驻扎在寻阳郡,闻说王适安回建康,上下都弥漫紧张的气氛。
“王适安怎么回来了?”叛军首领段格听到王适安回京师的消息,感觉很惊恐,惊恐得恨不得连夜解散部众,放弃造反事业。
张复言:“将军莫忧,北方战事尚未平息,王适安早晚还要北上,这段时间,不要与他正面冲突还是。”
“可是……”段格还是很忧愁,他代入王适安思考了一下,道:“王适安回京,一定是因为声望已够,特来篡位。我想,他不会再去北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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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商议 王适安终究还是事业脑,……
王适安终究还是事业脑, 思绪很快转到正事上。
他问:“建康各要害处现在都是谁在负责?”
“啊……”
崔衍昭被问住,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直视王适安。
他让那些大臣自己安排去了, 现在那些地方负责的是谁他也不知道, 也说不定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安排。
崔衍昭这一问三不知的情形, 也在王适安意料之中。
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已做了父亲,还万事不管。这种作风要是他们的孩子学去,也不知多久能纠正过来。
思及此, 王适安道:“陛下身份已与往日不同,如今也当为子自强。”
崔衍昭微惊:啊?
身份与往日不同?有吗?
而且怀孕的是王适安,又不是他,怎么要他为子自强?
不懂。
但王适安怀着孕还要操持国事,实在太辛苦了, 出于人道, 还是顺着说两句为好。
总不至于说两句这孩子就转移成他的。
崔衍昭解释道:“之前让朝中诸卿自发安排了,现在大将军回来,我召他们说一声,京师防务便由大将军负责。”
只谈公务太没有人情味,崔衍昭又很诚恳地补充了一句:“只是大将军的身体终究更重要,别亏空了身体。”
王适安没异议, 崔衍昭通知宫人把那些大臣挨个又召到太极殿。
再次进宫, 群臣都没有之前那样愁云惨淡。
他们都知道王适安已经回来了。
虽然他们对王适安颇有意见,但也清楚王适安的能力。王适安回来, 叛贼声势再浩大,也蹦哒不了几天。
有些个家底并不是很厚的大臣在前几天已经悲观地想着建康城破,公私涂炭后的荒野求生日常, 开始学习分辨野菜。现在看见王适安,想到不用荒野求生,觉得格外亲切。
这次是在太极东殿群聚开小会,崔衍昭坐在漆屏之前,熏香铜炉中香气徐徐,使人心神平缓。
崔衍昭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朕召诸卿来,是因为大将军回京,诸卿配合大将军行事便可。”
眼下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整个江南朝廷都要依赖王适安,所以没人提异议。
王适安如此威风,王清不由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儿,心里唏嘘,但表面还是平静道:“臣领命。”
其他人也是陆陆续续表示接受安排。
简单通知过后,众臣起坐离开,崔衍昭赶紧去看王适安神色。
确定王适安怀孕后,王适安现在在他看来就属于易危人群,要多加关心。
谢珉走出殿门时回了下头,正好看到崔衍昭侧身倚向王适安,动作像要拉王适安衣袖。
完全走出去后,谢珉看到王清在外等他。
王清忧愁道:“王适安本就北上有功,此番扫除叛军后,我担心他即刻请求封王,胁迫陛下退位。”
王清的担忧极有道理,遍观江南换过的数朝,无一不是这么个流程。封王之后,距离帝位也就一步之遥,快一些的一个月内就能走完从封王到受禅登基的流程。
虽说王朝改换对世家影响不大,但世家能求稳的时候还是倾向于求稳。
而且王适安与他们这些高等士族的对立很严重,上位之后难免不会对他们开刀。
谢珉沉吟片刻,问:“你可知陛下和大将军的关系?”
王清很无所谓地道:“当然知道,陛下和王适安的关系,之前还在建康传得沸沸扬扬。”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有些皇帝就是喜欢追求刺激,前汉成帝有赵飞燕那样的绝色,也不影响找男宠。
王清觉得谢珉真是大惊小怪,这种事情知道了也没用。
谢珉:“关键并不在这里。”
他轻摇羽扇,每个字咬得极轻,但都很有份量:“在王适安请封王位之前,我们联手上奏,请封王适安为皇后。男子可做男宠,但决不可为后,届时宫内宫外必起轩然大波,王适安声名受损,短期内将不敢再提封王之事。”
王清听到谢珉的主意,被震惊得差点就停止了思考。
这是不是有点太……这主意太损了,他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
谢珉:“见道以为如何?”
王清攥紧手中扇柄,沉默良久,道:“可行。”
议定一桩大事,两人都觉得很轻松,连以前竞争地位产生的不愉快一时都放下了。他们相视一笑,分别而去。
*
崔衍昭完全不知道有两位大臣连平叛之后给王适安封什么都替他想好了,还在小心观察着王适安。
左看右看,生怕王适安哪里有异常,比王适安本人还要紧张。
王适安本要起身,但又有些舍不得崔衍昭的关注,问起突然想到的问题:“陛下要如何对待这孩子?”
崔衍昭下意识就要回答,但想到王适安脾气有点捉摸不透,提前问了一句:“朕怎么说都可以?”
王适安被崔衍昭这一出搞得莫名其妙。
这就是崔衍昭的孩子,崔衍昭怎么还这么小心?
难道是不想要?
想到这个可能,王适安心里一阵暴戾情绪上涌,但还是强行压下,微笑道:“臣想听真话。”
崔衍昭:“朕有意让这个孩子继承皇位。”
反正他也不会谈恋爱,不会生小孩。王适安是他看好的接班人,正常情况下继位的也只会是王适安的孩子。
王适安:“……”
原来只是要说这件事,那还摆出一幅不敢说话的样子,像他是噬人的猛虎一样。
不过这孩子本就是该继位的,毕竟是他亲自生下来的孩子。
*
贺兰宝此时在山里狼狈躲藏。
他本意是攻击已经因被越国打得元气大伤,显出颓势的夏军,建立功勋,好让父亲和母亲高兴。
只是夏军太过狡诈,他和他率领的七万骑都进入包围圈,几日战斗后,他仅以身免。
怪他立功心切,听信了军中人的撺掇,把父亲坚定守城的嘱咐抛在脑后。
他四下张望,分不清方向,连日的躲藏已经让他停止思考,他绝望地看了一会,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在耳边:“贺兰太子?”
是熟悉的声音。
贺兰宝急忙看去,看到数名骑兵中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他驻守颍川时有过交流的一名兵士。
“是我!”他焦急道,又想到过于失态,重新组织语言说道:“是孤。若你将孤带回父皇身边,父皇必会重重嘉赏!”
鲍检照面无表情,命人捆住贺兰宝。
贺兰宝不敢置信地瞪着鲍检照。
鲍检照依然面无表情,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是卧底。”——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6-25 00:30:23~2024-06-25 23: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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