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明香打了个哈欠, 脸上仍不失笑意。
“晚棠,说什么傻话呢,我又不是黑市里的小贩, 我卖什么东西啊?”
周晚棠一下课就从学校匆匆赶过来, 为的就是抢个先买到明香做的点心。
不要像上次那样被别人捷足先登。
甚至带了不小的一笔钱和几张非常难得的票过来,就是想让明香干脆点儿赶紧把点心卖给她, 让她好早点回家享用。
不想突然明香这么说,顿时像是当头一棒, 打得她爬不起来。
她瞪大眼睛把明香的话琢磨又琢磨,忽然竖起眉头。
嗯?她这是又在给她脸色看?
周晚棠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一天之内两次看人脸色。
在她的内心, 自己可以不喜欢别人,别人可是不能不喜欢她的。
周晚棠想到这里,那气焰一下子就蹿老高:“明香!你……”
明香淡淡地挑了下眉, 嘴角的笑意不变。
周晚棠却一下子感知到了什么,眼睛眨了又眨,脑中飞快地权衡利弊。
明香看着不动声色, 压迫感却这么强,笑着都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人一般性子硬,说一不二, 要是逆着她来, 估计不只是今天了, 明天后天今后的每一天都别想吃到她做的点心。
这个念头让周晚棠的嗓子都梗了梗。
人不吃点心不会死。
自己家有钱又票, 自己丈夫官职大, 单位发放的福利都比军属院大部分家里多且高档,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糖果饼干。
供销社里也有好吃的点心买,再不济去对岸西市, 还是不行哪怕去一趟京市也不过几天的事。
周晚棠忿忿地想了许多,开口:“哎哟明香,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什么黑/市贩子,这不是大家邻里之间互相分享嘛!”
她眼睫弯弯,脸上露出了些许谄媚的神色:“是不是打扰你睡午觉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早上的时候要去上班没空,现在马上又要去上班也没空吗,所以你就担待一点儿。”
她说着,两眼放光地往厨房冰箱所在的位置看。
“那你快点把东西给我,你不就能早点回去继续睡了吗!喏,钱给你。”
明香:“……”
明香还是被困意裹挟,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饶有兴致地朝她凑近一点。
“是吧?晚棠,那你带了多少钱?”
“少了我可没东西给你,我的东西啊,涨价了。”
周晚棠也不是个傻的,一听,这不是杀猪之前标准言论嘛,顿时手收回,把手心里的钱紧紧地攥住了。
“明香,怎么又涨价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单给我涨价,别人随便打发你一点儿面粉啊玉米粉啊的,你都给人家好的。”
明香直起身子,无辜道:“是啊,这就是看我心情,你都说了,我又不是靠着这钱养家的黑市贩子。”
说着就转身要上楼,丢下来一句:“你回去吧,今天真没东西,记得把门给我带上啊。”
周晚棠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拉住她。
她把手里那些钱和票一股脑儿往她手里硬塞。
“别走别走,给你都给你,你快别磨叽了,我两点半还有课呢,快点把点心给我。”
明香看了看手里的钱和票,大概有个两三百,还有几张炼乳票,真的是非常珍稀的东西了。
她闭上眼睛斟酌了一下,曾易青虽然能弄到一些奶油、黄油、炼乳,但也是极少的情况。
而且量也特别少,稀罕到不行。
这周晚棠这次确实是送到她心里来了,她正缺呢!
加上两人是房子挨着房子的邻居,一向气焰高涨的的人又这么腆着脸笑的,不给她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心里还是不想给的,于是有些惫懒地拖着步子走到厨房。
周晚棠也跟了过来,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撇了撇嘴下定决心似的也进了厨房。
她看着明香的手放在冰箱把手上,两眼放光,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明香感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背后,有些无奈地打开冰箱。
然而这冰箱一打开,她心里那点子顾及人情的无奈一下子就没了。
眼神温柔,嘴角扬起宠溺的笑意。
这个曾易青啊,难不成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也开始喜欢吃点心了?
还吃这么多。
只见原本放了好几盘荔枝奶冻、雪媚娘、荔枝千层的冰箱现在每样只剩一盘了。
就连剩下的几个牛角包和蛋糕也都每样只剩一个。
明香脑中恍然闪过什么,重新把冰箱门关上。
往地上看,果然在地上看到一张飞落的纸片,上面写了一行字。
“媳妇儿,东西我拿去吃了,拿了蛮多,以后我就欠你东西了,你再跟我客气吃个牛肉火锅都说八百遍谢我要急眼的。”
“给你留了一点儿,晚上吃的时候想着我在你身边一起吃,好不好?”
明香抿唇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周晚棠,一脸无辜:“你看,没有了,都被我丈夫给带去单位吃了。”
周晚棠呆若木鸡地看着冰箱里面。
她早上是看到了明香准备的材料的,那么一堆荔枝肉,怎么可能只做了这么点儿点心?
所以这冰箱里面本来一定是满满当当的都是点心,现在却剩这么点儿!
周晚棠从四肢百骸中都生出一股气愤来。
她顿时鼓了腮帮子。冷眉竖目、口不择言:“他们那边糙汉子不是最讨厌吃我们这些娘儿们吃的点心的吗!怎么偏偏今天非要和我作对!”
“明香,时间还早,这才刚上班,你赶紧去他们单位,让他别急着吃,赶紧把东西拿回来,我要买!”
嚯!明香心说好大的官威!
明香多少有点理解李红云那时候怎么这么忌惮这个人了,这纯纯被宠昏头了的小公主啊,比她还跋扈呢!
明香把冰箱门一关,一双漂亮的杏眼带着笑意死死盯着周晚棠。
“晚棠啊”,她恶魔低语,“你这样就不体面、不懂事也不洋气了。”
“钱我还给你,我家的点心我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
“还是你以为你会比我家亲丈夫重要?”
周晚棠看着她,脑袋里“嗡”地一下。
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体面、不洋气?!
她什么意思?
难道她把她看成了那种每个村都有一个的,没受过文化教育的,专横跋扈、又土又坏又不讲理的老妇女?!
周晚棠一想到明香真的这么看她,简直气到胸口疼。
但她当着明香的面又不敢发作。
尤其是她见冰箱里好歹还是有点儿吃的,便费了好大力气,硬生生把这口气也咽了下去。
明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色又白变红又由红变黑,调色盘一样,觉得精彩极了。
在她又往前走的时候,周晚棠拉住了她。
“明香,你这里不是还有一些吗?把这些全给我!”
明香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狠起心来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对不住啊晚棠,这些是我的午后甜点和夜宵。”
她微微挑眉:“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下午和晚上都没过嘴的东西吃吧?”
周晚棠天天暗中观察她,是了解她的习惯的。
明香这个人,一天到晚闲出屁,漫长的下午和晚上不吃点东西都会恹恹地没精神。
就好像岛上诊所赵医生说的,那个……那个……
哦对了,低血糖!
可她心心念念了一上午,上课时一向认真负责从未开小差的她都思想抛锚了一会儿。
现在好不容易那个小曾团长没把东西全搜刮了去,至少留了这么点儿。
要让她就这么带着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钱和票回去,她怎么甘心?
周晚棠不是个会撒娇的,毕竟心高气傲要欺人一头。
可现在,她不得不露出了妩媚的样子,语气也少了许多的端庄优雅,多了份市侩的讨好。
“哎呀,好明香,你今儿就忍一忍,我把我刚做的香煎小羊排拿过来给你吃,今天你就别吃点心了。”
说了会儿,又站到明香身侧,把脑袋伸了过去。
“你就都给我吧,我又不是不给钱。”
明香低头,笑着问她:“给钱?我不需要。”
周晚棠被满鼻子的甜品香味弄得不自觉又咽了口唾沫。
“要要要,傻子才不要钱呢!”
说着把手里的钱又往明香手心里塞:“喏,拿着。”
明香轻佻地看了一眼手心,把手心微微松开。
“我这里只有这点儿,要不了你这么些钱。”
周晚棠心里的火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就不能赶紧拿了钱,把东西给我让我好好回去享用吗?
看着温温柔柔的,真是小性儿!
不就是故意欺负了一下你么!
但她还是维持着那故作亲热的模样,虽然自己的脸都已经抽了起来。
“哎呀,没事儿,我破坏了你的下午茶和夜宵,给多少都是应该的。”
明香:“这么多钱,你愿意?”
周晚棠见她口气松动了许多,心上一喜,赶忙说:“愿意!绝对自愿的!”
“好明香,你快点把它们给我吧!”
明香:“我盘子不能给你。”
周晚棠一听,这是彻底松口了,赶忙稳住她。
“我不拿你盘子,知道你宝贝着呢!”
又说:“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我家拿盘子过来,你等我啊!”
说完提着裙摆,风一样跑了。
还不忘回头再次叮嘱:“都给我啊,你别吃了。”
想了想又说:“顶多吃一勺。”
明香:“……”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不想人家又回过头来,怒目圆瞪地看着她,还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朝她指了一下。
“明香,你可不许锁门!”
明香:“……”
明香颇为无奈,有种烈女怕缠狼的荒诞错觉。
两家住的近,周晚棠过不了一两分钟就会过来,明香要是现在锁门上楼继续睡觉,少不了又得被她吵醒。
再加上这么好的一桩买卖,以及那张炼乳票,明香打消了上楼的念头在,这里等着人送便宜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周晚棠就又跑了过来,上手就把一盘煎得喷香的羊排给了她,怀里还端了一叠盘子。
她怀里的那些盘子果然非常普通,想来以前也根本没有什么摆盘的概念。
却不知周晚棠从第一天见了明香的杯盘之后,就让她男人丈夫四处帮他张罗盘子去了。
然后第一次被她丈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我稀罕你,让你管家,家里的钱不管是你挣的还是我挣的都随便用,但你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你拿给我看的那杯子,京市也找不到几个,一个就要两三块钱,加好几张票,能买多少东西了!”
“这些杯子盘子的,吃不得,喝不得的,你买那玩意儿干啥!”
又板着脸一拍桌子。
“易青小子那小媳妇儿做的东西确实闻着都知道好吃,所以你花大价钱去跟其他军属抢,我也不拦着。”
“可老子是万万没想到啊,你吃就吃,你买人家盘子做什么?”
“人家不卖给你了,还要我去买,真他娘的猪油蒙了心了!”
“还好意思说是人民教师呢。你就这样教你的学生?你的学生都跟你这样能抵得住敌特分子的渗透?”
“周晚棠啊周晚棠,我的周老师!就是把
你看的太重了,让你这么不消停!”
“下次再听你说这话,老子让你把家里的盘子全给吃下去!”
白天不懂夜的黑啊,要是周晚棠知道明香是怎么想她的,当场都要哭起来。
好在她也不知道明香的想法。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把冰箱里那些甜品全部搜罗到自己的盘子里。
她走进屋子,对明香笑了一下。
事已至此,明香也不再跟她拉扯,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咸香美味又流着油的羊排,让她把那些甜品给装走了。
周晚棠走之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甜品,眼睛都不舍得抬一下。
还用手指点了点雪媚娘的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感受着那软糯微弹的触感。
转而用手指沾了点儿奶冻放在嘴里吮吸。
正巧吴大宝过来还盘子给明香,看到她,当时愣了那里。
他用手挡了挡阳光,确认那是周晚棠之后,被震惊得脑子都糊了,脱口而出:“周老师,你在用手拈东西吃吗?!”
周晚棠脊背一僵。
她以前最不喜欢看人家拿手捏东西吃,尤其是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学生这样。
一点儿教养都没有。
每次如果看到她学生这样,她就要上去阴阳怪气说两句,没想到今天自己倒是这样了。
周晚棠到这时才觉得,或许自家老张说得没错,自从明香来了,自己确实好像有些鬼迷心窍的意思。
但她还是摆足了谱,挺直了胸膛朝吴大宝故作嗔怒地瞪了一眼。
“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别管。”
说完抵不住职业病,微微蹲下身来问了大宝一句:“你妈还没回来啊?你爸要不给你做饭吃你就领着弟弟们到老师家,别给我把家里到处闹得乱七八糟就行。”
说着又严肃了神情:“不管怎么样,功课不可以落下,课外书也要继续读,知道了吗?”
吴大宝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周老师。”
明香就这么看着周晚棠满心欢喜的走了。
大宝过来,忽然笑了起来:“明香婶子,我就说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你做的点心吧?”
“你知道吗?刚才要不是我对弟弟们发了火,说这些点心是以后留着没东西吃的时候才能吃,他们都要抢疯了。”
明香朝他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盘子,说了声:“好孩子。”
然而,自从这天过后,明香的门都快被踏破了。
起因是吴二宝和吴三宝在外面跟大家玩儿的时候,掏出来一块牛角包跟老四分着吃了。
觉得还不够,又小心翼翼的从书包里掏出来个虎皮蛋糕,当着其他孩子的面又吃了。
这两个大宝贝人小鬼大,又抓住了他们大哥宠他们的心思,竟在大哥留校大扫除的时候,把他们大哥藏得好好的牛角包和蛋糕偷出来了。
也不敢多偷,统共也就偷了这么两个。
谁想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半大点儿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个?
纷纷回家哭爹喊娘的说要吃。
军属院的媳妇儿不缺钱,就相对宠爱孩子。
尤其是这种七八岁的,稚嫩未退却小鬼大的,哪里有不喜欢、不心疼的?
于是都拿了钱票和各式各样的东西来找明香。
“明香啊,怎么光给徐姐家孩子吃新奇东西?我家的平时也喜欢到不行地喊你一声婶子啊!”
“就是!明香,你不会是觉得只有姩姐家才拿得出钱来吧?你这样可不对,我们可要伤心的。”
明香:“……”
明香只能如实告诉她们,说没做多少都已经被吃完了。
她们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那就再做点儿呗!明香,我要个三斤,每样都要。”
“明香,你有什么别藏着掖着,多给我们分点儿。”
“我前头往你家撇了一眼,好像看到你和李红云做了荔枝罐头是不是?”
“你卖一罐给我。听说周晚棠为了跟我们抢你的东西花了老大价钱了,我们也可以,吃不起怎么的?”
明香:“……”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明香也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
况且这些人平时对她都很不错,客客气气的,吃她的东西从来不白拿,时不时的就送些肉啊菜啊的过来,她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明香笑了笑,让她们每个人都跟李红云说一说要买多少。
她说完,严肃了脸色,认真的跟叮嘱大家。
“这些东西都不大经得住放,一次性别拿多了。这样吧,每家打顶一斤,加荔头荔枝罐头一罐。”
她边说边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报了个价给她们。
又说:“都是邻里邻居的,就老样子,如果暂时拿不出钱啊票啊的,就随便给我点儿什么,再不行不给也成。”
大家每次买东西,最不喜欢听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甚至有人当场冷笑了起来:“哟!明香,怎么还看不起人呢!”
大家听了,哄笑成一团,明香无语。
就这样,明香加班加点了两天,做出了许多的牛角包和虎皮蛋糕卷,又把荔枝罐头的量也扩了一下,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
她本意是为了感谢大家的喜欢,也是想着这些军属们既要工作上班,还要操持家里,走不开,所以就亲自去送,让她们轻松一点。
谁想这一家一户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家的给吃的,那家的留吃饭,你拒绝他们就说你太客气,说你不愿意跟她们深交。
明香没法儿,只得从善如流,天天吃得满嘴流油。
周晚棠见了,情绪再次陷入极度的拉扯中。
一方面她也很想要更多的面包和蛋糕。
自从明香把东西给大家送过去之后,她走哪儿都能听到他们在说,这两样东西有多么新奇,多么好吃。
学校里到处是孩子拿着牛角包高高兴兴玩“干杯”,吃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见,跟明香那德行一样一样的。
满操场都是那香味儿,就连附近的原住村民都找明香买。
你要是没有,真的会被勾到边咽口水边生气吐血。
另一方面,她要悬崖勒马,不能被明香给拿捏。
这个想法先前就有了。
本来自从买了麻薯之后,她就发誓再也不踏进明香的门半步。
可好死不死的是,明香偏住在她家隔壁。
她每天在家里被隔壁那味儿勾得,到底还是把前面的誓言给忘了。
可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啊。
她家老张说得对,她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更该以身作则,把原则问题坚持到底。
周晚棠舔了舔唇,忽然眉头倒竖。
不买!就不买!以后都不买!
她再吃明香的点心,她就是她们学校门口那看门的大土狗!
*
明香万万没想到,台风会来的那么快,比曾易青说的一两个礼拜可早多了。
如果不是有预警播报,她真的不会想到是要来台风。
因为昨天都还是晴朗的天气,只不过感觉那风里面的湿度大了点儿,比原先更凉快了。
然后今天,大自然狂暴的一面就在她这个两辈子都住在内陆的人面前无情展开。
天地骤然变得乌黑,屋里头也停了电,哪怕是点蜡烛,那烛火也很容易就被风熄灭了。
所以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是昏暗的,整个世界就像是由彩色照片,一下子变成了黑白的。
屋外狂风大噪,暴雨倾盆,天地摇曳,海浪咆哮。
明香从屋里窗外望上一望,愣是看到一株平时觉得挺雄伟的椰子树被连根拔起,颓唐地倒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
明香:“……”
说实话,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怕的。
连日阳光灼热的天气里忽然来了这么一股凉爽的风雨,加上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着实刺激人的神经。
明香是第一次见,本身又不是怯懦的性格,所以一开始是觉得很兴奋的。
就像她以前在京市一样。
小时候,夏天如果连日晴天,突然下一场暴雨,她都会兴奋的出去淋雨踩水,每每被爸爸和爷爷提溜回来。
可是没过多久就变成爸爸和爷爷陪着她一起淋雨踩水了。
有时候甚至连一向爱干净的妈妈也会加入。
总之明香一开始是不怕的。
她也不怕停水停电。
从曾易青说一两周内会来台风起,她就做了便于保存的吃食。
现在她的橱柜里有很多甜品。
除了牛角面包和虎皮蛋糕,还有奶黄包、奶油瑞士卷、甜甜圈、玫瑰酥,凤梨酥、自制酒鬼花生、桂花糖糕、各类水果馅儿的雪媚娘和大福,还做了华夫饼和老式蛋卷。
听说台风会在星洲岛停留一两天,但她的存货三天都吃不完。
至于喝的,除了普通的温开水,她准备了茉莉凉茶。
所以明香一开始对自己能独自安稳度过这次台风非常有信心。
可渐渐的,事儿开始变得不对劲。
一切就从那棵倒掉的椰子树开始。
收音机里播报了这次台风的级别——十四级。
明香以前对台风的级别一点概念都没有,可那棵被连根拔起的椰子树让她突然就明白,十四级的台风意味着什么。
这么一想,这栋她总以为固若金汤的房子就似乎开始摇晃起来。
在后世看过的那么多电视、电影、纪录片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脑子里。
再这么下去的话,会不会屋顶被掀飞?
屋顶上的石头会不会砸下来?
会不会整个二楼都被狂风削开,她会不会被大风直接卷走,再撞到一同被卷起的石头和破木板上?
她会不会落入海里,被海浪拍吐血?
会不会成为鱼儿们的腹中餐?
打住!
明香吐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强硬把这些负面的想法赶走。
然而,外面暴风雨强悍地发出声响,如鬼哭狼嚎一般。
这着动静渲染的气氛实在是太吓人了,明香根本无法再轻松明媚起来。
她承认她是有点害怕了。
而且她也有些担心出海在外的曾易青。
她在陆地上尚且如此,此时漂泊在海面上的曾团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明香不得已,只得拿出来一个奶黄包咬着。
昨儿才蒸好的奶黄包,雪白面皮软乎乎,捏着轻轻回弹,顶端刻意留了褶皱,三条褶皱在顶端交汇往下,像三条玉白的蕾丝。
咬开的瞬间,用蛋黄、玉米淀粉、牛奶、白糖、黄油等做成的金黄奶黄馅缓缓流心,黄油的醇厚与蛋黄的绵密交融,甜香里裹着淡淡奶香。
这样细腻柔软的内馅滑过舌尖,软皮嚼着带股面香,热乎气裹着甜润,一口下去,满是温暖的治愈感。
再就了一口清爽的茉莉花茶,心下的担心担忧和烦躁顿时褪去了三分。
明香在黑暗中深深地舒了口气。
她起身检查门窗和屋子的缝隙,捡了大的拿报纸堵了,再次尝试着把刚刚被吹灭的蜡烛点上。
烛光亮起来了,那种在黑暗中摸瞎的感觉没了,明香心里的烦躁又退去了三分。
然而过了不久,她发现那烛火摇曳得颇为诡异,她盯着那烛火看,越看越觉得瘆得慌。
尤其是那蜡白的烛身,总让她联想起某些电影中尸体在水里泡发的脸。
偏偏这时,有什么东西被风裹挟着,突然拍到了她家的木窗上。
明香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突然无比想念第一天到码头看到的那片玻璃海。
原来这就是大海,这就是自然!
能给你最动人的美好,却也能瞬间让你满心敬畏。
到后来,就连收音机里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听不下去了。
似乎这屋内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怪异起来。
明香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当初蛋疼找刺激,看了那么多恐怖片。
是啊,当时是看得爽了,现在呢?
一颗心在黑暗中沉浮,蜡烛也被她主动吹灭了,收音机也被她按停了。
她很是无语地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盖紧了薄被,甚至把脸都埋了进去,想要彻底忽视外面的狂风暴雨和屋内的诡谲的黑暗。
这可真是好笑了,她明香从小到大怕过什么?现在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真丢人。
在这时,她忽然生出了点儿想法。
她有点想念曾易青那强势又温柔的怀抱了。
她从来不依赖任何人,更别说男人。
可她现在就是希望曾易青在她身边,抱着她就好。
明香无不颓唐地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这种满心的焦灼中,她睡着了。
但没睡几分钟就又醒了,因为她感觉到房子在晃动,而且比先前晃动得更厉害了。
她总觉得,台风又变强了。
明香内心惴惴不安,轻轻叹了口气,又把被子盖住了脸。
算了,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
她打算这几天都狂睡觉,直到睡着度过这场风波。
可又怎么睡得着呢?
明香在被子里默默地蜷起了身子。
就在这时,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开开门!”
好像是李红云的声音。
明香一下子坐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除了李红云,还有别人的声音。
她便拿着烛台走下楼去。
刚打开大门,狂风裹挟着雨点就扑面而来。
明香闭起了眼睛,正暗叫糟糕,外面的那些人一下子全都挤了进来。
有人抱住了她,又有人把他的门重新给锁上了。
因为太使劲儿,还发出憋闷的声音。
“呃……啊!”
“快!快!美玲,快去把凳子拿过来挡着!”
门彻底关好了,隔绝了外面龙卷风和暴雨的嘶吼声。
屋内顿时显得安静又安全。
明香手里的烛台早已被不知谁拿了过去。
她仍有些懵,直到陈春芳家的妮妮抱住了她的腿,甜甜地叫了她一声:“明香婶子!”
明香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们的脸。
李红云正抱着她问她怕不怕,陈春芳拿着烛台搂着另外两个孩子看着她,刘美玲刚用一把条凳堵住大门,现在正转过身来冲她笑。
还有军属院的几位军属,都带着孩子站在那儿温和地朝她笑着。
明香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熟悉的人,忽然就从这陌生的、台风过境的压迫感中抽离出来。
尽管还是没有电,尽管烛光还是在乱七八糟地摇曳,眼前的家,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他那个温馨可爱的家。
明香的心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之上。
她惊喜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这些人个个浑身都湿了,连着那些孩子们也是,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愧疚。
“你们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哎呀!真是对不住,其实没必要的,我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你看看,害你们衣服都湿了,路上也很危险吧?还好没出什么问题,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军属小姐妹对了对眼神,“噗嗤”一笑。
“我们没事儿,明香,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对呀,比这大的台风也见过,不碍事儿的。”
就连那些小孩子也都笑了起来,叽叽喳喳道:”明香婶子这有什么好怕的,不都老这样吗?一年要来上好几回。”
“就是!而且这还刚开始,风也没到多大,等再过个半天可能就要到顶峰了,那时候才晓得怕呢。“
“切!就到顶峰了,洋洋也不怕!”
小娃娃高高举起握着拳头的一只手臂:“明香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长时间待在外面就行了,我妈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明香到这时候连尴尬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一点,因为她确实是被这生平第一次直面的台风给吓到了。
甚至她还颇为感动,把甜点拿出来请他们吃。
谁想他们又笑了起来。
李红云:“明香,我们都带了吃的过来的。”
刘美玲:“就是,怎么能吃你的东西?我们应该照顾你这个新来的才对。”
陈春芳轻轻推了推她:“好了,明香,别跟我们客气,你对我们的好,你怎么都从来不说?”
另外一个并不交好的军属媳妇儿志华也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
“春芳姐说得对,你没经历过台风,现在估计心里还打鼓吧?快上去休息!不要怕,我们在下面守着你。”
明香一愣,问:“志华姐,你们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台风?”
黄志华笑:“知道啊,你家曾团长说过。”
“要不是那次在路上碰巧碰见,他说台风要来,让我照顾一下你,我都不知道你怕台风呢!”
明香:“……”
明香都不消问,其他几人就颇为兴奋地议论开了。
“真看不出来!曾团长第一次上岛的时候,我连多看他一眼
都不敢。人往那一站,眼睛微眯,嘴角下压,那气势,手底下的新兵得被他吓破胆!没想到熟了之后还挺温和的。”
“对呀,上次他来岛上,我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看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我还以为他不好相处,这次上岛居然能主动跟我说上两句话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对我露个笑。”
明香:“……”
想起曾易青出门前说的让她别怕,说会有人来帮她,这一切就都不难猜了。
是曾易青觉得这些姐姐、嫂子们在岛上待的时间长,经验丰富,能够帮助她、照顾她,所以才去求人家的。
这家伙求人之前还稍微铺垫了一下,特意的去跟她们打好关系,好像生怕她们因为他的不近人情而不尽心尽力照顾她似的。
让她想起那次在陈春芳家他突如其来的变脸。
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是最难改变的,往难听你了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明香也是见过曾易青在不熟的人面前的状态的。
更何况自上次说开了之后,她清楚的知道曾易青骨子里真不是个热络的人。
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热络顺从,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老婆,他现在在星洲岛上唯一的家人。
他的热情与温和是故意装出来的,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教育让他不可能是个热络活泛的人。
可现在……
明香不禁想,曾易青打破自己的个性,和这些人热情相处的时候……
他和她们说笑,他笑着喊她们嫂子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么独立骄傲的人却要去开口求人,而且这些人不是他相熟的战友,也不是像李航一样的他的发小。
她们都是别人的媳妇儿,连吴大哥都知道,人家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和人家媳妇儿交流。
以曾易青的个性,只会比曾大哥更加有道德感也更加冷漠。
他该是多么担心她才会去做这个事。
而为了这个事,他又该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明香本来就已经非常感动,这会儿心里有些酸胀,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稍稍叹了口气,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静了下来。
明香过去陈春芳身边,用手拢着稳住了烛火,对她们微微一笑。
“咱们一起上楼来吧,楼上还有几个房间,住楼上比较安全,你们看这海水都灌进来了。”
又说:“我刚刚已经睡过了,现在睡不着,不如我们一起上去开个茶话会?大家围着边吃东西边说说话。”
海水确实倒灌进来了,贴了花瓷砖的地面看着湿漉漉的,踩过去还挺滑。
大家对明香的卧室早就好奇得紧。
非要说的话,大家对明香整个人都好奇的紧。
于是便不再推脱,一起上了楼。
她们围坐在烛火下吃着点心,喝着茉莉茶,聊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在床上坐了会儿就坐不住,拿了各自己家的牛角包或蛋糕下去,边吃,边玩儿弹弹珠、翻花绳和跳皮筋。
昏暗的空间里时不时的就爆发一阵阵笑声,把外面的狂风暴雨声都变成了微弱的背景音了。
到了饭点儿,他们就拿出包子和馒头,就着咸菜和酱肉吃。
晚上他们就各自找了地方睡,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去睡明香的床,坐都不坐一下。
明天晚上约她们一起睡她床上,她们也不答应。
床给孩子们睡了,她们就睡地板,都乐呵呵的,没有一个抱怨的。
明香觉得自己周身满满的安全感。
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午睡和晚睡都睡得非常安稳。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场台风居然迁延不散。
这些人中,在岛上待了最久的黄志华双手抱臂,看着窗外的风雨撇了撇嘴。
“以前都是一两天就走了,这都四天了还没走,带过来的包子馒头饭菜什么的都馊了。”
李红云点了点头:“倒是明香做的面包和蛋糕都还好好的。”
她侧头转头去,看向明香:“这个能放这么久真好,以后都不用怕台风来得久了。”
明香心说还有很多点心能放更久呢!到时候给你们看。
她强制地把自己存的点心拿出来,要给大家吃。
明香卖给她们的点心本来也就斤把子,现在都吃完了,这会儿包子馒头也馊了,确实没东西吃了,加上孩子要紧,便也不再推辞。
一群人继续围坐在一起吃喝玩乐,仿佛不管外面多么地动山摇,这里永远会是安全舒适的一隅。
而此时,隔壁周晚棠的家里,周晚棠苦着个脸,嘴巴都撅出二里地!
她男人老张也出海去了,实际现在整个岛上基本所有的军官都出海去了,为了那个任务。
周晚棠虽然不是特别怕台风,这会儿却也是非常苦恼,因为她家里东西全部都吃完了!
连那点儿饼干都吃得干干净净!
而现在,台风迟迟不走,她又没有电和水可以去做饭。
这不是要命嘛!
好在,她从家里搜罗出来了明香那天卖给她的一个牛角包。
那时候她把从明香那儿买来的点心都吃完了,心满意足后,再看那个牛角包就不顺眼了。
她觉得那个牛角包没有虎皮蛋糕香不说,外皮看起来还有点儿硬,肯定不好吃,便留了下来。
这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觉得那光亮柔和的棕色带着蜜一般,特别养眼。
闻了一下,居然还是那股甜丝丝的奶糖香,淡却甜美,勾得她本来就空荡的肚子更饥/渴了。
而且这么久了,那牛角包居然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她欣喜万分,咬了一口,霎时间愣住了。
自己那时候脑子被驴踢了吧?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牛角包外酥里嫩,甜而不腻,最是好吃。
周晚棠怀着复杂的心绪吃完这个牛角包。
肚子稍微被垫了垫,她觉得舒服多了。
这时候更浓重的悔意把她牢牢地束缚起来。
她一个人默默嘀咕。
“唉,要是当时也跟她们一样找明香多买点儿该多好!现在就不用害怕没东西吃了。”
“这可恶的台风要还是不走,这下面自己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啃桌子皮儿吧!”
“唉!”
又不禁嫉妒地想:“买了明香牛角包的那些人现在估计吃着呢吧?她们就不用怕后面会挨饿。”
“明香到底是在哪里学的!做的也不是那种古法糕点,怎么也能放这么久都不坏呢!真是气死个人!”
*
四天过后,台风终于彻底过境,却留下一岛的狼藉。
男人们都不在家,女人们也不指望他们,积极热情地重整家园。
把横亘在路上的、倒掉的大树合力挪开。
把地上乱七八糟的树枝和被海水带过来的垃圾死鱼什么的打扫干净,堆到一边燃烧。
家里院子里也要重新打扫,屋子里要重新清洗擦拭,退休的电力和水力方面人员还要回单位去帮忙重新把电接起来,输送到各家各户去。
明香少不得也要干活,不然房子根本没法住。
不过李红云担心她做不完,怕她累着了,一早就来帮她干活了。
两个人先是检查了一下鸡鸭鹅的数量,发现还好,一个都没少,然后又把倒地折断的花草给扶正来。
最后修了修楼下被吹坏的窗棂,再把院子重新打扫一遍。
正扫着地,忽然陈春芳从那边过来,满脸笑意和急切地朝她们招了招手。
“红云!快带明香过来!”
“台风这不过去了嘛,带起来一大片的海肠、生蚝和八爪鱼。”
“听说蛏子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蛤蜊什么的更是堆成山,还有很多被吹上来的鱼,我们快去捡吧!”
明香一听这个,赶忙就站了起来。
什么?
大海折腾完了人,发了善心,又要给她们发免费福利了?!
第47章
明香拿了一个木桶, 准备往海滩上去。
李红云捂嘴一笑,让她等等,自己从
家里拿了两套小钉耙、大火钳什么的, 分了一套给明香。
明香朝她笑了笑, 跟着她随一众人高高兴兴来到海滩上。
到了那里,还站在岸上没下去呢就望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白。
明香的瞳孔陡然瞪, 嘴巴也张开了。
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海鲜!
它们覆盖着沙滩,简直都要看不见沙滩上的泥沙了。
明香的心里涌起一股原始的雀跃。
没有人能够抵挡白捡的魅力, 她也不能。
那是一种原始的乐趣。
今天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把海滩上自己喜欢的海鲜给带回去,不再是游山玩水拍照片。
于是在李红云同志的指导下, 明香不再像上次那样穿裙子和凉鞋,而是全副武装,穿了翻领衬衫配裤子, 配长裤,下面是一双胶鞋,还带了个绑绳的草帽。
即使是这副样子, 她还是被人围观,目瞪口呆的盯着看。
军属院的媳妇儿们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仍都还有些傻眼。
“哎呀, 怎么同样是这么穿, 明香就跟画报上那些个香江的明星似的。”
“瞧这脸又白又嫩的, 这大帽子在她脸上不但不累赘厚重, 还显得下巴尖。这胶鞋穿她穿上一点都不显土, 反而显得腿老长,真是奇了怪了!”
“是啊,关键人家气质是真的好, 估计披个蛇皮袋都好看。”
“以后我的女儿我努力送他进文工团,别的不说,这样貌是一等一的好,自己每天看着都舒心。”
“跟文工团没那么大关系,人家是天生丽质,气质好又懂得爱护保养自己。”
“噗嗤!曾团长怎么这么有福气?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娶老婆的时候这么会挑。”
明香:“……”
明香朝他们笑了笑,谦虚了几句,就扯了扯李红云的袖子,示意李红云带她一起捡海鲜。
不夸张,她们真的是用捡的。
只要弯下腰来,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钉螺、花甲、和长尾螺,毛蚶车螺也是随处可见。
比明香上次赶海的时候,物资丰富了几百倍。
既然要捡,当然是挑稀罕的、贵的捡。
明香对着满地蠕动的八爪鱼和一根根肥鼓鼓的海肠,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是什么?那是八爪鱼和海肠啊!
后世一斤八爪鱼大概在三五十块钱左右,一斤海肠则可以达到百元以上。
明香不知道现在八爪鱼和海肠的价格,也不想知道。
她并不打算拿来卖,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两样东西□□弹弹又鲜又脆的口感,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明香弯下腰来,用手提溜起一只八爪鱼圆乎乎的大脑袋。
那脑袋上的皮很薄,能够看到里面白莹莹像米粒一样的籽。
明香记得把这种八爪鱼比没有籽的八爪鱼更加肥,更加鲜美。
她想把这个八爪鱼放入桶中,然而这些八爪鱼的活力实在是太强了。
它们利用腕足上的吸盘,把自己紧紧地吸在明香的皮肤上。
皮肤上传来冰凉的、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明香再次认识到这些八爪鱼是有多么的新鲜。
她非常激动,然而地上还全是八爪鱼,她不能只抓这一个,必须得赶紧把这只扯下来放到桶里。
这但这小小的心愿也不能被满足,因为这八爪鱼实在是太有活力了,她起了半天扯都扯不下来!
明香:“……”
好在李红云她们过来帮她。
有些人看到她难得有这么为难的样子,不禁都笑了起来,打趣道:“明香,你说你跟它们客气干嘛?使劲儿扒拉就完了!”
“明香啊,听说你男人半夜把床都鼓捣塌了,要么给你把你男人叫回来?他力气大。”
明香斜着眼啐了她们一口:“呸!不害臊!”
却把她们又看呆了。
“啧,真就不一样。明香,要么你再骂我一句吧?”
“难怪曾团长会一改平时冰冷,变得那样疼老婆了。”
明香:“……”
她到底做什么了?
捡不完,根本就捡不完。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明香的那个桶已经被八爪鱼给填满了。
那些活力四射的八爪鱼还把爪子伸出来要越狱。
明香好不容易把它们劲道有力的“大长腿”塞了回去,他们就又把别的腿扒拉出来。
最后不得已,明香只能看着李红云把事先带过来的蛇皮袋展开,把它们全给扔了进去。
捡海肠就顺利多了。
软韧冰凉的海肠在她手心微微蠕动,马上被放进了桶里。
它们都是笨乎乎的东西,也不会想着逃跑,没一会儿明香就又捡了一大桶。
明香的脑中全是鲜香脆嫩的海肠炒饭在晃来晃去,不禁咽了咽口水。
稍微罕见的东西都捡完了,他们才舍得分些心思,把注意力放了点儿在那些常见的螺身上。
不过海螺还是很受欢迎的。
海螺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有的卧沙,有的不卧沙。
这次的台风太大了,基本所有的海鲜都是直接被从海里带上来,甩在海滩上,她们甚至都不用像平时那样去礁石那边找了。
而且这些海螺都非常大,一个抵明香一拳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难想象里面的肉有多么的丰满。
海螺捡不完,捡了会儿也厌了,就看到什么捡什么,喜欢吃什么捡什么。
李红云带着她用小钉耙敲生蚝。
那些生蚝都喜欢吸附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弄得一块都好几斤重。
她们得把这么一大块敲开,选大的放进桶里带走,因为稍微小一点的都不要。
就是这么任性。
李红云当场开了一个生蚝,用带来喝的淡水冲干净,挑在刀尖儿上给明香吃。
明香摇了摇头。
她不习惯生吃东西,在后世的时候连生鱼片都不吃。
明香:“我不吃,腥。”
李红明便把那肥嫩嫩、鼓囊囊的生蚝肉放在嘴里给吃了。
她吃完又洗了一个,又吸溜一下吃掉了。
马上就喟叹了一声:“嗯,真鲜!把我眉毛都鲜掉了。”
又对明香说:“明香,你也尝尝吧,不腥的。”
明香见她目光殷切,那种想把好东西分享给一个人的视线丝毫不掩饰。
人家一番好心,弄得明香心里暖洋洋的。
又听说不腥,她便自己也想开一个。
李红云制止了她,直接把一个大生蚝徒手扒拉开了,冲洗好给她。
明香看那生蚝肉饱满鲜嫩,觉得真是明晃晃的勾引。
她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把舌尖触了上去。
那种柔弱无骨的感觉传来的时候,明香觉得自己魂儿都要飞了。
她又尝试性的咬了一口,顿时眯起了眼睛。
确实很鲜,一点儿没有海鲜的那种海腥味。
她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吃过生蚝,但一般都是在五星级酒店里吃,真的没有这么好的口感,一次都没有。
见她神色陶醉,李红云笑得开心:“是吧?是不是不臭?”
“明香,一般最新鲜的海鲜是没有腥臭味的,有味道那都是还不够新鲜。”
明香当然知道,这些诀窍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跟她唠叨过几百遍了。
但这次就是不一样。
也许是七零年代海洋还没有被污染,也许是生态环境实在是太好了,后世根本比不上。
明香居然觉得,直到今日她才彻底的听懂了爷爷说的那些话。
啊,原来真正新鲜的海鲜是这样的味道。
明香高兴地冲李红云点了点头,把剩下的生蚝给吃了,自己又要去开。
李红云赶忙伸手过来,又要替她。
明香摇了摇头:“别,红云,让我自己来。我刚刚看你开生蚝觉得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去试试手感。”
李红云便羞涩的笑了笑,随着他去了。
但视线就没从她手上下来过,还不停地叮嘱。
“那你小心一点,甭着急,这个弄不好会割手。”
明香点了点头:“放心。”
这一开,手感果然很好。
颇有分量的生蚝,表面是非常粗糙的沙粒感,磨着手心,麻麻痒痒的,很舒服。
因为太新鲜活力太强,生蚝口子合得很紧。
明香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掰了一下掰不开,就用李红云的小刀去撬。
撬也不怎么撬得开,但开了一点口子就能用手去掰了。
掰的时候一开始很顺利,等口子大了的时候会有一下阻力很大,发出上下壳磨在一起的“沙沙”的声音。
然后,当你以为还是掰不开,却在某一个节点突然之间手就落空了,生蚝就这么奇迹般地被打开了!
里面的生蚝壳莹白光滑,上面盛着的蚝肉圆润饱满,被带着清亮略代乳白的汁水温柔地包围。
太有意思了!
明香玩得不亦乐乎。
捡了生蚝,又开始耙蛤蜊,捡长尾螺,摘青口。
明香在捡这些的时候在泥巴里发现了一个长条形的小坑,没想到试探性的挖了挖,居然里面插着一个巴掌大的带子!
就让她颇有种探险的时候,淘到宝了的感觉,于是不再满足于直接在沙滩上捡螺了,就喜欢到处找带子。
这些带子也都是被大潮从深海里带上来的,有的紧紧的埋在泥土里,只露出刚才那种长条形的口子呼吸,有的就像一个牛角一样直接插在沙滩上,要拔出来才行。
一个一个拔萝卜似的,笑得明香眼睛都眯了起来。
拔着拔着就到了礁石区,眼睁睁的看着一只花旦蟹在他的面前卧沙,一眨眼不见了。
花旦蟹的壳是明黄颜色的,上面有黑色的斑点,看上去非常像京剧里的花旦脸,颜色鲜亮,好看极了。
明香知道,这种蟹比普通的梭子蟹肉质鲜美许多,自然眼睛一亮,只觉得找到宝了?
于是过去把那沙轻轻抚开,把花旦谢给抓了出来。
一旦找到了一只螃蟹,就有第二只第二第三只。
礁石区的每个石缝里面几乎都找到了一两只螃蟹,只要把火钳伸进去,一夹就能夹出来,个个生猛得很。
明香把同伴们也叫了过来,大家便打趣道:“哟,今儿居然还被你这个内陆人捷足先登了!”
明香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运气好啊。”
大家被他逗笑,笑声回荡在海边,惊起了一滩海鸟。
明香又捡到了一些海胆。
圆乎乎的海胆,个头很大,黑色的刺很长,上面几不可见的绒毛都还在微微蠕动,一看就很有活力。
这可又是个好东西,这才是真正的鲜掉眉毛,比生蚝好吃多了。
明香回味着海胆炖蛋的滋味,不禁又舔了舔唇。
她继续沿着海岸搜寻。
忽然一个浪扑过来。
退回去的时候,留下了一条鱼,落在命香脚边,蹦哒了一下。
真的就是像变魔术一般突然地来到了她的眼前。
明香的眼睛都瞪大了,认出来那是一条金昌鱼。
明明是银色的身子,但是肚脐和尾鳍是金色的,那明媚的金色一点点往身子的方向晕染,看上去高贵又漂亮。
居然开始下鱼了吗?
明香忍笑不止,用钳子把那鱼抓了放在海石边。
那鱼刚刚碰到了那一下,已经没有什么活力了,但是明香看着没的,显然还是很新鲜,于是就高高兴兴的笑纳了。
谁想没走几步?又捡到了一条鱼。
那是一条金鼓鳗,身上也有黑色的斑点,肚子鼓鼓的,嘴巴却小小的非常有海鱼的特色。
在海滩上捡到活鱼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明香颇有种被好运眷顾着的感觉,心情更加大好。
没想到接下来又捡到了小狗鲨、多宝鱼和带鱼。
最后大家捡到都懒得捡了,把东西放在一起互相看了看,居然是她捡到的种类最多。
于是无不高兴得认可了她那句“我运气好啊”。
在大家的互相帮助之下,捡到的海鲜给一桶桶、一包包地弄回了家。
可弄回家后,明香看着那些海鲜,傻眼了。
这么多!
这可怎么吃啊!
捡的时候只知道兴奋了,根本没考虑到后面该怎么办。
现在哪怕是送,都送不出去了,因为别人家也都有一堆。
明香:“……”
就在这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明香!”
明香一愣,转头去看,果然是徐大姩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老妇人,看着像是七八十岁的样子,非常健朗,一看就是徐大姩的亲妈。
明香不禁暗暗佩服。
我当初从内地坐船来星洲岛都去了半条命,这老太太也是从老远坐船过来,居然还精神矍铄的,下了车之后眼睛光亮,嘴角带笑,一点儿也不像被摧残过的样子。
等等,坐车?
明香看着那辆军绿色的吉普,应该是军用车。
那就是吴大哥派人去接她们俩了?
这吴大哥前两天还吹胡子瞪眼的,说徐姐多么不像话,看样子恨不得当场跟徐姐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听说是讨厌徐大姩母亲的,今儿怎么这么孝顺,派上车接人娘儿俩去了?
她随意想了想便放下了,朝二人迎了出去。
“徐姐,你回来啦。”
又对那位老太太笑了笑:“伯母。”
老太太见了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牵住了她两只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哎呦,哪来的这么俊的闺女?”
“我老婆子活到这岁数上,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呢!”
明香落落大方地笑着:“伯母,您抬举我了。”
两人打了招呼,说了会儿话,这就算是认识了。
明香要把两人让到屋里去喝茶,徐大姩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勉强却拒绝了。
“不了,明香,我得把老太太先带回去安顿,让她睡会儿觉,过会儿再带她来你家蹭吃蹭喝。”
明香笑:“姐你说什么呢。”
徐大姩便又问她:“刚看你站在那里拧巴着,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扫了一眼院子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来的路上我也听说了,前两天大台风,吹了很多好货上来。”
“怎么?捡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是吧?没事,你等会儿,等我来给你弄。”
明香点了点头。
明香中午和李红云一起吃海鲜。
海鲜是李红云烧的。
两个人把对方没有的海鲜凑一块儿,再加些普通的虾蟹、蛤蜊之类的,放在锅里一锅蒸,吃的就是那个原汁原味。
和明香想象中的一样,带籽的八爪鱼一□□头时口感鲜甜脆嫩,我把爪子的部分放在用生姜和酱油调制的料汁里沾一沾,又是另一番风味。
那血蚶开出来红色的汁液淋漓,真的就像是血一样,颇有趣味。
舌尖触到血蚶的舌头,嫩得入口即化,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下肚去。
明香吃得太开心了,睡午觉的时候梦里都是那种鲜爽的触感。
睡一觉起来,刚准备吃点点心醒醒脑,徐大姩就过来了。
徐姐不愧是雷厉风行,二话不说就带着李红云开始给她清洗起那些海鲜来。
把海鱼三两下破了肚子,去了里面的内脏、黑膜和腮,用粗盐薄薄地腌了一层,用用草绳穿了,放在太阳底下晾晒。
贝类年前都被她用淡盐和玉米油在水里泡,到现在已经大概三个钟头左右,把肚子里的泥沙都吐干净了。
现在被她们拿出来用刀子剃出贝肉和瑶柱,去了内脏,清洗后沥干,隔了空隙铺在竹匾上,又寻了个通风但没有阳光直晒的地风干。
到傍晚要吃饭的点儿,一堆山一样的海鱼海虾海贝都被处理干净了。
这两位利索勤劳的姐姐还特别贴心的给他她留了一点金贵着的海鲜,在盆里面养着让她吃。
然后两个人就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晚上,明香不知怎么的又馋起了辣来。
这段时间她总是会突然疯狂的想吃辣味的东西。
以前她也偶尔会馋一下,但没有这段时间这么频繁且抓心挠肝。
于是她想了想,给相熟的几位朋友发去了口头请柬,基本都是今天一起捡海鲜的,请她们晚上一起到她家吃烧烤。
一旦下定了这个决心,那热情就按不住了。
明香满脑子都是海鲜烧烤,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这年头没有专用的烧烤炉,不过这也是难不倒明香的。
她打算用这边随处可见的干燥的大礁石搭一个烧烤炉出来。
这对她来说算是重体力活了,现在每个人家里都有一堆的海鲜要处理,没有空管他这边她只能亲手做。
但其实她也不需要别人帮他,对于创造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乐在其中。
她去找了泥土细腻肥厚的地方挖了一些湿泥出来,放了些干草进去,又把大大小小的礁石用锤头砸的差不多大小,就开始干活了。
这两天虽然台风已经彻底离开但天气还是不大好,晚上天黑得快,这会儿晚饭都还没吃,天色就已经黑得像浓墨一样了。
好在她家院子里老早就迁了电线装了灯,昏暗的灯光冲破浓浓夜色,倒颇有些温馨美好的意思。
因为这个灯,明香又想起曾易青来。
她也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总是会频繁地想起曾易青。
想就想吧,心里还总会涌起一种缱绻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受不了。
她背对着自家院门,一边用铲子往石块堆上抹泥,一边想,曾易青的任务执行得怎么样了?
台风天那几天他和他的战友有没有遇到危险?他们有没有安全度过这些危险?
曾易青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几点星光,明香抬头望了望,那就无法言喻的酸涩感又涌上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多伤春悲秋一会儿,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揽住,于是浑身上下都被高大彪悍的男人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给罩住了。
这次的力道倒是用的很温柔,明香破天荒没有被吓到。
她放下手里的铲子,转身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回来了?”
曾易青松开了手,低头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身子。
“在搭灶台?”
明香抬头看着他:“没有,想做个烧烤炉。”
曾易青捡起地上的铲子,把身上的军装袖子往上撸了撸。
“我来。”
明香点了点头:“嗯,那麻烦你了。”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都还在想他,一会儿见了,却像是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不想做多余的动作。
似乎曾易青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两个人终归是没有经历过恋爱阶段,一次并不是很久的分开便让这段婚姻现出了原型。
他们终归是临时被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对对方没有那种毫无隔阂的感觉。
当激情退却,他们还是不大熟的两个人。
明香却也没有非常在意,这是能预料到的。
她蹲在曾易青旁边,看着他给她搭烧烤炉,时不时的告诉曾易青,那应该是个怎样的炉子。
要不说这年头的男人动手能力都很强呢,没过多久,一个大型的烧烤炉便出现在了明香面前。
是后世网上售卖的那种铁炉差不多样式,中间是放炭火的槽,下面可以漏灰。
明香又告诉曾易青铁架子的做法。
曾易青了然,从家里的一些废铁丝中找了些粗的、稍微直一点的,编织出了一个烤架。
不直也没关系,因为到了他手上,不直的也得变得直挺挺的。
曾团长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烤炉做好,明香分外满意,又去处理那些徐大姩和李红云给她留的海鲜。
吃海鲜烧烤怎么可以不吃带子?
明香拿刀把袋子的一边壳轻轻撬开,留下另一边的壳和肉。
又把留下来的带子壳用剪刀剪成圆形的,这样一盘带子就处理好了,只要放点粉丝,撒上蒜蓉酱,就可以烤了。
曾易青见了,把她拉起来,用他自己的黑方格手帕拉着她的手细细地擦了。
“我来,你去伞下坐会儿。”
明香看着那一盆盆的海鲜:“这么多呢!”
曾易青目光深邃:“相信我。”
明香便由着他去了,自己去调蒜蓉酱,又切了盘之前她们给她的咸腊肉和冰冻在冰箱里的新鲜五花肉,跟海鲜一起烤。
然后她提了盏小煤油灯,要去曾易青在家外面的园子里。
被曾易青从后面拉住了。
“去哪儿?”
明香一愣。
他这次手劲用得很大,拉得她手有点疼。
明香转过身来,煤油灯映着他线条俊朗的脸庞,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明香一愣。
怎么感觉他好凶?
难不成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能遇到艳遇,回来就不喜欢家里的老婆了?
他们单位不是一向纪律严明,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吗?
明香心下狐疑,明香并没有什么感觉,笑着跟他说了一声:“我去你那菜园子割点韭菜。”
他那菜园子里种的辣椒、茄子、冬瓜、黄瓜什么的都还没有长成,只有韭菜生命力最强,现在已经长得一茬茬的了。
曾易青放开了她的手,双手插兜走在她身后,说:“我陪你。”
摘了韭菜回来又过了个把小时,曾易青已经处理出来三大盆海鲜。
随后他又去按照明香说的把炉火给生起来。
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旺旺的了,一点儿烟都没有,明香的客人们也都来了。
她们家里的男人应该也都回来了,见到曾易青并不惊讶,甚至还朝他调笑。
“小曾团长怎么样?我们把你家媳妇儿看顾得好好的吧?”
“就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出去几天恨不得把媳妇儿拴在裤腰带上,当女儿养着呢!”
“唉,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我家男人要是有你一半体贴人,我还能见天的跟他吵架?我都扇一巴掌扇死我自己!”
曾易青便温和地回应起她们来。
“那是得多谢嫂子们,她没来过海岛,一个人在家遇到台风天,我是真的不放心。这次的台风又大。”
“明香她是小了点儿,我见不得她吃苦,能当女儿疼着就当女儿疼着,你们看着就是了,别笑,我脸皮厚,可她脸皮薄啊。”
“嫂子,你说笑了,我大哥一向很看重你的,他就是不好意思说。”
她们听了笑了起来,便又开始说他疼老婆,好男人之类的。
明香在旁边噙着点笑意儿看着,心说还疼老婆呢,他都准备换老婆了。
大家一起围坐在伞下的桌子,等着边吃吃喝喝。
明香把先前做好的米酒拿了出来。
她早就准备这么做了。
米酒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用来配海鲜。
它自带清甜酒香,能与海鲜的鲜爽口感互补,让整体风味更丰富。
酒里的微量酒精和说不出名字来的风味物质还能有效中和海鲜土腥味,让鲜味更突出。
虽然这些海鲜海鲜基本没有什么土腥味。
而且,海鲜多为偏寒凉的,蛋白又高,吃多了难消化,肠胃不舒服。
米酒就不一样了。
米酒性温且酒精含量较低,适量饮用可在一定程度上中和海鲜的寒凉。
而且米酒可以助消化,是海鲜的绝配。
明香颇为得意地想着这些,心说我真是个人才。
丝毫没注意到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明香,你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个色儿?”
小朋友们也围了上来,瞪圆了眼睛,叽叽喳喳地看着那俩玻璃坛子米酒。
“妈,你看!这是酒吧?我从来没见过紫色的酒!”
“这个白色的也好漂亮啊,像月光一样。”
“明香婶子,这两个酒是不是坏掉了呀?可是它们好漂亮啊,你不要把它们倒掉好不好?”
明香:“……”
沉香便蹲下身来耐心的跟他们解释这些为什么会这样。
她又把家里的点心盘端了上来,让大家就着点心喝米酒。
一开始,还有人不敢喝那紫色的米酒,只盯着那荔枝酒喝,很是陶醉。
“真好喝,这
么甜!”
“这年头酒曲不好得,我也是在供销社里买过一次他们那儿的米酒,里面的糯米芯儿是硬的,硌牙,而且发酸,发苦,花了一块多钱和一张副食品票,结果还觉得不划算。”
“对呀,到底是怎么想到加荔枝的?感觉这酒里都有荔枝的香味,别说喝了,光是闻闻都醉了。”
“明香,你到底是怎么把米酒做得这么好喝的?下次也教教我。不要只教红云一个人嘛。”
李红云听了,根本无动于衷。
因为她现在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那坛火龙果米酒。
她是看着明香做这台米酒的,从那时候开始就惦记上了,特别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所以这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明香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的,抿嘴笑着,觉得她那副样子分外有趣,便赶紧给她打了一碗。
李红云像见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瞪着眼睛低头看着碗里那紫红色的酒液。
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呷上一口。
“啊!”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眉眼之间全是幸福。
“这个也很好喝,有火龙果的清香。”
众人哪里见过她这样外放的表情?
知道肯定是好喝的,于是也都不再怕了,纷纷尝起这火龙果米酒来。
尝过之后,少不了又是对明香一通夸赞。
明香很是受用。
就在这时,忽然,隔壁二楼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明香!你拿我的酒曲做了糯米酒,是不是?怎么不告诉我啊?快点卖些给我!”
明香:“……”
周晚棠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
上午去赶海的时候,也有人站在他家楼下叫了她几声。
她人都没露面,只有声音到。
“不去,脏死了。”
“不就是台风吹上来一些海鲜吗?没见怎么的?天天吃还吃不腻呀?每次来都这么兴高采烈跟过年似的,上不得台面!”
于是大家果断的抛弃了她,然后吐槽她吐槽了一路。
鉴于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明香也不是很想把米酒给她喝,于是说:“没做多少,不卖。”
谁想没过几分钟,周晚棠带了家里的坛子过来了。
她径直走到伞下,先是把自家的坛子和带过来的钱和票往桌上一放。
然后就借着那灯光看到了那两坛米,顿时和其他人一样瞪大了眼睛。
她就这么愣了一会儿,忽然上前,着了迷一样抱住那只泛着清澈紫光的坛子,用手轻轻抚摸,甚至还想把脸贴上去。
明香见状,赶忙制止。
“晚棠,你干什么!别把脸上的油蹭我玻璃坛子上,会影响透亮度。”
大家哄堂大笑。
周晚棠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是手还放在那坛子上。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明香:“好明香,说什么没做多少,这么一大坛子呢。”
“就是不想给我喝是不是?没事儿,我给钱,这两坛酒一样分我一点儿。”
说着就去捞打酒的小提桶。
把荔枝酒刚提上了一点儿,顿时又闭上眼睛,满脸迷醉的神情。
“真香啊!这米酒怎么还带荔枝香的?明香,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香按住了她的手。
“晚棠,周老师,别闹了,你要是想坐下来吃些海鲜烧烤我很欢迎,但这酒我真的不卖。”
周晚棠看了一眼那边的烤炉和正在做烧烤的曾易青,不甚感兴趣道:“我不吃。你快点把这酒卖给我一点,好让我回去喝米酒。”
明香无奈,好歹人家是光荣的人民教师,自己也不忍心做的太强势,于是便说:“你要是在这里喝就在这里喝,不要说什么买不买的,我给你打一点儿。”
周晚棠舔了舔唇,目光灼灼的望着那两坛米酒,鬼使神差道:“行,那你给我打一点儿,钱我以后再给你,我从来不白拿人东西。”
明香:“……”
明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提起打酒桶给她打了一碗。
她马上抱着宝贝一样把那碗端了起来,凑嘴上去就要喝。
明香也不甚在意。
她这个人,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做的,给了就是给了。
谁想那边周晚棠的嘴唇还没贴上碗沿,明香院子的大门就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健壮的身影风驰电掣赶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周晚棠,死死地抓住了她那纤瘦的手腕。
“周晚棠,你个虎娘们,你是想死了是不是!”
“他娘的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见着明香同志做的吃食就跟丢了魂一样!”
“你他娘的还记得你肚子里揣着崽吗?你是想把我们的孩子弄死去吧?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明香:“……”
靠。
除了明香,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徐大姩的妈一下子就嚷嚷起来。
“哎呦!你们军属院也有这么馋嘴的娘们儿啊?肚子里有娃娃可不能乱吃,酒活血,要流产的!”
大家便又憋了笑。
陈春芳赶忙过来,也跟着数落她。
“明香做的米酒确实好看也好喝,但你这是大事,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周晚棠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刚刚在二楼听着大家说这米酒怎么怎么好,口水都流了一地。
这会儿好不容易那米酒近在咫尺,明香也准许她喝了,却没想到被她丈夫搞了这么一出。
她当然知道喝酒对孩子不好啊,可是她只喝一点点嘛。
万一没什么影响呢?
今天明香愿意给她喝这米酒,是因为当着大家的面,不好给她甩脸子。
她今天不喝,她自己又把明香惹毛了的,以后没这么多人在了,明香还会给她喝吗?
周晚棠闻着鼻尖那甜甜的酒香,只感觉肚子像藏了龙卷风,非要吸点儿什么进去才舒坦。
她也不敢忤逆她家老张,而且确实也想着孩子,便转过脸来可怜兮兮对老张说了句:“我只用舌头舔一舔。”
老张气得要命,不由分说地她拉走了。
“胡闹!”
又回过头来安慰在场的其他人。
“对不住啊,大家,你们要是就住明香同志家隔壁天天闻着那味儿,估计也跟我媳妇儿差不多。”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眼神去找曾易青:“易青!今儿个就是你家不对了,大晚上的吃什么米酒配海鲜呢!还用烤的,这么香!”
“待会儿把烤好的海鲜送点到哥哥这边来,否则我就把你以前干的那些荒唐事儿全告诉明香同志。”
曾易青转过头来回了他一句:“哥,你做的荒唐事不比我少。”
噎得老张瞪了他一眼:“你小子!”
两个人都走了,大家对明香手艺的崇拜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们稍微垫了下肚子,便满脸新奇地过来看曾易青和明香做烧烤。
明香把处理好的带子连壳带肉地放到铁架上,铺上泡发的红薯粉丝,再用调羹舀上一勺蒜蓉。
粉丝晶莹剔透,蒜蓉油光鲜亮,跟带子肉一起被明火微微一烤,便渐渐膨出让人垂涎的香味来。
尤其是随着烧烤的时间越来越久,带子里的汁水都被蒸了出来,在那光滑的壳上滋滋地滚着,冒着一缕缕轻薄的白烟。
那感觉,是个人都受不住。
曾易青的手艺全是她教的,一次做竟然很是有模有样,配着他那挽起的袖口,看起来非常干练。
大家见好像也不是很难弄,便也都跃跃欲试地拿起其他的材料烤了起来。
生蚝肉肥嫩,海胆肉金黄柔润,海鱼肉质白皙细腻,腊肉和五花肉滋滋冒油,韭菜鲜嫩翠绿干干净净……
用油一刷,或者把蒜蓉酱往上一放,油光瓦亮,扑鼻喷香,弄得所有人边烤边流口水。
尤其是小孩子们,简直都要闹疯了。
第48章
明香请客, 本来已经做好了努力把大家照顾周全的准备。
谁想到最后,还是大家照顾的她。
曾易青回来了,这里就根本不用她做什么, 她只管吃就是了。
但其实哪怕曾易青没回来, 等军属院这些媳妇儿明白烧烤是怎么个事儿了,也根本不会让她累着。
她们都是下厨房的好手, 又觉得明香不该做这样与碳烟为伍的重活,后面肯定还是会变成她们烤, 明香吃。
于是明香在这个晚上狠狠地吃了一顿辣,满足了自己的口欲。
她做的蒜蓉酱一部分是不辣的,一部分是辣的, 放得多多的星洲岛本地的泡椒。
那泡椒也叫冲天椒,在树上的时候就冲天长,又小又硬/挺的模样。
吃起开更是冲, 光闻着那辣味都觉得直冲天灵盖,更别
说吃在嘴里。
配上鲜味纯粹的海鲜,那滋味儿别提了。
到夜里九十点钟的样子, 这些媳妇儿们的男人也都过来找各自的老婆孩子回家,期间也逗留着吃上一点儿。
欢声笑语回荡在明香的小院里,又被清凉的晚风带走。
客人们都走了后, 曾易青一边利落地打扫着残局, 一边让明香去休息。
明香却站住没走, 有些狐疑地看着低头扫地的他。
可能是因为以前的曾易青对她过于热情, 所以现在他稍微一冷淡下来, 就显得分外明显。
看来预想中的分道扬镳马上就要来临。
这些天来曾易青对她不错,她对曾易青野不差,他们之间还没有孩子, 倒也是最合适分开的时候。
明香最后看了曾易青一眼,洗澡上床。
今儿实在是有些累了。
她刚沾床就小睡了一会儿。
梦里是那片海滩,海滩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蒜蓉带子,一个个红艳艳的,把她围在中间,她只要张开嘴就能吃到。
明香在睡梦中舔了舔唇,忽然觉得什么压了上来,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曾易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床,躺在外沿,上半身撑起,把她紧紧地搂着,坚实又沉重的大长腿压在她身上。
明香愣愣地看着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彻底醒了。
她懒懒地问了句:“都收拾好了?现在几点了?”
曾易青的眼睛炯炯有神,在这暗夜里看着,像是虎豹的眼睛。
他“嗯”了一声,用拇指的指腹在明香的脸上摩挲。
明香推开他,坐起身来,靠在床头。
她认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曾易青又把她给拉了回来,让她重新躺着,按在身下。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明香心说果然,笑了一下:“嗯,那你说,我听着呢。”
曾易青忽然一下子往前,捧着她的脸暴风雨一样吻了起来。
明香心头一个激荡,赶忙定了定神,防止自己沉入那可怖的暴风雨中。
她一边躲闪,一边双手推着曾易青的肩头。
“易青,你等等,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别发疯。”
曾易青果然停了下来。
明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着眼皮颇为防备地盯着他。
听说男人在背叛了妻子的时候,并不会立马就表现地非常厌恶自己的妻子,也不会直接提分开。
相反,他会在那事儿上非常热情霸道,用以掩盖心虚。
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平时人品还算不错的人身上。
比如曾易青这样的。
他除了心虚,还会觉得这样对你是一种弥补。
但明香并不想要这样的抱歉和弥补。
她是个精神洁癖者,男人哪怕是天仙下凡加权势滔天,只要在心里选择过别人,她都不会想要了。
曾易青却有些疑惑地拧紧了眉头。
“你说我……发疯?”
明香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许碰我。”
曾易青直接给气笑了。
“媳妇儿,咱今晚不适合玩欲擒故纵。”
他揽着她的后颈,把她往自己身边送。
“你乖乖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明香一听,火都来了。
她伸出一根细白的手臂,撑在他的肩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嘴角勾着满满的笑意。
“曾团长,你安全回来我很高兴,也敬重你们为国防事业做出的牺牲和贡献。”
“但事儿一码归一码,我尊敬你,可我却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共用男人。”
曾易青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唇。
只知道那红润的唇开开合合,满脑子都是从前品尝过的柔嫩的滋味。
他浑身被烈焰炙烤着一般,鬓边全是热汗,脑袋也像是在火场里烤着。
要不是他自制力一向很惊人,说不定此时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已绷断。
他红着眼,咧嘴绽开一个满是坏意的笑容。
连声音都因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想法而发着抖。
“媳妇儿,你小嘴叭叭地说什么呢,我不想听。”
“你就当纵容我一回,今天晚上不许躲。”
说着忽然彻底把她拉了下来,翻了个身,背朝着他按在了床上。
明香:“……”
明香还没来得及惊呼,身上的睡衣已经分崩离析。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细长的脖颈和纤白的脊背。
她抬起手反抗,两只手腕都被曾易青用一只大手抓住。
腿就更惨了,像两根嫩生生的柳条儿一样被曾易青有力的大腿压得死死的。
明香心里暗骂一声,心说自己还是低估了男人狗的程度。
连曾易青这样根正苗红的纯良种,在背叛了妻子之后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见其他男人这种时候该有多么可恶。
明香感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个个吻就像是一个个火球,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志。
她开口骂了起来。
“曾易青!你混蛋!”
又说:”曾易青,你起来,有话好好说,我不怪你,我们好聚好散。”
然而曾易青似乎充耳不闻,还把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嘴捂住了。
明香:“……”
这可真是日了狗了。
早知道就不嫁军官了,这力气也太大了,根本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明香使劲挣扎,见曾易青的吻越来越往下,情急之下,狠狠地咬在他的手心。
曾易青像是终于感知到她的反抗,动作一停。
他又抱着她把她翻转过来。
一双满是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明香的脸。
“媳妇儿,不要反抗,你越反抗我越兴奋,今儿和平时不一样,我真的不想伤到你。”
明香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住手”
“曾易青,你放开我!”
曾易青被她打了这一巴掌,脸上的强硬渐渐地软了起来。
他重新禁锢住了她的两只手,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我出去这么多天,今天终于回来,你居然打你男人?!”
明香:“易青,我都说了,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也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大家好聚好散,你真的不用这样。”
曾易青眨了眨眼:“你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散?”
明香见他终于找回理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真的要发疯的话,她根本打不过他。
明香看着他:“你今天回来,态度冷淡,我看出来了。”
“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介绍的,我不怪你,你要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选,我们好聚好散就是。”
曾易青愣愣地听着,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他等她说完,过了好久才狠狠晃了晃脑袋。
还湿着的一头又黑又亮的短发跟着甩了甩。
“媳妇儿,你是以为我在外面有人了?”
明香冷冷地点点头:“不是吗?”
曾易青的表情非常精彩,一开始是一会然后是可笑,最后他真的笑了起来。
他的胸膛厚而坚实,紧紧贴着明香的。
所以他这么笑起来的时候,就震得明香的心口都有些疼。
曾易青低低地笑了会儿,忽然那张脸猛地绷紧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不是在扯淡么!就不说纪律在,都有你了,我怎么可能还会看得上别人!”
“你在羞辱我啊媳妇儿。”
这下换明香愣住了。
她思忖了一会儿,确实,细细想来,这根本不符合曾易青的人设。
可今天晚上的曾易青实在是太反常了。
要按照他那种平日里那种肉麻的性子,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回家,肯定先是一个重重的大熊抱,然后就是让人呼吸都呼吸不了的亲吻。
说不定当场就把她扛卧室里面去了。
可他今天做的最亲热的举动就是从后面轻轻地环了她一下。
然后马上放开。
然后又开始吭哧吭哧埋头干活,一副做错了事心虚,想用干家务来赎点罪的样子。
难道是被说破,恼羞成怒,在撒谎?
明香微微撅着嘴:“那你为什么今天那么冷漠?”
曾易青看着她,又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松了劲儿,压在她身上笑了起来。
“媳妇儿,你觉得我今天不怎么理你,所以你以为我在外面干了背叛你的事?”
明香被他压得有热,坦诚道:“易青,跟我不用撒谎,不管你怎么样,我们也算是当了一段时间的好友,在今天之前,我还是很认可你的品行的。”
“只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那样,所以以后可能朋友也当不成了,只能说我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陪伴。”
曾易青:“……”
曾易青目光危险地看着她说,然后又把她的的嘴捂住了。
他额头青筋爆出,只觉得自己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别说了,媳妇儿,你这样我真的更怕自己会把你弄死在这里了。”
他做了个深深的呼吸,压制住暴起的怒意。
“我有时候是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
明香轻易掰开他的手:“难道不是吗?你可别说你今天没有对我冷淡。”
曾易青把被她推开的手重新放了上去,拇指在她的下唇上摩挲。
“是,是冷淡了。”
明香侧着脑袋躲开他的触碰,转回来的时候,眉头一挑。
“是吧?你自己也这么说。”
曾易青看着她,忽然又闷声笑了起来。
明香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别笑,痒。”
曾易青俯下身了,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明香的脸“轰”地一下就全红了。
他说:“你得体谅,离开你太久了,老子满心想的都是把你那什么,搂一下都怕自己给你搂碎了,你说我还敢热情吗?”
明香尴尬着,把侧脸埋枕头里”嘶”了一声。
曾易青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脸,粗糙的指节上老茧密布,在她嫩生生的皮肤上带来酥麻的痒意。
明香挥手把他那只手拍开,怨怼地看着他:“你可真是……”
曾意青却又开始拿皮带绑她的双手。
明香一惊,问他:“干什么?”
曾易青磨了磨牙:“媳妇儿,我们今儿好好来算算账。”
“你刚刚说的什么?合着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搭伙过日子的朋友?”
他绑好了,把皮带猛地一收:“他娘的,你可真是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永远都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套头小衫。
“你男人出去这么多天你不想就算了,还给我来这么一出。”
他把那衣服猛地摔到地上。
“我不怪你媳妇儿,谁叫我稀罕你呢,我愿意宠着你。”
他双手捧起明香的脸,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但是我希望你也拿出点诚意来。”
他把她猛地翻了过去,一手按着腰带打结的位置,将她牢牢控制。
一边密密麻麻地啄着着她的脊背,另一只手往越来越过分的地方而去。
明香知道自己误会人家,咬了牙不反抗。
只是皮肤上渐渐堆积起来的电流太难耐了,让她的身子细密地颤抖起来。
曾易青把她脊背上沁出的晶莹汗珠吸吮进腹,掰过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在贴近的过程中,他猛地把明香的耳垂吸入口中。
“明香,媳妇儿,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明香被他弄得浑身都绷紧了,摇了摇头不说话。
曾易青的嘴角泛起冷笑。
“不说是吧?你不说我更乐意。”
“你要是有能耐一直不说,那我可就正大光明地可以不客气了,老子可以跟你一直磨到明儿早上!”
明香甜腻地惊呼一声,不禁拧起了眉头。
狗东西!可给他逮着机会折腾她了!
明香醒来的时候,曾易青仍跃跃欲试。
明香赶紧用手掌撑着他的胸膛。
“几点了?你明儿早上还得上班。”
曾易青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指尖。
“明儿放假。”
明香的眼睛陡然瞪大,她是真怕他刚刚说的可以到天明是认真的。
曾易青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他望着她雪白脖颈上自己死命控制着□□,留下来的一个孤零零的红印子,磨了磨牙。
在触到她狐疑目光的那一刻,他忽然敛去刚才的神情,满脸心满意足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但我现在很累了,所以还是得早点睡觉。”
明香暗暗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曾易青低头在她眼皮上啄了啄:“媳妇儿,我是你的什么人?”
明香喃喃:“我男人。”
曾易青很是高兴,在她眉心又亲了一口。
“明香,虽然我是个兵,又糙又硬,但你说的那些我也是涉略过的。”
“你说你以为我们只是相亲结婚,没有像那什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样的爱情,我觉得你说得很不对。”
他把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拿起来亲吻:“至少我对你不只是相敬如宾,撘火过日子,我觉得你也不是。”
明香很困,“嗯”了一声。
可曾易青却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压着她又亲了会儿,在她耳边说:“你也对我有爱情的。”
明香想了想,可能也是有的吧,毕竟知道他可能外面有人之后,自己情绪好像也没有很高。
被这个人用火热的躯体和情意密密实实地包裹之后,明香再也说不出来没爱过他这种话。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感觉灵魂都被他抽出去了。
彻底昏睡之前,她想,一定不能让曾易青知道,她当初愿意跟他相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靠着跟他结婚脱离文工团,寻找新的生活方式。
对,可不能让他知道,一定要瞒得严严实实的。
今儿这事再来一回,她会不会死不知道,但她知道绝对要疯!
早上,曾易青果然没有再去上班。
全星洲岛都知道,这个岛上的军人们刚刚圆满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任务,让国家的海防事业更进一步。
全岛都洋溢着喜气的氛围,女人们更是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好喝的,给自家男人滋补。
明香家不大一样。
她晚上被弄得狠了,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来泡了个美美的澡。
到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得以从那种飘飘欲仙却又磨人的状态下活了过来。
她起不来,那家务自然又落在了曾易青的头上。
曾易青一早把家里打扫干净,把盆里浸着的衣服洗了晒了,把昨天晒了收起来的海鲜给重新拿出来铺在竹匾上晒了,又做好了稀饭和下稀饭的小菜。
再把鸡鸭鹅放出去,又给昨儿带回来的黄狗崽子盛了一碗稀饭,混了点儿昨天剩下的海鲜碎肉吃了。
随后他开始收拾院子里明香种的那些花草,把腐烂的摘了埋地下
当花肥,又浇了水,把藤蔓类的比如牵牛花、葡萄藤之类的拿竹竿撑起。
最后他又扛着出头去外面自己开的那块地里锄草。
一早上忙得团团转。
明香泡澡泡得通体舒泰,完全记不起来台风带给她的恐怖回忆。
下楼来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就看见了那只小黄狗。
她脚步一顿,随即眼睛就一点点亮了起来。
面前的小黄狗被曾易青拿了一根草绳套了脖子绑在她家的一条桌子腿上。
小小的身子不如曾易青的手掌大,一身细软黄毛,脑袋圆圆身体也圆圆,眼睛更是圆圆,眸子里面水汪汪的,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明香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走过去,蹲在它身边,双手抱臂打量着它。
那小黄狗见她那样看它,吓得往旁边退了一步。
明香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把胳膊放下来,把饭桌上曾易青给她晾凉的稀饭端下来,用了个漂亮的玻璃碗盛了,放到这小狗面前。
那狗用黑色肉乎乎的鼻尖嗅了嗅,可能是前面食髓知味,忽然猛地上前,吭哧吭哧造了起来。
明香的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幸福的情绪。
她伸手摸了摸这小狗的脑袋。
没想到那狗子烈得很,居然抬起头来朝她露出尖牙。
明香笑了笑,当着它的面把那碗稀饭拿走。
那狗汪汪叫了几声。
明香又把稀饭端过来,那狗高兴极了,把两只前脚都抬了起来蹦跶了一下。
这次明香再摸它,它就没什么反应了。
专注干饭,一副只要你不太过分,狗哥我什么都不理的模样。
明香摸了个爽,指尖全是那柔软又细腻毛发触感。
摸着摸着不自觉地变成了揉,揉了之后摘知道原来这狗子这身肉居然那么嫩。
嫩到下压去一点儿阻力都没有似的,甚至有点像徐大姩家老四身上的触感。
果然幼崽的可爱,全物种都一样啊!
明香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想给这狗取个名字,一时间却又没法决定取哪一个比较好,于是打算等曾易青回来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他弄回来的狗。
正洗了手优哉游哉吃着稀饭,想着待会要做什么甜点吃,忽见李红云过来,一张脸上全是悲愤。
明香赶忙站起,把她迎进来坐了,问她怎么了。
她一向不对她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这会儿眼泪却珠子一样往下落。
“明香,我真的特别想去罐头厂工作,我在这个家里一天都待不住了。”
明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脊背,问她到底怎么了。
李红云便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下。
原来,她前几天在她家院子的菜地里种了一株蝴蝶兰,今儿早上忽然被她那个继子给拔了。
她就抱怨了几句,就被她家老林给说了。
本来她也就算了。
可好死不死的是,昨天晚上她吃了烧烤,老林要她回去的时候她心情好,没跟他犟嘴,又或者是跟他笑了一下。
她不记得了。
反正昨天晚上,老林就缠着她非要和她干那事儿了。
她跟他纠缠了好久才得以脱身,老林就火了,到今儿早上的时候,那个话骂得可难听。
李红云哭着跟明香学。
“姓李的!你离了我再去找男人,就只能找住那破屋的打渔的!”
“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把老子当仇人,你不是要跟老子离婚吗?你去离!”
“老子当晚就给你带个比你好看比你知冷热比你懂好歹的!你信不信!”
明香在后世的时候也是有朋友有同事的,这种事听多了,也懒得听。
她习惯揪出关键点。
“红云,你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要自力更生了,你管他跟谁在一起呢!”
李红云听了,一愣,捂着脸的手一下子放了下来。
她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有些难堪地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脸。
“对啊,明香,既然都不想靠他了,听他要找别人,我这么难过干什么。”
明香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光洁额头上的细汗。
“但你也要想清楚,你是难过他不再是你男人,你心里吃味,还是害怕自己得不到工作,没法自己养活自己?”
李红云绞着手指头:“我……”
明香:“你想好了,如果你不能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哪怕你以后有了工作,能自己挣钱了,你的生活还是会回到原点。”
“不!”
李红云瞳孔颤抖。
她一把抓住明香的手:“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我不想再跟他过了!我对他没感情了!”
像一个溺水的人,眼睛都凸出着。
“明香,我,我这两天都在学写字。”
“但是我不会,没人教我,他和孩子们还笑话我。”
“明香,你帮帮我,你教我认字好不好,我真的很去罐头厂上班!”
明香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红云,教你做点心我可以,教书我可教不来。”
“军属院有学校有老师,你如果真的有那个决心,一定能学好的。”
李红云望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好,明香,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个新闻传遍了星洲岛。
林卫国林参谋长那脑袋空空身体还不行的二婚媳妇儿李红云,她居然跟着幼儿班的孩子们学文化!
这下不光军属院,连岛上的原住渔民都笑开了。
这年头已经不像是五六十年代那样,人人都把扫盲运动当成一种荣耀。
更别说这里只是一个偏远闭塞的小岛。
原住岛民觉得她可笑,甚至还舞到了正主面前。
“哎哟闺女,你多大年纪了和四五岁的小娃娃一起念书啊?”
军属院的大家多少知道扫盲运动,能理解一些,却也觉得她矫情。
“哟!红云同志!咱林卫国同志一天天的在咱面前跳脚,说你不给他烧饭还不让他碰,敢情你是把自己当成奶娃娃啦?”
明香也被李红云这一出给惊到了。
她的本意是想说李红云可以给点好处,让岛上的老师们给做做家教什么的。
没想到人那么实在,直接奔学校旁听去了。
不过,这也让她有些感动。
她早说过她很聪明的,也很上进。
虽然不知道是本身就很上进,还是被家庭逼得上进,但她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可李红云毕竟是从农村出来的、空有其表但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妇人,思想应该也有非常封建老旧的地方。
这人脸皮又薄,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这么多的嘲讽和恶意。
没想到李红云居然还就这么撑下来了。
她每天坐在幼儿班的教室外面跟着孩子们从拼音学起。
明香告诉她,可以直接去小学,跟着一年级的学生一起学。
她却红了脸:“不行啊,明香,小学的老师教太快了,我跟不上。”
说着脑袋更低了:“幼儿班的她们会教得更慢更细,说话也温柔,我不会怕。”
明香:“……”
一股酸意涌上明香的鼻头。
明香把手里端的定胜糕给她。
“嗯,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吧,我相信你。”
本以为李红云要学很久,没想到她学完了拼音,一下子就摸清楚了汉语的规律。
半个月后,她不再跟着幼儿念书,而是到了岛上那唯一一所小学,跟着一年级的孩子们学起汉子和算术来。
又过了半个月,她不再跟着孩子们学了,自己在家,拿了明香从京市带过来的各式各样的书,一本本借着字典啃了起来。
明香看着她这样,不想告诉她,其实想去罐头厂上班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文化知识。
她教给她的已经足够用了。
但她自然也很欣慰李红云有这样的决心和魄力,心下不禁很是愉悦。
她挑中的徒儿,真的是很不错嘛!
三个月后,罐头厂的招聘开始了。
因为没什么军属愿意去罐头厂,厂里的招聘不限年龄、文化和身份。
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李红云却当成救命稻草,半夜做梦都是在这个厂里工作。
早上,她穿戴整齐,出门去厂里。
还没走出门槛,就收到了林卫国和孩子们的冷嘲热讽。
“犟吧,你就犟,今天过后你这春秋大梦就该醒了,你以为你真能被厂里选上?”
“就是,李红云,你讨厌我们之前也不先看看你自己,那么多好活儿你都保不住,从来没听说哪个军属保不住自己的工作的,你根本不可能进得了这个厂。”
“哎呀哥,你跟她说什么!她是以为自己认识几个字了就厉害了,等着吧,到时候就知道哭了。”
李红云没理他们,抿唇快步地往厂里而去。
其实她也非常忐忑。
不
,非要说的话,她这几个月来时不时地就会涌起这种忐忑的情绪。
她真的想死了要去厂里工作,可她知道这对她来说,还是比较难的。
也就是靠着明香说的那句“我觉得你很聪明”她才能相对安稳地过这么久,甚至还把自己养胖了点。
不然她一定已经瘦得跟骨架子一样了。
李红云深深地喘/息着,一颗心突突跳。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这次没有被选上,回来的时候,将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指甲深深地扎入手心,不停地想象着明香的笑脸,回想着她的声音。
“你很聪明。”
“你学得很快。”
“没事儿,你在我这儿帮帮忙,考罐头厂就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有想着这些,她才能喘得过气来。
李红云就在这种煎熬和拉扯中来到了罐头厂。
这次因为没什么限制,来的人很多,黑压压的一片,这里面还有很多人她认识,都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础的。
于是她更紧张了。
正排队写着自己的名字,忽然,几个穿着厂里蓝色工装的女工走了出来,一个人管十个,要把她们带进厂里。
有个领头的背着手说:“哎,你们都不要这么紧张嘛,放松点,我们是招女工,又不是要把你们拐走。”
大家就都笑了笑,发出稀疏的笑声。
毕竟紧张的情绪不是她说个笑话就会消失不见的。
李红云捏了捏手心,定了定神。
她是明香的徒弟,明香教过她的,明香说她可以她就可以。
她有些松快地笑了出来。
那领头的大姐听到她的笑声,也乐开了。
“就是嘛,像这位妹子一样,别那么绷着。”
“这样,你们每十个人一组,让我们的人带着进来。”
“我们这的机器可先进了,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的,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就利落地过来给她们分了组。
李红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一听说要进去参观,在明香那儿养成的洁癖就泛上来了。
进去里面肯定是做着罐头的呀,罐头不能被细菌污染的呀。
可她们这些人都是外来的人,身上都穿着自己的衣服,穿这些衣服做了那么多活嗯的,能不脏吗,那就是会把细菌带进去的呀。
于是李红云木讷地从带来的布包里掏出来在明香家里做点心那套白罩褂,又一并把白色的头巾给戴上了。
恍惚间又鬼使神差想起明香说的,做点心的时候最好不要说太多话,防止唾沫星子溅进去。
她又拿出来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对角折了,把嘴给绑了起来。
在场的人看见她这样,先是愣着,过了会儿一个个指着她笑了起来。
“啊哟!你看这大妹子,这是什么打扮啊!”
“笑死个人,这一身白看着多晦气呐!”
“这不是林团长家的媳妇儿红云妹子吗?妹子啊,你最近是怎么了,到处都听人说你疯疯癫癫的,要不要去赵医生那儿看看啊?”
李红云手指一动,瑟缩了一下。
她的理智告诉她,自己这样是奇怪的,大家说她说得对。
可她的习惯又告诉她,不行,她不能把细菌带到做罐头的地方去。
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细菌进到那些菠萝肉里,她就仿佛看到自己在明香的厨房乱来,把明香做好的那些点心全给弄脏了。
那些个什么奶冻、千层糕、团子,全都烂了,黑乎乎的一团,又臭又恶心。
而明香不忍心苛责她,只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不,不行。
李红云只能把脑袋低了又低,鼻子酸酸的,眼睛都憋得红了,却还是没有伸手做出任何改变。
她就那样穿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头巾站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下。
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带个预收:《七零美人随军北疆跑山日常》期待支持!
江飞叶从寸草不生的末世归来,回到了花红柳绿的七零年代。
正准备好好享受退休的日子,却已被继母替继妹嫁给了一位边防军人。
江飞叶走前那晚,继母喝着小酒偷着乐。
北疆天寒地冻,那林海雪原一年里有半年大雪封山,物资进不来,人出不去,连草根都没得吃,冻得面颊裂出一里地!
江飞叶命都不见得保得住,就有命回来,那张水灵灵的脸蛋可就毁了!再比不上她的亲女儿!
*
江飞叶来到丈夫戍边的地儿。
一抬头就是广袤的深山野林,层峦叠嶂,光是树叶的色儿都红橙黄绿特养眼。
一下了银装素裹又很仙。
这让看惯了末世荒凉的她很是高兴,就这么住了下来。
广袤林海神秘非凡,甚至有人说哪里埋藏了金矿。
她采菌子、挖灵芝、种人参`种木耳……
养鸡养鸭养猫狗,逮兔子战野猪,棒打狍子瓢舀鱼……
她做一手香喷喷的青椒野生菌、铁锅炖大鹅、烤兔肉烤山羊……
有了娃后她更是多了几个小跟班,成了军属院里备受尊敬的孩子王!
关键那便宜丈夫也好,长得好看还是个军官,家里三代从军,身体好力气大,工资上交不作妖,只要在家家务就全包。
江飞叶满意极了,跟着升了职的丈夫调出来时居然更水润了,气死继妈那一家!
*
程林海的婚姻是战友介绍的,说实话就见了见照片,无所谓喜不喜欢。
可那姑娘嫌他戍边辛苦,不嫁了,要把自己的继姐嫁过来替她。
被这样嫌弃,是个男人都会发火。
所以等那位叫江飞叶的继妹嫁了过来,程林海并不热情。
他非常感激江飞叶愿意替嫁,可这么细胳膊细腿的漂亮小姑娘,又能在这里撑多久?
虽说如此,程林海还是把她当孩子宠,给足了尊重和自由。
直到有一天,熊瞎子袭击家属院,他那漂亮媳妇一巴掌把那畜生打趴下,程林海懵了。
哦,原来他媳妇儿并不娇滴滴。
原来他媳妇儿适应得很好,会带着大家进山捡菌子、逮兔子、打渔,还替国家探到了金矿!
她甚至有一身好功夫,带领当地村民自发站岗巡逻,抓住了好几个敌特,被上头嘉奖表扬,破格提拔进了机关当骨干。
程林海安心下来,不再压抑自己的热情。
可他媳妇儿红着脸推开他:“林海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粘人了,不是说我们的婚姻走个过场,互不干涉吗?”
程林海:“……”
媳妇儿我错了!
第49章
李红云就这样在众人揶揄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中和大家进到了厂里。
厂房很大, 分为休息区和工作区。
工作区由一扇老大的铁门隔着,从这扇大门里,李红云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流水线上很多大大小小的设备, 基本都是钢铁铸成的, 看上去冷光荧荧的,干净但让人觉得震撼。
设备之间有传送带, 工人们就分布在设备与设备之间,有的站着有的坐着, 也有人穿行在其中,拿着本子记着什么。
景象颇为壮观,但却又意外的井井有条。
李红云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仿佛自己就坐在她们身边,专心致志地低头工作。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什
么叫事业,她只知道, 她要在这里有一个位置。
要每天早上过来,都有自己的事可以做,而不是为了别人累死累活。
她要到了休息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 而不是连做饭稍微没赶上趟都要被阴阳怪气。
她要等发工资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领一笔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钱,而不是天天被人说“你都是我养着,没资格矫情”。
李红云心潮澎湃, 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捏住了衣角。
虽然来考罐头厂的人不少, 但考试却似乎非常动真格, 那么多人在, 考官还是让她们一个个地考。
别看身处这么小又这么偏远的星洲岛, 这个菠萝罐头厂却是在国内都能数得上名字的大厂。
它现在的职工有三千多人,每年产罐头一万多吨,是国家的利税大户, 光是里面的生产线都有整整五条。
也就是说,同样的生产设备,这里有五套!
可见资金有多雄厚。
李红云倒并不在意它大不大、厉不厉害。
她只要有一份工作就行了。
那时候和林卫国吵架,别说进厂了,哪怕是有哪个老乡家愿意雇她去干活,哪怕每天给她个几毛钱的工钱,她都愿意干。
所以她压根都没想过去调查这个厂的规模之类的,是明香告诉她,让她好好去打听一番。
“你去打听就是了,要出去上班,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单位是个什么情况。”
明香说。
可打听完之后,李红云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一方面觉得机会难得,这么好的厂居然不要求学历也不需要介绍,更是抓心挠肝地想进去。
更别说她后面还打听到,这里最普通的工人一个月都有四十多块钱的工资!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么好的厂,又不设限制,肯定很多人来参加招聘。
她告诉自己不要担心,明香说她可以,那她就一定可以。
可天生的性格还是让她心里有一丝忐忑。
这时,那位负责人按照大家的签到的时间排了队,一组五个进工作间,跟着一位老员工进去参观一条生产线。
这样每次进二十五个,没轮到的人则在外面等。
李红云很讶异。
她一直以为会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去考试。
没想到到现在,不但没有人跟她们说要考试,甚至连个正经的考官都没有。
反而领着她们的那个人满脸闲适的笑意,一个劲让她们别紧张,就当来参观的。
这就好像是当初她去明香家玩儿,明香领着她看自己的厨房一样。
“红云,你看,这是我家的灶台,这是我买的餐具……”
就这种感觉。
李红云不知道厂里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浮上了一丝忐忑。
到底什么时候正式考试啊?
她这些天背的做罐头的资料都差不多忘光了。
那些字她本来就没写熟,都是今天早上临时抱佛脚的,再不考,她可能都写不来了。
到这会儿,李红云的小腿肚子都有些发抖了。
其他四个人显然也比她好不到哪里。
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大家都热烈地聊着天,可进了这里,她们都闭紧了嘴巴,显然一点聊天的闲心都没有了。
这时,带着她们进来的同志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又朝她们笑了一下。
“哎哟,你们怎么还这样啊?怎么一进来就没声儿了?刚才在外面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嘛!”
她双手抱了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
“都说了不用紧张,咱们厂是招人,又不是让你们去考工农兵学院,你们这么严肃干什么!”
她说着,又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叫陆继红,是这个厂的老员工,期待你们的加入。”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李红云一眼,仍是保持着抱着双臂的姿势,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边走边跟她们介绍。
“别看咱们星洲岛不大,咱们厂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厂。”
她满是骄傲地说着:“我们厂员工又三千多人呢!三千!你们说厉不厉害?”
几个人赶忙附和着说厉害。
李红云嘴笨,等她们说完的时候,再说话已经不合适了,于是缄默地闭上了嘴巴。
陆继红又说:"哎,你们知道咱们厂是做什么的吧?"
马上就有人抢着说道:“知道,做菠萝罐头的!”
其他人见她占了上风,脸上露出些懊恼的神情。
要知道,这次的机会有多难得。
没学历没背景没人介绍都有可能被选中,美美地拿工资,而且只选一个,谁不铆足了劲儿啊?
于是赶忙也接话:“对对,这谁不知道啊,罐头厂嘛!”
“我还在咱们供销社买过一罐呢,真好吃!”
陆继红回头看着她们,视线又在李红云身上留了一会儿。
她问李红云:“李红云同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厂是干什么的吧?”
李红云脸一红,赶忙说:“啊,啊,知道的。”
陆继红点了点头,走了一会儿又问:“我们厂可厉害了,别怪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们知道我们厂一年生产多少罐头吗?”
马上就有人接话了:“多少?”
陆继红笑了笑,没说话。
其他几个人还在问:“陆同志,别卖关子了,多少啊?”
“是不是比别的地方罐头厂的产量都大?”
陆继红仍是没有说话。
这时,李红云低声说:“一万多吨,去年的总产量是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一吨。”
她话说完,陆继红的眼神微微亮了亮。
其他人没在意,还在感叹:“哟!这么多啊!那可真是太厉害了!”
陆继红笑了笑:“那可不,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什么干不成!”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眼里闪着自豪的光。
终于,她们来到了生产线的第一个关节。
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池子,里面浸着的菠萝都满成山了。
李红云注意到,那菠萝的蒂儿都是翠绿的,显然非常新鲜,说不定是没多久从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陆继红:“来都来了,大家帮忙洗洗菠萝,再到后面去切了吧。”
这下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原来在这里等着”的神情。
显然没有一个傻子会认为人家真的是因为“来到来了”,所以想带她们体验一下洗菠萝和切菠萝的乐趣。
人这是在考验她们呢!
李红云显然也意识到了,也许这也是考试的一环,只不过用不上纸和笔而已。
五个人便戴上了放在池子边风干了的胶皮手套,低头洗起菠萝来。
李红云知道这就是考试后,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要放在以前,她肯定觉得自己做这些事做得很差。
实际也确实比不上别人,尤其是像徐姐那样的干活好手。
可她好歹也在明香院子里学了那么久,明香的干活方式她学了个十成十。
李红云利索地把一个菠萝从池子里拿出来,捡了水比较清澈的地方,握了菠萝尾巴上的蒂,放在水里揉搓,迅速洗了个干干净净。
又把刀放清水池里也洗了,仍是握着菠萝头,利索地削皮。
把那刀在她手里灵活舞动,走了S形把菠萝身上坚硬的内刺给按顺序一一剔除了。
在整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点儿也没碰到果肉。
而且皮切得很薄,剔除内刺的时候,边界很清楚,一点儿可用的果肉都没浪费。
甚至她切完一个,还皱着眉头把身上一个铁的什么东西拿了出来,去剜另外一个菠萝的身。
陆继红一开始没看清她拿的什么,狐疑走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个剜菠萝刺的工具。
一看就是自制的,因为就连陆继红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只见李红云握着上面的铁杆子,把下面一个开了竖口的圆筒状的结构往菠萝肉里面插了插,随后就可以沿着菠萝刺分部的方向把它们连着剔除了。
陆继红面上不动神色,实际眼神又亮了亮。
其他人见了也很好奇,问李红云在干什么。
李红云倒没什么想法。
她早就习惯了用这个工具。
连她自己都忘了当初第一次看明香拿出这个的时候,自己有多好奇了。
洗好了菠萝,又开始切。
李红云话不多,只闷头切,动作很快。
陆继红看着她拿着那菠萝蒂,全程手指头都不碰到一下菠萝肉,就把那些菠萝切成了一片又一片圆而规整的菠萝片儿。
甚至每一片的厚度都一样!
而且特别利索,带出
来的汁水都不多,看起来特别干净。
陆继红眼里的笑意这下带了几分真诚。
说实话,厂里说要招人但不限制身份的时候,她很不屑。
她自己是工农兵学院出来的,专业是生物化学,在这厂里已经工作了四年。
厂里还有其他员工也是各有本事。
可今天来的这些人,人是很多,但一看都是门外汉,虽然招的只是普工,但她都看不上。
可这个李红云同志倒是让她眼前一亮。
光是人那身罩衣头巾,就让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好像是懂一些东西的。
没想到进来后才这么一会儿,这个人就让她更好奇起来。
陆继红干脆不看其他人了,就站在李红云身边。
“红云同志,你是不是在哪里的罐头厂干过?”
李红云摇了摇头。
陆继红又说:“你刀工不错?在家干活很多?”
李红云的脸一下子又热了起来。
“谢谢。是要干活的。”
陆继红:“你很有耐心啊,每一片都差不多厚薄,都能比得上我们这儿的正式员工了。”
李红云一愣。
她虽然性格木讷,但跟着明香这么久,也懂了些东西。
这会儿,人家又是在她身边看着她,又是夸赞她的,她自然就感觉到,这个人好像挺欣赏她。
可陆继红越是这样,她越是紧张。
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会不会这也是考试的一环?
李红云便暗暗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回答:“谢谢,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确实很不错,不过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她说着这话,不禁又想起明香。
明香这个人有个习惯,做喝的的时候,喜欢用漂亮的玻璃杯,然后做好了,要在玻璃杯上点缀一片柠檬。
李红云的刀工便是在那时候精进的。
因为明香对这类小事的要求特别高,柠檬片儿要切得圆润、规整、厚薄适中。
其他的水果也是,哪怕是要做西瓜碎,切出来的西瓜肉都不可以大的大、小的小,要是一个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均匀的方块儿。
陆继红听她这么说,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她听太多故作谦虚的话了,那些话也没错,可听多了心情不好。
倒是李红云这样的,让她觉得满是野心和活力,挺好的。
陆继红视线又在李红云切好的那些菠萝片上扫了扫。
再看一眼其他人的,赶忙又把视线移了回来。
确实也挺好,但那个粗暴啊,到处都是汁水,沾到手上又流回来……
嘶……
还是李红云同志切得像样。
陆继红不禁又默默点了点头。
五个人每个人都切了两三个菠萝,李继红便让她们停手了。
这时,正在工作的那些员工们接了她们递过来的果肉,很高兴地跟她们道谢。
“谢谢啊,祝你们每个人都能到咱们这来上班!以后咱们一起当同事,一起上下班!”
“别紧张,我们陆主任很好说话的,就当来参观就是了!”
她们的和气让李红云又轻松了几分。
她和大家一起跟着陆继红继续往前走。
这期间陆继红没怎么停下,她也没说什么话,跟着从一个个的大型机器前走过。
看着那些机器,李红云满心好奇,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边看边想着这些机器是干什么用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鼓捣这些。
可能是因为她每次看明香从厨房的柜子里掏出这个拿出那个,也是这么满心好奇,想着那些是干啥用的?
这都成习惯了。
李红云的眼里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心下再次轻松了几分,小腿肚子也不抖了。
没过多久,她和其他四位同志被陆继红带着,停在一个很高很大的、竖圆筒状的机器面前。
陆继红转过身来朝她们笑:“同志们,你们知道咱们这个机器是做什么用的吗?”
大家:“……”
一时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她们又不是专业的,也没在罐头厂看过。
甚至要不是因为这次罐头厂招工不限学历,让她们有资格来考罐头厂,她们甚至都没资格进来这车间参观!
机器么都是差不多的机器,钢铁的身子,各种各样的其他结构。
突然这么问,她们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各自都是干什么的!
有人脸都涨红了,抓耳挠腮地:“啊,啊,这个嘛,这个,反正就是做菠萝罐头用的嘛……”
也有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着些讨饶似的说:“陆同志,咱也没干过这行啊,等干上了,自然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陆继红没说话,只试探性地把目光放在了李红云身上。
李红云还在思考。
她是跟着明香学过做罐头的,虽然做的是荔枝罐头,但应该大差不差。
她回忆着一路走过来时的那些流程。
先是洗菠萝切菠萝。
然后第一个大型机器有个横躺着的铁栅栏般的结构,大片的菠萝不掉下去,小的掉下去了,想来是过筛后挑选精品和差品用的。
再后面像个大煮锅,那不就是煮菠萝吗?相当于那时候明香煮荔枝肉。
然后现在的这个机器,虽然是密封的,但外围全是雾蒙蒙的蒸汽。
等等,蒸汽?
是了,煮了自然就等着装进罐子里。
明香说了,装进去之前,罐子要用蒸汽消毒。
李红云想到这里,脑中已经有了完整的逻辑链,甚至连后面几个机器是干什么用的心里都有了主意。
她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陆同志,这是消毒杀菌用的。”
她这话刚出口,旁边拿着一本本子在记录什么的一位员工忽然就抬起了眼皮。
他蹦过来,对陆继红说:“哟,陆科长,咱厂里这次不是招的普工吗,怎么来了个连杀菌消毒都懂的女同志啊?”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李红云一眼:“这位同志不一般啊,看这身打扮就让我害怕。”
他又走近一步,朝李红云笑了一下:“你好,同志,我叫汪德明。”
“你不会是来跟我抢饭碗的吧?”
李红云被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
汪德明哈哈大笑,跟陆继红打了个招呼,自己去干活去了。
陆继红看了李红云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安慰其他人。
“没事,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咱继续逛,啊。”
这时那四位都很丧气。
可一听说还能再逛,又涌起了希望。
对啊,不可能只考一道题嘛,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大家随着陆继红继续往前走,看那些轰鸣的机器。
陆继红问她们:“刚刚说到杀菌消毒,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刚才看到李红云被这里的正式员工那样夸,几个人自然都有了些小情绪。
这会儿急着表现,都争相说了起来。
“那怎么不知道?我不是不知道消毒杀菌,我是不知道那机器是杀菌消毒用。”
“是啊,谁家做罐头不消毒呢?那诊所里打针还要消毒呢!”
陆继红笑:“嗯,是这个理儿。”
“那你们知道杀菌消毒杀的是什么东西
吗?”
全场:“……”
现场又有了些雅雀无声的味道。
那四位女同志有的瞪着眼睛,有的撅了嘴,有的甚至直接把视线放到了李红云身上,好像下意识地觉得李红云就知道似的。
李红云确实是知道的。
要被明香晓得了这事,估计得笑了。
陆继红的问题简直是问到了李红云的舒适区。
李红云现在可是把“细菌”两个字都挂嘴上的。
一会儿:“明香,这个上面有细菌吧?我拿去蒸一蒸?”
一会儿又:“明香,我去洗个手,别把细菌弄进去了。”
总之,李红云听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杀的是细菌。”
陆继红挑了挑眉:“哦?”
用鼓励的目光示意李红云继续说下去。
李红云触及到这目光,那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尽管她说话还是有些慢腾腾的。
“就是不管空气还是锅碗瓢盆还是我们的手和衣服上都有细菌,虽然我们看不到它们,但它们就是有,用显微镜才可以看到。”
“有细菌就容易破坏我们的食物,让它们变质坏掉,产生毒素,不但吃了容易生病,还不利用长期保存。”
“用蒸汽的热度可以杀死它们,用酒精也行,但是我们做吃的一般不会用酒精消毒,就得用蒸汽了。”
她越说越兴奋,脸上两团红晕,手也开始比划。
“还有一种叫做真菌,好的真菌可以发酵做酒酿或者改变食物的口感,不会破坏食物,但如果用蒸汽蒸,也会被杀死。”
陆继红:“……”
陆继红眼睛都瞪大了,甚至过来拉了一下李红云的衣服。
“红云同志,你书读得很高?还是说,你家里有学过生物的工农兵大学生?”
李红云被她问懵了。
“没、没有啊。”
“我是个文盲,不过我前些天已经学完了小学语文和算数,我觉得我挺聪明的,学习能力很强,也很擅长问问题。”
陆继红:“……”
陆继红的血液简直要沸腾起来!
本来是缺个打杂的、让干什么杂活、甚至打扫茅厕都不会不高兴的普工,没想到直接招到个这么靠谱的!
但陆继红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说不定这位李红云同志有熟人在罐头厂做过,知道一些东西,故意告诉了她。
还是继续看看吧。
参观完了流水线,陆继红又让人发了材料给她们,让她们当场做一罐菠萝罐头出来。
五个人中,马上就又两个懵逼了,愣愣地站在那儿。
“啊?”
“做罐头啊?”
这年头物资紧俏,别说做罐头了,有些人连罐头的面都没见过。
罐头的配方都相当于是一种厂里的机密,她们又不是专业的,她们哪里知道啊!
还有两个很是淡定,心虚不表现在脸上,拿了个菠萝就硬着头皮上起手来。
她们把菠萝切了,放在罐子里,然后调了些白糖水进去。
然后拿着那开口的罐头呆了一会儿,问陆继红:“陆主任,是不是要封口啊?这也封不了啊?”
另外一个说:“缺了条干净毛巾,不然可以用毛巾塞紧,我们家把做好的腌鱼保存到陶翁里就是这么干的。”
陆继红实际心里已经开始嫌弃起来,但她一向不跟人结仇,面上仍是笑笑的。
“厂里可以让你们使用一下封口机,只要你们会用就行。”
又说:“哦,我们不负责派人教你们。”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好呀。可是陆主任,那封口机在哪里啊?”
陆继红:“你们刚刚过来路过了的,自己去找一下。”
二人:“……”
她们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有人坐在哪个机器面前封口啊!
陆继红笑盈盈地打发了这几个,就把视线又放在了李红云身上。
她觉得李红云做事看着真舒服。
有板有眼、不急不忙的。
关键全程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有腌臜的感觉。
这人甚至当场用她们给的酒精灯做了个蒸锅用来消毒!
找封口机也是找得极快,甚至只是在那里摆弄了一下,就会用了!
要知道,为了给这些人出难题,今天他们特意让最后一道工序——封口罐头的工人们都提前休息去了。
就是不让她们看到,好有样学样。
没想到看李红云这架势,人家根本都可以当一个成熟的封口工人用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自己把罐头封了口,她还教别人也怎么用。
那温和谦逊又团结同事的样子,看得人心里舒坦极了!
陆继红心里已经定死了李红云。
她面试过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能直接上手干活的。
哪怕是有相关经验和知识的,也不一定比她做得好。
有的人理论是很厉害,可一动手,完蛋。
有的人动手动得挺好的,人家不修边幅,一点儿无菌观念都没有。
一旦在心里定下了李红云,她就觉得后面的面试有些无聊。
不过她是个认真的人,还是兢兢业业地继续给下一批人面试。
只是在李红云她们出工作间的时候,她把李红云留了一下。
“红云啊,待会你别走,去外面坐坐。”
“咱们这次招人是当场出结果的,不能让你们回去白担心不是?”
李红云被她说蒙了,张着嘴“啊,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继红拍了拍她的肩。
“去吧,去外面休息一下。”
这一休息,就休息了两个钟头。
期间李红云一颗心是七上八下,手指头都给绞出了痕迹。
人一紧张,就会往坏的方面想。
她想着,要是自己落选了,明香该怎么看她?
她不想让明香失望。
可她又想,明香说她可以她就可以。
这两种情绪在她脑子里打架,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直到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李红云!李红云同志!”
李红云“腾”地站了起来。
有人穿过人群而来,朝她挥了挥手里她的资料。
“你被录取了,现在去车间主任的办公室报道!”
李红云在那一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蹲在地上大喘着气,强忍着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她拿出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大步昂扬地跟着那人朝主任办公室走去。
心里却一直想着明香的脸。
明香,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
明香这个点儿正在院子里吃点心。
曾易青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桶牛奶来,冰箱里还冷藏着一桶,她觉得有余裕了,便拿了一桶出来做舒芙蕾。
做舒芙蕾的模具和铁板也是她让曾易青给她找铁匠打的。
可惜的这铁板是不能连电,她只能用把它放在炉子上面烤用。
把黄油融化,均匀地往模具内部涂,到一点儿白糖,就把模具处理好了。
接下来加热牛奶、白糖,筛入低筋面粉搅拌,关火后再加黄油和香草精油,放凉后加蛋黄搅匀。
接下来的过程和上次做蛋糕差不多,打了蛋白后加入蛋黄糊中。
最后把这面糊放在烤盘上烤就得到了舒芙蕾。
上下两层都是焦黄紧实的蛋糕薄层,里面却是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奶油面糊层。
因为高温烹制,那香气显得分外热烈,让明香觉得自己的头发丝儿都带着奶香味。
她在上面浇了些榛子奶油层,那奶油层便像火山熔岩一般翻了下来,看上去更加诱人。
明香吃得人都醉了,手撑着下巴,愉悦地眯着眼睛。
就在这时,她看到李红云背着个布包,满脸羞涩地走了过来。
明香心下了然,也不动身,就坐那儿等着,只不过把另一份舒芙蕾往自己对面放了放。
李红云果然过来,红着脸也红着眼睛,看着明香就又哭又笑起来。
“明香,谢谢你,谢谢你,我被罐头厂录用了!”
明香笑着把那舒芙蕾又往她身边推过去一点:“嗯,知道了,吃点舒芙蕾平静一下心情。”
李红云难以置信地看了那舒芙蕾一眼:“真好看!真香啊!这叫什么雷?”
不过明香懂的东西很多她听都没听过,她也不再问了,过来用双手把明香的手握住了。
“明香!你知道我会被录取的对不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我以前,以前那么废物……”
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明香等她哭完,仍是笑着喊她吃舒芙蕾。
“吃吧,让心情平静下来。”
李红云
这才坐了下来,拿起明香给的那根又细又小的勺子看了许久,才轻轻在那舒芙蕾上舀了一下。
谁想那舒芙蕾居然晃晃悠悠颤抖起来。
李红云的手停在那里不敢再动,一双眼里满是惊艳。
“妈呀,这个雷看上去真软真嫩啊!”
明香用眼神示意她吃。
她这才忍心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
“真香!都是奶香!”
“不过我怎么感觉舌头都还没碰到它它就化了?”
“明香,你真厉害!这么好的东西你都做得出来。”
“这要是能在供销社卖,得卖多少钱啊!”
对她满脸真诚的惊讶,明香很是受用。
她摇了摇头:“供销社的东西都是上头管控的,应该不会用到我做的。”
李红云点了点头:“那也是,但这也太可惜了,是他们没这个福气。”
明香被她逗笑了,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舒芙蕾,边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李红云:“说是明天就让我去上班。”
明香:“恭喜你啊,红云。”
李红云得到她这句话,比听到自己被录取了还汹涌澎湃。
她喉头哽咽地说:“嗯,谢谢你,明香,如果没有你教我,我不可能被录用。”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怎么这么说,该你被录用还是你被录用,我相信你。”
李红云的眼睛更红了。
李红云从明香那儿回来,当即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细软。
这会儿正值中午,林卫国和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吃饭。
现在他们的饭是他们自己做,尽管林卫国一直骂骂咧咧,抱怨她不尽一个妻子的义务,李红云都当耳旁风。
现在她要走了,便提着自己那少到可怜的一小布包东西,想着过来朝她们道别。
谁想林卫国一看到她拿了那个包,动作一顿,到嘴的一口饭又落回碗里去。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在饭桌上望着李红云。
“你拿这包上哪儿去?”
李红云便把自己被录用的事跟他说了。
“卫国,我想去外面住一段时间,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
林卫国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跟他说话,更别说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不但没有低垂着脑袋,甚至眼里还散发着一种沉稳的光泽。
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子,一下子长成了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大人了一样。
林卫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那俩孩子也在饭桌上,听到李红云说的话,都准备嘲讽。
“李红云你在做梦吧?”
被林卫国一瞪眼一拍桌子给吓得人都抖了三抖。
女孩子当场就哭了起来:“爸,你冲我们发什么火啊!”
男孩子直接下桌跑了。
他比任何人都懂他爸发起火来有多吓人。
李红云找死,他可不想被连累。
女孩子见了,也哭哭啼啼地走了。
林卫国拍在桌子上的手都在颤抖。
但他的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真的被录用了?”
李红云点了点头。
林卫国:“录用了就要住外面去?”
他说着,眉头紧蹙:“我不许你去上那个破班。”
李红云看着他那样子,忽然觉得分外可笑。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但李红云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憋闷气愤了。
她把手里的包裹搂了搂,满眼都是嘲讽的笑意:“你还是让我去吧。”
“你不是说吗,我干什么都干不成。”
“说不定哪天我又被人家给辞退了,巴巴地还要找到你来,你说是不是啊,林卫国?”
第50章
这天明香刚起床, 徐大姩就过来,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八卦。
徐大姩带了一大簸箩桂花蜜香瓜子过来,是明香前些天教她做的。
现在她嗑瓜子磕得一脸迷醉, 眼尾和嘴角都带着笑意。
“哦哟明香, 红云真是出息了!你知道吧?她搬去她们厂里住了,让林卫国同志独守空房, 嘿!”
明香磕着她做的瓜子,品评了一下:“嗯, 徐姐,你这瓜子保存得挺好,一点儿没回潮。”
徐大姩笑着问她:“怎么觉得你一点儿不惊讶?这么稀罕的事!”
明香感受着微凉的晨风, 呼吸着自家院子里香香的空气,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一颗瓜子还在牙齿间咬着。
“嗯?徐姐,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很奇怪?”
“她现在上班了,在厂里住不是正当正理的吗?”
“哪怕是她不上班,晚上在哪里住也是她自己的自由。”
徐大姩:“……”
徐大姩心道这个明香, 怎么思想总是格外与众不同。
不过她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伟人语录,又忽然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一开始伟人不就是非常尊重女同志、半边天的嘛!
还真是被那个死老吴说对了, 她每天晚上读的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学了那么久, 伟人的用意还不如明香这个年轻媳妇儿懂呢!
不过徐大姩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她凑近明香一点儿:“说是这么说, 但你知道红云以前是怎么样的吗?”
明香磕磕磕:“怎么样的?”
徐大姩:“她啊, 以前就跟林卫国同志养的猫儿狗儿一样的, 林卫国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她现在跟林卫国吵架就算了,还直接不回家了!”
“这就是夫妻分居, 决裂了呀!”
这话说完,明香还没回答,李红云本人就来了,高高兴兴地进了明香的院子,从厂里发的统一布包里掏出来两个罐头,一个给了明香,一个给了徐大姩。
她显然气色又好了许多,眼皮儿精神地支棱着,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习惯性地耷拉。
眼睛比以前也有神多了,再没了平时那种随时可能瞌睡过去的颓唐样儿。
她径直在桌边坐下来,笑着看向徐大姩:“徐姐,大早上的在着说我什么坏话呢?”
徐大姩轻轻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
“什么说你坏话,说你厉害得很呢!罐头厂招工那天,一百多个人哪,人家就要了一个你!还当天就拍了板,生怕你跑了似的。”
李红云果然还是李红云,被夸奖一下子就又把脑袋低了下去,脸上泛起红晕。
“是明香教我的,他们说我知道细菌,就用我了。”
徐大姩笑着看了明香一眼:“那是,你好命,能请到明香当你师父。”
说着又低头故意从下面看她:“哎哟你别说还真是的,你这脸啊不藏着掖着看着还挺标致的,以前怎么舍得老垂着脑袋嘛!”
又说:“我捏着你手臂上也有了些肉了。我说,你在明香这儿过得挺舒坦啊?瞧明香给你养得,看着越来越舒服了。”
说着就去挠她痒痒。
李红云被她挠得躲闪不迭,红着脸讨饶。
却在抬头看到明香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伸手在明香的脖颈处轻轻挠了一下。
那皮肤的触感太好了,李红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三个人你挠我我挠你地笑到一处。
等终于笑累了,李红云便拿出厂里发的开罐头的起子,给她们把罐头给开了,让她们吃。
明香吃着那菠萝罐头。
酸甜的口感一下子就勾得口水肆意。
许是这年头没什么科技与狠活,这里的水果都带着天然的一点儿酸味。
不像后世的水果,又甜又齁,光是吃着都觉得假。
更别说还会在里面放上诸如阿斯巴甜、安赛蜜那样的添加剂。
虽是有酸味,但这酸味并不难入口,融合在果子本身的清甜味道里,增添了口感的层次,又不会显得腻。
而且这菠萝罐头里的菠萝表面软滑、内里却带着脆,口感很是不错。
明香吃得开心,问李红云:“红云,在那边怎么样?”
李红云自己也开了罐罐头吃着,眼睛笑笑地看着她:“嗯,挺好的。”
“大家都说一开始觉得我老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看上去很难相处。”
“不过后来,因为上班的事儿交流了下,他们也知道我的性子了,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时,徐大姩说了句:“这罐头挺好,就是我老想起那天吃那什么烤海鲜的时候,明香做的那荔枝罐头。”
又吃了一口菠萝罐头,这下坚定地点点头:“嗯,还是那荔枝罐头好吃。”
李红云便说:“那肯定,明香做的比我们厂里做得好吃。”
“可能是因为她的火候掌握得比较好?”
徐大姩点点头:“大锅饭哪里能跟小炒比。而且明香对糖度的掌控一向是很强的。”
明香低头舀着罐头,笑着看了她们一眼:“你们这么说就不怕红云厂里的领导听到?”
她们两个人就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李红云:“没事,明香,我们领导都很开明,我们厂的口号就是要进步,要越来越好。”
徐大姩:“就是,还不让人家说实话了。”
“明香,我感觉让你去做厂长挺好的。你不但可以做罐头厂的厂长,还可以做点心厂的厂长,保准效益领先全国。”
明香抿唇一笑。
嗯,再过两年,会让你们看到那样的盛景的。
三个人吃吃喝喝,徐大姩又把话题转到了李红云的身上。
她对李红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情夸张道:“你这小媳妇儿,我是真没看出来,还是个硬骨头。”
“你不回家去住,林卫国不疯啦?他去你们厂找你了不?”
李红云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希望他来,他来了我也还是这样,不会回去他那里住的。”
徐大姩再次朝她竖起了拇指。
“可我看他那性子,很要面子的,怎么能答应你出去住呢?”
“那天你们俩吵得全星洲岛都知道了,你可别说他那么好说话,本来就是同意你出去住的。”
李红云笑:“他不同意,但我跟他说,我可能会被厂里辞退,到时候还是要巴巴地回他那儿去,那时候他的面子就回来了。”
徐大姩:“……”
徐大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有这心眼子呢!”
李红云:“没有耍心眼子,就是气上了头,说了句反话而已,没想到还起效果了。”
她转头凑到明香那儿:“明香,你说好笑不好笑,我这样说,他还真的就让我去了。”
“那天我才知道这些个男人有多好面子,只要能找回面子,这样的话他们都信。”
说着眉头浮现一丝冷意:“原来他真的很看不上我,我只是故意激他,他却真的觉得我马上就会被厂里扫地出门。”
明香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你会让自己被辞退吗?”
李红云捂嘴笑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些。
“那不能,我现在在那里已经站稳脚跟了,我们陆主任可喜欢我呢,还让我跟她好好学,以后说不定不让我做普工,让我去当技术工。”
徐大姩在旁一听,下巴都掉了:“啊?让你做技术工啊?你菠萝切明白了你就当技术工?”
李红云气鼓鼓地轻轻打了她一下:“徐姐!我明明跟你说了我那天面试的事的,你就是故意在打趣我!”
徐大姩嘿嘿一笑,又吃了一口菠萝罐头。
“是吧?我是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你,跟变了个人似的。”
又说:“那你家卫国同志现在什么反应?这么多天了,他应该也知道你在那里干得不错吧?”
李红云低头喝了一口罐头汤,满脸淡然地。
“没有,他这个人不是好面子嘛,不会过问我的事的,这几天也确实没来找过我,我在等他自己提离婚。”
徐大姩:“……”
离婚?
徐大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离婚干什么,互相磋磨不好吗?”
“哦,你为这个家累死累活这么多年,你现在要离婚,把家里的钱啊房啊都给别人,还让他找个漂漂亮亮的新媳妇儿啊?”
“你傻不傻啊你!”
李红云却摇了摇头。
“我不想跟他过了,要明香是个男人我是半夜不要脸爬上她的床也要巴着她一辈子的。”
“老林就不一样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他总是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让我天天提心吊胆活得跟只过街老鼠一样。”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明香没有到星洲岛来,我以后的几十年会过得怎么样。”
说着,李红云看了看天上:“可能跟先前死掉的老刘的媳妇儿一样吧,那我觉得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合眼的。”
徐大姩:“……”
徐大姩也望着天叹了口气:“唉!我们女人呐!”
她低下头来看着李红云,说:“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我想的是,当初是他扒拉着我要跟我结婚的,甚至还把我老娘气晕过去。”
“既然我们是夫妻,那这个家就有我的一半,我就要吃好喝好玩儿好,我的东西谁都别想碰一下。”
“让他临退休了,美美地娶个年轻漂亮的娇娘过来,睡我的屋、打我的儿,对他使唤来使唤去?”
“呸!那不可能!要使唤也是我使唤!”
“你们也甭怕我吃亏,钱都在我这儿,以后要是我先要人照顾,谁不照顾我,我的钱一定不给他。”
“要是吴建国先倒下,哼,那他可栽我手里了,我大冷天给他洗澡,大热天让他穿棉袄,我看他怎么的!”
李红云听了,看着明香,噗嗤一笑:“明香,你看徐姐啊!真霸道。”
明香笑了笑:“你徐姐逗你玩儿的,别听。”
徐大姩很是得意地笑了笑:“你看我是不是逗她玩儿的。”
明香便又说:“我觉得这都不重要,只要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就好。”
李红云眼里泛起坚定的光:“那我真的很喜欢我现在在走的这条路。”
她伸手扒住了明香的一条白润的臂膀晃了晃:"明香,你知道吗?自己养自己的感觉多好!"
李红云眸色熠熠。
“以前,我一早醒来,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把家里那些事儿干完,因为我觉得我不能对不起我男人,对不起我这个家。”
“就像他老说的那样,他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拿钱给我用,我如果还不能把这个家照顾好,那我多没用。”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以前,就是去买包瓜子吃,都要想掂量又掂量。”
“我怕自己太败家,怕老林不高兴,怕孩子们觉得我花他们爸爸的钱,吸他们爸爸的血,是个坏后妈。”
她说到这里,缓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可现在,我花钱心里可坦荡了。”
“他们不是不让我种花吗,我宿舍外面就有一小块地,随便种什么都不会有人不高兴,也不会有人给我拔掉去。”
“前天厂里放了半天的假,我马上就去供销社买了以前打死我都不敢买的东西。”
她说着,从布包里拿出来一个更小的布包,把一个棕色的网状发箍拿出来,小心地凑到明香的面前,戴到了她的头上。
明香还没反应过来,她却看着她,笑得满眼温柔。
“嗯,真好看。”
“明香你头发又多又乌黑,脸还白,配上这个发箍,更显小了,我都想捧着你的脸嘬上一口。”
明香:“……”
我谢谢你啊。
明香还没说话,李红云不知怎的,又从兜里掏出来一面镜子,放到明香面前。
明香这个人吧,爱吃爱玩其实也挺爱美的。
这会儿借着镜子一看,那渔网发箍戴在头上,确实挺好看的,于是心里就生出欣喜来。
她问李红云:“这很贵吧?你哪里来的钱?”
李红云红着脸眨了眨眼睛:“我们前几天发了一次福利,我用不上,把那些福利让给需要的同事了,他们给的钱。”
她说着,语气再次雀跃起来。
“明香!我们厂里每年要发好几次福利,逢年过节也发,平时也发!真好啊!”
明香看她这么开心,也就不扫她的兴了,继续戴着那发箍。
“行,既然你那么厉害,你给的东西我就收了。”
李红云不但不难过,反而喜不自胜。
“好!你不收我会不高兴的。”
这时,她又拿出一罐子雪花膏来。
“这个也给你。”
明香:“……”
好好好,李大款啊!
明香不是扭捏的人,大大方方把这十多块钱一罐的雪花膏也一并收了。
她理解李红云的心情,后世听朋友说多了。
李红云又把一方白色绣兰花的手帕给了徐大姩。
“徐姐,这是给你的,你看看
喜欢不。”
徐大姩眼睛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也有啊?”
说着拿着那帕子,左看右看,然后变了脸色:“这么好的料子,这帕子得一块多钱吧!”
李红云:“收了吧姐,我送你们东西我高兴,我挣钱挣得累死我都高兴。”
她吸了吸鼻子。
“不像以前,我累死之前就先被气死了。”
“以后等我有了自己的积蓄,我天天给你们买,年年给你们买,但我一定不给他们买!”
明香:“……”
徐大姩。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
林卫国同志啊林卫国同志,你可长点心吧!
再顾着你那大男人的面子,你怕是要三婚喽!
三个人美滋滋地说着话,忽然,徐大姩一拍脑袋。
“哎呀,瞧我,这一高兴,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她拉过明香的手,像一个母亲一样满眼慈爱地在上面抚摸着。
“明香,姐这有个事儿,可能要累着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明香狐疑地望着她:“什么事儿啊姐?说得这么吓人,你不会是要我去帮你挑水浇菜地吧?”
徐红云“噗嗤”喷笑出声,作势咬牙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
“我哪能让你干那活?别人要敢让你干那活都都得跟他打一架。”
徐大姩笑得柔和:“不是,是想让你帮我做点心。”
明香一听说做点心,那心啊,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
“行啊,姐,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徐大姩又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明香,你听姐说,这次真的挺难为你的,你要是不想,就一定要告诉姐,我也就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明香更狐疑了。
她很少看到徐大姩不爽快的样子。
她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认真看着徐大姩。
徐大姩收回一只手捂着心口:“哎哟喂你这闺女,这双眼睛怎么长得,看得人心慌慌的。”
又说:“是这样啊,我不是把我老娘接过来了嘛,接过来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给她在我身边过七十大寿。”
说着望了会儿天,语气就开始变得湿漉漉的。
“我那老娘你不知道,生了五个孩子,就最疼我,我还是个女娃呢!”
“方圆百里的村庄都说没见过她这样的,把最大的孩子,还是最大的女儿当宝。”
“年轻的时候我不懂事,做了很多让她伤心的事,后面过得憋屈,她在那边听了,天天也为我提心吊胆的。”
“到老了,她还被村里人看笑话,说好不容易女儿嫁了个出了头的,没想到不受重视,说不定过两天老吴就娶了新的不要我这个旧的。”
明香不喜欢这么伤感的氛围,就主动制止了她的痛苦回忆,反手握了握她的手心。
“姐,你是想我在伯母的寿辰上帮着做点心?”
徐大姩一愣,看了看自己和明香连在一起的手,哽咽了一下,又赶忙用另一只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哎,是。”
“明香,你可是真聪明。”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在她七十大寿这天,给她最好的,让她扬眉吐气,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大女儿厉害得很,别人寿宴上没有的,她有!”
原来是这样。
明香想了想,也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毕竟做甜点对她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也像呼吸一样让她充满活力。
徐大姩见她答应了,表情更严肃了。
“我昨晚上粗粗算了一下,那天得有二十来桌人,我娘家的亲戚我都早早地发了请柬,专门让我弟弟妹妹带他们过来的。”
她把明香的手握紧了些:“明香,可能要做很多点心,是个大工程,你受得了吗?”
明香点了点头:“姐,我可以。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就好好做好,别留遗憾。”
徐大姩忽然放开她的手,低头揉了揉眼角。
“好,那姐就对不住你了,辛苦你帮忙。”
“到时候姐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保证比国宴上的点心师的红包还大!”
“你姐啊,做完这件事,就不留遗憾啦!”
明香:“……”
倒也没必要提到国宴点心师。
让她怪唏嘘的。
明香安慰地看着她:“没事,姐,我们俩的交情不需要这样,你把我要的材料找齐就行了。”
她皱眉想了想,说:“应该还挺难找的,要么我给做点简单的?”
徐大姩一摆手:“不,做你觉得最好的、最想做的、最上得了台面的。”
她扬起下巴冷冷一笑:“你是看我天天跟周晚棠说的那样土不拉几的,觉得我没什么本事是吧?”
“我告儿你,哪怕就是那吴建国,先前还有过得用我人脉的时候呢!”
说着转头看向李红云:“是吧?红云?”
明香:“……”
李红云笑笑地点了点头:“嗯。”
离徐大姩母亲的生日还有几天,明香拟好了条子,让徐大姩照着去找材料。
正每天在家过得闲适自在,忽然有一天,曾易青折腾了她一宿,第二天早上居然不起床,愣是跟她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明香醒来看到那张建模非常权威的脸就在自己眼前,先是脸蛋热了热,随即眯起了眼睛。
她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易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曾易青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怎么?多陪你男人睡一会儿都不行?”
明香双手揽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别闹了,你不去上班啦?”
曾易青俯身跟她缠绵了一会儿,说:“我那些小子帮他们团长拿了个奖,正巧最近没什么事,我就侍功而骄,申请了两天假。”
明香:“……”
明香心说你这级别的,还需要恃功而骄,还得找领导同意,来换得一两天假期?
净扯淡。
明香便推开了他,准备起床。
曾易青把她拉了回来,抱在怀里:“媳妇儿,委屈你天天待岛上,有些闷了吧?今天带你出海钓鱼怎么样?”
钓鱼?!
明香的眼睛陡然瞪大!——
作者有话说:今天只有6k,明儿再战!谢谢大家的支持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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