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香被曾易青揽着, 整个人窝在人家怀里,沿着月夜小路往海边而去。
中途经过周晚棠家,周晚棠拿着从二楼露出张脸来。
“明香, 曾团长, 哪儿去啊?过来我家坐坐?”
明香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周晚棠!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今儿是喜庆日子, 于是心里对周晚棠那一点点不悦也没了。
她仰着脸朝她笑了笑:“不了,谢谢啊, 中秋安康。”
周晚棠露出个笑来,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激动。
“啊,中秋安康。”
明香居然还愿意搭理她!
“明儿来我家吃饭啊, 我家老太太明天还会正式邀请你的。”
明香倒是挺欣赏她家老太太的。
这位江南来的妇人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好相与,但其实非常明世理。
关键也很会做点心,前些天还邀请明香去切磋技艺去了。
老太太基本每天都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家吃饭。
只不过明香一直没同意, 觉得没必要让一个老人家请自己吃饭。
而且还是在周晚棠的家里。
她不想弄得人家母女之间尴尬。
没想到今儿周晚棠居然开口来邀她了。
明香点了点头,说:“好。”
“让你妈少弄点菜,大家都是邻居, 简简单单就好。”
周晚棠却说:“怎么?我家是请不起你吃饭是不是?”
“这个你别管,我周晚棠要请吃饭那就得给最好的。”
她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 顿了顿。
随后又咳嗽了几声。
“我妈那个人要强惯了, 既然请人吃饭就要拿得出手, 你明天可不要跟她说简简单单就好, 她以为你看不起她呢。”
明香:“……”
明香觉得今天的周晚棠有些奇怪。
平时都特别特别直白, 比如她要什么点心,就直接说了。
大有老娘有钱,你们就都得满足我的感觉。
今天却似乎有点儿别扭, 小心翼翼似的。
明香不欲与她多说,只问:“老太太睡下了?”
周晚棠点了点头。
“赏完月吃了些点心就睡下了,睡觉之前还一直说你做的那什么冰皮月饼好吃,我是真怕她吃多了,睡不着觉。”
明香点了点头:
“嗯,对,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那些点心都是轻薄的。”
周晚棠回味着明香点心的味道,心里极度想故意否认,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
“那是,不涨肚子。”
明香朝她挥了挥手:“那行,晚棠,那我们先走了。”
周晚棠“哦”了一声,把脑袋缩了回去,一个人继续对着月亮,吃她早早从食堂囤的点心。
她男人张志刚一向是没什么看月亮的闲情逸致的,早睡下了。
周晚棠现在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冲撞着,急需找到一个出口。
她甚至还回房间试图喊醒张志刚。
可张志刚呼噜打得震天响,看着就来气。
她也不敢把他弄醒,低头摸了摸自己涨起的孕肚,忽然特别想寄样在婆家的大女儿。
那妮儿还懂陪她看看风景呢!
周晚棠出来,又朝小路那边看去。
高大的男人像一座小山一样把纤细的女人温柔地拢在怀里。
明香似乎是在仰着脸跟他说着什么。
而那个一向话不多冻得死人的男人,却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
声音传到她这儿的时候已经渺远了,但她就是知道,他一直在说。
有时候是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也不乏长篇大论。
真的和她在别处看到的曾团长相去甚远。
两个人这副样子,恐怕天上的嫦娥都要羡慕吧。
周晚棠吃了一口明香做的椰蓉奶的月饼,那乳白绵柔的馅儿沾到她的下唇。
她伸出舌尖舔掉了,忽然起身。
她看着远方明香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渴望的神情。
《安娜卡列尼娜》还在她桌上放着,翻开在主人公情意正浓的时候。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能得到呢?
马上,她又想通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
虽然这话难听,在这里却是褒义。
周晚棠觉得,是因为明香这个人,本身就什么都有,所以才要什么有什么。
比如,在这个星洲岛上,恐怕没有谁会大喇喇在外面就心安理得窝在男人怀里。
这要是她,都要臊死了,也怕被人看到说闲话。
是因为明香自己是个又大胆又浪漫的人,所以浪漫才会大胆地朝她都涌了过去。
明香却不知道周晚棠能想这么多。
刚才的对话在她这里就只是邻居偶尔碰上打了个招呼而已。
她依偎在曾易青熟悉的怀抱里。
男人身上还带着从她点心上沾染的一点儿奶香,混合着水果们的味道,被他充足的气血熏得热热的,把吹过来的凉风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已经很晚了,四周都没什么人。
只听得到大海一浪接一浪的声音,颇有些恐怖的味道。
但明香却觉得非常安心。
她被曾易青带着转过那个转角,来到海岸线,忽然就愣住了。
赫然那轮明月出现在她的面前。
却跟在家里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月亮比在家里看的时候足足大了四五倍,就像是一面圆而亮的巨大镜子悬在她的面前。
那种视觉冲击,让她终身难忘。
海面平静得不像话,月影倒影在上,浮光在泛起的波澜上面跳舞,星星点点的。
明香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双眼瞪大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太美了。”
她从曾易青的怀抱中仰头,满眼雀跃地望着她。
曾易青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嗯。”
说着把她拉到旁边,选了两块最平坦的礁石,把自己身上的外套铺在上面,拉着明香坐了下来。
自己则是随便抹了一把那礁石,算是清理干净,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明香的旁边。
他把明香又重新拢在了怀里。
“媳妇儿,你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我不在家,也会有很多人帮忙照顾你的。”
明香“啊”了一声,说:“我没怕啊。”
她既然已经做好了怀上孩子的准备,那就尽量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虽然怀孕生子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但她会认真产检,每天保持心情愉悦,然后就是她婆婆说的了。
“明香,你别怕,妈有很多产科的朋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到时候把他们请过来替你接生。”
曾易青却握住了她的指尖。
“嗯,不怕,都会顺利的。”
说话的时候,嘴唇却在发抖。
谁懂,今天他妈找了个空儿把他偷偷叫到里间,说了很多话。
他不知道生孩子居然能那么危险,当即就被他妈说得把钢笔叼在了嘴里。
家里没烟,可他今天却特别想抽烟。
虽然后面他妈见他那样,又反过来安慰,说跟他讲这些不是诅咒,也不是要怎么样,是想他别像一些混账男人一样不把女人生孩子当回事,让他照顾好明香。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平复下来。
明想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心里一股暖流划过。
她倏然一笑,在他唇角迅速地啄了一下。
“哎呀,你怎么回事,多好的日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捧着他的脸,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很安全、孩子会很顺利地出生,知道了吗?”
又在他脸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可别诅咒我啊,不然不跟你好了。”
曾易青这才松动些,忽然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明香,我真想每分每秒都陪着你。”
明香覆上他的唇。
语气暧昧而含糊。
“那你还不亲我。”
曾易青回吻她,结束的时候正襟危坐,撇过头去,忽然说:“明香,你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明香:“……”
不是,小曾团长掩饰害羞的方法也太生硬了吧!
第二天,明香一家人应周晚棠她妈的邀约,到周晚棠家里吃饭。
他们确实很重视,张志刚把压箱底的茅台都拿了出来。
他家的菜是老太太亲自做的,颇有江南风味。
一道盐水乳鸽,选的30天的白羽乳鸽,鲜活宰杀,料只用盐、生姜、大葱和料酒,温盐水慢浸,最后焖熟,再过凉水。
极简风味,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肉质的细嫩。
盐的咸和鸽子本身的鲜完美融合,再配上米饭的甜,带来无上的味觉感受。
蟹粉狮子头,个大且浑圆饱满,色泽金黄透亮,表面凹凸,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像一只敦实、富态的雄狮脑袋。
置于清澈见底的汤汁中,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菜叶,又撒着几颗鲜红的枸杞,灵动有趣。
明香先是喝了一口那汤。
因为炖煮的时间较长,狮子头上蟹粉和猪肉的精华都已经融入汤汁中。
于是这汤汁浓稠胶糯,咸鲜得度,还带着淡淡的蟹香和肉香,醇厚且回味无穷。
明香才喝一口,就忍不住又舀了一口,只觉鲜味弥漫在齿尖,却还没满足。
于是马上又去舀了一勺那狮子头。
拜他爷爷这个国宝级厨师所赐,她的舌头自小就被养刁了,好的坏的只要尝一下就分得清楚。
这狮子头显然不一般,明香都能猜到,老太太挑选的五
花肉几分肥几分瘦。
亏得这严苛的选材,和精心的剁制和搅拌,这肉馅非常有嚼劲。
外层微微焦香却不硬挺,内里肉质松软却不散碎,轻轻一咬便肉汁四溢。
其间,蟹黄的醇厚与蟹肉的清甜相互交织。
明香觉得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浓郁的鲜味分子在舌尖绽放。
明香感觉到了浓浓的真心,便对周晚棠的母亲说:“婶子,您真是费心了。”
老太太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是个识货的,更是欣赏。
“明香,你不但会做点心,对菜品也有研究啊?”
明香笑:“婶子不也是既会做点心,又懂菜品吗?”
老太太居然被她说得脸有些热。
“都是我们那边的特色菜,我也就是做得比平时认真了几分罢了。”
说完又给明香推荐桌上那道美人肝。
这菜名字听着奇怪,颇有些不敢直视的血腥味儿,但其实就是鸭子的胰腺搭配鸡脯肉,用鸭油爆炒而成。
鸭胰质地脆嫩,吃完一点渣都没有。
相反的是,鸡脯肉却保留了醇厚的肉质口感。
加上脆的姜丝,口感层次丰富。
酱汁中甜中带咸,鸭内脏的焦香与鸡肉的鲜互相交融,勾得人食指大动。
而那道翡翠虾仁,则是绿白分明,清新亮眼。
芦笋丁颜色鲜绿像翡翠一般,虾仁 则是洁白带着淡粉的色泽,经过处理后通体莹润,像半透明的白玉。
绿的鲜亮、白的洁净,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纯粹又清新,就好像绿玉、白玉同落在盘中,不说味道,光是色和香就已经赢了。
老太太还特意用了瓷盘子装,比用陶的碗装更显精致。
舀一勺,清、鲜、甜、嫩,没有复杂的调味,把食材本身的味道表达得淋漓尽致。
鲜而不腻、淡却又不寡。
随后还有炖生敲、松鼠桂鱼、清炖鸡孚、皮肚面……
明香吃完这顿,直觉口齿生香。
就仿佛看到穿青绿色旗袍的江南女子撑一把桃花伞,一步步走在那泛着青苔的青石街上。
只是,满足之余,她却有点想念辣椒的味道了。
这时,曾易青见她发呆,皱了皱眉,对老太太说了什么。
老太太看着明香,露出些惊讶的笑来,随后去后厨调了一碗蘸水过来。
用煮鸽子剩的盐水,加一点儿自酿黄豆酱油,在加上青红辣椒圈,滴一点醋。
蘸什么都咸鲜带辣,把最淡的虾仁都能吃出刺激的另一番风味。
明香更加满足,知道老太太已经猜出来她有身孕,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对她笑了一下。
吃完饭,老太太招待大家坐屋里喝茶。
周晚棠却悄悄靠过来,对明香说:“明香,上二楼,我给你吃好东西。”
明香有些讶异。
但周晚棠今天表现得尤其“接地气”,全程都在认认真真招待客人,一次也没出现过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
对明香就更是了,不停地给她夹菜添饭,比平日里热情了不知道多少。
明香一向与人为善,且自己毕竟在人家家里作客,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她上去了。
曾易青要跟过来,明香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点了点头,又坐下了。
周晚棠见了,嘴巴微微撅了起来,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楼上走,一边冷笑。
“真是的,你们家曾团长把你也宝贝得太紧了,生怕谁吃了你似的。”
又说:“我们两位女士的私人会面,他在场算什么事。”
明香:“……”
明香笑:“那可不。”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让周晚棠羞愤欲死,冷汗都冒了出来。
她想起那天在徐大姩母亲寿宴上自己干的事儿,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件事她一直都在回避,总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堂堂一位光荣的教师,却设计害人。
也难怪有些孩子的家长知道这事之后,找校长说她闲话。
周晚棠不敢再阴阳怪气了,不停地提醒自己,今儿是叫明香来做客的。
人家自己亲妈的座上宾,她妈恨不得明香才是她女儿。
自己也得讨好着点儿明香,毕竟是真的有些离不开明香做的点心了。
晚上睡前不吃一点儿明香做点心,都睡不着。
周晚棠闭了嘴,把明香引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穿过房间,就到了阳台。
那里摆了一张圆木桌子,面对面放了两张凳子。
“明香,欢迎来到我的茶歇室,我去给你泡咖啡。”
明香说了声谢,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周晚棠端了两杯咖啡上来。
她现在已经不用那些老式的搪瓷杯子装咖啡了。
因为明香的原因,她现在到处搜罗玻璃或白瓷的杯子盘子。
不过最近没有了,因为张志刚在又因这事骂了她几次后,彻底烦了,不给她找了。
她倒是想去别处供销社自己买去,但她晕船,受不了颠簸。
周晚棠坐了上来。
骤然和明香这个自己不大喜欢人坐在一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把这事儿给明香说了。
不想她的这些话好巧不巧就勾起了明香对来岛第一天回忆,两个人居然就这么连上了信号一般,聊了起来。
周晚棠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直盯着明香嘴唇看。
虽然知道自己该和明香打好关系,也有点喜欢明香温和好相处的气质,但她心里的嫉妒还是在蠢蠢欲动。
整座岛上都是土鳖,只有她一个人喝得惯咖啡。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刚到岛上,坐在院子里喝咖啡。
徐大姩带着一帮人过来看她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就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咖啡让她们喝。
没想到她们十个就有十个把那咖啡给当着她的面吐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东西!又苦又涩的!”
还当着她的面一个个用那杯子装了冷水漱口。
跟她要害她们似的。
那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些人都是土包子。
现在,她期待着明香喝第一口。
明香虽然和别人不大一样,但这年头,就没几个人能品味得出来咖啡的美好。
她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看到明香舌头刚沾到咖啡液,就要死要活一样把咖啡吐得满地都是的狼狈样儿。
明香感知到了她的视线,端起的咖啡停在半空,有些狐疑地问她:“怎么了?”
周晚棠被她那三分笑意七分凉薄的眼神吓得赶忙挺直脊背,用笑容掩藏满心尴尬情绪。
“啊,没什么。”
“明香,这是咖啡,你喝呀,很好喝的。”
明香怎么可能看不破她的想法。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明香从杯沿看着周晚棠,把那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她眯起眼睛,细细品味,感受那种丝滑的口感,和夏日阳光一样的暖烘烘的咖啡香气。
周晚棠愣住了。
心里一个声音冲破嫉妒,清清楚楚地鞭打着自己的神经。
这不就是她要的优雅吗?
明香那个满是花朵的院子像是拼图一样拼在了
她梦想中庄园的一角,繁花烂漫、香气袭人。
自己穿上了那种华丽的裙子,拼在了梦想中圆桌的一边。
而现在执着咖啡杯正要放下明香,把对面那位一直没有脸的佳人完美取代。
她优雅,她高傲,她锋锐。
但她却又平和、温婉、恬淡。
她自成一隅,庄园里所有的似锦繁花都像是成了她的陪衬。
周晚棠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
她脑袋开始糊,只觉得自己一向崇拜大姐都淡去许多。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明香刚才样子。
于是傻乎乎话就脱口而出。
“明香,你真是美啊!”
明香还在狡黠地想,周晚棠看到自己喝得来咖啡,奸计不得逞,被打脸后会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不想人家没有像以前那样噘嘴跺脚地破防,反而眼神不聚焦地开始夸她美?
这倒是让明香颇为讶异,把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晚棠,别抓我手,你怎么了?”
周晚棠这才如梦初醒,有些慌乱地放开她手,坐回自己位置。
尽管她明显还故作矜持,想要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
明香见她状态不对,就又问了一句:“怎么了晚棠?”
周晚棠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明香又喝了一口那咖啡:“哦。”
周晚棠:“明香,你不觉得咖啡苦吗?”
明香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可以再甜一点的。”
周晚棠却根本不信她是真的觉得咖啡苦,慌乱中又转换话题。
她的视线飘到了隔壁明香的院子里:“明香,你以前就喜欢种花吗?”
明香也扭头去看自己家院子。
真好看啊!
阳光明媚、色彩斑斓、蜂飞蝶舞,香气顺着风向从那边一直飘到这里。
明香摇了摇头:“本来想种些做点心用的香草和花朵的,但易青他见我喜欢,又移栽了各式各样花和树来。”
说到这个,明香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她把手里的咖啡放下,问周晚棠:“晚棠,我记得你第一天来我家院子,看到那些花,说我家是什么花园?”
周晚棠也不知怎么的,会把那天记得那么清楚。
她脱口而出:“莫奈花园。”
明香打了个响指,忍住脱口就要出来的“bingo”,舌尖儿一转,说:“对,你知道这个?”
据明香所知,这个年代的人很少知道外国的艺术家。
比如莫奈先生。
可周晚棠却能随口说出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莫奈的花园来。
周晚棠被她这么问,有些讶异,又有些嗫嚅。
“嗯,知道,我姐姐的初恋情人以前留过洋,跟姐姐讲过莫奈先生和他的艺术。”
明香倒是有些感兴趣了,目光柔亮地看着周晚棠:“你姐姐?”
周晚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她把她大姐的事告诉明香。
明香听了,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小孩子似的可爱。
于是朝周晚棠扬起一个略带揶揄的、逗趣一般笑来。
“晚棠,家里有牛奶吗?”
“咖啡苦,我们换个喝法。”
周晚棠不解,却也起身去拿牛奶了。
现在她家里也跟风买了冰箱。
跟谁的风,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人家男人给买冰箱是自发的、乐乐呵呵的,嫌第一个没冷冻功能,还找人买未上市的有冷冻功能新冰箱。
而她家男人,她软磨硬泡了许久,拿曾易青的“事迹”刺激他,他才肯定答应买一个。
周晚棠拿了牛奶过来。
明香问她有没有小口杯子。
周晚棠于是有些得意地把她带到了自己放杯盘的柜子。
简直是杯盘小仓库。
明香享受了一下里面琳琅满目的杯子喝盘子,说了句“嗯,挺会找的。”
周晚棠的新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明香找了个大肚子小口的玻璃小罐洗了,出来重新坐回桌边。
她把牛奶倒入那个小罐中,手摇打了一会儿奶泡。
随后左手拿咖啡杯微微倾斜,右手提奶泡,在咖啡面儿上利落地拉了花。
形状并不复杂,是一颗爱心。
初学者第一个训练的图案。
可她帅气如变戏法一般动作,却让周晚棠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伸长脖颈愣在那里。
明香倏然一笑,把那杯咖啡放到她面前。
“我很喜欢给我花园的评价。”
“谢谢,这是奖给你的浪漫。”
周晚棠:“……”
第67章
周晚棠是个骄傲的人。
可那一刻她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种臣服的情绪。
她又开始感到臊得慌, 也感觉自己很蠢。
为自己以前对明香做的事。
明香怎么这么大度,这么好。
周晚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明香说:“对不起啊,明香, 我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就不犯浑了。”
明香倒是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说。
明香这个人,坦坦荡荡, 既然答应来赴这个道歉宴,那自然就是不会放在心上。
况且为了那些事, 周晚棠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现在这位的笑话和负面名声都已经离开星洲岛,大有向其他地方蔓延的趋势了。
就和明香点心大王的名声一样。
离开的时候,周晚棠非要把家里的牛奶和鸡蛋给明香, 还给了明香一袋红糖一袋白糖。
明香心下了然,却也觉得好笑。
周晚棠居然会因为她夸她几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
岛上诊所的医生一上班,曾易青就请了假, 带着明香去检查了一下。
和蒋红莲说得一样,怀了,再过两天满三个月。
明香人都麻了。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婆婆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给她诊断的。
真是太佩服了!
以前她看那些小说和视频什么的, 刷到说那种很厉害的中医光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有什么毛病,甚至能看出你缺男人。
明香只当是吸引流量的梗,根本不信。
没想到今儿见到真的了。
国医圣手啊这是!
因为明香在岛上已经是个名人, 明香自己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她怀孕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岛。
李红云当天就拎着礼物来了。
她带了罐奶粉, 还扯了给小孩子做衣服的纯棉布料过来。
“明香, 真是太好了。”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 在厂里就坐不住了,就去了趟西市。”
明香扶额:“孩子才不到三个月,你不用这么着急买这些东西。”
徐大姩也拎了一堆东西来看她, 在旁边颇为夸张道:“那得提早准备哦,几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等孩子出生再制备,可就来不及了。”
说着捋了捋手里打毛衣的钢针和羊毛线:“红云啊,你那两块布待会我带回去做几套衣服出来。”
“你们俩都没生过孩子,这些手头上的事也都不会做,就让我来吧。”
李红云笑:“那敢情好。”
“我本来想着明香不会做,买了也没用,可我一想,这不还有你吗,就干脆买了回来。”
徐大姩咧嘴大笑,作势在她身上打了一下:“好哇,上个班还学会算计人了,你不得了啊李红云。”
李红云就笑着躲。
明香看着她们那样儿,心里也觉得非常幸福。
她对她们说:“谢谢你们。”
“不过徐姐你也不用着急做,我家公公婆婆过两天会从京市寄一些成品小衣服包被什么的过来。”
徐大姩瞪大眼睛倾身凑过来:“哎呀,明香,你命是真好啊!”
“你公婆一看就老稀罕你了。”
“那天哦,我看你们在院子里过中秋哦,两个人的眼睛都不舍得从你身上下来。”
说着瘪了瘪嘴,又不满地啧了啧:“你是不知道有些人的公婆,那是跟儿媳妇有仇似的,生怕儿媳妇过得太舒坦。”
明香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公婆,就笑着安慰她:“姐,你很厉害,自己就把几个孩子操持大了。”
徐大姩眼眶有些酸。
明香话不多,但总是能说到人心坎上。
徐大姩一下子就不想再想那些陈年破事儿了,拿了一块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冰皮月饼,切成四瓣,把其中一瓣喂到明香嘴里。
然后自己也捏了一块,说:“明香啊,这你怀孕了,可不能累着啊。”
“可你那点心窗口每天那么多人嗷嗷待哺的人,你可怎么办啊!”
明香品尝着自己做的月饼。
是她最喜欢的玫瑰砂糖味的,虽然是自己做的,她也想说很不错。
明香:“不会,做点心对我来说不是累人的事。”
徐大姩一听,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把双手在膝边一拍:“你看你,没怀过
娃不知道怀孕的苦。”
“我跟你说,你现在是不还觉得自己没什么感觉,整个人浑身都是牛劲?”
“等月份大了你就知道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都用来睡觉,那身子又重又软,起来走路都嫌累!”
明香嘴里的月饼瞬间不香了。
她倒是知道怀孕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也可能会遇到并发症,但她确实是不怕的。
这是她自愿发生的事。
她跟曾易青说的每句话都不是为了安慰人,也不是故意在逞强,而是她就是有这个自信,自己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可现在说到食堂的工作,她一向稳得很的心里也浮上了一丝不耐。
她虽然不需要坐班,但怀孕时情绪变化很大,说不定她哪天就是不想做任何事,那到时候怎么跟人家交代。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明香一向不内耗,摆了摆手说:“没事,上头本来也没要求我每天必须做多少。”
“而且我有一天的时间用来做点心,不会累的。”
见徐大姩还是有些担忧样子,干脆打趣起她来。
“徐姐,你都生了四个了,你还怕啊?”
徐大姩想了想,是啊,自己四个都生下来了,除去带的时候辛苦,生的时候倒没经历过什么危险。
明香吉人天相,说不定没什么感觉就生完孩子了。
自己这样属于过于操心,反而弄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了。
徐大姩笑:“不怕,明香,等孩子生出来,你要带不了,就喊我。”
“你家娃要是到我家,那肯定就我家那四个皮猴子的掌心宝,可以跟着哥哥们一起疯。”
明香想了想那个场景,忽然觉得挺有意思,就说:“好啊,那我先谢过你了。”
明香看着桌上徐大姩带过来的月饼,又说:“姐,怎么还有这么多月饼啊?我记得你那天没买这么多。”
徐大姩家孩子多,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剩到第二天的。
今儿却居然还有这些个月饼留下。
确实有些奇怪。
徐大姩从鼻子里轻嗤一声。
“这不那天吴建国那老东西买的嘛!”
明香一听,八卦之魂顿时就燃烧起来。
“嗯?你和吴哥和好了?”
徐大姩不屑地一摆手:“怎么可能!我跟他和好个屁!”
“要是那么容易和好,那我就是个棒槌!”
明香:“……”
这时李红云接过话头:“姐,那你这……”
徐大姩翻了个白眼:“别提了,那天明香新开那窗口,我都没来得及去捧场,好家伙,这老东西屁颠屁颠儿去了,买了一堆。”
她说完,看向明香:“你说你卖给他做什么,卖给周晚棠也别卖给他!”
“他不是联手周晚棠挤兑你和你做的点心吗,你那天就该让他滚出食堂,你还让他买你的点心,呵,真是脏了你的手!”
明香扶额:“我不能违反食堂规定。他愿意买我就得卖给他。”
徐大姩赶忙拉过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瞧我这嘴,我不是怪你,我就是觉得他不配吃你做的点心。”
明香笑:“所以,他这么急哄哄来买点心,其实是买给你吃的?”
徐大姩咽了咽口水,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自己也吃了两个月饼呢!”
“先前挤兑你的点心,那天可跟个饿狼似的,一个大男人,吃得舔手指头,好意思。”
明香:“……”
这时,李红云插嘴:“但是姐,大部分还是被你提到这里来了,所以吴哥是在讨好你吧?”
徐大姩冷哼一声:“讨好个屁!我用得着他讨好?”
李红云:“那这些月饼……”
徐大姩:“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又切了两个月饼,摆在盘中,自己拿了一块,对明香和李红云说:“吃!”
李红云也捏了一块,有些小心地问徐大姩:“姐,吴哥是想把你哄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原谅他?”
徐大姩瞪了她一眼:“你这妮儿,尽捡那不可能的事说。”
“要我原谅他,除非他也给我生个娃。”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李红云更是坐在椅子上前仰后合,差点被笑岔气。
明香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们。
谁说这年代的人思想保守的,这不挺超前的嘛!
比后世的一些人都还敢说敢想。
徐大姩因为自己的事,反而被挑起了八卦的心思。
她笑着朝李红云挤了挤眼:“红云啊,咱不说我的事,来说说你的事吧?”
李红云一脸疑惑:“我的事?”
徐大姩凑近她:“外头说你和你们厂有个技术员最近走得比较近啊?”
她笑着,故意看了明香一眼,勾得明香跟她一起八卦,然后又朝李红云靠近了些。
“红云,姐知道你性子容易害臊,但你先别害臊,咱们这都自己人,你跟姐说,你和那个汪德福同志是怎么个事儿?”
李红云愣了一下,眼神又一瞬间失焦了。
明香见她这样,那点儿八卦的恶趣味果然也被挑了起来,就看了李红云一眼,嘴角笑笑的。
李红云见她那样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懊恼。
但她自然不可能对明香这位恩师发脾气,于是有些羞怯地瞪了徐大姩一眼。
声音小小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委屈。
“哎呀,徐姐!我和林卫国还没能离成婚呢!”
徐大姩一愣,“哦”了一声。
但她马上又说:“那要你俩离了呢?离了你会选择那个技术员同志吗?”
李红云想起汪德明同志主动帮她解答文化问题时那张清秀的脸,不禁扬起一丝微笑。
温柔的、儒雅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年轻男人,说话爽朗,但习惯之后发现,爽朗之余全是温和。
从来不会像林卫国一样满嘴粗话、大吼大叫,动不动就把她吓破了胆。
她眼神亮亮,也不知道是还没搞清自己的心意,还是忘了徐大姩的问题,只抬头朝她们幸福地笑了一下。
“明香,徐姐,你们知道吗?从那个家里搬出去,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又说:“汪哥是个很好的人,技术很好,懂很多,又乐于团结同事。”
她说着,扒着明香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明香,你知道他有多好吗?他每天上班那么累,还会抽空帮我补文化知识。”
“那么难的知识被他一讲,就好像变得简单了,我都能听懂了。”
“哦,他还教了我很多学习的方法,我现在觉得自己脑袋都灵光了很多,记性也好了。”
明香那个舒坦啊!
她自己以前就比较喜欢看小说啊电影啊什么的,这会儿简直在听一部纯情小说。
脑子里的小电影啊,可就放起来了。
只是……
没等明香说话,徐大姩就冲李红云贼笑起来,手里还飞快地打着毛线。
“那敢情好
,红云啊,你就适合跟脾气好的人待在一起。”
“你们家林卫国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胆小,那嗓门还一天到晚响雷似的,也不怕把你胆子给吓破喽。”
李红云许久没听人提起林卫国了。
自从上次从徐大姩母亲的寿宴上回来,林卫国可能是真的被气到了,哪怕是路上碰到了她也不搭理了。
李红云乐得自在,想着可能自己再过两天就能顺利离婚。
谁知今天又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徐姐说错了,林卫国都不需要对她吼,现在她光是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能吓得心里翻个个儿。
李红云嗫嚅着:“姐,咱不提他好吗?”
徐大姩见自己又说错话,匀出一只手来在自己下唇上拍了拍。
“哎哟你看我这。”
“好,不提。”
但她马上皱起了眉头:“只是红云啊,你要没那个意思,你就别跟这个汪德明同志私下相处太多。”
“你家林卫国最近那张脸啊,是越来越臭了,这些风言风语要传到他耳朵里,指不定得打你。”
李红云马上装生气地指着她:“姐,你说了不提的!”
徐大姩就去找明香评理。
“明香,你看她,我为她好她还不领情。”
明香不置可否。
李红云性格老实又传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别的男人。
更何况在还没跟前面那个领离婚证的情况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红云的思想似乎也进步了许多。
“姐,不是我不领情。只是,我不会让他打我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先动手打人,那就是他不对。”
“讲理的男人,有本事的男人遇到事会好好沟通,不会动不动就用拳头解决。”
明香眼里露出欣赏。
徐大姩轻嗤了一声:“哟!现在这么会说了,以前你也不是这么想的啊。”
说着又露出那种八卦的笑容,停了手里的动作,凑近李红云:“不会是那位汪同志跟你说的吧?”
李红云羞得脸色通红,气得在她肩头轻轻砸了一下。
“姐!你说什么呢!”
徐大姩继续逗她:“哟哟,那是谁跟你说的啊?我才不信,你以前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李红云红着脸看向明香。
明香被她看愣了,问她:“嗯?怎么了红云?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红云羞涩地扯出一个微笑:“明香,我是看你家小曾团长怎么对你,才知道这个的。”
明香:“……”
这时,徐大姩就笑了起来。
“你别说,红云说这话我信。”
“小曾带兵时那劲儿多狠啊,可我们却一句重话都没听他跟你说过呢!更别说动手了。”
明香:“……”
那当然,人家重话都是在被窝里说。
人家动手也动手了,不过是动手动脚的动手。
明香笑:“好,等他回来我会把你们对他的夸奖和肯定带到的。”
徐大姩就哈哈大笑,李红云则是羞得脑袋都抬不起来,把细瘦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徐大姩把钢针从针脚中一根根抽了出来。
“成了!”
“明香,你看一眼,喜不喜欢?”
明香一愣,视线钉在那件毛衣上就移不开了。
那是一件明黄的长袖圆领毛衣,前面用白配灰的毛线织了一只小土狗,狗子的脖颈上还扎着一个红色的三角巾。
整个看起来小巧精致、趣味横生。
明香没忍住,伸手过去把那小毛衣接在手里。
羊毛线的手感很好,软软呼呼的。
那衣服那里都小,小小的袖子,小小的领子,小小的身体,让人顿生怜爱之心。
明香拉着那衣服的两个肩头,放在面前看了看,眼里带笑,嘴里嘟囔:“真可爱,像给猫猫狗狗做的小毛衣。”
徐大姩听了,疑惑地问她:“明香,你说什么猫狗?”
明香一愣,赶忙摇了摇头:“不是……”
徐大姩:“没见过你这样的,说自己没出生的娃是猫狗。”
明香:“……”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明香笑得颇为动容,把那衣服按在自己心口:“姐,谢谢你!”
徐大姩白了她一眼,又开始穿钢针毛线。
“跟我还客气个啥!”
“你等着,我加把劲,到晚上把配套的开档毛线裤也给织出来。”
明香点了点头:“好。”
徐大姩看着她又是把那衣服靠心口,又是放脸上摩挲,显然喜欢到不行的样子,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正乐呵呵说着话,远远地陈春芳从沿路进来,一进来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明香,恭喜你啊,要当妈妈了!”
说着对徐大姩和李红云也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明香起身,从冰箱里又端了一杯冰摇红莓黑加仑出来给她。
桌上除了徐大姩带的月饼,还有其他点心。
明香切了一块芝士蛋糕放到她面前的小盘里,让她享用。
陈春芳看傻了眼。
那芝士蛋糕别切成了三角外面弧形的形状,颜色淡黄如蜜,上头覆着奶白的芝士。
看上去又软乎又蓬松,那甜香幽幽散发,像羽毛一样撩得人精神都要错乱了似的。
陈春芳不敢吃,又端起那杯紫红的水满脸新奇地看。
“明香,这可以喝吗?”
明香还没说话,徐大姩把视线从毛线上抬起,斜了她一眼。
“喝!”
“用莓果调出来的,酸甜好滋味!喝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陈春芳便赶紧喝了一口。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睛都开始发亮。
“哎呀,是好喝!”
“明香,你怎么这么会做吃的呀?”
“跟你吃的喝的这些一对比,显得我们每天过得白开水一样,滋味都淡了。”
明香笑:“春芳姐,你说笑了。”
“来,怎么不吃蛋糕啊?吃点蛋糕。”
陈春芳笑:“做得太精巧了,不舍得吃。”
“我咬一口,就破坏了。”
明香被她说得发笑,亲自给她用舀了一点放在她嘴里。
陈春芳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说:“好吃!”
“明香,我们食堂有了你啊,都快成全国闻名的食堂了!”
“那名气儿,直逼京市军区食堂,给我们长脸得呀!”
“你都不知道多少人联系我,说让我帮着走走后门,从你这儿搜刮点儿点心寄过去!”
明香:“……”
明香粲然笑着:“有这么夸张吗?”
“如果是你走这个后门,那我可得努力努力了,别得罪领导。”
陈春芳把鬓边的头发拢到耳后,有些嗔怒。
“明香,别这么说,我也就是比你来得早些,你又不喜欢像我们这样工作,不然多少工作是比我这个高的,只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她说着,依依不舍放下勺子。
“说到这个,我终于想起来正事了,我的脑子啊,到了你这儿都被香迷糊了。”
她认真地看向明香:“你怀孕后,可以不用再给食堂做点心了,安心养胎就是,解释工作我会帮你做好的。”
明香听着,过了会儿,摇了摇头。
她这个人,确实喜欢闲适的生活。
但既然决定要工作,那就要认真到底,绝对不违反规章制度。
以前是上头欣赏她,以正式文件在公示了的情况下让她不用坐班,不规定她的业务量。
她也是看到那样,才答应上这个班。
可这年头,所有女性公职人员的产假都是统一的56天,难产或者双生时增加14天,怀孕七个月之后不分派夜班工作和强度大的工作。
所以没有什么怀了孕就马上休假一说。
明香:“谢谢你,春芳姐,但我也不能搞特殊啊。”
“你放心,做点心对我来说是消遣也是放松,而且也不是什么有毒副作用的工作,不需要那么金贵的。”
陈春芳笑:“就知道你会拒绝,不过明香,这事儿可不是我决定的,是上头的意思。”
明香愣了一下:“啊?”
陈春芳确定地点点头:“给你看文件?”
明香看了一下,不禁有些感动。
但她还是说:“那这样吧,我量力而行,如果有人要我就做点,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做一点让大家吃吃?”
陈春芳叹了口气,笑:“真拿你没办法,你愿意为大家做贡献那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不过明香,头胎真的要重视,有什么话跟我们讲,可别逞强哦!”
“我还等着替我家几个兔崽子接弟弟妹妹呢!”
明香抿嘴笑了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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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明
香怀孕之后, 又来了几波人来看望,恭喜的话听了一遍遍。
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之后,她的心里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期待、好奇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有滋有味。
尤其是看着曾易青更加疼惜的眼神, 那种感觉, 简直像是泡在温泉吃着熔岩巧克力舒芙蕾一般舒心。
但没想到,这天, 李红云带了个陌生人过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剪着□□那样的齐耳短发, 穿一身格子衬衣,只是那衬衣不扣,衣角潇洒地飘着, 里头是件短的靛蓝色的背心。
一双眼睛透露着坚定的神色,虽然明香目前还不知道她是在为什么坚定。
明香那会儿正坐在自家大伞下面吃着舒芙蕾。
她做了两种,一种就是熔岩巧克力的, 一种是原味香草的。
这种香草也就香草荚或者香子兰,它的果实能赋予甜点浓郁、柔和的奶香气,明香个人非常喜欢。
其实她院子里还种了很多种香草, 经过这几个月的生长,也基本都可以采摘了。
薄荷已经摘了几茬了。
罗勒、迷迭香、百里香和香茅也都成熟了。
熏衣草的香气让她有时候昏昏欲睡。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要做,于是基本上都不会抵抗这种困意, 会在这些怡人的香气里睡上一会儿。
自从她确诊怀孕后, 曾易青就又把陈春芳的哥哥请过来, 给她打了一个实木的摇椅。
还特别做了个连着的脚凳, 这样她躺着晃悠的时候还可以把脚也搁在上面。
再铺上军属院那些朋友做了送给她的棉花垫子、靠枕什么的, 别提多惬意了。
总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第一次认识了李红云口中的那位主任。
那人一见到她就愣一下, 过了会儿才扬起笑意,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朝她伸出手。
“明香同志,你好!”
“对不住,今天我不请自来了。”
“实在是我几次请你吃饭你都没空,我就等不及要来拜访一下你了。”
明香听她这么说,自然就知道了她是谁。
先前陆继红是让李红云牵线想请她吃个饭来着。
不过那时候马上要过中秋了,加上自己被派到食堂各种开会,就根本抽出不来时间。
后面陆继红又请了她几次,她都没答应。
想着等过完中秋两人认识一下,谁知又查出来怀孕,过来看她的、要请她过去吃饭的人就更多了,根本没时间。
没想到陆继红自己来了。
明香起身要和她握手,手却被陆继红抓住了。
她把她轻轻往回推。
“哎呀,你别起来,你怀着孩子呢!”
明香坐起身来,笑:“月份不大,不需要总是躺着。”
明香伸手请陆继红坐。
李红云是来惯了的,大喇喇坐了下来,见明香桌上的茶水喝完了,又起身去烧茶,帮着明香招待起陆继红来。
陆继红见了明香,心里多有感触。
说实话,同住一个岛上,没听过明香的大名那都是瞎说的。
可明香在军属院,她在厂里,都不是随意能进出的地方。
军属院是外头的人从心理上就有压力,不敢轻易去叨扰。
厂里是责任重大,确实有大门,不能随意进去。
总之,虽然明香的名头已经如雷贯耳了,陆继红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实在是太难让人移开眼睛了。
陆继红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光鲜亮丽的。
而且那种从内而外散发着的平和和游刃有余的感觉,就像是她家院子里的香气一样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让人一旦接触,就难以忘怀。
陆继红本来也不是不健谈的人,她在厂里算是个小领导,管着那么多号人,口才自然是好的。
更不用说还有李红云这个牵线人来润滑两个人的相处。
而明香也不是什么内向的。
她在和她聊了几句之后发现,这位陆同志明理又干练,脑子很清楚,便露出了欣赏的意思。
于是一下子投机起来。
明香让李红云去把冰箱里的舒芙蕾端了两份出来。
李红云点点头,端了份放到陆继红的面前。
“继红,这是明香做的舒芙蕾,很好吃的。”
陆继红一愣。
那流动着的岩浆一般的舒芙蕾,在她的鼻尖下散发着浓郁、香甜的味道。
她在罐头厂吃罐头都吃到腻,对甜味的东西都有些轻微的反感了。
有时候闻着厂里那股甜腻腻的菠萝糖水的香气,都会有点气闷。
可现在,同样是甜香,她却只觉得口水泛滥、胃口大开。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没好意思吃。
毕竟她闻到了牛奶味道。
这东西可不便宜,她冒然来打扰明香,都已经是不礼貌,却还要吃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明香抬眸见她不吃,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没办法,明香遇到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
但凡懂点事的,吃她的东西都会有些羞涩,因为觉得太贵重了。
但明香却无所谓,她也只给她看得上的人吃。
而且这是自己的待客之道。
明香笑着把那舒芙蕾往陆继红面前推了推,扫了一眼桌上陆继红带来的大包小包。
“别客气,你不也给我带了这么多礼物吗?”
陆继红一时间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因为她刚刚看着那蜜色淋着乳白奶油、上头还点缀了一小撮薰衣草的舒芙蕾,心里居然希望明香坚定地再请她吃一次。
陆继红从来没这么不体面过。
可当明香真的把那舒芙蕾推过来点,她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她几乎是狼狈地、像饿了好几天的叫花子一样拿起白瓷小盘旁边搁着的勺子舀了一口。
那什么舒芙蕾在上面晃晃悠悠的,简直比蒸得最鲜嫩的鸡蛋羹看起来还要柔若无物。
等她的舌尖触到那云朵一般的质感,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做罐头,做罐头,做的什么罐头。
最美味的罐头都不及这一口点心来得惊心动魄。
陆继红又吃了几口。
她自恃自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更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可今天却难以自控一般地人家面前做出这种饿死鬼投胎般的事。
简直比最馋嘴的小孩子还不如。
陆继红把那舒芙蕾一下子吃完后,嘴里、心里那股子强烈的需求才被堪堪抚慰。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再次看向明香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不自在地撸了撸自己衬衫的袖子,视线闪躲。
“不好意思啊明香,让你见笑了,实在是这个点心太诱人了。”
明香一手撑着下巴,笑:“谢谢,不用担心,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
说着看了李红云一眼。
李红云了然,又进去厨房,从冰箱里再拿了个舒芙蕾出来。
陆继红赶忙摆手,争抢了一番,好歹是把那个舒芙蕾重新让李红云放回冰箱里去了。
陆继红忽然觉得有些压力。
她有些不敢看明香。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对方太热情了,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浑身上下写着贵气却又非常让人想要亲近的人。
陆继红定了定心神,打算直入主题。
不然自己再在这儿待,又要给明香添麻烦了。
陆继红:“明香同志,是这样的,我呢,总觉得只做罐头还不够,我总想着做点什么在一众罐头厂里出出头。”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红云说你做的茶水和别的不一样,我就想着,能不能过来求求你给我的意见。”
又说:“当然,钱的方面我不会
亏待你的。”
她满眼希冀,眼睛里似乎有着一团火。
明香这才看出来,这位眼里坚定的东西是什么。
敢情也是个财迷。
明香非常欣赏这人蓬勃的野心。
明香喝了口茶,想了想,说:“你怎么给我钱?”
这年头不管是厂长还是技术员还是普工,拿的都是固定工资。
而厂里所有的营收都是要上缴国库的。
明香首先不是厂里的工人,就算是为厂里做了什么,厂里也不能给她发福利金。
陆继红却想也不想地说:“我出。”
她把身体微微倾斜过来,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我出,明香,事成之后我拿五千块钱买你的点子。”
明香:“……”
陆继红见明香不说话,以为她是觉得少,又说:“还可以商量,一万可以吗?”
“只要新开线营业额好,我可以给你一万。”
明香还是不说话。
她被陆继红眼里热烈的光芒给弄得有点儿懵。
她知道这年头的人心里都有着一团火,但那么多人,她也没见过像陆继红一样燃烧得这么热烈的。
用自己的钱,给厂里谋发展?
一万?
她一个小管理,一个月工资撑死了不会比曾易青高,也就一两百块钱,她要给她一万块,就为了给厂里开一条新的产品线?
多么天方夜谭!
这跟财迷根本不搭噶。
明香的眸色渐渐深了起来。
她闭了眼睛想了想,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带上了趣味。
“为什么?”
“继红同志,据我所知,就算卖得好,厂里也不会给你多余的钱。”
陆继红果然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脱口而出:“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我,认识我。”
她说完,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明香,我不想骗你。”
“是,我也有颗报国的心,想要为咱们的祖国出自己微薄的一份力。”
“但我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扬名立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明香抬起了眼皮。
“我知道我这么想很坏,很自私,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明香,你帮帮我,只要我掌控了这样一条生产线,只要大家都喜欢我这生产线产的食品,那我肯定会在类似的厂中出名的。”
明香看着她灼热的眼神,注意到了里面一点哀求的情绪。
她笑了笑:“不会,谢谢你对我的坦诚。”
“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我给你的点子,能给你赢得美名?”
“要是输了,你可是要挨处分的。”
陆继红笑了一声,捏起了拳头:“我知道。”
“但我相信你,红云说你做的东西好吃到不行,这在其他人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她说着,视线盯在自己舒芙蕾的空盘上,那里现在光洁如新,连最后一丝奶液都被她用勺子一点点勾到嘴里去了。
如果不是自己是个大人,她真的会想直接舔盘子。
陆继红:“现在,我更加笃定了。”
明香托着脑袋沉思了一下。
帮忙是可以的,但马上就要开放了,她有自己的打算。
明香:“继红,这件事让我先想想好吗?”
陆继红赶忙道:“好!明香同志,你别紧张,我没有要逼迫你的意思。”
“我知道这不是小事,而且还会涉及到一些政策上的事,毕竟你自己也有单位。”
明香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不过继红,我很喜欢你的眼睛,这事儿我会认真考虑的,最慢明年给你答复。”
陆继红一愣。
喜欢眼睛?
她不知道明香什么意思,也不敢探寻。
总归明香答应了。
于是陆继红咧嘴一笑:“好!”
说着就要走,生怕明香留她吃饭。
明香却看了她一眼,微微凑了过来。
“继红同志,你在你们厂多少年了?”
陆继红见她居然问自己的事,赶忙又坐了回来。
“五年了,我刚读完工农兵大学就被分到了这个厂。”
明香:“你觉得你们厂怎么样?”
她笑了一下,说:“我说的是管理模式。”
陆继红一听,有些讶异地看向明香。
说实话,虽然她很欣赏明香,对明香身上那种又贵气又闲适的气质也有一点儿想碰不敢碰的忌惮感。
也知道明香做点心好吃。
但她也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明香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军官的妻子。
在被聘用到军区食堂做点心之前,甚至都没出去工作。
哪怕以前工作过,也是在文工团那样的地方。
而且,听说,明香根本没怎么读过书,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长相不错而考文工团去了。
可现在,当明香突然跟她谈管理,她的心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她自己做到厂里的技术部主任,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她自己知道。
一直都很优异的成绩、八面玲珑的交际能力。
已经二十八了却从来无心谈对象,把父母气得不让她回家,让身边人都笑话她嫁不出去。
可现在,明香这样没怎么读过书的家庭主妇居然跟她谈起管理来。
她甚至怀疑,明香知不知道“管理”这个词意思?
陆继红看着明香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好像说起管理这个词,就跟说“今天吃饭了吗”一样自然而然。
她忽然就觉得,明香不但知道管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而且知道怎么样管理。
陆继红心里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
她从来没在谁那里露过怯,就是在厂长那里她自问也是有些高高在上的。
可现在,她却不自觉把脊背直了直,手里抱着茶杯,讲起厂里那些事来。
当然,不该说的隐秘部分都被她隐去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明香不但听得懂,还有自己的见解。
甚至让她一度生出“虽然自己没说,但明香好像猜到了她们厂里的一些秘密数据”的感觉。
因为明香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实在是太睿智了。
就像……
像一只狐狸,好像早已把她的全部都看清。
陆继红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紧张。
她认真地斟酌着用词,生怕自己说的什么信息,让明香抽丝剥茧窥探到了他们厂里的秘密。
直到明香把他们厂上个月的一项秘密数据像闲聊一样说出口。
那数字离真实的数字,只是小数点后的数不同。
陆继红:“……”
陆继红难以置信地看着明香。
心里生出了一种汹涌澎湃的情绪。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希望明香赶紧给她一个配方。
她觉得明香一定能带着她扬名立万。
陆继红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早已把明香看作了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又或者是引领她向荣耀走去的……
明香和陆继红闲聊了一会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陆继红确实会是个非常好的员工。
心里有渴望、脑袋里有知识,信念坚定能吃苦。
更可贵的是,她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居然能扛得住别人的口水,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一个智商和情商都不错的人。
两人颇为聊得来,一聊就聊了大半天。
直到看到曾易青下班回来,陆继红才如梦初醒,知道到了午饭时间,忙不迭地离开了。
明香知道她是怕自己留她吃饭,心里觉得好笑。
这年头的人大多淳朴,实在是有些可爱。
*
明香优哉游哉养着胎,觉得自己的肚子真有意思,跟吹气球一样地就起来了。
她还是没什么大的感觉。
别的媳妇儿过来陪她说话的时候,都会说自己那痛苦的孕期。
“哎呀,明香啊,还是你好,身上没什么大不舒服。”
“你不知道我啊,那是吐到生!”
“明明馋肉得要命,却一闻到肉的味道就吐,那时候,怀着孩子却愣是瘦了。”
“我当时天天哭啊,都想着干脆自己把孩子弄出来扔了算了。”
“是啊,吐起来真要命。我也是吐。”
“不过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就不吐了,好家伙,一开始不吐,我男人就要我出去伺候那些地,我说累,他还说我矫情。”
“你们好歹是都平平安安的,我啊,孩子刚怀上就见红,那段时间提心吊胆的,夜里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
明香有些讶异。
因为听说以前的女人对孩子看得并不是很重。
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措施,有些女人甚至生十几个都是有的。
生孩子对她们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而且生下来后,也不需要怎么管孩子,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后世的网络视频上还有个梗。
说:以前孩子都
没那么多抑郁症的,怎么现在的孩子那么矫情,动不动就不高兴了,玉玉啦。
然后给出的说法是:以前都是放养,那些体质不好、心理不强大都被淘汰掉了。
说起来残忍,可也在明香心里形成了既定印象。
于是她就换了个方式问了一下:“姐,你看你也生了三个了,不会觉得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吗?”
那个被她看着的媳妇儿就苦笑一声:“什么呀!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怀孩子生孩子哪有哪个舒服的,都不是熬过来的。”
“家里那些事你不得管着?地里的活儿你不得干?”
“像你大姩姐,别看她天天说怀孩子没受什么苦,能怀上她高兴。”
“哪里!你是不知道,她那时候天天腰痛得眼睛都红了,可还得去海上抓鱼,突然腰痛犯了,一脚跌海里去差点没给淹死!”
明香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
那姐姐点点头:“她不会说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就我们这些女人在一起说说这些事,你要是给那些男人们唠叨,呵,他们当场摔门就要走的!”
又有一个人说:“对对,我男人那会儿天天去单位住,嫌我事儿多。”
另外一个人加入:“能不事儿多吗,先头三个月,动不动就想解小手,中间好一点,到了后面两三个月,那更是一晚上往茅厕跑,要么就头痛得哭起来,气得家里男人直接睡客房!”
明香:“……”
明香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实话,她对怀孕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也有些疑惑,怎么这些症状在自己身上都没有呢?
然后,才过了一两个月她就被啪啪打脸了。
这是夜里明香第三次掀开被子。
那些姐姐果然说得没错,到了孕晚期似乎就是会频繁小便。
关键是每次都解不出来多少,膀胱里永远有水似的,那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她刚坐起来一点儿,曾易青就醒了。
起身随手把放在枕边自己的军大衣披到了她的身上,嗓音微哑。
“又想解手?”
明香脸都烫了,她再脸皮厚,遇到这种事,也还是觉得满心羞耻。
她点了点头:“嗯。”
曾易青揽着她的肩头看了看外面。
“外头五度不到,天儿太冷了。”
明香瘪嘴。
她能不知道外头冷吗?
可茅厕又不能在房间里!
明香不知道怎么的,最近特别容易生气,眼睛里时刻都有一包水似的,想哭。
明香恹恹地:“可我憋不住了。”
曾易青叹了口气,想了想,把她轻轻按回被窝。
“你等等,我去把洗脚盆拿进来。”
明香一愣:“啊?”
他什么意思?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曾易青:“太冷了,你怀着孩子,要是受凉,对身体不好,也不能吃什么药。”
他揉了揉她微红眼角:“我拿盆进来,咱们在屋里解。”
明香:“……”——
作者有话说:别嫌太真实[狗头叼玫瑰]
第69章
明香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自恃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 可这也太羞耻了吧!
她第一次朝曾易青露出可怜的眼神。
曾易青哪里见过她这样,只觉得呼吸里都带着刀子,喘口气就疼一下。
他安慰地看着明香:“媳妇儿, 你别害羞啊!这很正常。”
明香皱了皱鼻子。
她真的厌倦了起床, 冷,回被窝, 热,这种磨人的模式了。
就像一下子被放入冰泉一下子又被放入熔岩, 那种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她的嗓子有点儿痛了,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感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明香想了想,说:“行, 那你拿进来吧。”
曾易青就去把脚盆从厨房拿了过来,放在床边。
明香叹了口气,迅速地看了一眼那搪瓷盆, 觉得自己尸斑都已经长出来了。
穿到这个年代,这一点就很不好。
没室内卫生间、二十四小时热水器、暖气之类的。
明香还是觉得尴尬,但小腹的酸胀感她无法忽略。
她暗自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 看向正要上床的曾易青。
“易青,你去隔壁房间睡。”
曾易青刚抬起腿一僵。
他放下腿双手叉腰站在床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让我去隔壁房间睡?”
语气非常强硬, 像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似的。
明香很久没见过他这样了, 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自己失态, 在床沿坐了下来, 生硬的表情恢复柔和。
“媳妇儿, 咱们自从结婚,就从来没分床睡过,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你要是生气你直接说, 我都改。”
没等明香回答,他伸手捧住明香的脸。
“媳妇儿,我错了,给你道歉,对不住你,但你不能赶我走。”
明香欲哭无泪,瞥开视线,声音软软糯糯的:“不是,易青,我的意思是,你也给我点体面啊。”
曾易青看着她比较羞涩脸庞。
他觉得,自家媳妇儿自从怀孕后,越来越软乎了。
就像,就像她总喜欢做的透明的麻薯,韧性还在,但就是软软的、弹弹的,让人恨不得时时刻刻保护着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憋了好几个月的情欲突然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娘的,这孩子生得!
明香说,头三个月不能碰,好不容易过了前三个月了,又说累。
他当然不舍得让她太累,于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一次次地打压,就跟那被压下去的弹簧似的,身体那股戾气像是沸腾了的水,越蹦越高,马上就要冲破壶盖,喷涌而出。
人是越来越稀罕了,可他娘的,却越来越不能碰了。
曾易青把放在床单上的拳头捏了捏。
不过一看到明香那眼尾红红的样子,什么热情也都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现在他只想让明香赶紧舒服起来。
曾易青明白自家媳妇儿的想法。
人真是奇怪,他的战友说他不像他们那么粗糙,可他其实是知道的,自己也是个粗人。
毕竟是摸爬滚打惯了的,信奉的是雷厉风行,是不拘小节。
可他娘的,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关注到明香的细微举动,继而推测出来她的心思。
他媳妇儿害臊了。
曾易青跟明香相处这么久了,却越相处越觉得好奇,一点儿不像有些夫妻一样过了两天就腻味。
他觉得明香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某些事上,他以为她会很放不开,结果人家可大胆了,大胆到他都被挑起了火,恨不得吃了她。
可在某些他觉
得没什么的细微事儿上,却又能羞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就比如现在。
拿盆在屋里解决问题是很正常的事,很多地方的冬天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可明香却这么介意,露出这么让人想要狠狠揉捏她的神情。
曾易青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撩了一下,轻轻地笑了起来。
被明香扭住了耳朵:“你别笑了!”
曾易青伸手接她起来。
“没事,媳妇儿。”
他凑到她耳边:“这事儿很正常,明儿我早早地就给你倒掉去,不让你看见。”
明香伸手捂他的嘴:“你不要说!”
曾易青就势在她的手心咬了一下,看向她的眼里全是笑意。
明香被他看得也有些身体发热。
其实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那种情潮浮动次数多了起来。
她以前不大研究生孩子这种事,所以不知道,其实女人在怀孕的某些阶段,那方面的需求是提高了的。
她想要,但她又觉得不舒服,所以每次曾易青目光灼灼地看她,她都把他的脸推开。
这次明香也决定睡素的。
她下定了决心,但还是有些尴尬,对曾易青说:“你上来躺着,背对我!”
曾易青笑,给她把肩头的大衣拉拉好:“行,我不看你。”
说着在她眉心亲了一下:“跟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哪里我没看过。”
气得明香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你还说!”
确认曾易青上了床,背对她之后,明香就下床了。
她心说死就死吧,然后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解决之后,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却飞一般地上了床缩进了被窝。
果然不用去外面解决就是好啊!
这个办法虽然羞耻,但真的比前面出出进进的舒坦多了。
明香终于得到一丝轻松的感觉,缩在曾易青温暖到有些热的怀抱里,沉沉地睡去。
曾易青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绵长的动静,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把自己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尽了。
他用尖牙在明香的脸上轻轻地磨了磨,忍住让齿尖下陷的欲望,轻轻嘟囔。
“媳妇儿,你可真是要了老子的命了。”
第二天早上,明香醒来时候,本以为不会看到那个盆,却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
明香的脸一下子热了,心里把曾易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说话不算话的家伙。
她想着自己下去倒,起身却发现那盆是干净的。
明香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曾易青的意思。
估计是觉得她还要睡,就先把头天晚上倒了,再拿进来让她早上也能用。
这是把她当猪养了。
明香腹诽着,心里却暖暖的。
她想起以前跟曾易青说起生孩子事时,他说的话。
那时候曾易青还是想要孩子的。
明香问他,生了孩子没人带怎么办。
他很是认真地说他带。
明香不知道孩子生出来后曾易青会不会真的带,但看这孕期他的表现,显然是很不错的。
明香从前不做饭不洗衣服,现在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连做点心要接冷水,曾易青都意见很大,让她不要弄到手上。
有一次弄到了,曾易青风驰电掣地过来给她擦干,认识这么多天第一次说了不让她做点心的话。
当然,点心她还是要做的,只是也更加小心了。
本来以为怀孕的痛苦也就这样了。
谁想最后一个月教她做人。
明香那时候才发现,以前的那些小痛苦真的不算事。
现在,她的肚子大得跟座小山一样。
蒋红莲后来又给她诊过几次脉,眼神越来越严肃,说有可能是双胎。
于是母子俩照顾她照顾得更细致了。
明香后面出去散步的时候,星洲岛一些年纪大点的老人见了她,也说可能是双胞胎。
明香其实自己也有点感觉,这么大的肚子,大概就是双胎没错了。
想到这里,她很是无语。
双胎对于母体来说,更辛苦也更危险。
果然,马上她的双脚就肿成了猪蹄子。
这就算了,晚上睡觉时候,她根本躺不平。
得亏曾易清听他妈的话给她补充了很多的鸡蛋白,肿才消了许多。
也得亏明香本身瘦,不然要是再胖一点,呼吸道被挤得窄了,更别想喘过气了。
但最让明香难过的,还是脚抽筋。
晚上睡得好好的,小腿上的肌肉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扯出来了似的,痛得她眼泪哗啦啦地流。
那种感觉明香想想都心悸,甚至次数多了,都不大敢睡觉了。
曾易青熟睡中每每听到她的哼唧声就会突然弹跳起来。
人都可能还没醒,大手就已经帮她捏起腿肚子来。
明香厌了,跟他说可能缺钙。
他听得稀里糊涂,餐桌上却多了许多的骨头汤、鱼汤和豆腐汤。
都是补钙的。
明香又跟他说晒太阳也能补钙,他就把那把大伞给收了,请假陪明香在院子里晒太阳。
到了后面,明香肚子太大,弯不下腰,他就给明香脱衣服、擦澡、穿衣服,然后又蹲在床下认认真真握着她的脚给她剪脚指甲。
至于什么洗背心、洗裤衩什么的,那都是以前都在干的事儿了。
她孕晚期的时候,因为活动不方便,就向食堂请了假,把窗口临时关闭。
这事儿还引起一些小风波。
有人等了几个月,天天都来,想着说不定就能买到点心了,谁知又不卖了。
于是就有些怨言。
“明香嫂子虽然是怀孕了,可又不没到生娃的日子,少做一点嘛,都是工作。”
惹得陈春芳那样好脾气的亲自出来怼人了。
“这是上头的命令,有文件支持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把她累坏了,咱还哪里吃那么好吃的点心去。”
又哄着:“好了,你们这么支持明香同志工作,我会告诉她的,她听一定很开心,等身体养好了,说不定会多做点,大家有得吃。”
连周晚棠不再作妖了,怕明香无聊,还特意送了几本小说来给明香打发时间。
总之,明香的孕期虽说是受了些苦,但更多的时候是快乐满足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直到有一天她的肚子开始阵痛起来。
好在当天一家人都在家守着,就怕她发动。
甚至蒋红莲请来的妇产科专家也已经早早地在岛上待了两天了。
于是事情就变得比较顺利。
阵痛过后,明香的两个孩子出生了。
真是奇怪,她孕期受了些苦头,没想到生产的时候倒是挺顺畅。
连人家医生都露出了惊讶表情:“哎呀,我还从来没见过生双胞胎还生得这么快的。”
“红莲啊,你家明香有福气呢!”
明香稍微清醒时候,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心里大概知道是曾易青。
毕竟他声音她很难不认识。
谁知一睁开眼,看到了满脸泪痕曾团长。
这家伙见她醒来,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嘴唇抖着,眼泪停不住了似的。
他哪里让人见过他这副样子,用两根手指状似洒脱地把眼角的泪挥去。
谁知刚甩了一把泪,又绷不住了,跪下来双手握住明香虚弱放在床头的手。
“不生了,不生了,媳妇儿,我们以后都不生了。”
他把脑袋磕在床沿,宽阔的脊背还在颤抖。
“都是我混蛋!我以后再让你生孩子,我就一枪崩了我自己!”
明香:“……”
这又是哪一出啊?
她不知道是,她生孩子的时候,曾易青在外面听她的呻/吟听得腿都发软。
毕竟明香一向不是哭唧唧的性子。
明香总是高高兴兴、游刃有余的。
可在产房里却哭成那样。
像是随时都能晕过去似的。
偏偏曾易青又想起几桩听过惨事。
谁谁谁的老婆难产走了,谁谁谁的媳妇儿大出血怎么怎么的。
曾易青甚至想,如果自己真的有隐疾就好了。
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生育,明香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明香被他哭得难受,伸手摸了一下他又黑又粗的发茬。
“别哭啊易青,你可是当爸爸的人了。”
又说:“咱们家娃娃呢?”
这时,蒋红莲把一个包着大红包被的孩子抱了过来。
“明香,这是你的闺女,我大孙女儿。”
她把孩子放在明香怀里,又从先头曾易青让陈春芳大哥打的小木床上把另一个孩子放在了女孩儿旁边。
“这是咱家小子。”
明香早知道自己可能要生双胞胎,也没多惊讶。
她虚弱,但心里却满满的,整个人像是躺在云朵上,轻飘飘的。
她有两个孩子,幼崽,刚出生的!
明香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女儿脸上轻轻摸了一下。
好家伙,果然是那种如若无物一般的手感。
比她自认为做得最嫩的水蒸蛋还要嫩!
原来天底下最柔嫩的皮肤是这样的感觉。
明香被治愈了,连身上残留疼痛都轻了些似的。
她不过瘾,又去碰了碰儿子的小鼻尖。
哎呀,这滑滑嫩嫩的触感!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愉悦的东西!
明香觉得力气回来了些似的,伸手把两个孩子搂紧了些,在他们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化身尖叫鸡,比那些疯癫养猫播主还要癫。
啊啊啊,真滑啊,真嫩啊!真可爱啊!
妈妈亲亲!嗯嘛!亲一个嘛!
明香粲然地冲曾易青一笑:“易青,谢谢你!谢谢你和我生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曾易青瞳孔微张。
这话本来该是他跟她说的,却由她说了出来,到了他的耳朵里。
心里涌起一股又酸又涩又喜悦的暖流。
让他觉得比被上头嘉奖了还要幸福。
他一下子又绷不住了,眼泪断了线一般落在明香虚弱搁在被单的手上。
“媳妇儿,是我谢谢你,谢谢你当初愿意嫁给我。”
明香也有些动容。
她从来没见过曾易青这副样子。
让她都怀疑,真的吗,这真的是她家小曾团长吗?
正巧这时候他的战友和同事来看明香。
明香抿唇,一边捏着自己孩子的小脸蛋,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好了,这下曾团长丢脸丢大发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镇得住他那些兵。
也不知道小陈会给他取个什么新外号……
正有些快乐地想着这些,忽然,护士过来,清退旁人。
只留曾易青和蒋红莲在里面。
明香还一头雾水呢,忽然,那护士妹妹把其中一个孩子抱起来,掀开她的睡衣就把那孩子往她怀里塞。
明香一下子惊得差点儿坐起来。
“同志,你做什么!”
那护士住了手,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嗯?给你开奶啊,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明香:“……”
开奶,就是让孩子开始第一次吮吸,进而刺激乳汁的分泌。
明香感受着胸前的触感,人都麻了。
苍天啊大地啊,曾易青说得对,不生了,她要是再生孩子,她先给自己一巴掌!
但马上她又改变主意。
自己孩子软乎乎的小嘴唇和她链接的时候,她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要哺育她家小生命了。
以后她就有两个只属于自己小跟班,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一生都会有羁绊。
明香以前就觉得那些认真当母亲女人很伟大。
比如说她自己的妈妈。
现在,她也觉得自己很伟大。
可是,这种感觉没持续几天,她又开始觉得,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谁懂啊!
开了奶之后,每次孩子的吮吸都像是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心脏上。
好在过了几天那种感觉没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明香这个人吃得好睡得好,气血充足,乳汁就多。
哪怕是给两个孩子吃,都吃不完。
明香涨得难受。
偏偏她公公婆婆还没退下来,还得出去执行任务。
于是就只能两边跑。
公公婆婆不在时候,所有事儿都落在了曾易青头上。
但这事儿别人也帮不了忙啊!
明香那个急!
曾易青显然也很急,但他的行动还是很沉稳。
先是让他妈打电话咨询那些妇产科朋友,然后按着妇产科意见每天帮她用毛巾热敷。
多余就不要。
明香终于舒服了。
一下子生了两个孩子,公婆又时不时地不在身边帮忙,明香一开始是有些发愁的。
她在养孩子这件事上责任感意外挺重的,有一次就下床,想把在哭的女儿给抱起来哄一哄。
谁想刚下地,手还没碰到婴儿床里孩子,就被曾易青抱着重新放回了床上,盖好了杯子。
“媳妇儿,你别管,我来。”
明香当时还很不屑:“你一个人管两个孩子,你怎么来?”
却见曾易青三两下吧孩子给哄好了,然后打了水来给两个孩子洗澡换衣服。
明香看着他。
他在屋里烧了暖炉,把屋子烧得暖呼呼的。
然后坐在矮木凳上,修长的双膝上电了块干毛巾,把孩子从床里抱出来,利索地脱去衣裳,轻轻放进量好水温的木盆里。
然后就还是轻柔的搓洗。
洗了一会儿把孩子拎起来放在膝盖上的干毛巾上三两下擦干,再利落地给把衣服一层层穿好,再提溜起孩子的两条小短腿,用尿布包住他们的小屁屁。
十分钟洗两个,丝毫不夸张。
弄好了孩子又出去洗衣服、尿布、做饭。
给一切整得明明白白。
后面得去上班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给孩子的小床上搭了个木架,上头挂了串贝壳风铃。
孩子们的注意力多半时间都那串风铃吸引,大一点的时候就一边津津有味吮吸着自己嫩生生、白腻腻的还没有一个葡萄大小拳头,一边盯着那风铃看。
不过,就算曾易青去上班去了,明香也不会一个人在家。
岛上的媳妇儿现在就没有不对她好的。
没事儿就过来看她,帮她做些事。
尤其是徐大姩和李红云。
那真的是什么都干,简直把明香当成了自己亲姐妹在伺候着。
只是大家毕竟都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照顾明香。
有些时候,明香还颇为吃力。
直到有一天,忽然,李曼芸出现她的院子里。
带着今年十五岁的明花。
明香有些讶异。
先前她决定跟着曾易青来星洲岛的时候,李曼芸突然大发雷霆回老家去了,弄得大家都一头雾水。
明香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着自己先走,后面写信哄哄她,等她愿意了,再把人给接过来。
谁知道李曼芸果然不是省油灯。
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犟,不管怎么喊不过来。
还让明花写信骂明香,说她犯贱,好好的要跟男人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吃苦。
明花写信纸都被眼泪给打湿了,显然是碍于母亲大人强权没办法才写的。
还偷偷在后面用生姜水写了附加的信,让明香放火上烤。
一烤,字就显形了,弄得曾易青这种不怎么多管闲事的,都忍不住笑话她们姐俩搞谍战。
后面搞了几次,明香就懒得理她了。
反正每个月寄点钱回去。
没想到李曼芸那么有种,钱都又全给寄回来,甚至来把来星洲岛以前给的也一起寄了回来。
气得明香在家拍桌子,心说原主这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都不敢想,她们母女两个仅靠着那几亩薄地要怎么生活。
难道李曼芸又要重操旧业,跟那些恶心巴拉的混账男人们拉拉扯扯?
那段时间,明香虽然明知不是自己亲妈,也还是着实被气了一把。
尤其是当她想到妹妹明花。
明香这个人,对小孩子尤其有慈悲心。
她觉得明花挺聪慧的,又很勇敢泼辣,不希望明花重复李曼芸人生。
这事儿还是曾易青中间调停的。
也许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又或者是小曾团长狠起来让人胆寒。
总之他让人给李曼芸寄钱寄东西,李曼芸不敢再寄回来了。
明香怀孕那会儿也给李曼芸送了信儿过去,但李曼芸没有回信。
犟种一个。
可现在,她怎么又出现这里。
明香那会儿还没出月子,在床上靠着喝鸡汤呢。
见她们来了,正放下碗在床头柜,准备去接待,忽然
李曼芸过来,一巴掌扬在她头上。
明香:“……”
明香正要反击,那手掌却轻轻地落下来,转了个弯儿,端起了那碗鸡汤。
李曼芸让明花出去端了吃饭条凳上来,放床旁坐了,舀了勺鸡汤,想吹,看了明香一眼,改为在空中横着晃了晃。
“闺女,你受苦了。”
“来,我看这鸡汤炖得不错,油都撇走了,不会堵奶,你多喝一点儿。”
明香:“……”
明香没接那鸡汤,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几个月时光,李曼芸先前憔悴多了。
那种风情万种气质都像是蒙了一层灰,眼周写满疲惫。
明香本来想问她是不是精神分裂,但见她这样,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用眼神示意李曼芸鸡汤放回床头柜,忽视李曼芸,而是把一张微笑着的脸给了后头站着、一直没敢过来明花。
“明花,过来,跟姐姐说说怎么个事儿?”
“以前那么请你们都不来,今儿怎么来了?”
第70章
明花见她姐终于看自己了, 眼睛一下子亮了,一时竟忘了回答。
明香见她傻站着不说话,又问了一句:“明花?”
明花脊背一挺, 终于把魂儿找了回来。
她把怒气冲冲的小脸对着李曼芸。
“你问她去啊!”
“先头死也不肯来, 弄得村里人还以为你和姐夫对我们不好。”
“后面又不知发什么神经,又要来了!”
李曼芸听了, 双手一叉:“你这死妮子,老娘要你管?”
“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香冷笑地看着李曼芸:“怎么的?现在心疼我生孩子, 想帮我了?”
“那前头怎么不来?那时候你就不心疼了?”
李曼芸的眼皮一颤。
她笑得刻薄:“谁心疼你!我才不心疼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你自己要来的,孩子是你自己要生的,你自己找的苦头你自己吃就是了!”
明香不置可否, 仍是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看着她。
明花听了,那气啊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妈,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李曼芸脸上的嘲讽更明显了。
“哟, 死妮子,这几个月装了点墨水在肚子里就更看不起你老娘了是吧?”
“你以为你现在开始读书能有什么用?你多看几本书,多去几次新华书店你就能上天了?!”
气得明花脸都白了。
“妈!你到底要不要脸!”
“姐姐姐夫对咱们还不好吗!你在这里闹什么闹!”
明香制止了她:“明花, 小孩子别动不动就生气,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们。”
明花手臂一横在眼睛上一抹,深呼吸缓解了下情绪。
她在那儿给自己罚了一会站, 忽然眼睛一亮, 过去那小木床边, 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孩子。
她转过头来看明香:“姐, 我可以抱抱他们吗?”
又说:“哎呀, 这到底哪个是女娃娃哪个是男娃娃啊?长得一模一样的,真好玩。”
明香:“……”
好玩?
这时,李曼芸在旁冷笑了一声。
“你姐生娃是给你玩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说着难听的话, 看向那俩婴儿眼神却分外温柔。
她把手往后面伸,凭着感觉握住了明香的手。
“明香,你知道吗?”
“你小时候也是这么白白净净的,当时我就想了,以后说不定会当官太太,没想到还真当上了。”
明香一愣,第一感觉就是想要抽出手。
但她忍住了。
她感受着李曼芸与气质完全不符的粗糙的手心,有些无语。
明香:“当官太太就是你对我的最高期许了?你怎么不说我能自己当官呢!”
李曼芸:“女人有几个能当官的。”
李曼芸冷冷说着,回头想要瞪明香一眼。
只是脑袋还没完全转过去,却硬生生地被她自己止住了。
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大女儿跟变了个人一样。
那种高贵自信、不疾不徐的样子,让她怎么都不能把她和自己原先那个阴郁又容易暴躁的大女儿重合在一起。
可这明明就是她的女儿啊!
李曼芸的手指尖儿都有些颤抖了。
明香注意到了她的瑟缩,也没在意。
这时,明花不高兴了。
“妈,我姐小时候长得好,我就长得不好了?”
“你光说我姐不说我。”
李曼芸戛然而止的泼辣一下子就恢复了。
“那当然了!你自己没眼睛看吗?”
“你小时候倒是也白白净净的,可越长大越凶,越凶就越丑!”
明花气得脸都红了,胸膛起起伏伏的。
“我凶是为谁!但凡你争气点,还用我这个当女儿的凶吗!”
李曼芸完全不管她,俯身把其中一个孩子抱了起来,掀开包被看小鸡鸡。
“哎呀,这是弟弟呀!”
明花见状,更生气了。
她匆匆看了明香一眼,过去按李曼芸的手。
“你在干吗呀!你害臊不害臊!”
“你不害臊,小娃娃们也害臊呢……”
但这话说到后面一点点软了下去,只剩一点儿气音了。
因为她也被孩子们吸引了,俯身下去,想把另一个孩子也抱起来。
她的手这么摆、那么摆,最后却都没落下去。
明花有些尴尬地看着明香:“姐,我不敢抱。”
明香觉得好笑。
这俩虽然不是自己的真妈真妹妹,但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二的血缘亲人了。
哦,原主那个垃圾爹忽略不计。
明香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在原来的世界,她是被温暖美好的亲情泡着长大的。
可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她的爸爸妈妈都离开了。
只剩爷爷跟她相依为命。
爷爷很爱她,但她已经习惯了更多亲人的关爱,所以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孤单。
到了这个世界,就更不用说了。
明香不怕孑然一身,怎么样她都能活得很好。
可如果有亲人的关爱,那肯定是锦上添花。
虽然这亲情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为她,而是为原主的。
明香摸了摸明花的脑袋,俯身想把另一个孩子抱起来放到明花手上。
李曼芸见了,不敢制止她,就骂明花。
“明花,你什么毛病,能抱就抱,不会抱你就别抱!”
“你敢让你姐弯腰我打断你的腿!”
明香:“……”
李曼芸说完,又转身看着明香:“看着我做什么,回床上躺着去!”
“你是想等年纪大了,见天儿地腰疼是吧?”
说着皱起眉头更加暴躁起来。
“不是,易青和他妈怎么照顾你的?怎么连这个都不跟你讲?”
又一惊一乍地:“他们不会已经让你弯腰、下凉水了吧?他妈在哪儿,我找她评理去!”
说着就抱着孩子往外走。
明香很是无语,喊了一声:“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她没在家,易青没跟你说吗?”
她还以为李曼芸是曾易青找过来的帮手呢,看这样子根本不是。
李曼芸是自己的来。
别说,这人还挺傲娇。
明明担心她担心得要命。
这人当初为了不让她到这岛上来,还当场翻脸回老家,弄得很难看。
当时看着像是不愿意和女儿一起来吃苦,其实只是被“恋爱脑”的女儿给气到了。
明香那时候就看出来一点,现在见她这样,倒是有些唏嘘。
可能是被人看不起惯了,才让李曼芸变成了现在这种嘴硬心软、口不对心的性子吧。
说不定李曼芸在那边也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大女儿,听到女儿生孩子了更是担忧,但又生气。
等听说女儿生了双胞胎,女婿家带不过来,就再也忍不住了,过来兴师
问罪了。
李曼芸被明香这么一说,也就止住了脚步。
她抱着孩子往自己脸上靠了靠,又对明花说:“把你外甥女抱起来,今儿大太阳,咱抱着给晒晒太阳。”
明花点了点头,又看着明香。
明香过去指导她:“别怕,你左手托你外甥女后脑,右手托腰和屁股,抱起来贴你心口就是了。”
明花撅了噘嘴:“我会抱,以前在村里帮着阿秀抱过她弟弟。”
明香:“那你……”
明花:“姐,我就是有点怕给摔着了,我现在心里可紧张了,你看我手心都出汗了。”
明香:“……”
明香跟着他们坐外面晒太阳。
两个孩子脸上虚虚耷拉着的包布被掀开了,露出两张小小的、圆乎乎的、但是下巴又尖尖的脸来。
他们的皮肤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种淡淡的粉色,跟春日里的桃花似的,却又比桃花更有活人感。
明香真是越看越喜欢。
更喜欢的是,自己喜欢,却不用自己抱。
别人抱着,她不累,但她可以切身地欣赏到孩子可爱的睡颜。
有种“孩子还是看别人带有意思”的爽感。
李曼芸见她眉开眼笑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也舒坦了一些。
李曼芸幻想过无数次大女儿在岛上过的生活。
虽然跟着一位家世很显赫的军官,可到底是在偏远的小岛上。
听说岛上住都是茅草屋,一下雨就到处漏水,跟野人住的地方一样,比她家那个都好不了多少。
就算是曾易青是个军官又怎么样?
岛上有钱买不到东西。
没想到到这儿一看,好像也没那么差。
这里跟普通的农村差不多,顶多就是个被海面包围的农村而已。
出行不大方便但该有都有。
再到明香这儿来一看,好家伙,这么好一套房子!
不是什么茅草屋,是石头搭的,看上去十八级台风都吹不倒。
还两层的,房间多得像迷宫,外头还有那么大一个院子。
来那一路,又听说明香进了曾易青的单位,帮着食堂卖点心,又拿起了公家给发的工资,而且比文工团发的要多!
李曼芸那暴躁的心情就缓了点儿,尤其当自己小外甥在怀里,散发着一阵阵乳香。
李曼芸满眼桃花地看着手里的孩子,对明香说:“明香,你家这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明香摇了摇头:“妈,他是哥哥。”
李曼芸一愣:“不对啊,我来的时候听人说男娃是后面出生的,是弟弟呀!”
明香笑着:“嗯,不过也只是比我女儿晚出生几秒而已。”
李曼芸:“晚出生一秒,都是弟弟呀。”
明香:“让他当哥哥吧,我想让女儿有个哥哥呵护着她。”
李曼芸:“……”
李曼芸有些怒气地看了她一眼:“这怎么能行呢,弟弟就是弟弟,姐姐就是姐姐,你怎么不说让姐姐照顾弟弟呢!”
明香:“妈,我们决定了。”
明香是独生女,没有什么带弟弟妹妹的痛苦。
可曾易青是家里的大哥,他自己倒没什么,反正都应付得来。
但他一想到自己那软软呼呼的女儿要当大姐,就一宿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把心里话跟明香一说,两个人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这事儿当时还把明香笑得差点口子都裂开。
李曼芸很是不高兴。
“那你们这是在委屈儿子啊!”
“明香,妈因为没能生出儿子,带着你们姐妹俩受了多少委屈!”
“你们自己应该也知道啊,那些人天天说你们是没用东西的时候,你们不也很难过吗!还哭了!”
“现在好了,你这么争气,头胎就生到了儿子,我就搞不懂了,你怎么一点儿不心疼!”
明香被她说得都想笑。
诚然,她有原主记忆,她知道原主小时候和妹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她也理解李曼芸重男轻女的心态。
跟这个年代很多女人一样,她们把生到了儿子当成是荣耀,当成是得到丈夫和婆家疼爱的资本,当成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保障。
可她不是这么想的啊。
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孩子。
她两个都疼,两个都爱。
曾易青也一样。
她和曾易青是希望儿子更有担当一点,女儿能在哥哥庇护下过得更轻松一点儿。
但不代表他们就会亏待儿子,偏宠女儿。
明香正色,看向李曼芸。
“妈,只生了我和明花,你很不高兴吗?”
李曼芸见她刚刚还那么温和笑着,现在这么严肃,忽然就愣了一下。
不高兴吗?
李曼芸回想把两个女儿生下来的场景。
怎么可能不高兴,高兴死了,稀罕死了。
那时候是自己带的,每天操持着家里那些事,还要带她们,可却一点儿不觉得累。
一有空就把孩子抱着亲,当时被她们爸说神经来的。
如果不是后面发现,再也生不到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被她们爸爸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被村里人看不起……
其实,好像,根本都不知道不高兴。
李曼芸叹了口气:“可是这是儿子呀……”
明香:“也就是说,如果你给我明花生了个弟弟,就会把我们往死里整了?”
明花听着她姐说的话,对她妈怒气又爆棚了。
明花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不就跟阿秀她妈一样,生了儿子之后,天天把阿秀当家里长工用呗!”
明花对着明香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姐,你知道阿秀多可怜吗!”
“她妈没生她小弟以前,对她她几个妹妹可好了,后来生了小弟,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还说她们是赔钱货,让她们不要吃家里的东西。”
明花说到这里,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阿秀都比我还小三岁呢,天天得抱
着她那小弟,村里人见了,就笑话她,说她才是孩子妈,把阿秀都气哭了。”
明香:“……”
明香一向宽容眼里露出一丝厌恶。
李曼芸一听小女儿这么说,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非常难受。
她想发飙,但怀里抱着孩子呢,又不敢大声,只斜了明花一眼,说:“放屁!”
“妈辛辛苦苦把你们俩拉扯大,是让你这么编排的?”
“妈要是那重男轻女的人,早把你们姐俩扔了跟野男人跑了,哪还会天天被你气得半死!”
她说完,在手里的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又去亲明花手里的。
“哎呀,不管男娃女娃都是我的宝贝娃。”
明香见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明花也笑了起来,那双满受委屈的眼里,终于露出来一丝确定被爱后的安心。
李曼芸想通了,刚才心里那股子憋闷反而没了。
她又问明香:“明香,扯远了,你跟妈说,这俩孩子到底叫什么名儿啊?”
“你总不能让我天天外甥、外甥女儿地喊吧?”
明香笑:“哥哥叫曾朝,妹妹叫曾阳。”
李曼芸不识字,就问:“哪个招哪个阳啊?”
明香笑着跟她解释:“朝阳的朝,阳光的阳。”
李曼芸嘴里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虽然她仍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但只要记住发音,就记住了两个外甥的名字。
她很开心。
明花听了,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
“哇,姐,这名字取得真好。”
“你和姐夫是想他们像朝阳一样有着无限可能但又非常明媚的未来,对吧?”
明香:……”
明香眼里浮现出一丝讶异和欣赏。
她看着明花。
短短一年多时间,明花浑身上下都浮现一种舒展气质。
不再似原先那个用泼辣包裹自己的小可怜。
她好像长大了许多,也好像懂事许多。
一个小学都没念几年的半文盲,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倒是让她想起徐姐家的大宝来,也是这么有文采。
明香想起李曼芸刚刚说明花看书的事,就问明花:“明花,姐给你买那些书什么时候看完的?”
明花说到这个,眼里光芒更甚。
“姐,那些书太难了,我一开始根本看不懂。”
“后来,我就查字典,把不会的字都标上拼音,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不懂的就去查词典,后来渐渐地懂一些了。”
她像是想起来一开始的苦,脸都皱了起来。
不过马上就雨过天晴了。
“但是那本小说读完,我好像都没有什么字不认识了。”
“后面那几本物理啊什么的,我三个月就看完了。”
她又雀跃起来:“姐你知道吗,后来我又去买了几本物理书,真有意思啊!”
明香听着,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你,不但把我给你买那本物理书看完了,你还去买了其他的物理书?”
明花见她表情不复刚才那么明媚,心里开始打鼓。
“是,是呀。”
“姐,我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对不起姐,我把你给的钱全拿来买物理书了,你不高兴了吧?”
明香:“……”
饶是明香一向淡定,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在自己妹妹脸上一捏。
“没不高兴,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你拿来买书姐姐很高兴。”
她继续看着她:“那些书,你真的都看得懂吗?”
明花似乎是不懂姐姐为什么这么问,有些懵:“看得懂啊,姐,我可没跟你撒谎。”
明香就考了她几个自己高中时学过的问题。
没想到明香居然都答对了,而且那样子,颇为游刃有余。
明香把眼睛瞪大了些。
自己着不会是误打误撞发掘了个物理学的天才吧?
明香想了想。
这年头,就算是天才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渠道往上走。
好在今天十二月份就会宣布恢复高考。
明香不知道第一年的高考会考什么东西,但她自己也是考着试过来的,虽然成绩并不算特别拔尖。
以她对祖国母亲的了解,第一年的考试必然不可能考物理化学之类的小专科。
明香摸着妹妹的脑袋:“花儿,姐知道你喜欢物理,但我觉得,你是不是也去看看文学著作和历史方面的知识?”
“广泛涉猎对你有好处,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姐会再给你。”
明花深深地看着她。
“姐,你不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
说完还瞪了李曼芸一眼。
明香哭笑不得:“不觉得。”
明花吸了吸鼻子,有些羞涩地别过脸去。
“其实这些我也都在看的,只要是能看的,有字的,我都很喜欢。”
这下,明香的嘴也微微张开了。
学霸预备役?!
说话间,朝阳小朋友睡醒了。
李曼芸见了,更是稀罕的不要不要的。
“哎呀!咱们家弟弟醒了。”
又起身,把孩子抱到明白眼前。
“你看看咱们小招,醒了也不哭,一双黑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你,真是好带!”
明香又把包布掰开了点,用食指指腹在自家幼崽脸上撩了撩。
那个润啊!按一下就会有水珠子沁出来似的。
满足了。
“他是这样的,我这样逗他,他都不哭。”
正说着,突然,从明花手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声。
那哭声宣泄着主人的情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哭的那样激烈,那样霸道。
又仿佛要把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李曼芸被吓得一个激灵,嘴里呼喊:“啊唷!”
明香见她实在被吓惨了,伸手给她抚了抚心口。
明花则是跟见了同道一样,乐得龇牙咧嘴的。
“姐,我好喜欢阳阳,真有劲儿,真有气势!”
这会儿李曼芸也反应过来是曾阳醒了在哭,一手抱着曾朝,一手把曾阳接了过来。
“是,以后咱们阳阳肯定跟她妈妈一样厉害!”
明花皱眉:“哼,我还想说跟小姨一样厉害呢,是我先说喜欢她的哭声的!”
明香笑,伸手要把曾朝接过来:“妈,你抱不了两个,累得慌。”
李曼芸很是不服气得扬起下巴:“瞎说八道!抱这么小俩孩子算什么,当初你都五六岁了,明花都学会走路了,我不照样一手一个地抱!”
明香不知怎么的,忽然鼻子一酸。
明花也愣住了。
只有李曼芸全然不知,乐呵呵一手一个抱着那俩孩子慢慢转圈圈。
“乖乖小招,乖乖小阳,佬佬给你们换尿布啊!”
明香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
明花见了,就问她怎么了。
明香跟她咬耳朵。
“姐知道一个公主,叫小昭公主。”
明花眼皮耷拉:“姐!他是男娃,你这么说,等他长大要怨你的!”
话没说完,却听明香正说:“小阳小阳,人人家听了,还以为我家养了只小羊羔呢!”
明花:“……”
这下明花不用那种又崇拜又喜欢又期待的目光看自家姐姐了。
她怨怼地看着明香:“你怎么这样。”
“我让小朝小阳不和你玩了!”
明香:“……”——
作者有话说:节日快乐啊宝贝们[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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