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晚棠被骂得脸都红了。
这可真是她亲妈啊!
周晚棠也不装乖了, 气呼呼地抱住了双臂。
“你也被洋人的奶油给骗过去了!那东西是好吃,可不是咱老祖宗的东西啊!”
“明香她就是在作弊!”
她妈听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拍桌子。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怎么就洋人的东西了!”
“我知道你在说那酥油鲍螺,那怎么就成了洋人的了?那是咱祖国正儿八经的文化传承!”
周晚棠仍是不服气:“不可能, 那味道我知道,就是奶油的味道!”
老太太差点被她气到跳起来。
不过可能也是太生气了, 为了不出现意外,她还是没跳起来。
她觉得自己没几条命给自己这女儿气,觉得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里可能还安全点儿。
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自己女儿这么一气,连语气都虚软了许多。
“晚棠啊,怪我, 是我教你教得不够多,让你做了那井底的□□,才懂一点儿皮毛, 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说着又扶了扶脑门:“我现在告诉你酥油鲍螺的做法。”
“你把牛奶倒到缸里放两天,煮成奶渣,再把奶渣用力搅, 取上层的酥油搀点蜂蜜进去, 混合搅拌。”
“等这样做好的酥油结起来了, 就装在卷起来的粽叶或者别的叶子里, 让它从尖头那边挤出来, 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转,就有了底下圆、上头尖的螺纹了。”
“嗯, 别用你那冒着傻气的招子看我,这就是酥油鲍螺了。”
“这东西从咱们唐代起就有了,你非说是人家洋人的东西,你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别乱说。”
想了想不得劲,还是又跺了跺脚:“自己也是个军官的老婆,还是当老师的,还这么一天天的小孩子心性,口无遮拦,你可真行!”
周晚棠:“……”
周晚棠心里还是不服气。
她觉得那酥油鲍螺就是奶油的味道。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她对明香好一点儿,跟明香好好地交个朋友,以明香那豁达好说话的性子,说不定就有机会告诉她了。
晚棠啊,那被你捧到天上的、霸占了你所有少女心的莫奈花园下午茶的奶油,咱们老祖宗早做出来啦!
不过咱们这儿,叫酥油。
但其实,你真要让明香说
,明香可能也不会这么说。
她可能更会觉得这样很无趣。
艺术不分国界,美食更是。
管它是哪里出来的,怀着敬意、感恩和喜爱的心情去享受就是了。
这种时候还能像只斗鸡一样到处斗的,明香会觉得这人多半脑袋有点问题。
但周晚棠自小就是被宠着过来的,尤其是在娘家的时候。
这会儿听她妈把自己好一通数落,心里那个委屈啊!
她撇了撇嘴,不服气道:“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还摇头,你还说花里胡哨!”
“你今天在席上,那脸吊那么长!现在倒变得这么快!有脸说这么多!”
她妈面色浮现一丝尴尬。
“哎呀你这囡囡,怎么还抓住不放呢!”
又吸了吸气:“那你不就是我生的么!你随了我的性子,我也是一样,遇到这样的,我一开始不也不服气的嘛!”
“后来发现明香那小同志是真的不得了,我都跟看到你姥姥了似的,被压得气都不敢透一下,你让我能有好脸色?”
周晚棠:“……”
成,不愧是她亲妈。
周晚棠又是生气又是觉得丢人,抱着双臂也往椅子里一坐,不说话了。
她妈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顺毛捋。
“好了,你还委屈上了,人明香同志才委屈呢,没的被你这么针对。”
“你吃了人家做的东西,还想着让人家难堪,我都替你害臊!”
周晚棠:“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请她到我家来吃饭的……”
老太太:“成,那我邀请她去江南一趟,到我家吃……”
话还没说完,那边周晚棠没说完的话刚好接了上来。
“除非你让她做了点心也卖点给我。”
她妈:“……”
她妈看她的眼里带着明晃晃的鄙夷,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指了指她的眉心。
“你啊,是真的被我们给宠坏了!”
“你要是真想人家对你好,你就别给人家暗地里使绊子。”
“这是你该干的事吗,啊?活该她不卖给你,要我我也不卖给你!”
“这么浅的道理怎么都不懂呢,多大的人了!”
周晚棠心说这不是随你嘛,见不得人比自己好。
不过她也没继续跟她妈抬杠,而是提了点儿裙角,颠颠儿地又跑徐大姩家。
到了那边,才发现明香不在那间厨房,而是上了席,坐到了曾易青的旁边。
两人在桌上看着还挺疏离的,但从周晚棠这个距离,就看到这俩在桌下背着人牵手呢!
周晚棠:“……”
周晚棠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那个浑身上下没什么人气的曾易青,居然能跟自己女人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干这事儿?
这要是被他那些战友看到了,不得说他怂包,离不开女人?
周晚棠不由得就想到自己身上去了。
自己家老张,算是星洲岛上很疼媳妇儿的了。
平时不打不骂,这么多年也就她怀着胎要喝米酒那会儿才说了她几句重的。
比起其他男人有的动不动对老婆哼哼哈哈的,有的动手打人的,有的冷战好几天故意不和妻子说话的,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周晚棠也很满意,觉得老张对她感情还是很深的。
也就是冲着这种浪漫的感情,她当初才嫁给老张,现在也很喜欢老张。
可这会儿,她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老张从来不牵她的手。
嫌矫情,嫌腻歪。
哪怕晚上在家里打得多么火热,在外面也都不碰她一下。
记得第一次下游轮到这里来的时候,她都那么怕了,他都没牵她的手把她带下来。
而是自己站在码头上,说了句:“你怕个什么!快下来吧祖宗!”
到底是多么稀罕,才会在吃着饭的时候都牵着自己妻子的手呢?
虽然是放在桌下的,可她也知道,但凡站远点,马上就能注意到他们俩在桌底下这动静吧?
周晚棠的嘴不自觉地又撅了起来,恨恨地在原地跺了跺脚。
那样子,和她妈简直如出一辙。
于是她也忘了自己是过来跟明香示好的了,走到她家老张在的那桌,伸手就放在了她家张师长的手背上。
她家老张不妨被摸,触电一样猛地一抖,条件反射就站起来用,一招熟练的擒拿手把她弄成车双手扣在背后的姿势。
疼得周晚棠眼泪都出来了。
老张这才反应过来“袭击”他的是谁,当即晃了晃被酒液浸昏了的脑袋,把人给放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听到大家的笑声,他心里说不来气那是假的。
加上喝了酒,于是说话的声音就重了点。
“周晚棠!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神经!”
周晚棠揉着自己被弄痛了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想干什么他不知道吗?!
正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转,忽然又听得她家老张所谓的“兄弟们”在笑。
“哎呀,张哥,嫂子这不是想牵牵您的小手嘛!你骂人家干嘛!”
“就是!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瞧我嫂子,眼泪都要出来了,人还给你生孩子呢!”
这一声声的糙话,加上张志刚那副混账样儿,让周晚棠又羞又气又委屈。
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先是被自己亲妈骂,到了这儿想自己丈夫跟自己浪漫一下,结果被丈夫骂。
这就算了,还要被这么多人揶揄、看笑话。
周晚棠满心苦楚,放眼望去却找不到人诉说,于是又不自觉地看了明香那边一眼。
只见桌子底下,明香那只柔滑娇小的手被曾易青铁铸一般的大手包着。
而在桌面上,曾易青没和大家喝酒,而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端着碗,继续听大家说话。
只是他端着碗的那只手指节喷张发白,显然在忍着什么。
而明香看上去是笑得温婉,实际上总是凑他耳边说话。
那样子,连她这个同为女人的人,都面红耳赤。
果然,就是个狐狸!
周晚棠愤愤地踩了张志刚一脚,跑了。
气得张志刚瞪大了眼睛看她,最后还是只能端了酒,跟桌上的其他人打哈哈。
“这虎娘们,今儿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
“来,咱们继续喝酒!喝到晚上咱就接着喝!”
晚上的那顿,明香不用再做点心。
星洲岛这边办寿宴的风俗是主打中午的这餐,晚上就没那么隆重了。
甚至如果家里有事,有些人都会不来,在自己家里吃。
不过今晚徐大姩家的这餐依旧热闹,因为中午那顿,大家都知道徐大姩这突如其来的豪爽风格,晓得晚上肯定也少不了好吃的。
晚上确实菜品也很丰富,不过大家才知道不再有明香的甜品,马上一个个就叫嚷起来,显得颇为遗憾。
他们一个个跟商量好了一样来给明香敬酒,表达着对她和她点心的肯定。
里头什么年纪和地位的都有。
甚至还有上头来的人,连张志刚这位师长都要叫一声首长的。
不过明香并不在意这些。
她不按身份地位分人,她只按自己喜不喜欢。
于是她这副样子,在人家眼里又变成了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以及礼数周全。
从五湖四海汇聚到这场寿宴上的人,却把赞美的词汇不要钱一样砸进她这个小媳妇儿的耳朵里。
明香听着这些好听的话,心里更加飘飘然。
她从来不掩藏自己的虚荣,是的,她就是喜欢听别人给她吹彩虹屁。
只要让她开心的,她都喜欢。
口中是美味佳肴,耳边是对自己的肯定和喜欢,身边有一个时刻注意着她,给她端水、夹菜、擦嘴,牵着她的手,挣开还会生气的帅比硬汉制服伴侣。
再看看漫天星子毫无污染,又觉海风微凉,明香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醉了。
寿宴过后,宾客陆续离场。
明香也准备回家了
,却被徐大姩拉着手,到了不远处一棵大芭蕉树的背后。
徐大姩满脸笑意,眼里全是对她的感激和欣赏。
她从兜里拿出来一包东西,掀开上面的手帕,把里面的钱和票强硬地塞到明香手里。
“明香,喏,你的工钱,辛苦你了这一整天的。”
“我知道你又要跟我客气,你别让我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跟你置气。”
明香:“……”
明香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那一叠票子,笑笑地望着她。
“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收你钱了?”
说着就把钱给推回去。
不想徐大姩看了她一会儿,却忽然一把抱住她,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
客人还在,徐大姩哭得很隐忍,过了很久才能正常说话。
“好明香,你就收了这钱吧!”
“真的,姐不缺这几千块钱,就是缺,姐也喜欢给你用。”
“今儿要不是你,我哪能让人把我徐大姩看得起啊!”
明香不习惯这么情感浓郁的场面,于是只能木僵着,轻轻拍着她因为气血足了,而清瘦了许多的脊背。
“可是姐,你的钱是要养娃的,你家四个小子呢!”
徐大姩从她肩上起来,用手帕颇为优雅地擦了擦眼泪,优雅得都不像她了。
她笑着:“那咋啦?我的钱我用。既然是他们吴家要生这么多儿子,那当然是吴建国那老东西养着了。”
“他要儿子,我给他生了,还给他带到这么大,还伺候他生活起居这么多年,我就不能歇歇?”
明香:“……”
明香不知道怎么说。
可徐大姩一向是强势的,至少要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让人退回来的道理。
她眉头一竖,故作愠怒地对明香说:“让你帮忙之前我们就已经说好了,我会给你封个大红包,你可不能不收。”
“你怎么的?看你还是不肯收啊?你这是跟他们一样表面上对我客气,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你也嫌弃我是个家庭妇女,也像吴建国那样觉得我在败家?觉得我不顾自己孩子们的前途?”
明香:“……”
真是怕了她了。
明香本来也不是会在意那么多的人。
这要是在后世,纵使再有钱,也不一定能请到她去专门置办一场点心宴。
她把这钱收了,放进口袋,对徐大姩笑得眉眼弯弯。
“那就谢谢徐姐了。”
谁想徐大姩又从布包里把另外一卷钱给拿了出来。
“明香,你肯赏脸来吃酒,我和我妈就已经很开心了,这个份子你拿回去。”
“你和小曾都这么年轻,没什么积蓄,这马上肯定也是要养孩子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以后欢迎你们多来姐家吃吃饭,遇到你啊,我可真是好命了!”
明香不想居然还有这种事儿,赶忙去推她送过来的钱。
“姐,话不是这么说的。”
“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差的,以后我多去你家吃饭,可今儿这份子钱你可不能这么还给我。”
再说了,曾易青的钱多不多暂且不说,她明香的钱可不少了。
今儿这一天就被硬塞了上千元,这放到哪里都是炸裂的存在。
更别说她这几个月做点心得了多少钱。
徐大姩却对她的“闷声发大财”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不舍得明香花钱随份子。
只想把这钱给明香退回去。
明香实在是没法,只能皱起眉头叉起腰,故作愠怒地学她说了句:“姐,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徐大姩没法,只得又把那份子钱放回布包里。
最后她看着明香,捂嘴,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哎吆,明香,我说穿裙子可真不方便。”
“以前我穿裤子的时候,东西随手往兜里一揣就是了。”
“现在好了,上哪儿都得背着这布包,可琐碎死我了。”
明香也被她逗笑了:“那就不穿呗。”
徐大姩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扬着下巴。
“那不成,穿得好看就要穿。”
“你还别说,穿上新衣服,我这下巴一天都没下来过。”
“大家见了我就说我好看,说我精神,就连那周晚棠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估计心里奇怪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洋气呢。”
明香笑:“嗯,那就穿。”
她轻轻扯了扯她肩头的布料。
“姐,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大胆穿就是了。”
徐大姩被她说得一愣,过会儿抱着那装满礼金的布包,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你呀!怎么被小曾团长发现的。”
“哎我真是一见你就开心!”
天色晚了,太阳都落山了。
但还有很多宾客都在兴头上,没有回去,只让吴建国和徐大姩借了几盏煤油灯放地上照着,勉强能看见。
这边多是军官,大家感情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人来得这么齐。
加上突然想开了的徐大姩拿的酒都是茅台,于是好友加好酒,弄得汉子们个个热血上头,猜拳斗酒吹牛皮,大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加上今儿有上头领导过来,大家就更加起劲了。
有几位军属已经过来劝了好几次了,说天儿太晚了,该回家了。
被回复:“去去去,男人说话女人站一边儿去!”
有抱着奶娃娃来的,劝自己丈夫回家,丈夫不肯,加上酒精上头,免不了对她推推搡搡,那半大的奶娃娃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也有媳妇儿真生气了的,拧着眉头气鼓鼓跑回家了。
明香在后世也有一帮男性朋友,有成家了的也有没成家的,见到这场景倒是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呵,男人!
她想着曾易青也是个男人,估计也挺喜欢这种放松的氛围。
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孩子要带,家里也没什么家务是曾易青没做完的,于是打算自己先回去,放他在这里跟战友和领导们联络联络感情。
她走到曾易青后面,用两只手轻轻撑在他脸边肩头:“易青,我困了,先回去睡觉。”
又说:“我给你留门,你吃就是了,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说完就走了。
谁想才转了个身,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曾易青的体温从后面靠了上来:“我也回去。”
明香转过身来看着他:“不用,你们难得聚得这么齐,多处处。”
曾易青用迷醉的眼神看着他,牵着她手腕的大手却又紧了些。
他就那样抓着她一只手,面上还是那副冷脸严肃的样子,单手拿起酒杯给桌上的战友敬了杯酒。
“兄弟们,你们吃好喝好,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对不住大家,下次我做东请大家喝酒。”
他那些战友们就笑了。
李航朝明香看了一眼,忽然也跟着笑了一下。
“哎吆,哥们儿,你这是见色忘义,赶着回家伺候我嫂子去吧!”
他这一起哄,其他人也就纷纷打趣起来。
“下次请酒,请的是孩子的满月宴吧!”
“那不能够,他今天也喝了不少,能不能干得起来还是个问题呢!”
“嗐,瞎说什么呢,我嫂子这么好看!”
“别,这事儿我熟,喝多了浑身都没劲儿,哪怕就是个天仙她坐你身上,你都动不了了,看得见吃不着喽!”
明香听得直咬牙。
这些话糙得呀!
还是她家小曾团长好,小曾团长只在床上会说些糙话。
虽然也黄到没边儿就是了。
谁知刚这么想,就见曾易青“啪”地把那喝酒的碗往桌上一放。
面色还是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不会,老子见了她就来劲儿,没有起不来的事。”
又说:“就等着回去办事呢,没多喝。”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欢呼鼓掌。
明香捂脸羞愤欲死,红着脸死命要挣脱他的钳制。
却被曾易青轻松揽住。
他低头,像个痞子
一样把呼吸吹在她的耳朵尖儿上。
“媳妇儿,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香:“……”
早知道自己先走就是了。
在明香和曾易青一边“斗争”着一边往家里去的时候,许多人望着他们的背影,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这其中就有两个最近被老婆抛弃的男人。
一个是吴建国。
他丝毫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一边羡慕人家年轻小两口子恩爱,一边酸溜溜笑着。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随后用袖口擦了擦嘴巴流出的酒液,哼哼了一声。
“年轻就是好,逮着个娘们儿就稀罕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人按床上。”
“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娘们儿烦得很,亲一口都嫌恶心。”
马上就有人哈哈大笑着附和。
“是啊,娘们儿有什么稀罕的,要让我再选一回,我宁愿天天睡单位。”
“唉,易青啊,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而这时,李红云的丈夫林卫国一双眼睛也盯在明香夫妇身上,却没有说话。
他喝了一口酒,眼神阴鸷地想了想什么,忽然坐直身子,朝着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柔柔弱弱朝明香夫妇那边去。
他忽然像是被冰水浇头,猛地站了起来,靠着高强度训练打造的强悍身体,三下两下到了那人身边,一把把她拉了过来。
“红云!”
“你个小娘皮!人家夫妻亲亲热热结伴儿回家,你跟上去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今天很早,夸我[狗头叼玫瑰]
第57章
李红云黑夜中满心欢喜, 加上有事,急着向明香而去。
却被突然拦腰一抱,吓得魂儿都差点飞出来。
等听到是林卫国的声音, 她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她推开林卫国, 重新站好整了整衣角,在昏暗的光线中正色道:“卫国同志, 你干什么!”
林卫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 李红云居然能有这个力气和决心把他推开!
林卫国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自己堂堂男子汉怎么被一个女人推开了。
这个女人还是个兔子一样的女人,从来都只会在他的掌控下生活。
林卫国突然发力,把人又给搂了回来。
“红云同志, 这么多天闹够了吧?”
他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他娘的,这么久了,你也该想我了吧?”
“上次我放你一马, 是给你个台阶下,今天怎么的也不能再让你继续闹了,赶紧跟老子回家!”
没想到李红云的态度居然还是那么坚定。
她推不开他, 就趁他不注意,狠狠地用鞋子碾他的脚背。
李红云昨天发了工资,马上就去对岸西市的供销社买了一双小牛皮的鞋子, 还带了点儿高跟。
那跟硬啊, 死死踩在林卫国的脚背上, 再狠狠地碾压。
林卫国当即痛得放开了她, 扬起手就要打她。
李红云在昏暗中冷冷一笑。
“林卫国, 你要打我吗?”
林卫国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把手放了下来。
他不打女人。
可也太生气了。
只是他还是立马改变了方案。
他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忽然对李红云笑了一下。
“红云啊,要么这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闹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咱们好歹是夫妻,这一天天的不睡一块儿,人家都笑话我们了。”
李红云往后退了一步,揪着斜在自己胸前的仿军用挎包的带子:“我从来都没在闹。”
林卫国“操”了一声,又把那深深吸了一口。
烟头上的火星迅速后退,一下子给他干掉了一大半。
他把这烟往地上一扔,用靴子狠狠地碾灭。
在这种显然暴怒的情况下,他忽然看到前面曾易青揽着明香的背影,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他朝李红云笑了起来。
“好好,媳妇儿,你没在闹。”
“那你跟我说说,你大半夜的尾随人家小两口子做什么。”
李红云见他态度转变,暗暗松了一口气。
真要打起来,林卫国一只手就能制服她。
而她,是真的不想回哪个所谓的家了,一秒钟都不想待。
李红云毕竟是乖顺惯了的,而且很实诚,于是就对林卫国说了。
“刚刚明香在我包里偷偷塞了钱,我想她是觉得我今天跟她一起做点心,觉得工钱要分我一些,但我不能收这个钱。”
林卫国:“……”
操。
这屁事干不成的女人现在不但能进厂,还能靠做点心拿人家工钱了!
真是长能耐了!
林卫国不动声色地朝她偷偷走近一步,故作大大咧咧笑着说:“那你是给她当帮手了啊,拿点钱怎么了?”
不但当了她帮手,简直都成了她狗腿子了。
一天天往人家家里跑,喂鸡喂狗扫地伺候院子的,你他娘的跟明香过去好了!
也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呢!
李红云见他笑容和平常一样,哪里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于是用那一贯温柔带着点儿虚弱的语气说:“不行,我不能拿她的钱,她教我那么多,我给她钱还差不多。”
又攥紧了胸前的包带:“而且,徐姐已经给了我工钱的。”
林卫国:“……”
林卫国不知道什么心情,恨不得把地上那根没抽完的烟拿起来重新放嘴里狠狠地吸。
不过他还是从军裤口袋里摸出来根新的,重新点了,故作潇洒地说:“哦,她们给了你多少啊?”
“我猜猜,五毛?一块?”
李红云一听,也不设防,急得脱口而出:“徐姐给了两百,明香给了三百。”
林卫国:“……”
林卫国拿着烟的手一抖,心里又“操”了一下。
这都五百了。
这些死娘们是疯了吗?
徐大姩就算了,吴哥亲自说的,他家那老娘们发癫。
明香是怎么回事?成心气他呢吧!嫌他们夫妻俩分开的时间不够久是吧?
林卫国脸都黑了,从缭绕的香烟烟雾中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比以前胖了,脸颊上肉乎乎的,看起来真他娘的让人心猿意马。
整体的气质少了以前那种胆怯和颓唐,但因为本身就不是凌厉的性子,所以显得温文尔雅却又带着点儿从前从未有过的精明和坚定。
五百块钱……
他一个月工资也就这么多。
她一个晚上就挣到了,而且完全不贪,还要把那三百还给别人。
听说她们厂昨天发了工资,她的工资是四十块八毛五。
比不上他的零头,在女人堆里却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了。
听说她还没发工资的时候就给明香送了十块钱一罐的雪花膏,还给徐大姩买了一块多钱那么贵的手帕。
他亲眼看着她昨儿带着刚发的工资一个人乘下午的轮渡去对岸,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大包东西。
真是过得逍遥啊!
林卫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自己的媳妇儿,他却有一种这个人在渐渐远离他的感觉。
就像他养在家里的一只鸟,原先都是乖乖顺顺的,他指东她不敢往西,可忽然有一天,这只鸟翅膀硬了,说不定哪天就一飞冲天,再也不要他了。
想到这个,林卫国就头皮发麻。
他对女人没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和前头那个也是组织上介绍,觉得长挺水灵的就领证了。
婚后他天天忙着工作,没怎么在意家里,直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吐血。
随后她先去了,他难过了几天,为了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娶了李红云。
说实话,没了一个老婆,他对这第二个老婆已经很好了。
钱都给她管,她做事做不好,他也没逼着她怎么样。
他只要她把家
管好,把两个孩子管好就行了。
没想到这李红云实在是不知好歹,居然跟他闹了起来。
闹的原因其实他是知道的,无非是嫌两个孩子不待见她,对她不礼貌。
还有就是他也不待见她,老说她不好。
他知道,但他觉得她就是在无理取闹。
你一个只有长相和年龄还算过得去的废物,连份工作都守不住,你还不让人说了?
本来他是懒得理她。
反正她没有积蓄,没有吃饭的本领,在岛上又没亲没故连个朋友都没有,早晚还是得回来依附他。
可没想到,见了鬼了,这李红云居然被罐头厂录取了!
李红云被录取那天,林卫国把家里饭桌的脚都给踢断了。
这罐头厂的人事处都是什么眼神,能把李红云这种摘个辣椒都会被划破手的人给招进去?
他很生气,甚至想过动用自己在岛上的人脉,让罐头厂改变决定。
不过后来,她听李红云说的那句话,他觉得很对。
确实,说不定哪天,李红云就像先前那么多次一样,干不了几天就被退货了。
他当即同意了李红云搬进厂里去住。
他要看着她跌一个大跟头,让她彻底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让她永远也不敢再说离他娘的什么婚!
谁知道他等啊等啊,等啊等啊,这都满一个月了,还是没等到李红云被厂里辞退的消息。
他现在在岛上就像个笑话一样。
碰着个人人家就要调侃他几句。
“老林啊,你可真是大度啊,这么放心地把媳妇儿留在厂宿舍。她们那个厂,可有好几个年轻俊秀的工程师还是单身呐!”
“哟,林大哥,你们家红云现在可厉害了,在厂里干得风生水起的,你到底怎么把她这么好性儿的兔子都惹急了?赶紧好好道个歉,把人给劝回来吧!”
林卫国:“……”
面子倒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长夜漫漫,那个寂寞啊!
他又不能找别人,作为一个军人,他严格遵守纪律,非常不屑于干那种事。
可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生龙活虎的,他难受啊!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就越想越气。
脾气一上来,连那两个孩子都要挨几顿骂。
本以为李红云不在,家里会和谐许多。
没想到人家不在,家里却更加鸡飞狗跳。
尤其是那两个孩子,那么大了,什么活不肯干。
一让他们干活,就拿他们那早逝的母亲说事,说他为了后妈虐待他们。
真是闹得他恨不得把房子给点了,大家同归于尽。
他自己是个大老爷们,自然是不可以去干那些活的。
于是脏衣服堆积成山,家里到处也是乱糟糟、脏兮兮的。
吃饭每天都在食堂,那大锅菜吃多了,越吃越难受,嘴里淡出个鸟来。
前几天家里养的鸡鸭还发了瘟,一下子死了一大半。
他又懒得做菜,就这么心里滴着血把那些死鸡死鸭扔去给狗吃了。
那时候,林卫国才知道李红云每天做了多少事。
他心里不禁涌出些后悔。
刚好今儿看到李红云,他就想过来装模作样哄一哄。
反正女人嘛,好哄。
林卫国想到这里,掐灭了烟,别到了耳朵上。
他故作轻松地“哦”了一声,假模假样地说了句:“我媳妇儿现在是真能耐,帮人做工都能挣五百块。”
但是心里不满,接下来的话就是脱口而出的了。
“我不管你们三个女人在拿我们的钱在玩什么姐妹情深、互帮互助,我带你过去把钱还给明香同志,还了钱,你跟我回家。”
李红云愣了一下,过了会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说……这钱是徐姐和明香给了逗我玩的?”
林卫国:“那不是吗?谁帮个工给这么多钱啊?不就是因为三个人里面你差一点,她们俩故意照顾你吗?”
李红云看着他,看着他,眼泪渐渐盈上眼眶。
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这眼泪给逼了回去。
她朝林卫国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转身就去追明香他们。
林卫国被她那轻蔑地笑刺得心猛地抽了一抽,后槽牙都咬了起来。
他一个大跨步过去,猛地拉住李红云的手,把人给死死地抱在怀里就要亲。
“媳妇儿,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说你,都嫁给我了,怎么不让我碰呢!你男人我可过不惯这清汤寡水的日子!”
他意乱情迷,却不想一个巴掌从天而降,狠辣辣地打在他的脸上。
那点儿火热的旖旎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以前这个人,别说扇人家巴掌了,就是人家扇她一个巴掌,她连还手都不敢!
林卫国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怒火让他咬了咬后槽牙,他的心从没像现在这样绞痛。
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到的那边腮,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行,李红云,你翅膀硬了,要飞走是不是?”
“你飞,我看你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回答他的,是李红云坚定转身的样子。
林卫国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怒气在这一刻一下子被一种恐慌所代替。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她,那时候她还是只随便都可以捏死的小兔子。
然而这才几个月啊,她变好看了,变精神了,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她现在能有小学的学历了,而且每天下班还在自学文化知识。
她月工资四十多,厂里罐头吃不完,还不定时发福利给他们。
她在厂里还挺受她们主任欢迎,她们主任甚至要培养她走技术岗……
但最让他害怕的,是她的决心。
以前,他每天下班回来,都能看到她在路口张望。
那时候他还在战友和同事面前挣足了面子。
“哟!我说林哥,嫂子对你可是真依赖啊!这就是那他娘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是啊,不像我家那娘们儿,我死外面人都不带慌一下的,林子你真的是好福气!”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那怎么的,她什么都不会,出去得饿死,不得天天巴巴地守着我回来啊?
可现在,他在她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担忧又期待的眼神。
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她。
她的眼里没有迷茫没有恐慌,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期待和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的决心。
那眼神亮晶晶的,看得人更加心潮澎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卫国几乎是一下子就转变了理念,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妥协。
林卫国放了狠话之后,马上就敛去脸上凶狠自负的表情,变成了有些暧昧又有些讨好的笑意。
“呸呸!我他娘的喝高了,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又过去,想要耍无赖,把人重新揽在怀里。
“媳妇儿,你别放心上,咱们回家,老子在床上跟你好好道个歉。”
然而,他的靠近却把李红云吓得兔子一样往后面蹦跶了一下。
她有些可怜地抱着自己,一双眼睛警惕又嫌恶地看着他。
“你别碰我!”
“走开!”
林卫国:“……”
他们俩纠缠太久,这会儿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在打着手电筒往这边来了。
“卫国,怎么了?你媳妇儿这么讨厌你啊?”
林卫国:“……”
林卫国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放在地上踩着摩擦。
他忍着痛心,深深调整呼吸,又扬起了痞气的笑。
“媳妇儿,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别碰你。”
说着大手一把抓住李红云的肩头,把人给拉了回来。
“我们是夫妻,打了结婚证的,你有义务伺候老子。”
李红云含着眼泪,却很是坚定地望着他:“你要是急,就赶紧向上头打报告申请离婚吧,我也不想耽误你找新的媳妇儿
,让你守着空房。”
林卫国:“……”
林卫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像是被用军刀挑了,扭在刀沿儿上拧麻花。
这但凡要是换个别人这样气他,他能直接把人给崩了!
可看着面前这个越发柔润又坚定的女人,他就满心都是稀罕,怎么也舍不得下手。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他看这个娘们,觉得真窝囊真晦气。
当初虽然也是见她长得不错才娶她的,可从来没有过不舍得把她怎么样的这种念头。
现在她不听话了,跟她对着干了,让她在战友面前丢了男人的威风了,他却越来越对她恨不起来。
反而他见她眼泪都要被气出来,心下一软,赶忙哄着说:“好了好了,我就是说个理儿给你听,不是真觉得你就得伺候我。”
“他娘的,老子伺候你成吗?啊?”
“回去老子给你打洗脚水,干那事儿都随你,你说轻点就轻点,你说重点就重点,行不行?”
他心说,自己堂堂一个手底下带那么多兵的人,都这么低三下四地来哄这小娘皮了,这家伙应该顺坡下驴了吧?
谁想回答他的,是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林卫国,你清醒点!”
林卫国愣住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
李红云从他怀里挣脱,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的眼睛。
“等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你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话吧。”
“林卫国同志,请你别再妨碍我走向自由幸福的路。”
林卫国:“……”
自由?
自由什么?!
*
明香正和曾易青腻腻歪歪走在海岛星空的小路上。
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
她转身一看,见李红云笑容满面地朝她跑了过来。
“明香,借一步说话。”
李红云说了这句话,才想起曾易青也在。
她僵硬地转着脖颈,过来朝曾易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曾易青看了看明香。
明香点了点头,于是曾易青就朝李红云点了点头。
李红云觉得脖颈处一阵发凉,又看了一眼曾易青一眼,然后飞快地低下头,拉着明香就往旁边的小树林子里跑。
到了树林,李红云把钱还给明香。
明香一开始不肯要,说是她应得的。
直到李红云告诉她,徐大姩已经给了工钱,她才无奈地把钱收了回去。
两个人站得近了,明香才看到李红云的眼白似乎是发红的。
于是问她怎么了。
李红云也不瞒着,把林卫国嘟囔着骂了一通。
骂虽然是骂的,脸上却很是云淡风轻。
她亲热地挽着明香的手臂往林子外面走。
“明香,不说他了,我现在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行不?”
明香:“你说。”
李红云:“我们主任有个想法,她想给咱们厂扩大业务。”
明香:“不只做罐头?”
李红云笑:“那不是。摊子铺太大,投入就多,风险就大,我们主任想的是,不止做菠萝罐头。”
明香:“都是罐头,只是种类多,并不新鲜,还不如做点别人做不出来的。”
李红云点了点头:“主任她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又不知道做什么。”
“我上次跟她提到你,说到你做的那些喝的,她问我能不能引荐一下,她想见见你,跟你面谈谈。”
明香听着,笑了:“她想让我进你们厂啊?”
李红云:“没有,我说过你不喜欢上固定班。”
明香想了想,点了点头:“老听你说她是个女中豪杰,她又是你的伯乐,那就见见吧,交个朋友。”
李红云倏然红了脸:“明香,你这话说得不对。”
明香笑着看她:“嗯?”
李红云:“我的伯乐只有你。”
明香:“……”
明香觉得大热天的身上开始掉鸡皮疙瘩。
不过李红云别看平时羞涩得很,对她倒是总把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所以鸡皮疙瘩没掉几个,她又习惯了,说:“行,那你跟她约个时间,不行带她到我家来玩也行。”
话说完了,李红云把明香还给曾易青。
曾易青还是那个姿势站在那个地方,就好像根本都没动过似的。
李红云见了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在看到明香那一刻变得深情款款,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世界上竟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再想想自己那糟糕的婚姻,以及刚刚被林卫国骚扰的样子,顿时垂眉敛目,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她马上又打起了精神。
因为她想到她得赶紧回宿舍,今日份的语文和算术她还没开始学呢!
第58章
明香回去之后, 本来想洗洗就睡,但曾易青给她放了水泡了个澡。
原来,他知道明香今天要操持点心宴, 想着肯定会累, 下午就把平时不怎么用的煤炉点着了,把水放上面烧开了, 用最小的火一直煨到现在。
明香早已习惯他细致的关心,美美泡了个澡, 上床睡觉时,曾易青又过来非要给她捏捏。
于是从肩头开始捏到足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早上起来的时候, 明香从里到外都透着被满足后的慵懒感。
觉得生活真他妈太美好了。
尤其是打开床头柜的时候,发现了昨晚徐姐给她的红包,更是美到不行。
她前几天大概数了一下, 现在她的小金库里已经快小一万块钱了。
马上她就要成为这个年代人人羡慕的万元户了。
这么多钱,但要用的钱却很少,毕竟是一斤猪肉也才几毛的时代。
现在他们又不用买房买车, 不需要和后世那样还房贷车贷。
而且还没有孩子,不用承受销金神兽的怒火,钱只会越来越多。
明香想着, 照例给原主亲妈亲妹邮点过去。
其他的过两天存人民银行去, 能有百分之二的利息呢, 一万块钱放进去, 一年后就成一万零二百了。
那两百块钱能顶大部分人四五个月的工资!
明香就这么的, 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带着美美的心情起了床,开启了岁月静好的又一天。
直到有一天, 周晚棠的丈夫张志刚忽然和他们上头下来的什么政委到访,问明香愿不愿干份工作。
明香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的态度一向很坚决,就是不上班。
谁知人家却告诉她,这工作不需要坐班,是妥妥的弹性工作制,甚至能允许她在家里办公。
而且工资开得也很高,一个月有三百多呢。
福利也很好。
明香:“……”
还有这种好事?
张志刚见明香不解,便一拍大腿。
“哎呀!明香同志,你不知道啊!”
“自从你在徐大姩同志家做了那顿点心,你可是一夜成名啊!”
明香被他说懵了。
她笑得十分得体:“张师长,您就别吊我胃口了,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志刚严肃地看着她:“诶,你怎么也一口一个这个长那个长的,我虚长你们小俩口几岁,你又和我家娘们差不多大,就喊我一声张哥吧!”
明香笑着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说了句:“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哥,您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张志刚便跟她说:“先前在大姩同志家吃酒的那位上头下来的领导你还有印象吧?”
明香点了点头:“嗯。”
她记得那位领导非常朴素,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要不是吴建国带头给他敬酒,她还真没怎么看出来他是那么实权在握的一位。
张志刚:“我说你一战成名不是瞎说的。”
“那天他和其他几位领导吃了你做的点心,觉得非常惊艳。加上最近到处都在进行军人和军属的优待和慰问活动,上头自然也不能比别人落了下风,就让咱们这边在食堂里设一个点心站。”
明香:“啊?”
张志刚:“哎呀,其实就是为你特批的一个工作岗位。”
“你负责每天做一些点心让大家吃。每个月的工资定的三百五,是正式工作,福利待遇和其他人一模一样。”
明香想了想,说:“谢谢咱们领导厚爱,但食堂每天人流量那么大,我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出来啊?”
张志刚就笑了:“要不说你一战成名呢,上头早给你想好了,特批,做什么、做多少都随你,哪怕是你哪天累了,请假休息不做也行。”
明香张大了嘴巴。
还能这样?
张志刚笑:“再说了,这些东西又不是白拿的,也不是谁都有那么多钱和闲心去买点心的,所以你放心啊明香同志,不会让你累着的,不然也不会为你特批这么个窗口了。”
明香捏着下巴
点了点头,说:“可以让我想想吗?”
张志刚点了点头:“那当然,那当然。”
“明香同志,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这次我们收到的指示是,全权由你负责把这个点心窗口开起来,开好来,也是为了方便我们这些人和军属嘛!你说是不是?”
明香还没回话,他又一拍大腿:“当然,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你也可以跟组织上提,只要能把这个窗口开起来,开好来,一切都好说。”
明香沉思了一会儿,说:“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做点心用的材料……”
张志刚一摆手:“嗐,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尽量配合。”
又说:“她徐大姩能搞来的东西,我们还会搞不到?那不是闹笑话了嘛!”
明香点了点头。
张志刚又说:“对了,根据上头文件,你做的这些点心卖出去每一份都会给一部分相应的奖励给你,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犹豫太久,别辜负了上头对你工作的肯定和支持啊!”
明香:“……”
明香确实是觉得有些玄幻了,还可以这样的吗?
不过她也听说过,这个年代有个“”沈飞食堂”,就是因为面点糕点深受职工及家属喜爱,特批在其下属的幼儿园有专门的面点班,负责为小朋友制作糕点。
还有的农村供销社的餐饮网点为满足农民需求,经营以生换熟业务,农民挑来米面,供销社给收一点钱和票,给他们制作馒头、大饼、油条等食品带回去。
所以这食堂特批点心岗虽然新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忽然觉得很高兴,不管是谁,自己的能力能够被陌生人一下子就肯定,那都是会觉得高兴的。
既然人家这么看得起她,给她这么好的待遇和自由,明香也不犹豫了,干脆地说:“那行,我当然是全力配合上头的工作。”
张志刚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
想不到曾易青的这小媳妇儿看着面嫩又柔弱,心里这么有主意。
这要是别的军属,肯定是要跟家里男人商量一下,听自己男人的。
又想到曾易青那混账东西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就“我媳妇儿从头到脚都香香的”、“跟媳妇儿怎么可以讲道理,她说的都对,让她开心就是了”的狗样儿,不禁看了旁边的冰山一眼,又使劲闭了闭眼睛。
明香同志啊,心里有主意也是,被惯出来的却也真是。
不过谁让人家命好,碰着个这么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呢!
就是小曾吧,说有隐疾那件事是误会,到底是不是误会,怎么不见明香肚子有动静呢!
张志刚得了明香的回复,就起身准备走了。
明香随手递了一包前两天就徐大姩家剩下的材料做成的蔓越莓黄油曲奇给他。
“张哥,听说晚棠这几天挨她家老太太训了,生气不吃东西,你把这个给她,让她多少吃点儿。”
张志刚眼睛一亮,把那牛皮纸袋接过来,摘了一只手套,把那封口轻轻掰开。
马上柔润甜美的奶香就扑面而来。
张志刚看着里面黄澄澄带漂亮紫红色的饼干,瞪大了眼睛。
“哦哟,这做的什么啊?熊?”
明香点了点头:“嗯。前几天让易青用竹子做了一些新的模具,这个熊最配黄油曲奇了。”
张志刚难以置信地拿出块夹在指尖,一双凌厉的眼睛细细地观察着那片曲奇。
“真他娘的有意思!”
“明香同志,你的手可真是巧!你张哥我活了这四五十年,也从来没见过能把点心做得这么漂亮的!”
他说话间,只觉得肚子里有馋虫被那香气勾动。
其实他刚吃完早饭没多久,早饭吃了二十个大肉包子,本来撑得满满的,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肚子一下子空了起来。
本来这种甜腻腻的娘们儿的东西他是动都不会动的,但那天在徐大姩老娘的寿宴上,曾易青一点儿不嫌丢脸,吃得开心。
同事跟着都吃了,他就也尝了几口点心。
现在看到这饼子,居然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那些点心的味道,颇有些想再尝尝的感觉了。
张志刚这人,比较强硬,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他把指头上捏的那块饼干一下子扔到了嘴里,牙齿一咬,奶香的甜就把舌尖都浸软了。
就开始点头。
“嗯,真是不错,好吃。”
他很是高兴,完全忘了自己媳妇儿被明香“搜刮”去那么多钱的事,乐呵呵地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扬了扬:“那我就替我媳妇儿谢谢你了啊明香。”
又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我跟她是老夫少妻你也知道,我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那丈母娘啊,脾气也是倔的,她闹了几天,我家那老太太就嫌了她几天,一天天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烦得我脑袋都疼。”
“不过,今儿这饼干拿回去,估计两个人都没脾气了,净忙着吃了。”
明香:“……”
明香朝他嫣然一笑:“谢谢张哥这么看得起我。”
张志刚笑:“那可不,上头都看得起你。”
他说着,舒了一口气:“明香啊,其实你真能把这个点心窗口开起来我也开心啊。”
“我家那娘们儿老跟你不对付,前两天跟我丈母娘编排,说你做的点心不正宗,我老太太骂了。”
“按晚棠她的性格,今后就是想死了吃你的点心,也不好去你家要了。”
“不过这要是你在食堂窗口公开卖的点心,她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去买了,反正月底也是从我工资里扣,她更不得了。”
“哥只希望你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到时候让着她一点儿,别跟她一般见识说不卖给她,不然老哥家啊,就是真的要继续鸡飞狗跳下去喽!”
明香笑:“那哪能?”
又说:“晚棠挺好的,率真得很,大家都是邻居,做不出来那种事的。”
张志刚听了,气呼呼哼了一声。
“是吧,她干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但凡正常点儿,谁能干出来那些个难看事儿!”
“还是我给她宠坏了,不过她自小在她家也是受宠的就是了。”
“尤其是她那个大姐,自己都是风里雨里过来的,还一天天给她灌输那种思想,我都不稀得说!”
这话一出来,明香就纳闷了:“张哥,瞧您这话说的,我寻思晚棠也没做什么太难看的事啊?”
“就算是她跟她家老太太说我点心做得不好,也无可厚非,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她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张志刚:“她不喜欢个屁!”
“用我丈母娘的话来说,她那天在姩姐家里,就差把装点心的盘子给舔喽!”
明香:“……”
明香又问:“那是怎么……”
张志刚一说到这个就头疼。
加上他见明香温和甜美,说话又好听,又被那蔓越莓黄油曲奇的味道一熏,平时那点儿紧绷的心莫名地就放松了。
虽然可以算是家里的丑事,但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最近被那母女两个烦得受不住,还是觉得明香是个好女人,于是居然破天荒跟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这位下属的媳妇儿数落开了。
他扶了扶额,在明香家的桌沿处轻轻拍了一下。
“他娘的!”
“真不知道我家这娘们是怎么想的!”
“才听说大姩要请你去搞点心宴,就马上让我找人把我丈母娘给请了过来。”
“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想法,还以为她是想老太太了,还是昨天咱老吴哥,哦,就是大姩她男人嘛,心情不好,拉着我喝酒,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张志刚气得又是摇头,满脸难以置信和嫌恶。
“原来是我家那娘们,和吴建国联手打压你和大姩呢!”
明香微微张着嘴:“啊?这怎么说?”
张志刚:“你不知道,明香,
我那丈母娘祖上是给皇宫做点心的,老太太也得到了些真传,在江南那一带都是有点名头的。”
明香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居然也觉得非常有趣,眼睛瞪得大大的,猫儿一样,乐不可支地点了点头:“嗯嗯。张哥您继续说。”
张志刚把自己军服外套的扣子全解开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那丈母娘除了有本事在身上,还有个习惯,就是看不惯人家点心做得不合她的意。”
“她这习惯在她们那片儿也是出了名的,张口就能骂出来的,甭管是二三十岁的小媳妇,还是年纪比她都大的伯母婶子。”
明香心下了然:“嗯,知道了,找老太太来让我在大家面前难堪呢。”
张志刚尴尬地笑了一下:“话是这么说,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担待一下,她可能是肚里又揣了崽儿,身体不舒服就净给我找事。”
明香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哥,咱说说话,不放心上。”
张志刚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作风,还真是配得上易青。
不,甚至比易青更让人信服,这要是个汉子,估计也不得了。
张志刚更是放下了心,憋闷在心头的话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是啊,想让老太太骂你呢!”
明香:“那跟吴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张志刚一说到这个,更是磨牙。
“本来你大姩姐的妈过寿,跟我家老太太八竿子打不着,老太太不可能会去祝寿。”
“可那老吴哥啊,愣是跟我家娘们儿串通,发来请柬,非要邀请我家老太太去,这不就成里应外合设计坑给你跳了嘛!”
明香:“……”
明香眉头微皱。
她自从到这个岛上,得到的都是善意和喜爱,就从来没被人下过绊子。
没想到差点翻在周晚棠的和吴建国的阴沟里。
张志刚见她神色变了,不由得心里一个突突。
越是明媚的人,脸色变得哪怕只是不那么明媚,都会让人涌起一股非常惭愧的不爽的感觉。
张志刚心知是自己媳妇儿没管好,赶忙起身,朝明香鞠了个躬:“明香同志,真是对不住,她以前没这么多心眼子,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说着把那包饼干放回了桌上:“这个我看就别拿给她们吃了,让她们继续吵去吧!”
明香:“……”
明香被他给逗笑了。
“张哥,您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和别人总是不同的。”
张志刚也不是没听过好话,可被明香这么一说,居然脸有点发烫。
但心里那种高兴,却又比听下属们说要来得激烈得多。
张志刚:“惭愧惭愧,我代我家晚棠向你道歉。”
明香:“张哥您这也太见外了,她是孕妇嘛,会情绪化一点,我不怪她,您也别放在心上。”
说着把那包饼干重新放到他面前。
“拿回去给晚棠吃吧,她要是还想吃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张志刚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把那牛皮纸袋重新提在了手上。
却不想,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志刚兄弟!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屋里三人皆是一惊。
就连一直在旁边坐着,淡定喝茶一言不发的曾易青眉头也动了动。
明香站起身来,看到徐大姩满脸戾气地闯进来。
“说啊!”
张志刚见状,苦着脸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哎呀,你说你,多好一同志怎么学会听人墙角了!”
“你把我当敌特来监视啊?!”
徐大姩冷笑一声:“我才没那个闲心监视你,你就说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都是实话!”
只是没等张志刚回答,她就转身出了门。
嘴里嘟囔着:“我也是气糊涂了,这还用问什么问!”
说着竟直接把明香靠在门口的扫帚给一把提起,像背着根长枪那样拿走了。
明香:“……”
张志刚:“……”
政委同志:“……”
曾易青一脸沉静地起身,淡淡道:“我去把我加扫帚拿回来,下午还得扫鸡窝。”
明香:“……”
张志刚:“……”
更是一脸懵逼的、上头外派出差刚到这里的政委同志:“……”
*
吴建国躺在自己常躺的屋檐角下。
墙根处的大芭蕉树伸进围墙,在上午的时候总能在这里投下一大片树荫,属于躺平听新闻的好地方。
不过他那台收音机上次被徐大姩给打坏了,他等着徐大姩帮他拿去修,一直等到现在。
所以新闻是听不成了,但今儿难得有一上午的假,他总不能什么享受都没有,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哼红歌给自己听。
不过,他眼睛并不是真的闭着,其实还开了条缝儿,盯着路口的方向。
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媳妇儿徐大姩刚刚就是从这路口出去的。
一看就知道是去找明香去了。
也不知道一天天的怎么跟明香有那么多话说。
以前,吴建国嫌弃自家老娘们嘴碎,只要一下班,就要拉着他叨叨叨。
可他娘的,现在这娘们儿见了他跟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更别说跟他说话了,他倒是觉得心下有些不舒坦起来了。
他早上见她出去,还故意喊了她一下。
“徐大姩,你干什么去?”
谁想徐大姩转过头来,只随意地瞟了他一眼,也没接他话茬,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吴建国:“……”
吴建国气得,当即就想从躺椅上起来把人拉住。
不过他后面想了想,不至于。
自己在单位都没发过这么脾气,干什么呢,难不难看,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家里的娘们儿拿捏?
她不给做饭,自己就继续吃食堂呗。
她不给洗衣服,自己就穿脏的呗,而且大儿子偶尔课业不重的时候也会给他洗。
两个人都这么大年纪了,孩子也大了,他离了她不成了还是怎么的。
可在躺椅上躺着,许久不见徐大姩回来,他又开始觉得不得劲了。
你还别说,徐大姩自从学会吃香喝辣以后,那人是眼见的变精神变好看。
平时不干农活晒不到太阳了,那脸上的老皮都脱了一层似的,水润了许多。
而且还瘦了许多,那小裙子一穿,那锋利的眼睛那么往你这一看,嘿,倒忽然的像个女人起来了。
吴建国想到这些,又想起那天徐大姩在他丈母娘生日宴上笑盈盈把大家逗了了的样子。
他娘的,怎么对他就横眉冷目,对别人就笑得那么好看呢!
想到这里,吴建国停住了哼哼,不由地叹了口气,砸吧了一下嘴。
这日子过得,哪里像在过日子啊?
简直是自己找气受!
又想起徐大姩以前对他万分呵护、百依百顺的样子,那心里就开始飘飘然了。
马上要进入梦境之际,忽然眼皮感觉到似乎是有一道影子投了过来。
才刚睁开眼,徐大姩手里的扫帚就劈头盖脸打在了他的身上。
“不要脸的东西,你对得起你身
上的那层皮吗!干的都是什么缺德事!”
“你有什么光明正大说出来,你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的东西,老娘今天不把你腿打瘸,老娘就不叫徐大姩!”
因为不设防,马上就挨了好几下的吴建国脸上还保持着懵逼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却不想视线扫过去,又看到了一步一步稳稳朝这边走来的曾易青。
还有后面急匆匆过来的明香、张志刚以及上头来的洪政委。
吴建国:“……”
第59章
吴建国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他以前是岛上所有男人的羡慕对象, 因为有个非常听话又能操持家的老婆。
可现在,她老婆对他一点情分都没了似的,抄那么大一根扫帚来打他。
关键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吴建国又挨了几下, 赶忙使出一招擒拿手要把徐大姩制伏。
不想徐大姩从前干体力活干多了, 那力气也是拧得很,他三下两下还制伏不了, 又挨了几下。
最后还是他发狠了,加上后面曾易青和张志刚他们过来劝着, 才把徐大姩手里的扫帚给拿了下来。
吴建国一脸狼狈,气呼呼的还不忘给兄弟说多谢。
尤其是觉得曾易青居然也会管人家闲适,有些感动。
谁想这小子扫帚拿到手, 居然就拉起明香要走。
还噙着那吓死人的笑,用那种完全跟他不搭的恶心巴拉的声音凑明香同志耳边。
“媳妇儿,扫帚拿回来了, 我们回家。”
吴建国:“……”
这帮混账!
果然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好在徐大姩那虎娘们终于消停下来,伸着一根手指指着他脑壳。
“吴建国,那时候你派车来接我和我妈, 我还说你能算个人了,没想到你给我憋了这通坏水呢!”
“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妈, 甚至不喜欢我们徐家人, 你直接说就是看, 咱们该离离, 我没了你吃不上饭了不成?!”
吴建国第一反应是暴怒。
他什么地位, 她什么地位?
她一个女人居然指着他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
这样的女人还能要吗!
可他又想了想这么多天徐大姩不在家的日子, 自己过得那叫一个窝囊,那叫一个寂寞。
再想想他过得这么不好,徐大姩没了他,却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说是换了个人都不为过。
就跟出了笼子入了海的鱼一样洒脱。
又像放在他家阁楼里他以前用坏了的那个老收音机一样,拿出来见了光、擦了灰、修整好了,又开始闪闪发光了。
诚然徐大姩的现在,有他的助力,可如果没有徐大姩,也没有他吴建国的今天。
吴建国越想越麻烦,如果大姩再来一次回娘家的戏码,那他还要不要活了,说不定他们家都要散了!
前些天,他跟林卫国喝酒,林卫国原先那么横一人,那天怂包得呀,一边喝酒一边哭着捶桌子,说他家娘们儿逼他向组织打报告离婚。
那小子哭得那叫一个难看。
“吴哥,你说她怎么敢的!”
“她他娘的让老子独守空房这么多天就算了,现在还敢说什么要自由!”
“我本来以为她是使小性儿,让我重视着她,没想到我都低头认错了,她倒好,她那离婚的念头就从来没打消过!”
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没想到这才几天,自己娘们儿居然也跟他说离婚了!!
离他娘的屁婚!
林卫国二婚那是没办法,前头的老婆命不好,早早离开了。
可现在,林卫国眼见着马上都要三婚了。
他难道也要跟他那样吗?
更别说现在的徐大姩他看着是真不错。
当然,他更不想让徐大姩顺心,不想让她舒舒服服过没有他的日子。
吴建国想到这里,那怒火一下子就转到了周晚棠的身上。
他到现在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了吗?
肯定是周晚棠在家里说漏了嘴,让老张知道了。
老张这个人,因为职务上的原因,一向是妥帖的,今儿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颠,居然会把这事跟大姩提。
自己媳妇儿干的坏事,还宣扬到当事人面前。
真是个棒槌!
吴建国越想越不对。
不是,这张志刚什么意思?
平时多慎重的人,今儿怎么这样?
难道是故意离间他们两公婆的关系?
哈!真是阴险!蔫儿坏!
吴建国双手叉着腰,不去骂打了他的徐大姩,反而对官衔比自己大的张志刚发火了。
“张志刚!是你跟我家大姩说,我把你丈母娘接到筵席上捣乱的吧?”
张志刚一看,嚯,火怎么引到自己身上去了,心里恼怒极了。
自己一向沉稳,怎么跟明香聊了几句,就什么都倒出来了。
于是沉着气说:“建国,你别误会,我们就是闲聊。”
又说:“这事儿都过去了,咱们都是老友,不用这么吹胡子瞪眼的。”
吴建国笑:“哦,过去了。”
忽然拔高声音:“你们家是过去了,我们家没过去!”
“要不是你家晚棠心眼子多,跟我说这样那样,我哪里想得到那么损的点子!”
又说:“还他妈是当老师的呢,怎么那么坏!”
张志刚一听,那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想给老婆撑腰吧,可那事儿确实是周晚棠干出来的,而且还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他都不知道这个腰该怎么撑。
于是只能沉着声音说:“那你不去招惹我媳妇儿,她能跟你搭上话啊?”
这话出来,全场哑然。
直到这时候,张志刚才发现,自己今天之所以会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憋着这股气。
自己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跟自己的老兄弟凑一块儿密谋害人去了,这他娘的都什么事!
他想到这里,一时气血上头,又恨恨地加了一句。
“你自己家要散了,你也甭祸害别人家啊!”
全场:“……”
吴建国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恐慌的感觉。
要知道,他哪怕是面对敌人,也从来没怕过。
他看了一眼旁边用鄙夷目光瞪着他的徐大姩,哆嗦道:“说什么呢!你是喝醉了吧!”
说完又对张志刚恶狠狠说了句:“去你娘的,你别在我家嚯嚯老子,赶紧回去把你家那心眼子贼黑的大馋娘们儿治一治。”
说着脸一定,然后忽然就朝徐大姩扬起讨好的笑容。
他过去要握住徐大姩的两只手。
“媳妇儿,大姩啊,你别生气,张志刚脑子糊涂了,乱说话。”
又跺了跺脚:“我那不是受坏人唆使、一时糊涂嘛!”
被张志刚骂了一句:“你他娘的,你一个年仅六十的大男人被我家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儿唆使,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把明香在旁边笑了个前仰后合。
要不是被曾易青伸手轻轻揽住腰,她都差点往后倒地上去。
虽然但是,这八卦真的有点炸裂啊!就是苦了徐姐了,碰上这么些人。
吴建国懒得理张志刚,唬着脸朝他一挥手:“去!赶紧把咱们洪政委回单位去好好招待着!”
“你说你年轻时候好好的,怎么越老那嘴巴越漏风?”
“这还好你不是干情报工作的,要把你放那种岗位上,还不知道给咱国家带来多恶劣的后果呢!”
这话算是说得难听的了。
没有一个有军职的人会喜欢从同事和战友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这种控告的。
但张志刚又理短,于是也没反驳,只故作潇洒地哼笑了一声。
“行,你行啊老吴,你行!”
“你放心,我就不走
,我就看我姩大姐怎么制你!”
把警卫叫过来送洪政委回去后,他又对着徐大姩煽风点火:“姐啊,这小子坏着呢,老帮菜一颗,却天天跟人家小媳妇儿说话。”
又说:“你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他都敢给你下脸子,要不是明香手艺过人,那天得乱成什么样!”
吴建国:“……”
吴建国脸都黑了。
明香这时候深刻反省自己,心说自己这样不好。
怎么能徐姐的戏呢!
明香过去拉徐大姩。
“徐姐,上我家去玩儿。”
这夫妻俩一个是被尊敬惯了的上级军官,一个是一点就炸还倔的炮仗。
这时不把人带走,估计你死我活。
徐大姩却微笑着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事,明香,我跟你吴大哥回屋说说话。”
明香小声地:“不打架了吧?”
徐大姩:“不打。”
这时曾易青过来,皱着眉头把她拉一边儿去。
“媳妇儿,别人夫妻的事,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本来就很不喜欢这些人吸引明香的注意,搞得明香老是不把视线放他身上。
他天天上那么久的班,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会儿,还有被这些人打扰二人世界,真是憋闷!
谁想他那句“好不好”魔咒一般,炸裂在了吴建国耳朵里。
吴建国那个气啊。
对曾易青说:“好不好丈夫,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净给我们男人丢脸!”
曾易青看着他冷笑一声,也不走了,牵着明香就看戏。
徐大姩见吴建国这没脸没皮的东西居然还挤兑起在小曾团长来了,一时觉得丢人得很,鄙夷地瞪了吴建国一眼,风风火火往家走。
吴建国被她这么一瞪,又没忍住开始吹胡子瞪眼。
他扬了扬下巴,背起手,走在徐大姩后面。
见徐大姩只顾往前走不说话,定住脚步喊了一声:“媳妇儿,你站住!”
徐大姩压根不理他。
吴建国又用更恶狠狠的声音喊了几声,徐大姩愣是没听到一般。
吴建国一想到徐大姩这么着急回去,估计是收拾行李又要回娘家。
他娘的,他刚把丈母娘一家送走,本想着自己都低头,让徐大姩给老太太过了寿了,这老娘们儿该跟他好了吧?
谁想还要回娘家。
吴建国只得放下手臂,迈步跟了上去。
“大姩,大姩啊,你怎么才回来没几天就闹啊?”
“我跟你说,那时候我真不是想把咱妈的生日筵给闹坏了,我就是想给明香一个好看。”
他都气得忘记明香他们就跟在他后面了,继续抱怨着:“你说要不是她,你能跟我这么颐指气使的吗?”
“她那风气你不能学,学得咱们家都要散了。”
明香在后面憋着笑,肩头都弯着。
曾易青则是冷冰冰看着吴建国,眸色渐深,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曾易青把明香拉住,捂着她耳朵。
“媳妇儿,吴大哥嘴巴臭死了,咱回家。”
吴建国:“……”
看这情况,张志刚怕出事,毕竟这事儿是自己和自己老婆闹出来的,就不敢离开,一边跟着一边劝。
“哎算了算了,老吴你少说点,你看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职位吗?跟个怨妇似的!”
徐大姩则是一听到吴建国又编排明香,冷哼一声,继续往家走。
吴建国又说:“好了,大姩,咱这老夫老妻的,就别学林卫国家的使小性儿闹别扭了。”
“都我的错好吧?都我的错!你别动不动给我回娘家就成。”
走到门口,徐大姩进了院门,又进了大门。
吴建国跟上去,一脚刚要跨过通往客厅那大门,徐大姩“砰”地把那大门一关,差点没把他鼻子给夹咯。
吴建国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在原地狠狠跺了一脚。
“徐大姩,我吴建国什么时候跟谁认过错,你别给脸不要脸!”
里面传来徐大姩冷冷的笑声。
“哟,还想逼我回娘家?”
“老吴啊老吴,你想去吧!这个家里的所有都有我的一半,要走也是你走!”
“你不是喜欢跟人家媳妇儿唠嗑去嘛,你去唠去,今儿我要是能让你进这个门,我跟你姓!”
吴建国那个气啊,一脚踹门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踹完又不知怎么的后悔了。
他脑中想起自己下属曾易青对明香那俯首帖耳的样子。
虽然难看,不像个男人,但人家媳妇儿看他的眼神,带劲儿啊!
跟撒了满眼星星似的。
自己呢?
明明有媳妇儿,却更像是个孤家寡人。
虽然这么说,性格中的霸道和强势还是占了上风。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对他骑到他头上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且他刚刚还服软了!
吴建国疯劲儿上来,提起厚重的军靴一下下往门上踹。
曾易青见了,把明香的耳朵捂紧了些。
明香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开始担心徐大姩。
还好孩子们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在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
张志刚见状,一方面被曾易青这阴嗖嗖的性子弄得没了脾气。
一方面又觉得吴建国夫妻这么闹,他自己也实在是下不来台。
于是他把那什么曲奇饼干往上衣下边儿的大兜里一揣,撸起袖子他去抱吴建国。
“老吴,老吴,别踢了,这他娘的不是你自己家的门啊?”
吴建国不听,继续对那门又打又踹。
张志刚为了制住他,累了满脸汗。
“哎吆我他娘的,你可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你想把老弟我累死去啊?”
本以为恭维一下,吴建国就跟以前一样高兴了。
没想到今天这吴建国好像特别难搞,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张志刚又说:“好了,里面那是个女人,你的女人,你别把她给吓到了。”
“你发现了没,她是为了你跟我媳妇儿说话生气呢!她在意你呢!”
吴建国一听,愣了一下,这才松了点儿劲。
但他马上又蛮横起来,继续踹门:“徐大姩,你他娘的也太不把老子放眼里了。”
“这要是放别人对老子这样,老子早把他一脚踹死了!”
“你给老子出来!不就是要钱嘛,老子把工资全部给你,让你可劲儿花,花到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张志刚一听,都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大转折?
不过他想想这样也好,这样姩姐肯定就消气了啊。
只是奇怪,姩姐不是说家里的钱本来都她握着呢嘛,难道是好面子,骗人的?
唉。
张志刚正觉得徐大姩可怜,不想里面传来徐大姩吃着什么的细微的“嘎啦”声。
甜美的香气从门缝里传来,张志刚一下子就闻出来,那应该也是什么饼干的香气。
里面徐大姩坐吃饭的桌子边,翘个脚一边吃明香给她的可颂配红毛丹香蕉椰奶。
为什么手
里头这香香软软的东西叫可颂她不知道,只知道简直惊为天人。
即使她已经见过明香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心了,她还是会被明香新出的点心给惊到。
这可颂长得挺有意思的,像牛角又像天上的新月。
它整体看起来饱满圆润,外皮色泽金黄诱人,打着卷儿,总给人一种不敢去碰的感觉。
用手撕开,里面则是层层叠叠,每一层又由很细密的薄层叠起来,于是里头就有很多蜂窝煤一样的小气孔。
徐大姩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明香能把这里头的气孔都做得这么均匀细腻。
只知道一口咬下去,先是一层薄薄的酥脆感,然后就是那种弹牙的感觉。
等细密的甜味上来,更显得口舌舒爽,整个人被那香气浸透了一般,飘飘然在云端。
那红毛丹香蕉水也很好喝。
红毛丹在星洲岛上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尤其是现在临近中秋,是红毛丹大批量成熟的季节。
园子里那水红带毛刺的果汁落了一地,跟前两个月的荔枝一样随处可见,大家都不怎么在意。
可被明香一手调制出来,那原本淡淡的甜香一下子变得浓郁起来。
尤其是加上香蕉的味道,舌尖都跟着变得绵软了。
是到这时候,徐大姩才知道,原来,果子还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原本不怎么被看重的水果,现在却让她觉得金贵极了。
简直不敢下嘴一般。
外面,吴建国还在打门踹门,也不知道理智沉稳了一辈子的他今天怎么就这么疯。
张志刚不敢让曾易青过来帮忙。
这小同志别看年纪不大职级也比他们低,但浑身上下那种气场……
反正他们一般都不去招惹他。
就让他这个好不好丈夫跟他女人腻歪去吧。
只是实在是制不住吴建国了。
这大兄弟是铁了心要把门踹破。
可一旦把这门踹破,看徐大年这么多天的表现,估计真的马上就上单位找领导提离婚去了。
四个孩子啊!
离了可怎么办!
张志刚急得汗都要下来,一双手从吴建国腋下穿过,死死搂着他。
眼见着那门上掉下来一些泥屑,显然已经要撑不住了。
他闻着门里传来的香气,忽然灵感一闪,一边提了膝盖把吴建国顶在门上,一边迅速从兜里掏出来那袋饼干,转头对曾易青说:“易青,过来。”
曾易青正在跟明香耳语着什么,听到他声音,转过头去。
他一下子就懂了张志刚想做什么,但他这个人狠得下心,冷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没过去。
明香见状,对他说:“去帮忙呀。”
曾易青这才过去,把张志刚手里的饼干拿了,正要放自己嘴里,把个张志刚气得张口就骂:“你塞他嘴里去呀!”
曾易青冷笑了一下,捂着吴建国的嘴给人塞里面了。
吴建国:“……”
吴建国原本闻到了一点从门里传来的甜香。
但他只感到愤怒。
他娘的,他在外面气得跟狗一样,那娘们儿在里面吃点心!
可当他自己的舌尖触到那饼干,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更加浓郁的甜香和俘获了。
那天,在自己丈母娘生日宴上,他憋着没吃。
他怎么能吃明香做的点心呢?
那是敌人做的点心,死都不能吃的。
可现在,光是鼻腔里的香气就让他后悔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咀嚼起来。
当那温润的、甜甜的奶香混着微微酸涩的蔓越莓的汁水在他口腔蔓延开,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那种浑身都舒泰了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回到了那迷蒙又醉人的青葱年代。
那时候他才十五,看着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假小子徐大姩,忽然就生了别样的心思。
那是徐大姩见他一天没吃饭,就去山上给他摘来了一捧水红晶亮的野果子过来。
她把果子给他,又从竹篮子掏出来一碗鸡蛋羹。
那鸡蛋羹炖得嫩嫩的,用她家里的破陶碗给盛着,拿了布兜兜着,小心翼翼地给提到他这里来。
他就这样一边看着徐大姩那被晒得黑乎乎的脸,一口鸡蛋羹一口野果子地吃着。
心里涌上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
就是那天,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把徐大姩娶回家。
那天的味道,和嘴里的饼干有点像。
似乎是像的。
不,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吴建国停住了动作低着头站在那里细细品味。
就是一样的味道。
怎么会忘了呢?
他们青梅竹马,后来又因为战乱分开。
到后面终于幸运地喜结连理,还生了四个大胖小子。
自己却忘记了当初的心意,把个媳妇儿当长工一样折腾。
她跟他说,希望他多回来,这样婆婆和姑姐就不会欺负她了。
但那时候他却不理解,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找茬,在挑拨他和他妈、他姐妹的关系。
她跟他说,刚生完孩子,虚得慌,想炖只鸡吃,他却跟她说别这么娇气,鸡等着过年才能吃。
当然,他或者儿子们想吃的时候,他就会叫她杀一只。
晚上,她要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他却抖抖肩膀把她甩下去。
“都老夫老妻了,整这些个矫情玩意儿干什么,不想睡你就出去!”
他……
吴建国想到这里,捏了拳狠狠地捶着自己的额头。
他怎么忘了呢?
但好在,吴建国是个大丈夫。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想到自己媳妇儿可能真的要和自己离婚,慌忙变了脸色。
“好好好,大姩,我不怪你了,你出来,老子他娘的什么都给你。”
“你不是觉得我对咱妈不好吗?我再把她老人家接过来当面认个错行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觉得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的徐大姩语气轻松地把话砸到他耳边。
“哟,那我妈可担当不起,你别折她的寿!”
她从里面把门打开,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笑盈盈地舔了舔嘴唇上可颂的碎屑。
“让你进来也可以,毕竟这里也有你一半。”
“那咱以后就这样吧,咱们继续过日子,但各过各的,你甭管我,我也不会管你。”
“孩子我们各出一半钱养,咱们大路朝天走两边,就这么说定了!”
吴建国:“……”
吴建国心里泛起一阵后悔和心酸。
到这会儿,他要是还不知道徐大姩的决心,那他也不用混了。
这个女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把伺候他们爷们五个当毕生任务和荣耀的人了。
他忽然涌上了一丝迷茫。
他要怎么办呢?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了,服软也服软了,笑话也让人家看完了。
吴建国觉得眼角有点湿,面前这个白净了许多的徐大姩和十几岁那个又瘦又黑的徐大姩轻轻重叠。
让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掰开张志刚的手。
“老张,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再发疯了。”
张志刚满脸不信。
吴建国觉得自己横了这么多年,今天是他最耻辱也最痛苦的一天。
他又转过脸去看明香。
“明香,对不住,是吴哥不懂事,错怪你了。”
他扶了扶额:“你赶紧把你家那好不好丈夫带回去吧,他那双眼睛要吃人,看得老子心肝儿疼。”
明香点了点头,拉着曾易青走了。
回头的时候,看到吴建国进了屋,却没有继续跟徐大姩杠着,而是步履落魄地往里面去了。
路上,明香弯着曾易青的臂弯,笑他:“易青,你可真行,你张哥都那么积极地在劝架,你居然喊都喊不动。”
曾易青拉起她的一只手,薄唇在指尖上蹭过:“我不打他算不错的了。”
没等明香再说话,他用另一只手揽在明香的脊背:“媳妇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打他吗?”
明香:“因为我们小曾团长是个识大体又温柔沉稳的人。”
曾易青在她鬓边亲了一下:“那倒不是。”
“我主要是想让你继续看完这场好戏。”
明香:“……”
明香心事被他说中,顿时浮上来一些罪恶感。
她推了推他:“我也不想看徐姐和吴哥吵架,只是我没劝住。”
曾易青:“你徐姐不会怪你的,你没看到她从头到尾乐在其中,心情恐怕一点儿也没被影响到。”
明香抬头看他:“嗯?这话怎么说?”
曾易青:“反正你要是跟我吵架,我是绝对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就是你做点心也不成。”
明香:“……”
不过明香想了想:“兴许你说得没错。”
“其实徐姐跟我们说了很多,她没嫁给吴哥时,确实也过得挺苦的,可她嫁给吴哥后,就是另外一种苦了。”
曾易青认真地看着她:“怎么?”
明香:“憋屈啊!”
她抬起头望着头顶那些茂盛的热带植被。
“吴哥在人家心里那可是绝对优秀的结婚对象。”
“你看,他是个军官,职级也高,工资也多,人长得也高大,性子虽然跟大部分军官一样比较霸道,但我看比红云家那位要阳光多了,不阴狠。”
“这样的一个丈夫,你要是跟外头人说他多么多么不好,是要被挤兑的。”
“人家不但不会信,还要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曾易青点了点头:“那是。”
明香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徐大姩在生孩子
这件事上受到的苦难。
她这一两个月来,晚上老做梦,梦到有蛇咬她脚。
她以前在后世刷手机的时候曾经被推送过一些视频。
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梦到蛇跟性有关,也有可能是怀孕了。
明香觉得不是,毕竟她身上一切正常,没有她们那样的什么乏力啊、孕吐啊之类的症状。
大姨妈是一个月没来了,但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位为了跳舞好看,都没吃的了,还节食,所以大姨妈也是经常出走的。
她知道自己没怀孕,可她还是有点担心怀孕的事。
从徐大姩的例子上,她更加形象地体会到了生育对一个已婚女人的影响。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当初她可能会选择一辈子不结婚。
明香想到这里,就问曾易青:“易青,如果我们真的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曾易青笑:“媳妇儿,你又找操了是吧?”
明香瞪了他一眼:“我是说,如果我不能生怎么办?”
曾易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只要你,没孩子我就把你当媳妇儿加女儿养。”
明香:“……”
这要是吴建国和张志刚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没个正型!
明香又问:“那如果我只生了女儿,没给你们老曾家生到儿子怎么办?”
她倒不是真的认为女人就要给丈夫家传宗接代,她只是想听听曾易青的想法。
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在谈恋爱了,要继续还是要分手,都要想好。
曾易青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微微叹了口气:“媳妇儿,我说了,我只要你。”
明香故意逗他:“可是我不生儿子,别人就会说你曾易青没本事,那方面不行。以后大家也会看不起你,说不定连你上级、你战友都要笑话你。”
曾易青低下头去,把脸在她头顶细软的发丝上蹭了蹭:“你看得起我就行。”
明香一听,来了兴致,继续逗他。
“那你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曾易青定住脚步,把她拉到一棵大榕树背后狠狠地亲。
“媳妇儿,你故意的吧?”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找我茬?”
“我都说了,我只要你,有没有娃,男娃、女娃,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想要你的时候你愿意给我就行。”
明香:“……”
早知道不跟他说这些了。
小曾团长依然颜色到没边儿。
*
徐大姩睡得饱饱的,听到个糯乎乎的声音在叫她。
“妈妈,起床吃饭饭啦。”
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自家四宝。
到外面客厅,又看到了老二老三。
这两人给她拿了碗筷摆好,牵着她坐到桌前。
徐大姩一看,桌上一锅稀饭煮得莹润极了,上头还有个凉拌榨菜。
孩子们都喊她:“妈,吃。”
这时,她家大宝端了一小盘子青椒荷包蛋过来,朝她妈一笑。
“妈,你起来啦。衣服我都洗好了,就是你那件白裙子太难洗了,那上头沾的番茄汁,我洗不掉。”
徐大姩很是欣慰地摸了摸他后脑勺,感受着孩子又拔高了些的身高,浑身上下都是满足。
“没事!你做了饭就行,以后衣服还是妈洗,妈给你们这帮有担当的崽子洗衣服妈高兴!”
这时,吴建国回来了。
一回来把从食堂带回来的包子拿了过来。
“是,别跟你们老子学,我啊,没担当。”
徐大姩翻了个白眼:“你去食堂吃,谁让你吃我的米、我儿子做饭了?”
吴建国怕她生气,就又站了起来。
“我在食堂吃过了。”
说着尴尬地摸了摸手边老三圆乎乎的小脑袋:“我去把鸡鸭放出来,顺便把菜地浇一浇。”
他们家老三一听,就仰着头说:“爸爸!你不是说你要上班,浇地的活是家里娘们儿干的吗?”
他是无心,吴建国却听得汗都出来了。
果然,徐大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吴建国!我倒是不知道,你以前给孩子灌输了这么好的思想!”
吴建国赶忙道:“不是啊大姩,你甭激动,我那只是说说。”
“男人嘛,总喜欢吹吹牛,是不是?”
又把老三抱了抱,说:“三宝,男人要有担当!”
“你老子的意思是,上班的时候可以不浇地,但可以在还没去上班的时候浇。”
说着朝徐大姩咧开嘴露出个傻不愣登的笑容,把孩子放下吃饭,自己担着泥桶去弄水浇地去了。
徐大姩当没看到一般,一边吸溜吸溜喝着粥,一边对孩子们说:“什么男人干的女人干的,没这回事!”
几个小的点了点头:“哦。”
大宝却凑过来,跟他妈悄悄咬耳朵。
“妈,你说我爸是不是特喜欢你,想要你也喜欢他啊?”
徐大姩被他说得,差点儿没呛死,用筷子头佯装在他头上敲了敲:“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玩意儿!”
大宝笑:“真的妈,你知道安娜卡列尼娜吗?她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也很想那个人爱她。”
徐大姩不知道什么那不那的,但听懂了那个“爱”字。
一时间反应过来,肯定又是大宝那些个杂书闹的。
徐大姩认真地望着自己儿子:“大宝啊,你们周老师天天让你们看杂书,她想干什么啊?”
“妈还是劝你好好学习,晚上跟妈一起看伟人语录。”
大宝:“伟人语录我都能背下来了。”
他凑过来,搂着徐大姩的脖颈:“妈,周老师说多读杂书有助于提升教养,还能懂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我看了那些书后,倒是只觉得佩服,想要也写出那样好的书来。”
徐大姩叹了口气:“行吧,你爱干啥干啥,别给我惹事就行。”
大宝又问她:“妈,那你说我爸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他这些天变了好多,今天变得最多。”
又看向外面院子里被岛上的阳光晒得鬓边亮晶晶的吴建国:“尤其是今天,他说话都软了。”
徐大姩被他吵得头疼,冷笑:“那难道他不该这样吗?还是说你们就觉得你们亲妈非得天天被他大声
骂?”
几个孩子忙说:“不行,不能骂妈妈!”
大宝:“可是他真的变得都不像他了。”
又说:“妈,听说隔壁红云婶子要和卫国叔叔离婚了,离婚是什么意思啊?就是以后都不在一起了?”
“那你会和我爸离婚吗?”
徐大姩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去去去,你这孩子最近话怎么这么多,你怎么不说那些杂书把你性子都变了呢!”
徐大姩:“妈的事你们甭管,就算不跟你爸在一起了,妈也不会不管你们的,多大点事儿!”
自从不管吴建国后,徐大姩是过得太舒心了。
以致于她都开始担心孩子们不答应他们离婚。
于是她又问大宝:“妈要是跟你爸离了,你们这几个小崽子可以选择跟我住,但可不兴哭哭唧唧说不让我们离。”
大宝摇了摇头:“妈,我们这几天跟你过得可开心,爸他再也不敢对我们大呼小叫,也不敢动不动给我们耳刮子了。”
“你们要是不在一起,我们会难过,但应该也不会那么难过。”
“我觉得我总会长大的,忍忍就好了。”
在外面浇地浇到一半觉得热,回来想给自己倒点水喝的吴建国一听,脸都绿了。
他三两步走过来,就把大宝他们往外撵。
“去去去,吴大宝,你还是吴大宝吗?我怎么觉得你以前那股子女娃娃一样的劲儿都快没了呢!你胆子可肥呢!”
“不懂事的玩意儿,你妈要是跟我离了,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喽!都别吃了,出去出去出去!”
吴大宝一听,很是憋屈。
以前他老是被人说自己太乖顺,像个女孩子。
只有在弟弟们被欺负的时候才会变得狠厉,才像个男孩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不是处像别人说的那样,被他妈管太严了。
而是他不想惹事,一惹事,挨骂的只会是他妈。
到时候他爸又要怪他妈没管好他们兄弟几个。
可现在,他妈再也不会听他爸的叫骂了,他也就不用装乖了。
吴大宝恨恨地瞪了他爸一眼,带着弟弟们准备出门。
徐大姩却“嗯哼”地咳了一声。
“上哪儿去?饭吃饱了吗人家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吴大宝眼睛一亮!
吴建国一听,好家伙,又哪里惹到这母老虎了。
赶忙笑着揽住大宝的肩头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哎哟,碗里还有稀饭啊?爸没看见,你们吃饱再去,吃饱再去啊。”
再看一眼徐大姩,徐大姩却半眯着眼睛享受那咸鲜辣完美融入的荷包蛋去了。
看也没看他一眼。
*
这天,明香的特批点心窗口在曾易青他们单位的食堂正式开业。
窗明几净的小窗口,整整齐齐摆了六个纯白搪瓷的托盘。
里头放了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点心。
这些点心颜色鲜亮、形状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最绝的还是那种香味。
旁边就是打饭菜的窗口,以前大家累了一天,闻到这些饭菜的香味,都觉得天灵盖都被打开了,再也分不出注意力去注意别的。
可现在,这些点心的香味却硬是把饭菜的香味压了下去,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只是一看那价格……
嗯……——
作者有话说:加更示爱,你们懂的
第60章
特批窗口第一天开业, 明香非常重视。
其实上头也十分重视。
这半个月,上头也让人加班加点把这个窗口的硬件设施都给弄好了。
然后一周前告知她要把今天要做点心的名单发上去。
除了名单,上头还把她请过去, 连着食堂的几个领导开了个会。
分管食堂的主任就是陈春芳, 什么都替她想好了,也就没要她多操心。
只是要求她计算成本。
这个明香更是擅长, 就交了一份报告上去。
然后又请了商业局的领导一起,大家开个了会明确了一下价格。
当然, 今日份甜品的名单也一起明确了。
新事业新征程,明香挺开心的。
加上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她就稍微多做了几个种类, 当然主打的还是月饼。
不过这年头有些固定的文化符号。
比如红虾酥、桃酥饼、蜜三刀、江米条。
这些东西大家只有在年节才舍得买来吃一吃,所以就成了年节的符号。
所以明香把这些点心也都各样做了十斤。
她是想着,人都是有念旧情节的, 既然这些东西承载了人们的期待和憧憬,那必然是要准备一些的。
但东西一多,她心里就也有些忐忑。
军属院里的小媳妇儿是因为个她关系好, 给她面子,加上吃过她给的点心,才舍得花那么多钱来买。
可来食堂吃饭的, 更多是现役的军人们。
首先, 这些人没吃过她的点心。
然后他们都是男人, 就跟她家那曾易青一样, 多少觉得这些甜味的东西是孩子和女人吃的东西。
别说曾易青了, 吴大哥和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明香不大确定这些男人们会不会买她的账。
她做的点心,用料实在且足,而且大部分料都是那种买都买不到的。
比如说黄油、牛奶、芝士等等。
更别说以后要用到的吉利丁、肉松、巧克力、咖啡粉之类的。
然后就是糖、油、电、火的花费也很多, 所以商量下来,价格就定得相对来说难以接受一些。
而这个年代,大家都是一样艰苦朴素。
虽然军人们的待遇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他们也是拿命去换的,而且这年头大家孩子又多,也不敢像后世那样往大里花销的。
说白了,就算有钱,也都是尽量把钱花到刀刃上。
尤其是这些男人们。
不管家里是不是只有他们挣钱,还是老婆也在上班,反正都是恨不得一分钱掰两边花。
明香深谙各类型客户的心理,所以也有些担心。
担心大家都不舍得买,到时候东西卖不掉浪费就算了,还闹笑话。
这可是她干工作的第一天啊!
就这样,一身白色围裙配白色头巾的明香袅袅地站在窗口内,眉头微皱地等着人来。
甚至她手下那位新招来的负责卖点心的小伙子都没她看上去那么担心。
其实明香对她点心吸引顾客的能力是毫不怀疑的。
果然,没过多久,本来都往饭菜窗口跑的汉子们脚步一转,都兴致冲冲地朝她这边而来。
可就是人吸引来了,会不会买?
明香有些把握不住,确实这个年代,消费能力太低了。
不过她马上调整好了心态。
作为一个商人,你天生就得学会让别人感到高兴轻松。
所以她松了眉头,微笑着往前站了些,看着卖点心的小何在那等着给顾客打包点心。
谁想那些小战士近了之后,反而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明香。
听说过岛上曾团长的媳妇儿天仙下凡一般,平时偶尔也会见到。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一看,才发现,自己平时看见的,那根本就是雾里看花。
毕竟谁也不敢死命盯着曾团长那人的老婆看。
可现在,当真的有机会盯着曾团长的老婆看了,他们就把曾团长忘到一边了。
都知道女人皮肤比他们男人的皮细,却不知道能细到这种程度。
他娘的,就跟那刚剥开皮的新鲜荔枝似的!
知道女人的嘴唇红,却不知道能红得这么干净的,简直像是一枚放在溪水里的鸡血石!
知道女人身娇体弱摇曳生姿,却不知道能柔美得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
尤其是她一身雪衣往那儿一站,穿得越朴素却越让人无法忽视。
加上那好不扭捏的、温柔得体的笑,和那毫不胆怯的干练样子,迷得他们恨不得都上去跟她握个手。
然而,心里那点儿缱绻的思绪在看到小纸牌上写的数字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有人粗声粗气道:“娘哎,这桃酥饼外头卖七毛钱一斤,都的地方甚至卖五毛,怎么咱们食堂就要卖一块五?”
“操,这他娘的金子做的蜜三刀吧,外头不是统一定价八毛钱一斤的?怎么这里要卖两块钱一斤?”
他们性子直,虽说对明香惊为天人,但一码归一码,果然还是觉得明香的这些点心太贵了。
只是他们才刚闹腾起来,等视线触及旁边的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停住了。
有人把脑袋朝窗口里伸了伸:“娘哎,这是什么玩意儿,长得可真好看!”
马上就有
很多战士跟着附和:“啧,跟冰块儿雕出来的一样,看着都让人稀罕。”
“哎,兄弟,我反正是在外面没见过这个,你们见过不?”
“没见过,看着印花像是月饼啊,怎么这皮肉这么水灵的?跟老子外地刚娶那媳妇儿似的。”
其实他想说跟明香似的,看上去又软又晶莹,但他不敢说。
他怕曾易青把他给弄死。
就这么的,大家闹哄哄地都往最靠右边那几个托盘那里挤,有的甚至还蹲下来,用手拢了眼睛,像是要把里面的点心盯出来一个洞。
他们一边看,一边抓紧机会跟明香讲话。
他们的笑脸上带着点儿试探和揶揄。
“嫂子,明香嫂子,你不卖东西呢嘛,跟我们讲讲这新奇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呗。”
“是啊嫂子,哎吆!这个更烧钱咯!一个就要两块钱了!我看这一个不到二两吧!这才是金子做的吧!”
大家起哄让明香讲解,还说不讲他们就不买了。
明香先前对军人的感情很微妙。
大部分时候她对他们是崇敬和感激的。
但当她遇到曾易青这种冷面军官,或者张志刚那种笑眯眯却显然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以及林卫国那种又痞又容易暴躁的,她还是会有点儿怕。
但现在,她跟他们也相处这么久了,也习惯了他们的一些糙汉行为。
尤其是每天晚上被曾易青用那种半狂野半温柔的行径脱敏,她现在也不怕他们骂娘了。
她知道那只是他们的口头禅而已,就该她有时候喜欢把“今天天气真好“挂在嘴边一样。
做买卖,顾客肯过来,就成功了一半,顾客对你的产品开始好奇,那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于是明香直接站到前头来,和小何站在了一起,微笑着给他们介绍。
“这是我做的几种月饼。”
“你们说的这些水灵的……”
她粲然一笑,“叫做冰皮月饼。”
众人被她这一笑晃得连话都忘了说,一时间雅雀无声。
而在那边打饭的其他军人也有被她声音吸引住的,打完饭没去桌边吃,而是端着往她这边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喃喃:“冰皮……月饼?他娘的没听说过啊,那皮子不会真的是用冰做的吧?”
明香笑:“那当然不是。”
她手上套了个牛皮纸袋,拿了一颗芒果慕斯味道的冰皮月饼放在手心,往窗口外头举了一点儿,给大家展示。
只见那月饼婴儿拳头大小,像普通的月饼一样的圆形,上头印了花好月圆四个字。
可那皮子却是晶莹剔透的白,里头却又显出芒果肉一样淡淡的橙黄来,看得人瞠目结舌的。
尤其是,那月饼身上不知道还撒了什么粉,让整个月饼看上去朦朦胧胧的,恨不得用指腹摸上一把。
这帮没结婚的战士哪怕是有对象的,对象大部分都在老家。
他们一年到头就是训练训练训练,日子过得紧张又枯燥,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再一看明香手上牛皮纸袋套不到的那一截细白的皓腕,当即觉得那月饼更加漂亮得让人没法自控。
刚才提问的那个人跟被什么迷了心窍一般,真的伸手在那月饼上轻轻抚了一把。
明香惊呼一声,看着那月饼,有些可惜地朝那人笑了笑。
“这位长官,这个送你了。”
那人这才如梦初醒,恍然知道自己把那月饼玷污了。
而现在是明香给他台阶下呢!
他又是尴尬又是感叹,曾团长看着像是个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女人有瓜葛的没想到这么会娶老婆。
就这格局,这反应速度,实在是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有点佩服了。
但那人还有点犹豫。
月饼再好,它也只是个月饼。
一个不到二两重的月饼就要两块钱,能买三斤猪肉吃了!
三斤猪肉要放他老家,能吃上一年了!
那人觉得太尴尬了,心里不禁涌起些怨怼。
他敛了笑意,对明香说:“嫂子,我不要。”
明香:“不用你给钱,算我的。”
那人更生气了:“你这东西卖得有些贵了,我看看其他的。”
他指了指靠着江米条的那个盘子:“这个我知道,是咱们常吃的那种月饼……”
说着手指头往右边移,又指了指靠着普通月饼旁的那一溜盘托盘。
“那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其他人有的伸长脖颈、有的踮起脚,有的开玩笑骑在肩头,跟看把戏一样也都凑过来看。
“是啊,圆咕隆咚的,又不像是汤圆。”
“我看着那皮子倒像是月饼皮的,这不快中秋了嘛,估计就是月饼,但谁家会把月饼做成这个形状啊?”
他们声音又洪亮、说得又起劲,明香就有些无奈。
于是也不解释了,直接让小何拿了把军用小刀过来,把规规矩矩的普通五仁月饼、圆乎乎的月饼和冰皮月饼都各样拿了一个出来做样品。
然后每一个都一分为四,露出里面的馅料来。
她微笑着耐心跟他们讲解。
“大家也看到了,这个是咱们常吃的五仁月饼,是这种圆柱形状的。”
“一般大家做这种月饼加的馅儿是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芝麻仁,吃起来爽口但会显得有些干巴。”
“我想着让口感丰富一点,就在里面放了葡萄干、蔓越莓干、橙皮丁和菠萝干,会更好入口一些。”
大家瞪大眼睛,时不时有人舔舔嘴唇。
明香见状,又说:“这些圆的月饼皮子的做饭和咱们常见的不一样,皮子会更加松软酥脆。”
她用套了牛皮纸袋的那只手拿起一颗椰蓉蛋黄馅的圆月饼来,轻轻一碰,那表白便脱下来一些洋葱瓣儿一样薄到透明的面皮来。
“喏,像这样。”
众人看,又是一阵咽口水。
“他娘的!老子不喜欢吃月饼,就是因为不喜欢那硌牙的口感,要是这么酥脆的,那老子也能吃上半个一个的。”
“哎,月饼不就是月饼吗,咋的还能做成其他模样?真是新鲜!”
明香笑:“这些圆形的月饼因为结构更加松软,所以里面的馅料也不像五仁月饼一样需要那么硬。”
“我手上这个是椰蓉咸蛋黄馅儿的,吃起来甜味和咸味相融,不会过于齁嗓子。”
她虚虚把手按在旁边几个圆月饼上。
“这些有的是凤梨馅的,类似于凤梨酥,吃起来就是凤梨软糖的味道。”
“类似的还有草莓馅、芒果馅、蓝莓馅的,你们吃了就知道了,不难吃的。”
众人更是把眼睛都要瞪出来。
“你用咱岛上的果子给月饼做馅?”
明香点了点头:“不可以吗?”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胡闹嘛!那能好吃吗?!”
明香不置可否。
这时,刚才说话那位同志指着那些冰皮的月饼说:“那这些又都是什么馅的?”
明香如数家珍地继续给他们介绍。
“这个是奶酪椰蓉馅儿的,这个呢是奶油馅儿的,这个是芋泥椰浆馅儿的……”
那人虽然听不大懂,但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又问:“这些皮子怎么五颜六色的?”
大家一听,都跟着连连称奇,就跟那时候看到彩色青团的周晚棠似的。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月饼皮子是粉红色的,这得把那么娘们儿和小娃娃迷得什么样啊!”
“他娘的,还有豆绿色的呢!”
“哎呀,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敢吃啊!”
“是啊,老子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能砸得死狗、硌得掉牙的五仁月饼,俺娘做的那味道,让老子去吃这些花里胡哨的,老子心里毛毛的。”
“哎,这些东西是香,可是没见过啊,能吃不啊?别给我们整中/毒了。”
“是啊,还卖得比外头贵,贵那么多,又不是米面肉这些顶饱的东西,反正我是不会买。”
明香:“……”
明香摇了摇头,心说自己也有判断错误的这天。
她真的低估了这年头大家的保守程度。
看来,今天这些东西怕是都要剩下了。
虽然上头说了,这窗口只是为了给军人们提供一种选择而已,不作业绩要求。
如果有东西剩下,她都可以带回家去自己吃。
可上头看重她,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无能啊!
这开窗口第一天就什么都没销出去,传出去不是打上头的脸嘛!
看来得用上些销售手段了。
不过目前才刚开业,价格又不是她能改的,不能给一些买一送一之类的福利。
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宣发这一块儿了。
明香皱了皱眉头,细细想着怎样把这些点心讲解得更吸引人一些。
然而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过来。
“让让,让让!”
“哎呀,你们这些同志,一起饭不吃挤在这儿做什么,不
买赶紧走,我急着买明香做的点心呢!”
明香:“……”
明香颇为头疼。
如果但凡是换任何一个人过来,她都不会这么头疼。
为什么偏偏是周晚棠。
她是真的搞不懂,周晚棠都那样了,怎么还能这么坦然地过来说要吃她的点心。
但来者是客,明香只能往后头一坐,扶着额,让小何去接待周晚棠。
周晚棠挤进来后,却朝小何冷笑了一声。
“同志,你让让。”
又冷着脸朝明香摆了摆手。
“明香,你过来呀,你坐那干嘛呢?”
明香于是淡淡地说了句:“晚棠,你要什么让小何给你称吧,我休息一会儿。”
她又不是营业员。
谁想周晚棠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啊?你做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几斤吗?”
明香听这意思不对,就拿开手,朝她看过来:“你说什么?”
周晚棠把那放桃酥饼的托盘边沿按了按,那托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晚棠:“这里面多少桃酥你不知道?”
明香:“哦,十斤。”
周晚棠看向旁边那个装蜜三刀的:“那这个也是十斤吧?”
明香点了点头:“嗯。”
“晚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晚棠把那些托盘里的点心从左往右一一看过去,眼里闪着欣喜又略带贪婪的光芒。
双手拢在一起,把手心互相摩擦了一下。
她直起身来,嫣然一笑,大手一挥:“所以啊,不用称了,每样十斤,这里的所有点心我都要了 !”
又说:“明香,小何一个人装不完,你也起来帮忙装。这不是你的窗口吗,赶紧的!”
明香:“……”
众人:“……”
那些人看着她们的互动,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认识周晚棠,于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跟她说:“俺嫂子!俺周老师!俺们听说过明香同志做点心好吃,但你也不用这么疯魔吧?再好吃能好吃成这样?”
也有人立马就把那账给她算了一下:“嫂子,您把这些全买了,得花好几百块钱呢!您别冲动!”
还有人见她眼里那股子狂热,心知挽回不了,赶紧就把张志刚给搬了出来。
“嫂子,咱们师长晓不晓得这事啊?您这东西是买回去了,不会两公婆打架吧?您不是还怀着孕呢嘛,可不行挨打!”
周晚棠一向优雅,尤其是在这些年轻的战士们面前,深刻地体现了什么叫一位人民教师的素养。
但这会儿她却颇为不耐烦,连语气里都带着明显的急切。
“去去去,我不是用的他工资!”
一句话刚说完,就赶忙又把脸转向了明香:“明香,你不舒服是吧?”
“好好好,那你继续坐着。”
“小何同志,快快,我带了布袋子来,你也别麻烦了,把那些点心都倒进来。”
“哦,不对,那些个晶莹剔透的,都用牛皮纸一一包好了放我怀里,我小心地拿回去,别把美感给破坏了。”
众人:“……”
看着周晚棠那殷切的样子,闻着蛮食堂那暖融融的甜香,众人也都跟着有些心猿意马,个个不自觉地把口水咽了又咽。
“听说军属院的嫂子们都可喜欢吃明香同志做的点心呢!”
“哎是,我也听说了,上次我一嫂子还给了我半个什么牛角面包,说东西金贵,刻意扣出来给我吃的,我吃了几口都不舍得继续吃了,生怕吃完没有。”
“操,你他娘的吃过啊?怎么不早说?那我也买点儿尝尝?”
“不买,都能吃上几斤猪肉的了。”
周晚棠听了,脚一跺,正色:“我没来的时候你们不买,现在我来了,你们就都别买了。”
“知道你们大老爷们不爱吃这些东西,你们别跟我抢啊,我都买掉了的。”
众人:“……”
明香看着闹哄哄的窗口,颇为无语。
她这个人吧,平时特别好说话,主张大家在一起,管好自己,但如果能快快乐乐在一起处着,那当然更好。
可人家要是对她动了伤害的心思,她也绝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周晚棠那天是真的想成为宴会上的笑话的,那她怎么的也不可能让周晚棠如愿吃到她做的东西。
多少钱她都不想把自己做的点心卖给周晚棠。
当然,这个如果钱真的是非常多的话,那另说。
她总归是个商人。
但她现在,就是不想把这些点心都给到周晚棠手上。
可话虽然是这么说,毕竟她现在是公家的人了,做的东西也是为公家做的。
她拿了公家的工资、福利和身份的嘛。
按照公家的规定,只要是军人和军属,那都是可以买这里的东西的。
至于买多少,也没有明确的限制。
也就是说,周晚棠要把她东西全买了,她还不能不卖。
真是晦气!
明香起身,对周晚棠说:“晚棠,他们说得对,我这些东西太贵了,说不定也不好吃,你别买这么多。”
忽然一笑,非常诚恳地说:“我也是为你着想。”
谁想周晚棠反应更大,甚至露出了类似于恐慌的表情。
“明香,你不会又是不想给我吧?”
“不行,我要买!”
众人一听,那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更痒痒了。
不是,真就那么好吃啊?
明香却很是头疼,不禁又扶了扶额。
谁想就在这时,忽然军属院几个与她不是非常相熟的军属跑了进来。
“不行!周晚棠同志,你不能一个人霸占明香的点心!”
“就是,你吃得完嘛你,别给撑着了。”
然后几个人就吵吵闹闹起来。
直到吴建国高高兴兴走进来。
“明香啊!明香!把你那些点心一样给我称一点。”
“他娘的,你还别说,你做的点心还真带劲儿!”
众人都见了鬼一般回头看他。
吴建国同志!他们那个连喝白糖水都嫌娘么的领导,特意来买点心,还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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