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跌宕
关欢听了之后反而笑的更开“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这宫中总没有从头至尾都是官女子的先例。”
“可还有旁的消息?”
“据说是这位常在小主开场献舞,惊艳四座, 万岁爷便说了句, 愿宫中好花常开, 好景常在,就封了常在。对了,还赐居了——长春宫。”
“长春宫?……这可是个好地方。”
“是啊, 也不知万岁爷怎么想的, 把这位新封的常在与姜贵人放到了一宫去。”
“就是这样才好。”
“小顺子, 你带着小喜子他们先出去,仔细盯好了四周围,切不可掉以轻心。”
“喳。”
小顺子起身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 关欢坐在桌旁, 面色叫人捉摸不透。
“娘娘……”
“姑姑怎么了?”听见秋桂姑姑的声音, 关欢侧首微微一笑, 笑容如常, 只是眼中朦胧带着泪光, 实在令人心疼。
“万岁爷心中是在意着娘娘的……”秋桂姑姑拍拍关欢的手, 语重心长。
“若是在意咱家小姐,怎会今日封个常在出来?”银朱小声嘟囔着。
“姑姑, 本宫没事, 只是心中有些别扭罢了。”
今日是冬至节的正日子, 关欢也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 虽是累人,但也高兴。一身红色旗装,上面金银交替绣着游鱼戏水, 绣娘手艺高超,将那波光粼粼的样子都描绣的栩栩如生。幸亏关欢的颜色好,这一身重工精绣,哪怕换了个淡颜美人儿,都撑不起来。
架子头上红色绢花肆意开着,人面梅花相映红,已是倾城倾国色。
关欢从小便是,只要一有想哭的冲动,眼眶便先通红,像只小兔子,惹人喜爱。
关欢提起帕子虚虚擦了擦眼下,“今日本就是热闹的日子,咱们也得热闹起来才好。”
外间宫人又送了御赐的膳食过来,秋桂姑姑正好起身从宫人手中接过,原来是一盏小吊梨汤,正好温热着,秋桂姑姑转身送到关欢手边。
“如今没有什么比娘娘腹中龙嗣更重要的了……娘娘只看贵妃娘娘便知。”
关欢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从一开始她还抱有幻想,那么从真正踏进宫门的那一天开始,便慢慢明白了,这深宫高墙,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她来的究竟是哪个世界?她无从而知。历史的轨迹没有按照她的记忆行进,她和她的孩子,本就不该出现在历史中的人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无事,我知姑姑是为我好。”关欢唇角弯起笑笑。
长春宫
万岁爷与皇后娘娘两位主子退了之后,众人也就没甚意思,纷纷回宫了。
夜色不算深,姜贵人倚坐在窗边,透着窗纸看着对面不停进进出出的人群。
“内务府的奴才们果真会瞧人眼色,这是眼看长春宫的灶要烧起来了。”姜贵人今日一身藕荷色旗装,较之众人清秀淡雅,却也不失颜色,头饰首饰都以珍珠为主,在冬日里添了一抹暖色。
“不过是趁虚而入罢了。”
“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跟在姜贵人身边的宫女低眉顺眼,给贵人小主捶着腿,姜贵人闭目微暇,“娘娘没说话呢,咱们也该闭好了嘴,只是需得让娘娘知道,长春宫——还是有些用处的。”
“小主的意思是?”
“这位新封的常在何时来咱们长春宫?”
“按照以往的惯例,新得封的小主都会……侍寝。”宫人小心地捶着腿,闻言动作更轻了些。
“今日冬至节,不知万岁爷歇在哪里?”
“想必是……承乾宫。”
“这可说不准。”
“小主说的是。”
姜贵人听了睁开眼嗤笑一声,“本主说了可不算。”
“外面的动静太过吵闹,让他们安静些。”
“是,奴婢这就去。”
宫人的身影刚刚不见,外间的声音便愈发小了起来,看,一个还未侍寝的常在罢了。
景仁宫
贵妃回来后便换了身素静衣裳,卸下钗环,到了小佛堂里。
贵妃的身影直挺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只是长长的护甲未摘,直戳戳的突出来。
不一会儿,贵妃起身取香,祈祷过后轻轻将手中燃香晃灭,插回香坛中去。
芙蓉搀扶着贵妃起身,回到寝殿,贵妃娘娘却突然笑了,“怎么今日如此紧张?”
“奴婢,奴婢担忧娘娘再为什么小事挂心。”
“不至于,这么多年了,早该看开了。现在该忧心的,是永寿宫那位。”
“是奴婢看不通透了,只是皇后娘娘此举,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若是让你看明白了,这皇后之位也该换人当当了。”贵妃在宫中说话一向恣意,她又何尝预料到了今日这一遭,皇后在意万岁爷在意的紧,又一向自恃身份,献上美人虽是良策,却万万不在皇后娘娘的备选项中。
不过目的也不难猜,人总有低头的时候。皇后年逾三十,膝下只有公主一人,难免着急……
至于万岁爷的意思,虽说揣测圣意是罪,但这高高的红墙里,谁不是靠此谋生。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病重,又将冬至节的单子拿出,与贵妃商议,退了这许多步,无论如何万岁爷都会给皇后娘娘这个面子,再多的,就看万岁爷心中的那杆秤了。
乾清宫
后宫众人猜测纷纷,却没想到万岁爷在乾清宫中独坐一夜。
逢春在一旁忙前忙后的侍候着,这么说也不对,毕竟大多时候逢春只是在胤礽身后静静地站着,瞧着眼色添茶倒水。
胤礽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向后靠在椅背之上,闭目养神。
“准备好马车,三日之后,朕带着煊妃出宫散散心去。”
“是,奴才记下了。”
“退下吧,不用你跟着伺候了。”
逢春跪安后悄悄退出到殿外候着,看着天空中的弯月走走停停……
三日后
永寿宫
刚从承乾宫请了安回来,姜贵人便顺路来了永寿宫点卯,正与关欢说笑的欢。
“姐姐不知道,这几日请安,咱们皇后娘娘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堪。”
“哦?”姜贵人眉飞色舞,还用帕子在唇边掩笑,关欢见状也被勾起了兴趣,神色生动了起来。
“宫中谁人不知道,承乾宫的一位宫女先是封了官女子,又一跃成了常在小主,只是好景常在,圣宠却不常在,整整三日了,也没听说这位常在小主侍寝的消息。”
“就你这般促狭,想必是前朝事忙,万岁爷忧心政务,更何况——万岁爷又不是那般沉迷女色之君。”
关欢今日穿的新奇,一身青绿色的汉式罗裙,倒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宫中实在是少有人穿。姜贵人来了便偷偷打量了,实在是煊妃娘娘貌美,穿着这身衣裳也不显落寞,只觉清丽佳人,出水芙蓉。
“长春宫是个好地方,有你在长春宫本宫便也放心,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上上之策。”
“嫔妾知晓。”
姜贵人低头抿唇笑笑,关欢手往旁边一送,青绿心领神会,递上一红色锦盒。
“前几日冬至节,本宫也没去凑热闹,今日给你补份礼。”
姜贵人惊喜的笑笑,当即接过那锦盒,“姐姐心中有我。”
“打开瞧瞧吧。”
锦盒张开,里面是一对水头十足,清透碧润的手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本宫从家里带来的。”
关欢端起茶盏润润唇,姜贵人眸子当中惊喜更甚,她知晓煊妃娘家不显,毕竟士农工商,商人的生意做的再大,终究不如官家小姐来的显贵。只是煊妃娘娘今日这一出手,可是比官家小姐来的大方。
“多谢娘娘恩典。”姜贵人蹲身下去行谢礼,把关欢都逗笑了,连忙扶了她起来,“本宫见你手上太过素净,这才想起来这副镯子,衬你正好,快拿回宫去好好戴着。”
“是,那姐姐好好歇息,嫔妾就先告退了。”
姜贵人刚出永寿宫的宫门没多一会儿,逢春就带着个小太监来了,进门先给关欢打了个千儿,“娘娘,万岁爷在宫门口了。”
“是,咱们这就走。”
兰苕伺候着关欢披上大氅,暖轿已然停在了永寿宫里,关欢刚出殿门就坐上了暖轿,等着去和胤礽汇合。
逢春一甩浮尘,跟在暖轿后,青绿上前悄悄递给逢春一个荷包,“这是娘娘的心意,请公公去吃茶。”
荷包到手,逢春就知晓那沉甸甸的份量,冲着青绿弯腰一笑,“还要多谢娘娘与姑娘。”
“公公不必客气。”
宫门
暖轿走的就近的小路,一路上几乎没碰上旁的宫人,宫门口的马车一掀开帘子,送出来一骨节分明的大手,关欢将手送上去,就着那手的力上了马车。
“今日可是开怀?”
关欢进了马车便兴奋起来,眉目间俱是藏不住的笑意,如桃花初绽,娇怯却美丽。
“自是开怀,许多日子不曾出来了,和您一起出来,更是开心了。”
关欢一高兴起来说话的声调都不自觉的上扬,听起来和撒娇一样,马车里烧着炭盆,温度不低,关欢又围着大氅,一时之间粉色上脸,被胤礽情不自禁拥进怀中。
“今日去哪里?”
“还去灵光寺,寺旁的别院出有温泉,正好热闹热闹。”
关欢虽是兴奋,脸上笑意有不禁一僵,灵光寺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可惜太灵了,有一位能看透她身份的高僧在,她总是心里慌张。
想必这等高僧鲜问世事,关欢心里十分犹豫,她想要高僧的破解之法,难道一定要十八年吗?她在宫里刚刚一年,已然如此,十八年后,又是何种境地,她怕那个地方慢慢吞噬了她……
胤礽见关欢的笑容不似刚刚,紧了紧攥着关欢的手,“可是身子不舒服?”
关欢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胤礽攥着自己的手,“没事儿,只是刚刚上了马车,热气熏的人有些头晕,一会儿就好了。”
“万一身子不舒服定要及时说。”
“好。”
关欢笑着回应,歪了身子倚进胤礽怀中,闭上眼睛小憩。
马车叮叮当当,外面不显富贵,又是在京城行走,富贵人家,皇亲国戚多了,也就不显眼了。
今日外面街道上也不似以往热闹,想来冬日里天寒,没有碰上集市,大多数人也就在家里猫冬了。
…………
“皇爷,夫人,灵光寺到了。”
关欢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倒也睡着了,听见逢春的话这才醒来,大氅早就被胤礽披在了关欢身上,如今要下马车,胤礽亲自将大氅给关欢围好,在颈处系上蝴蝶结。
胤礽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的光,平白显得有几分乖巧,关欢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那高挺的鼻梁,摸得胤礽有些发痒,禁不住笑了,抬手捉住关欢捣乱的那纤纤玉手,在掌中摩挲。
“好了,该下车了。”
关欢也听话的跟在后头,下了车才发现不同,不知是因着山上种植的多是松树,还是为了什么,山上的球依然郁郁葱葱,高大茂盛,抬眼看上面的寺庙,更显巍峨神圣。
从马车停靠的地方到山上寺庙修了台阶,两侧依然有茸茸的草丛,只是似是结了冰霜,亮晶晶的,胤礽拉着关欢的手拾阶而上,偶有松鼠跃过,倒是新奇。
关欢的目光被跳跃的松鼠吸引了去,胤礽见怪不怪,但被关欢引的回头看去,“若是喜欢,一会儿让逢春去捉两只带回宫去。”
“它们在山林中自有野趣,何必扰了他们的清净。走吧,时不时来看看也是好的。”
“好。”
一路上虽然寂静,但到了这处关欢也想着说些什么,“我看爷对这里很是熟悉?”
“熟悉也撑不上,只是每年都会来个一两次罢了,寺庙是平心静气的好地方,宫里的人大多供着小佛堂,连贵妃那般性子也供了。”
“确实,刚刚一到山脚,便觉心境开阔。”
“可是累了?”
“寺庙不高,山路不陡,尚好。”
关欢说话总是微微笑着,胤礽也乐得和关欢说话,虽然山路不累,说说话儿总是好的消遣。
不一会儿就到了,寺庙和寻常寺庙没什么不同,不像是帝王时常临幸的地方。和关欢记忆中更是一般,只是许着因为冬天到了,黄墙黛瓦,更添几分肃穆。
“你先去厢房歇歇,这里的茶点做的十分不错,上次来没能仔细尝尝,一会儿让逢春着人给你送去。”
“那敢情好,还是拖爷的福,才能享受到如此美食美景。”
“惯会油嘴滑舌。”胤礽嘴上那般说着,眉眼间却满是笑意,抬手点点关欢的鼻头,将关欢送进厢房就离开了。
第92章 高僧
“施主今日又来了。”
胤礽走进去, 双手和十,朝着方丈微微一躬身,方丈懂事地错开身子, 显出身后的佛像, 胤礽从容得直起身子, 坐在了方丈对面的蒲团上。
方丈端起茶盏,递给对面一盏清茶,“施主今日心情不错。”
“家里一切安稳, 自然心宽。”胤礽展眉笑笑。
方丈见对面胤礽虽露出了笑颜, 话中却有未尽之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施主不是寻常人,所求自然并非寻常事。”
“方丈活的通透。”
“施主大可心宽些, 偷得浮生半日闲……”
胤礽听了笑笑, “是我糊涂了。”
“难得糊涂。”
胤礽听了一愣, 随即朗声大笑, “是了, 是了……”
棋盘摆在矮桌上, 你来我往, 自是自在。
关欢在外面走着,如今天寒, 关欢外面披着雪白的虎皮大氅, 那是去年自东北奉上来的, 胤礽看了一眼便觉适合关欢, 着人做了大氅。
关欢一张小脸雪白,不输大氅,冬日里的山上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葱绿的树有几分别致,关欢出来转了转又带人回去,观梅烹茶,清新雅致。
“皇爷回来的真是巧,夫人正带着下人们围炉煮茶,如今刚刚好。”
关欢刚刚吩咐了逢春出来取些东西回去,一出门正好碰到胤礽回来,连忙弓腰打千儿,掀起门帘。
“您回来啦!”
到底是冬日里,逢春这边的帘子刚被掀起,冷风就寻着缝隙进了屋里,关欢坐在火旁,感受到一阵瑟缩,下意识抬眸,见胤礽回来,还未脱下大氅,关欢便惊喜出声,当即小跑过去。
胤礽本来听到关欢的声音就欣喜,只是见关欢小跑过来心中不由一紧,连脱下大氅给候着的宫人,拥了关欢入怀,又伸手掐了掐关欢的脸颊,在那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跳脱。”
“今日穿的衣裳方便,又是平底绣鞋,若是平常臣妾自然小心。”
关欢为自己辩解两句,只是看着胤礽无甚表情的脸色,心里委屈,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低落。
“怎么愈发娇气了,好啦,好啦。”
胤礽见关欢说着说着眼眶发红,也不再说下去,心里虽是紧张关欢的身体,又觉得好笑,她这副孩子心性,倒是越活越小了。
关欢也不是故意为之,许是有了身孕就会变得奇怪,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面上染上桃红,不敢再看胤礽戏谑的眼神,将脸埋进胤礽怀中。
胤礽的手在关欢的发上摸了摸,揽着关欢坐回炉旁,一使眼色,旁边的宫人自然懂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刚刚煮好的茶奉上。
胤礽接过喂到关欢嘴旁,“刚刚站在风口,难免吹了冷风,嗯?”
关欢接过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一早守在寺里的宫人存了讨好主子的心思,不用人吩咐便早早地起来收集了梅花瓣上的露水,如今烹茶用的便是那壶露水。入口清香,慰人心怀。
“您也尝尝。”
关欢举起茶盏,送到胤礽唇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胤礽,胤礽低头就着关欢的手品了一口,点点头,便让关欢自己喝去。
“下午让逢春伺候你,朕这次出宫还有些旁的事,等晚上咱们去别院温泉。”
“今天晚上不用回宫?”关欢听了只觉欣喜,声调都有些上扬,眸子中似是散着满天星光,却只望着胤礽自己,胤礽看着仿佛看到自己童年时养过的小狗,也总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
“嗯?不用回宫就这么高兴?”胤礽轻轻捏了捏关欢的脸,关欢伸手捂住胤礽那只作乱的大手,“在宫外您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胤礽听了轻笑道,“嫉妒可是七出之罪。”
关欢嗔怪的看了胤礽一眼,“那您得去宫里找皇后娘娘说去。”
胤礽爽声大笑,再次将关欢拥进怀中,“好啦,好啦。”
关欢与胤礽在榻上小憩,关欢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人影,屋外阳光洒落,看的人心情舒畅。
青绿在一旁候着,见关欢转醒就连忙进去侍候,“小姐,可要起了?”
“皇爷呢?”
“皇爷有事先出去了,留下了逢春公公侍候。”
关欢点点头,青绿取来热水浸过的手帕,给关欢轻轻擦了擦脸,关欢被湿润的帕子一过,也清醒了许多,抬手去握青绿的手,“咱们出去看看吧。”
“奴婢先伺候小姐穿衣服,午后看着暖和多了,奴婢刚刚出去也冷的狠呢。”
“好好好,好青绿,都听你的,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操心。”
青绿一向稳重,关欢听了更是觉得仿佛回到了家中,也笑笑,又上前去揉青绿的脸,直揉的青绿的脸蛋嘟嘟起来,十分可爱。
“走吧,再不出去走走外间可就看着也不暖和了。”
关欢披上大氅,带着逢春与青绿出去,外头的景色不太好看,但也新奇的很。
只是事情总是那么巧,关欢还未往梅林深处去,就碰到了上次的僧人,关欢双手合十,行了个不甚正规的佛礼,“方丈好。”
“施主也好。”方丈眉目舒展,慈祥的笑笑,关欢偷偷打量了打量面前的方丈,只觉不愧是世外高人,如今天气严寒,方丈却穿着和上次见差不多的深灰袍子,可见是有内力在身。
“不如去讲经堂小坐?”
方丈发问了,关欢心中也想再和方丈确认些事情,自然点了点头,随即侧身,让方丈在前面带路。
关欢走在小路上,低垂着眸,看着石板铺就而成的小道,拾阶而上,在心中默默数着。
不一会儿,讲经堂就到了,关欢抬眼,黑匾金字,好不大气,朱红的大门有些许的褪色,不像寻常香火旺盛的寺庙,处处可见金玉满堂。
“施主,请。”
方丈带着关欢进了屋里去,青绿与逢春俱跟了进去,关欢只让他俩就在里间隔断处,自己与方丈在矮桌两侧对坐。方丈为关欢倒了一盏茶,送到矮桌对侧。
关欢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便放下,敛目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我近来也有看些佛法,其中有些不懂的地方,想着询问方丈一二,今日真是有缘,刚一出去就偶遇了方丈。”
“想着许是又快到年尾了,贫僧近日来给许多位施主解惑,芸芸众生,皆苦。”
关欢听了心中悄悄松了口气,既然来询问的人多,那便不会每个人的话都被一一记在心中。
“佛法之中讲究轮回往生,我便想,若是时间回溯,从前之世却出现了未来之人,该做何解?”
方丈微微一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未来之人,或许本就是从前之人。亦或是,从前之事……皆为妄想。”
关欢听了不自觉抿唇,她不懂,她也不想懂,不管是未来之人本就是从前之人,还是这一切皆为妄想,都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若是第一种,那她的上一世,那般鲜活明艳的人生,都是意外吗?若是第二种,那也太可怕了,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吗?她何时才能从梦中醒来?
关欢捏着茶盏的手指渐渐用力,直到指尖发白,才缓缓回过神来,抬起眼来直视着方丈,“方丈您为世外高人,佛缘深厚,在您看来,这两种可能,哪种是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时假亦真……”
方丈面色不变,抬手为关欢续上那杯茶,梅花雨露的清香扑鼻,“方丈倒是有野趣。”
“不过多费些心思的事儿罢了。”话音未落,方丈便直起身来,躬身向关欢施了一礼,“贫僧该去给徒弟们授课了,还请施主自便。”
“方丈慢行。”
关欢起身回了一礼,又坐回原位,盯着那盏清茶发起呆来。
方丈出了讲经堂,却没有去到给小和尚们讲经授道的地方,其实哪里有午后授课的,不过是关欢不懂。方丈一转身进了一个没有牌匾的院里,却见胤礽坐在里面。
原来,这院子与刚刚讲经堂联通,讲经堂里屋里藏着个密道,可以直通这间院落里的书房。
“施主好等。”
方丈躬下身去行礼,胤礽却随意拿着本佛经看着,待到一页翻了过去,才仿佛恍然大悟,叫了起身,又赐了座,方丈面色不改,仍是那副温和的面庞。
方才在讲经堂里的对话胤礽都听着了,带着扳指的拇指摩挲着紫檀椅上的花纹,“方丈所说,真真假假,倒是让朕都琢磨不透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方丈手中捻着佛珠,认真地回着如今紫禁城主人的问话。
“当日方丈曾说福星天降,如今怎么又成了天外来客?”
“天外来客,便是福星,如今结果可证。”
“若是大梦一场空……”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世间因果纠缠,是说不清的,但都确确实实是真的。”
说罢,方丈又加了一句,“人生苦短,施主,多加珍重。”
“好,好,好……”
胤礽连声道了好几声的好,一撩下摆,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清俊不失威严的背影。
胤礽出去想了想,一招手,藏在一旁的暗卫现身,“雍王……雍王最近办事稳妥,可也太过锋利了些,着人送两本佛经过去,让他收着些。”
说罢,胤礽摆摆手,暗卫听命,又消失不见了。
胤礽向着讲经堂走去,正好碰到刚要出来的关欢。
“爷!”
关欢像是本来心情郁郁,见了关欢便入幼鸟归巢,扑进胤礽怀里。
“我一醒来爷就不见了,可是叫我好找。”
胤礽笑着应了,“事情刚一办完就回来寻你,可不能冤枉了你家郎君。”
“别院准备好了,再不去可就晚了。”
第93章 升温
自从宫外回了宫, 关欢与胤礽的感情更甚从前,一个有心,一个有意, 自然琴瑟和鸣, 叫人好不羡慕。
宫中之人本来因着那位承乾宫捧出来的常在而跃动的心再一次沉静下来。
“姐姐, 好姐姐,你就让我摸/摸我小外甥吧。”
永寿宫中,姜贵人磨在关欢身边, 千方百计想着再摸摸关欢的肚子, 刚刚那神奇的触感令她惊奇, 一时竟缩了手回去,想要再摸过去,却让关欢拦了下来。
“不许了, 不许了, 如今也不会动, 哪里有什么好摸的?”
关欢面上爬上一片粉红, 是被刚刚姜贵人那番举动羞得。
宫中的年节照着寻常过去, 不知是皇后娘娘自己醒悟了过来, 还是被那个扶不起来的常在伤了锐气, 总之是又消沉了一段时间。
过了年节,日子便一日比一日的暖了起来, 虽未入春, 可身上的大氅总是能除了去了。时不时见燕子在空中飞过, 总能感受到些许春意。
关欢这些日子没有烦心事儿来恼, 被养的极好,身上多了几分为人母才有的温柔气息,让其本明媚逼人的容貌也柔和了三分, 更显温婉动人。
整个人珠圆玉润,刚刚与姜贵人调笑片刻更是,眉目流转,甚是动人。
关欢的肚子总算是突显了起来,也让她愈发有了即将做人母亲的实感,心里总是莫名有些慌乱。
“姐姐是喜欢小阿哥,还是喜欢小格格?”
人们在面对即将为人父母的人,总是忍不住来问类似的问题,姜贵人也不曾免俗。
关欢椅坐在榻上,轻轻的抚摸着肚上,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眸光,阳光透过窗上的雕花在她身上浅粉带金的旗装上印出斑驳的光。
“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我都是喜欢的……”
“……实在要说,还是小格格吧。”
宫里像关欢这么实在的人不多,可惜姜贵人心里总归是不信的,宫里的女人,谁不盼望着一个皇子?
“姐姐太过小心了。”
这话听的关欢一笑,伸出玉白的手指点点姜贵人的鼻头,“你小小年纪,想的倒是不少。”
关欢不再多解释什么,她与这里的一切,到底是有刻在骨子的隔阂的。
午后阳光更好,关欢小憩之后也是想着出去走走,如今梅花落尽,桃花倒是星星点点露出嫩芽,若是运气好,还能寻到一个半个的花骨朵,在那里含苞待放。
关欢本就偏爱鲜亮一些的颜色,如今天气渐暖,更是有了绣娘们大显身手的地方,永寿宫是热灶,自然有源源不断的新鲜样式,新鲜布料可着煊妃娘娘来挑。
桃粉的颜色,不同上午金线浮动,这身用的银线绣出大片大片的莲叶,清新又明艳,头上发饰简单,只插了一支莲花花神钗,又配了几支朴素的簪,却不曾掩盖倾城绝色。
青绿与银朱在身旁跟着,关欢这些日子总是愿意往桃林去寻那一星半点的花苞,若是能寻到,那便是一天的好运气,宫中度日漫漫,什么都可以是消遣的好玩意儿。
如今宫中安定的很,小顺子他们又在桃林旁扎了秋千,好让主子有个歇脚的地儿,关欢坐在那秋千上,手中还亲自捧着刚刚折来的桃枝,本是无意,还是银朱说回宫之后插在花瓶中,屋中总是温暖,桃花想来开的更快。
“见过小主。”
一道听来便温柔的女声传来,吸引了关欢的目光,面前站着一命妇打扮的女子,看样子大概二十四五左右,关欢见她面生,打量了打量,不曾作声。
“这是雍王福晋。”
青绿弯腰到关欢身边低声说到,关欢这才回过神来,连叫了起。
关欢仔细瞧了瞧,这位福晋一身深蓝色旗装,面容白皙,虽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一身雍容的气度,莫名让关欢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皇后。
雍王福晋?关欢心想,是了,是了,若非……这位也是该母仪天下的。
“这是永寿宫煊妃娘娘。”青绿清脆的声音响起,关欢看着面前的福晋又蹲身下去行了大礼,“臣妇参见煊妃娘娘,煊妃娘娘万福。”
“快快请起,福晋比本宫年长,这般大礼倒是叫本宫别扭。”关欢说着起身去扶,之前她们二人只是在年宴或是什么大的宴会上见过,只是相隔太远,关欢又出席次数不多,是以福晋还未曾真正拜见过这位永寿宫娘娘。
“福晋怎么进宫来了?”
“皇太贵妃娘娘不日将回宫,雍王的园子与畅春园离得近些,臣妇总是时不时过去请安,皇后娘娘听说了就让臣妇进宫商讨一二。”
福晋说的有理有据,关欢也不知再说什么,想了想,正要起身回宫。
“福晋。”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关欢闻声望去,这下倒是明白了,原来是雍王来接福晋回府。
“王爷。”福晋脸上的笑意更深,多了几分春意。
雍王的脸上表情很少,一双凤眸似是古井无波,关欢心里想着,许是他们家的兄弟大多这样,不管嬉笑怒骂,那双眼睛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关欢也点点头,往后避让了两步,她与外男,是不好过多接触的,即使是有福晋在侧,也是不太好的。
“小王陪皇兄议事,听闻福晋进宫,这才来寻,没想到碰上了娘娘。”
“皇兄本是要去永寿宫的,不曾想娘娘在此,贪了美景,娘娘不如,早些回宫去吧?”
福晋听了斜看雍王一眼,雍王向来话少,今日倒是反常,不过大抵去她多想了。
“是该回去了,还请王爷与福晋慢走。”
关欢笑笑,听闻胤礽要去,心中欣喜,眉目之间便也带了欢喜,转身离去。
“小王来时外间起了风,还请娘娘保重。”
不知怎的,雍王又添了一句。
关欢转头颔首以表谢意,“王爷有心了。”
福晋跟在雍王身后,看着王爷宽阔的背影,摇了摇头压下心中多思。
永寿宫
“臣妾今日遇到了雍王福晋,听说皇太贵妃要回宫了?”
关欢一进殿门,果然见胤礽整个人躺在她惯用的躺椅上,依偎过去,问出了心中所想。
“皇太贵妃身体不太好,畅春园的花草太多,容易惹得病起,这才回宫修整两月。”
关欢听了点点头,想是对花粉过敏,“那从前的春夏,皇太贵妃想必是过的……”
“嗯,从前姨母便不怎么出宫门去。”
胤礽抚着关欢的发,眯着眼在阳光下享受着温香暖玉。
关欢的一手被攥在胤礽手中,胤礽的掌心总是温热,关欢感受着,另一只手悄悄从胤礽的手指起,慢慢,慢慢的顺着胤礽的手臂往上悄悄走去,手指点过,在衣衫下留下浅浅的小坑,让人心痒。
葱白的手指撩过衣领,在胤礽脖颈处被一手夺过,男人睁开眼睛,含笑看着关欢作乱的手指,关欢胆大不避,眼中含情,笑着迎上,“吧唧”一声亲在了胤礽脸庞。
“臣妾突然想起……”关欢话中之意似是有意找借口临阵脱逃,正要跪坐起身,胤礽一只大手揽上关欢的腰,动作起伏之间将关欢拉的更近,关欢的脸蛋贴上胤礽胸膛,衣裳自然垂着,更显丰满的后腰曲线,胤礽的大手向下滑去,突然抱起关欢向内室走进去。
“朕问过了太医,已经过了三月,有些事,可以做……”
青绿与逢春守在外头,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将殿门关紧。
……
“小姐,今日怎么和万岁爷,白日,白日里便……”
一场折腾过后,胤礽在永寿宫耽搁了时辰,自然连忙回了乾清宫接着处理政务,待到乾清宫的宫人都走完了,青绿打开窗子通风,又收拾好了东西,只是没忍住问了问自己的主子。
“我也不知,自打从桃林回来,便有些兴奋,刚刚见到了,就……”
关欢也是羞得慌,没好意思再往下说,只是今日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许多不对,虽说孕期身体失衡,但也不至于白日里发生如此孟浪之事。
“你去请常来永寿宫的陆医女过来,对了,将本宫常看的那本医术也从小书房里取了来。”
关欢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弯绕,但小心总是好的,只是冥冥之中,她觉得或许与桃林有关,她今日里常去,被人抓了空子并不奇怪。
她想起来了,关欢猛地一抬头,攥紧了手中的纸张,今日里的桃林,比之往日,多了一股淡香,她本没有在意,随着天气回暖,桃花开的越来越多,渐渐有了香气正常,只是今日她去的秋千还是去年秋日里让人扎在那里的,当时日头还盛,安置在了阴凉之处,按照往常的规律,那里的桃花,总是要晚来一旬的……
是她近来太过松懈了,安稳的日子过久了,也就淡忘了从前那些刀光剑影,实在是不该。
关欢回忆着那股淡香的味道,一边飞速翻着那本记载着种种花香相生相克的典籍。
“娘娘,陆医女到了。”
青绿带着陆医女进来之后便退到了一旁,关欢伸出皓白的腕子,“还请医女诊治。”
宫中太医暂且不说许多不便,只说这内院花草香料,想必普天之下都没人比这位陆医女更加了解。
“娘娘……”
陆医女说着,斜看了眼屏风,屏风后面自然还站着侍立的宫人,关欢一抬下颚,青绿心领神会,带着几位宫人出了殿门。
“娘娘应是不小心用的香料相克,檀香与桃香相撞,易激发孕中女子情欲,若是小心则好,若是一个不慎……”
“对腹中胎儿可有大碍?”
“娘娘凤体康健,此番倒是无碍。”
“还请医女再仔细查看查看本宫周身。”
青绿已经进来,听见娘娘所言,取来放在一旁矮塌上的衣衫,正是关欢午后所穿,刚刚青绿收拾好了,还未来得及送洗。
医女接过一一嗅过,神色未变,只轻轻摇头,说明没有什么不对。
关欢认真回忆着午后的事件,突然伸出双手,“还要再劳烦医女。”
医女却抬头,神色惊变,“这,这上面还有残香,为宫中禁/药……”——
作者有话说:关于香料相生相克是自己编的一个小情节,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94章 谁主
陆医女在一旁跟关欢细细说着, 关欢本就有药学的底子,有孕以来更是不敢松懈,平日里在宫中无聊, 总是时时翻着那几本草药书籍, 磨的纸边都泛黄卷起。
关欢回过神来, 是雍王妃……可是她们一向无冤无仇,甚至不曾见过几面,哪里来的缘由呢?
是了, 当时雍王妃说, 她刚从皇后宫中出来……
皇后娘娘, 沉寂了几月,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中宫身体有恙,是以后宫众人不再日日请安, 改成了三日一去, 说来, 明日便是去承乾宫请安的日子了, 想来也是久等了。
翌日, 承乾宫
关欢与李佳贵妃相对, 不知从何时起, 关欢越来越能融入这个环境。
就比如来承乾宫请安,茶水糕点无一入口, 她一开始本以为瓜田李下, 皇后娘娘不管是为了自己宽明大度的名声, 还是为了自己明察秋毫的美名, 都会仔细着承乾宫请安的吃食。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皇后娘娘比她想象的胆大,窃钩者诛, 窃国者诸侯,后宫中的所有人,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关欢端起茶盏,虚虚掩着,抬头与贵妃对视,弯眉轻笑,对着贵妃娘娘点了点头。
贵妃似是意外,眉头一挑,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回了这份善意。
“皇后娘娘到——”
随着小太监的唱和声响起,皇后娘娘由着长春宫常在搀扶着从屏风后的内室而来,底下妃嫔皆起身行礼请安。
皇后的面色还是那么不好,苍白中透着一股青虚,只是被厚厚的妆容掩饰着,更显气短。
贵妃娘娘一向不给承乾宫面子,行礼请安不过草草了事,今日关欢随着贵妃起身之后也没等皇后叫起,自行坐回了座位。
“请安在心,不在行,煊妃有孕在身,万岁爷都免了你的行礼,也就不用在承乾宫耗费着给本宫请安了。”
关欢听了却面上一片不安的样子,“是臣妾今日失礼了,只是身子实在不舒服,这才……”
皇后听了倒是面色不改,“本宫又不是什么苛待嫔妃的主子,你着人来承乾宫告假,本宫还能不允不成?”
贵妃听了此话却用手帕掩面嘲讽的笑了笑,心想,咱们这位主子,可真是——佛口蛇心。
“不知娘娘用的是什么熏香,臣妾这两日总是恹恹,今日来了承乾宫,但是神清气爽起来了。”
关欢刚刚听了皇后的劝导眉目舒展开来,又做出一幅小女儿的娇俏模样,夸赞着承乾宫的熏香。
“是呢,是呢,嫔妾也觉得这承乾宫的熏香甚是动人。”
姜贵人见煊妃娘娘突然来了一句话,自己虽未搞明白局势,但也顺着关欢的话继续捧了下去。
“嫔妾也是如此,今日不仅见皇后娘娘气色好多了,这冬春交接之际,在自己宫里总是有几分疲倦,来了承乾宫也心旷神怡起来了。”
程佳贵人一向不怎么多话,今日也十分捧场,皇后许是真的信了,也谦虚的说道,“这熏香倒是没什么说头,都是承乾宫惯用了的,怎的今日倒引了你们的注意?”
“皇后娘娘就不要谦虚了,连本宫这般迟钝的鼻子都嗅出来了这不同。”
贵妃一向乐得与皇后作对,不管自己闻出与否,皇后既然说没有,那她偏偏便要说有。
“咳,咳,许着是本宫这几日咳疾犯了,这花常在真真儿是十分有心,给本宫带了宫外的偏方,这些日来承乾宫日日蒸煮着柑橘盐水,想必是果香弥漫……”
“那便是了,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有野趣儿。”
贵妃此话一出,底下便有林嫔忍不住笑出声来,谁不知道长春宫的这位常在是皇后娘娘从宫外国公府里要来,特意献上,野趣儿?倒是说的极对。
关欢一时没反应过来,见林嫔笑了,自然心领神会,只是她第一反应是向上看去,常在就站在皇后娘娘身侧,好像贴身侍女,面色如常,半分的不满都寻不见。
关欢默默记下,这位常在,与皇后娘娘,怕不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永寿宫
关欢回来之后就恹恹地躺在靠窗边的榻上,姜贵人一道来了永寿宫,不时和关欢说着话逗趣儿。
“今日贵妃娘娘可真是有趣,只是那位长春宫的常在实在是沉的住气,依着妹妹看——不容小觑。”
关欢听着也来了精神,“那依着你这位女诸葛看,皇后与那位常在,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姜贵人听了倒是羞涩的笑了笑,脸颊上爬上红晕,“姐姐又与我玩笑。”
关欢见了爽声笑着,上前轻轻捏了捏姜贵人的脸,“真是可怜可爱。”
说罢,关欢又靠回了榻上软枕,姜贵人也正色,屏退四方奴婢,说到,“依我看,情同姐妹太浅,救命之恩不为过……”
关欢心中也是如此猜测着,情同姐妹——皇后娘娘虽是推了这位好妹妹进宫,但若真的为她着想,不说如何美言,又怎会在后宫众妃请安时把她当宫女使唤。
若要说是救命之恩,便合理了……
姐姐随手相救,妹妹感恩戴德,肝脑涂地,拼出了一切为姐姐实现心愿,多么美好的一段情。若是这位姐姐的心愿,不是置关欢为死地,就更好了……
“御前送了好些桃子过来,你快让人去拿几个再回宫。”
虽说是好些,但也不过一盏,如今还未入夏,桃子说不上好吃,但是吃个稀奇,宫里少有,有的自然无端便比旁人尊贵几分。
姜贵人已经习惯了关欢随手的赏赐了,笑着应了,“一会儿我就亲自去挑。”
姜淼在家中是嫡长女,自幼便学着照顾弟弟妹妹,虽是物物都不曾短了她的,但也鲜少有人如此爱护。煊妃娘娘比她还要年少几岁,却在这宫中对她甚好,像是姐姐爱护妹妹一样……
她俩虽是利益相连走到了一起,但这段缘分,起码在她心中,也算是情同姐妹了。
“妹妹瞧这日头高了,想来万岁爷也快下朝来看了,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两人说了会子话,姜贵人就回了长春宫去了。
长春宫
姜贵人刚刚走到长春宫门口,便碰到碧柔从宫里出来。
“奴婢见过贵人小主。”
碧柔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宫女,姜贵人抬手便叫了起,“姑姑不必多礼。”
“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小主您也知道,内务府的人向来……这不,常在小主鲜有龙恩,这宫里的奴才也不知深浅,少了常在小主份例。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向来公允,特来让奴婢将常在小主的份例补齐。”
“是,真是多亏了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姜贵人也是一直笑着听完了,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日头也不算早了,皇后娘娘那里离不得姑姑,本主就不多留姑姑了。”
说罢,碧柔也懂事地侧身垂目,躬下身去行礼,看着姜贵人走进去。
“走吧。”
碧柔看着姜贵人的背影默了一瞬,就带人规矩的回了承乾宫。
主子怎么都是主子,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明明前几日还同为侍婢……
长春宫内
从前姜淼不算得宠,但好歹是潜邸旧人,家世在整个后宫中也算得上是中等,内务府自然不会与她为难。后来姜淼与永寿宫走的近了之后,长春宫的份例总是隐隐约约比贵人份例要高,回想起来从未遇到过这种腌臜事儿。
“长春宫的份例不够,本主怎么不知?”
长春宫没有主位娘娘,姜贵人在其中位份最高,按照宫规她本是无权过问长春宫的份例,但如今满宫又有几位主位娘娘,何况煊妃娘娘有孕之后,万岁爷便有意让她参与到宫规管理中来,长春宫的主位娘娘,只是有实无名罢了。
“自从长春宫进了新小主,奴婢便着人细细盯了,不说内务府不敢克扣,便是凭着常在小主与中宫皇后娘娘的亲近,内务府也是不敢克扣的。”
姜贵人把玩着刚刚从永寿宫带回来的新桃,听了桃柳的话细细琢磨着,她是信的过自己底下的宫人的。
她也并非是没有脑子,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但中宫之权还是牢牢握在手中,宫中事务多有贵妃娘娘参与,可贵妃娘娘至今也没得一句协理六宫的吩咐,内务府的人便是再没有脑子,也不敢克扣长春宫的份例。
“那皇后整这一出来,意欲为何?”
姜贵人挥挥手,屏退了屋里的宫人,“补齐份例,补齐份例……”想来不是补齐份例,是假拖此事给那位常在送些什么好东西,在借以敲打敲打她,让她务必在长春宫安安分分……
永寿宫
“万岁爷今日怎么还没来?”
“回娘娘,刚才御前的人来传话说用过午膳便过来……奴才还打听到——皇后娘娘去了养心殿,不过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皇后?”
关欢听了惊讶的很,皇后娘娘如今这是,情况大好?
“前去请安之时奴婢看着皇后娘娘脸色不佳,全靠那身金装维持着,怎么还能去到养心殿?”
青绿眉头蹙着,也忍不住发问出声,关欢看了一眼,青绿自知失言,连捂住自己的嘴,朝关欢讨好的笑笑。
关欢见了无奈的摇摇头,“好了,你下去,切记,事事小心。”
关欢让小顺子下去了,青绿在一旁侍候着,用银勺一小块一小块的挖着桃子,喂给关欢。如今的桃子脆甜,只是万岁爷让人送过来时便警告了永寿宫的宫人,千万看好了她们家主子,不可贪多。
关欢用了半个桃儿,便让她们下去分了,又捧起那本医术,这还是藏书阁那边最新送过来的,关欢一页一页翻着,突然见到一页。
“……闻之轻微异香,不易察觉,可使妇人流产,男子不育……”
第95章 凤落
关欢听了先是一皱眉, 又示意陆医女低声些来,“你是说……?”
陆医女点点头,不敢多言。
“皇后是失心疯了吗?!”
任凭关欢怎么想, 也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胆大, 谋害后妃皇子的罪名还不够吗, 怎的还敢加害天子?
关欢定了定神,“当前来看,此香对人体可有大碍?”
“娘娘是通过旁人接触到的此香, 因而毒性又被削弱了一档, 万岁爷再接触, 则是更弱,幸而娘娘察觉的早,如今只需将接触过的衣物焚烧, 气味散了也就好了。”
“不对, 皇后去过养心殿!”
关欢听了陆医女的话, 本安了心, 不曾想突然记起刚刚小顺子才来禀报的消息, 登时着急地站了起来。
“娘娘小心!”
陆医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关欢回过神来, 摆摆手说,“无事, 不过是本宫关心则切了。”
“还请娘娘放心, 这种药物虽毒, 但真正用起来难度太大, 不管是娘娘还是万岁爷,间接接触到的毒性都是被大大削弱了的……但圣体金贵,一点点的差错——都是不能有的。”
关欢听了深深看了陆医女一眼, 陆医女垂眸,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还带着几分惶恐。
“你说的对,只是此事还需与万岁爷再行商议。”
陆医女听罢不在多言,退后一步,“娘娘,只是……”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本宫的永寿宫倒是没那么多规矩。”
关欢见陆医女言语遮掩,微微笑了笑,直言点出,这些日子来陆医女对永寿宫不说忠心耿耿,但也是尽心尽力的,她不能让她寒了心。
“是,娘娘与万岁爷亲密无间自是好事,只是娘娘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叫作——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你是说……”
“此毒阴险,又伤人,还需万岁爷亲自发现的好。”
“本宫懂了。”关欢听了之后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茶盏,“你倒真真儿是个聪明人。”
“奴婢不敢。”陆医女闻言当即跪了下去,“奴婢只是担忧娘娘。”
“好啦,快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如此为了本宫着想,又是为了什么呢?说到底,你与永寿宫,非亲非故,本宫怀疑你有所图谋,人之常情。”
“奴婢想要求娘娘庇佑。”
陆医女仍然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直视着关欢,眼圈通红,似是十分委屈。
关欢吃了一惊,上前搀扶,拿出帕子轻轻擦拭陆医女情急之下涌出的泪珠,“可是受了委屈?”
关欢十分疑惑,此前她曾了解过,宫中医女大多是有家学渊源在的,大多是太医家中的女眷,或是从民间选拔,但能接触到医术,自小学习的,没有家境贫寒的。
“奴婢家中如今的夫人是父亲在母亲去后新娶的续弦,面上堂皇,实则不然,奴婢也是为了谋一条出路,筹备许久,主动进宫当了医女。可谁曾想,夫人还想着好将奴婢随意嫁出去,然后再,再给她的嫡亲女儿谋一桩好婚事。”
陆医女说的哽咽,顿了顿,“奴婢不想如此草草一生,夫人为奴婢寻得也是去一户人家做续弦,听说,听说那户的人家,已经不惑之年……”
“原来如此……”关欢喃喃道,“你莫怕,有本宫在,定会让你走你想要的路。”
人不怕有弱点,就怕没有弱点。下面的人得有所求,才能让上头的人安心的用,关欢褪下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很是可爱。
“这镯子你先拿着,这是本宫封妃之日皇后送来的贺礼,本宫着人验过,应当是无碍,有宫中规制的首饰,糊弄外头的人是没问题的。”
“多谢娘娘恩典,多谢娘娘恩典……”陆医女眼眶含泪,连忙退后朝着关欢磕头。关欢亲自起身扶她起来,朝她温婉的笑笑“莫急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娘娘……”陆医女抬眼看着怀有身孕的煊妃娘娘,眉目弯弯,笑意满颜,有光透过其身后的窗透过来,散漫了周身的光,仿若神女。
“好了,下去吧……”
关欢让陆医女退下,只觉心中困惑不已,该如何呢?能如何呢?她满是彷徨的穿了过来,又被当今的绵绵情意感动,只是明枪暗箭,数不胜数,这一次,轮到她主动出击了。
“青绿,你去……”关欢将青绿招了过来,俯身凑到青绿耳旁,说了许多,青绿点点头,不曾言语就悄然退出去了。
若说宫中谁看皇后最不顺眼,李佳贵妃定然是数首位的,有的话不必挑明,若干年后,哪怕二阿哥荣登大宝,母后皇太后也总是位高于圣母皇太后,皇后清清白白的活着一日,就一日像乌云般压在后宫众人头上。
青绿领命出去,将小顺子偷偷匿来的香料藏在袖中,带着几个小太监招摇地去了御膳房。她们早早地打听好了,贵妃宫中的人最近总是申时去御膳房拿些燕窝回去,青绿着人同去御膳房,着几个得用的太监在外面照应着。
“哪个不长眼的?”门外的小太监眼神一递,青绿心领神会地往崽匆匆走去,正巧装在了贵妃的贴身侍女芙蓉身上,芙蓉脚下不稳,被撞了个趔趄,面上也是不甚好看。
“原来是芙蓉姐姐,瞧妹妹这个不长眼的,真真儿是不对。”青绿抬眼看见了对面真容,连忙赔笑地前去亲近,芙蓉脸色仍是不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缓了下来。
“罢了,相比煊妃娘娘还在等你,你先回去吧。”煊妃势大,如今身子又金贵,她不与永寿宫的人计较。
“还是芙蓉姐姐宽宏大量,只是今日之事实在是妹妹不对……”说着,青绿褪下手上浅绿的镯子,塞在了芙蓉手里,芙蓉这才总算面色好些了,微微颔首。
景仁宫
“娘娘……”芙蓉着人将领回来的燕窝送进了小厨房,自己先行进殿回禀。
“你身上……”贵妃一手撑着太阳穴,斜躺在榻上。
“你身上的香料味不对。”贵妃猛地睁开眼,招芙蓉到眼前来,“今日发生了何事?”
芙蓉如实说来,“今日奴婢被永寿宫的青绿冲撞了,只是当时奴婢与她凑的极近,似是青绿身上带着的。不过……不过那味道极淡,按理说奴婢不该沾染上,便是沾染上,也早该散尽了。”
“呵。”贵妃轻笑,“这香啊,是有人故意让本宫闻到的。只是没想到,煊妃,竟有如此能耐。”
贵妃拿起芙蓉手腕上的手镯,抬手,透过黄昏的光一看,“走吧,去趟乾清宫。”
永寿宫
“小姐,这样做……真的能行吗?”青绿回了永寿宫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关欢捶着腿。
“当然。”而且是必然,关欢心里想着……
关欢没有过与她们交手十几年的默契,也形成没有自己的人脉网络,但幸亏有陆医女和姜贵人,还有关欢敏锐的嗅觉。
关欢普一想到贵妃,就依稀记起了曾经在东宫时,贵妃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同样的凶手,贵妃只是暂时蛰伏,关欢真正拥有了孩子,才明白了一个孩子对于一位母亲的重要性。这种感觉,是作为父亲所缺失的……也正因此,才会有人相信贵妃真的懂事知趣,真的放下了……
乾清宫
“万岁爷,景仁宫娘娘求见,正在外面候着。”
逢春端着茶盘进去,将茶盏放在一侧,躬着身子说了外间的事。
“哦?让她进来吧。”胤礽正看着折子,听见了也是一怔,随手将折子放在一旁,向后仰靠着椅子。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贵妃聘聘婷婷地跪下请安。“起吧。”胤礽眼神未变,手微微一抬,贵妃也随之起身。
“臣妾今日——是为要事而来。”胤礽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先坐吧。”
“万岁爷的宫中,有歹人藏匿……”
“你说的歹人是?”
“如今的中宫皇后,当年的东宫太子妃——瓜尔佳氏。”
“证据呢?平白污蔑国母,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今日臣妾宫中的芙蓉前去御膳房取些燕窝,恰巧碰上了永寿宫的青绿,也是这些日子赶巧,芙蓉的老毛病犯了,闻到有些花香味儿便刺鼻难受,回来就和臣妾告了一状。万岁爷,您说巧不巧,芙蓉闻到的那味道,与数年前毓庆宫中臣妾院里时不时飘散的气味相同。”
说着,贵妃就抬手用帕子擦拭眼旁的泪水,竟是哭了出来,“当年,当年臣妾总以为那孩子没了是臣妾与他没有母子缘分,可谁知,谁知后来在话本里看到那股子气味,竟可能是罪魁祸首……”
胤礽沉默着不曾言语,贵妃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只是时日已久,臣妾也只是将其放在了心中,只是耳提面命身边的人,千万小心,谁知今日又依稀闻到了,竟是在煊妃宫中侍人的身上,臣妾万不敢拖延,立即来了乾清宫中。“
“那与皇后何关呢?”胤礽转着手上的檀香珠子,被摩擦的花纹浅淡,只是仍泛着莹润的光。
“当年的香味从何而来不可确定,但臣妾从当初院落的石榴树中发现了此香囊。”贵妃上前将香囊乘上去。
胤礽看了一眼,回忆起了当年,当年都说石榴树多子多福,他膝下子嗣单薄,后院里的福晋格格们都移栽了石榴树,当年李佳式小产,见了那树便心情不愉,着人移走了,想来着香囊便是。
“此香十分霸道,藏在树下便能满园都隐隐是香,宫人沾了一点便能传给其他宫人,又被带回另外的宫中……此乃霍乱后宫之大罪。这香囊,是宫外的料子,当时毓庆宫中的福晋格格们都入宫已久,太子妃治宫严谨,皆不与宫外互通,唯一可能的,就是执掌宫务的那些人,最不济,也是执掌宫务下的宫人……”
“逢春,传太医!”
第96章 凤落2
逢春得令之后迅速去通传了太医, 等太医来了以后,拿起那香囊,看了看里面的残渣, 脸色当即变得难看, 左看看, 右看看,连忙跪下回话。
“回,回禀万岁爷, 这香囊中的香料, 乃是前朝旧方禁药啊, 此香味浅但影响深远,是前朝的郑皇贵妃曾,曾用过毒害后宫, 毒害天子的香啊!”
太医说的显些涕泗横流, 他家是世代传下来的御医, 因此对前朝禁药颇有了解, 如今前朝的药来祸害今朝的人, 可是滔天大罪。
“朕知晓了, 你先下去吧。”胤礽应是早有预料, 却没想到皇后如此之狠毒,他自小在宫中长大, 太医说的多半都是未尽之辞, 他早就能猜出其中的未尽之意, 这香, 只怕不知害的是宫妃,还有他这个皇帝。
“永寿宫中呢?”胤礽也挥退了贵妃,他与皇后, 到底多年相敬如宾,还不至于让贵妃如今就明晃晃的看了承乾宫的笑话。
“永寿宫中一切都好,奴才刚刚让人前去探看过了,只是煊妃娘娘前不久刚宣了医女,听说是身子不适,但没有大碍。”
“嗯,你着人去将永寿宫中的污秽之物清了。”
“喳。”逢春听了旨意便下去了。
待到众人都退下了,胤礽独自一人靠坐在椅上,看着屋顶绮丽扭曲的花纹,独坐了许久……
第二日,时隔数十年的一道废后的旨意再次在紫禁城中传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孜孜以敬天法祖。今有中宫瓜尔佳氏,本膺椒房之重,当佐坤德之教,乃阴怀虺蜴之心,暗蓄枭獍之谋。竟敢私蓄鸩毒,潜图弑逆,事露于椒殿,证确于鼎镬。此等悖逆人伦、干犯天宪之罪,实天地所不容,神人所共愤。朕仰承列圣谟烈,俯察百官奏议,循祖宗法度,揆以春秋大义。兹废瓜尔佳氏皇后位号,褫夺金册宝印,念其中宫数年,夙夜忧殆,特贬为贵人,幽居冷宫,钦此。”
永寿宫中
圣旨传召六宫,关欢自然也一早听说了,只是多少有些恍惚,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后,竟一朝落幕,真是令人唏嘘。不过这道旨意也是让人费解,说是有情,多年夫妻一朝废黜,说是无情,可还保留了贵人的位份与待遇,幽居冷宫,想是念在其族中父兄有力。
关欢的身子渐渐重了,也无心再去计较这么多了,一个被废黜的贵人,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端看世祖的静妃,不也不过如此了?
据说承乾宫中,瓜尔佳氏接了旨意,又哭又笑,口中直呼,“万岁,你看错了人啊,你的枕边人,人人都想算计你!”
宫中没有什么是真正的主子不能知道的,话传到了胤礽耳中,胤礽只愣了一顺,手中的御笔在手下的折子中落下了一点红……
终宣德一朝,后宫中最大的一场风波就此落幕。
永寿宫
不过是胤礽近十日没有踏足后宫,即使是永寿宫的宫人也有些浮躁,青绿“娘娘,这眼看就要入春了,天也渐渐暖和起来了,要不出去走走?对腹中皇子也是好的。”
“好了,好了,今日也算和煦,那便出去走走。”关欢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些惶惶,如今宫中的情形还看不出吗?想必还是错了,自己看似的明智,可还是露出了破绽。
煊妃的仪仗到了御花园,却碰巧遇到了长春宫那位新晋的常在,关欢一打眼看过去,想的是真不愧是“好花常开,好景常在”,果真清丽。
“嫔妾给煊妃娘娘请安。”那常在轻轻一福身就起来了,甚至没等关欢叫起,看来这宫中真是随着恩宠飘摇,不过是万岁爷十日没进后宫,就有新人赶着飘起来了。
“常在但是轻狂了些。”关欢不曾主动为难过人,只是人欺负到了她头顶上,也不能平白看着。
话落,关欢由青绿扶着径直走到了一旁亭榭中的圆凳上,旁边自是有长眼的奴才早早准备好了暖垫,不让主子受凉。
宫中常在与有封号的妃位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便是关欢这等不甚熟悉宫中规矩的,但也从来都是礼貌待人,像这位这般的,从未见过。
“嫔妾一时急着赶路,没得差错了规矩,还请煊妃娘娘见谅。”语罢,这位常在小主盈盈一跪,让关欢不由轻佻眉梢,显然不知道这位今天唱的是什么戏。
胤礽听说了煊妃到了御花园,不知怎么想的,便也抬脚逛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来了便看到了这一幕。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如给朕讲讲?”那位跪在亭中的常在可能是水做的,见到万岁爷到了眼中的泪珠也就一滴滴落下,直教人看的目瞪口呆。
胤礽只在关欢一旁落座,又握了握关欢的手,眉头更是不曾展开,“怎么如今入了春手还是如此凉?”说罢,便讲关欢的柔荑攥到手里,权当替关欢暖手。
关欢展颜一笑,“臣妾老家民间有句话,叫做没人疼的女儿手脚凉,可见臣妾是个没人疼的。”
胤礽也一笑,“就你促狭,你若是没人疼,那想必不知还有哪位女儿有人疼了?”
“当然是万岁的女儿有人疼。”关欢如今孕期稳定,眉眼比之从前更为妩媚,笑的令人心醉,胤礽听到了更是开怀,“不错!”
花常在跪在那里看着帝妃和睦,心中隐隐不安,明明……
“这是……?”胤礽指着花颜一顿,“这是长春宫的常在小主。”跟在胤礽身后的逢春赶紧上前提醒到。
不知是花这个姓氏少见,还是颜这个名字听起来轻浮,宫中未曾被赐予封号的宫妃多以姓氏称呼,倒是这位,一直都被称呼为“长春宫常在”。
“朕进来政务繁忙,记不清也是有的。”胤礽一句政务繁忙,解释了这近十日的隔阂,关欢也就回以一笑,她知道,帝王心中总是多疑的,胤礽也许只是有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她要不把这件事圆满的圆过去,她自问没这个本事,便只好一如往常,当做自己从未插手过。
“万岁爷便再是政务繁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依着我看,如今这样出来逛逛园子,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娇娇说的对。”
“嫔妾……”长春宫的这位常在小主还试图状告煊妃娘娘,只是没人领情。
“长春宫常在不敬上位,嚣张跋扈,降为官女子,迁居围房。”胤礽金口玉言,跪坐在地上的花颜瞳孔一瞬间涨大,她似乎是没有想到,明明不到一个月,怎会如此。明明皇后娘娘都……是了,如今哪里还有皇后娘娘,有的只是贬居冷宫的贵人瓜尔佳氏。
胤礽牵着关欢的手回了永寿宫,不管是谁都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景仁宫
“娘娘,如今中宫无主,可是咱们的好时机。”芙蓉凑在贵妃身旁帮贵妃揉捏着双腿,贵妃慵懒的躺着,“中宫无主又如何,万岁爷总不会抬了本宫上去。”
“娘娘膝下还有二阿哥,二阿哥可是深受万岁爷看中,便是康熙一朝,也是深得瞩目的。”芙蓉动作不停,继续说着。
“那便是了,有了深受看中的二阿哥,再成了中宫嫡出——这可不是万岁爷愿意看到的。”
贵妃眯着眼,她是真正凭着自己的聪明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也正是因为太聪明了,也就与万岁爷有不了夫妻的缘分。
“总归,日后不会差的。”
第97章 瓜落
入了春后, 关欢肚里的孩子也已到了五个月,本来不怎么显怀的身子,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小腹隆起, 平添了几许韵味, 配上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自从废后一事后,胤礽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 几乎日日往永寿宫里跑, 他见到关欢那仍显瘦弱的身子挺起了五月大的肚子, 心里禁不住发慌。
他的母后是在生他那日薨逝的,上辈子他皇阿玛那句——“生而克母”,经过了数数年, 仍偶尔回荡在他耳边。
永寿宫
阳光正好, 春日煦煦, 关欢依靠在永寿宫小花园的躺椅上, 周边的花儿也忍不住发了芽, 小小的紫色花苞摇头晃脑, 好不自在。
胤礽一进去就看到如斯美景, 笑容便在脸上绽开,大步流星的凑过去, 见关欢仍闭眼假憩, 手便不自觉的抚上关欢的脸。
手上的扳指还带着温热, 但毕竟仍是春日, 蹭到关欢脸上已是微凉,关欢不睁眼,一伸手握住了胤礽在作乱的那只大手, “成哥哥可是叫娇娇好等。”
胤礽听了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一手揽着关欢,一手不禁在肚上抚摸着,“可着太医看了,三天一次的平安脉必不可少。”
自从四个月时御医诊出了双胎后,关欢与胤礽都心里有些担忧,关欢是听说了皇家双生子不详的传言,后来与胤礽说出了心里的焦虑,胤礽好好劝慰了一番。
“这是民间流传的,皇家讲究多子多福,怎会不详,只是双生子不能承位罢了。”
关欢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胤礽却不知怎的,安不下心,恨不得叫御医守在永寿宫,日日看诊。
还是关欢身边的秋桂姑姑说不用如此,三日一请就够了才安下心来。
胤礽只是担忧关欢罢了,皇室未曾有过双生子,但不管是自己额娘,还是曾经皇阿玛后宫里的那些庶妃们,难产而去的不在少数。
他也曾想过给关欢避孕,只是她年长关欢许多,若是以后……他希望关欢能有个依靠。
直到有一日,关欢的孕吐好不容易停了,胤礽却续上了,在和关欢共进晚餐时,自己反而恶心吃不下去了。
把关欢和逢春他们吓了一跳,“万岁爷!”“主子!”
一下子弄的人仰马翻,御医来了细细诊治,“万岁爷这是内心郁结,与娘娘日日在一起,感同身受,这才有此反应,只要娘娘好,万岁爷自然无恙。”
关欢本来担忧的很,听了这话凑到胤礽耳边,“多谢□□夜担忧。”
胤礽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搂过关欢坐在腿上,挥退了宫人与御医们,“好了,都下去吧。只是什么话该说,还得心里有数才是。”
逢春带着宫人们下去,仔细敲打了一番。皇上乃万金之躯,如今收到后宫主子的影响,自然是后宫主子的不对……
时间如梭,转眼进了秋。关欢这孩子实在是来的好时候,在将将入秋的时候来临。
不冷不热,坐月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关欢本就偏瘦,如今身边又有嬷嬷细心包养着,除了肚子高耸别处也不曾胖上一分,只是胸前丰满了些许,更显身段窈窕,令人心仪。
胤礽从宫门口进来,直向关欢走来,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上关欢的肚子,“今日感觉如何?孩子们可曾闹你?”
关欢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柔的笑容,柔荑覆上了胤礽的手,“今日感觉还不错,只是孩子们时不时闹上一闹,让人心焦……”
话还未说完,只听“诶呦”一声,就见关欢坐的贵妃椅下渗出来透明的液体,关欢也捂着肚子想要俯下身去,只是迫于高耸的肚腹无法付诸行动。
这些日子永寿宫预演了许多次的分娩演戏,胤礽曾碰上过几次,这下倒是行为上不见慌乱,一手抄起关欢就往配殿里的床榻上走去,后面哗啦啦的跟着一群奴才。
小顺子早早有颜色的去寻准备好的稳婆,又派人去传候在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臣妾参见万岁爷,万岁爷金安,煊妃可还安好?”
李贵妃在景仁宫听见了传来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幸亏今日打扮得当,未曾耽误多长时间。
胤礽刚刚将关欢放在床榻上安置好,就立刻被里面的嬷嬷劝了出来,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想要留在里面的,哪怕当日弘皙出生,他也是守在外面的。
他额娘是生他那日薨逝的,上一世他皇父说他“生而克母”,分娩产子对于一个从小未曾得到过亲生母亲关爱,而身边弟弟们都有额娘疼爱的太子,怎么不惊心动魄?
关欢即使脸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也强撑着笑容劝他,“胤礽,你出去吧,等月亮出来咱们的孩子们就会出来了。”
其实关欢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她只能如此劝他。
胤礽看着面前请安的贵妃,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起身吧。”
“妹妹年轻,底子好,身边又有嬷嬷们精心伺候着,想来定会是平安无事的。”
贵妃的妆容较平日颇为素淡,胤礽见了也心平气和下来,“你去叫其他人离开吧,让她们都回自己宫里去为煊妃和皇嗣祈福。”
“是。”贵妃眉目低垂,后撤几步去殿外转告那些只能在殿门外站着等候的低位妃嫔们。
胤礽手上的扳指转的飞起,是听到关欢的呼痛声忍不住担心,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也忍不住担忧里面的人是否脱了力,产程刚一开始,胤礽头上的汗竟然比关欢的还要多了。
关欢躺在里面,面色苍白,连嘴唇也都失了血色,牙齿咬在一起,忍不住的颤栗。
青绿守在一旁不禁心疼的留下泪来,“小姐……”
关欢只觉思绪模糊,她能听到身边人说的话,只是真的太疼了,这副娇小姐的身体本就柔弱,到了宫里又是养尊处优,骤然承受分娩之痛,太过于勉强了。
“有没有……有没有麻药?”关欢强撑着力气,断断续续的吐出话来,青绿在一旁紧握关欢因不断出汗而冰凉粘腻的手,“小姐是说麻沸散吗?刚刚问过了太医,太医说此刻不能用啊!”
青绿反应极快,她毕竟是时时跟在关欢身边的。关欢听了只能继续流泪,甚至都不敢撕心裂肺的喊出来,她身边的嬷嬷一直在让她省着力气。
而她,却只感觉到了绵延不断的痛苦传来——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月亮,怎么,还不出来?”关欢勉强地问着青绿话,还不到她发力的时候,只能说些旁的言语来分散注意力。
“月亮,月亮很快就出来了。”
关欢听着青绿的回答,想起了曾经做过的胎梦,有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说要照亮她回家的路。月亮一旁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紧紧跟随着着月亮,那是当时最闪的星星。
“娘娘,快了,快了,就能看见胎头了。”
关欢思绪发散着,嬷嬷的呼声唤回了她,“小月亮,要出来了。”
门外的胤礽只能来回踱步,贵妃也不敢擅自坐下,只好陪站在一旁,也许贵妃能一路走到现在,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她不会去向皇上说“万岁爷您别担心,女人生孩子向来如此。”
那是平增烦忧,谁与谁都不曾感同身受,她早就认清了。
“万岁爷用些汤水吧,这是臣妾让膳房与给煊妃妹妹一同准备的,要不然硬撑到皇嗣出生也不善。”
胤礽结果汤盏,刚一沾上唇边,只听里面“哇”的一声,一时失手打碎了汤盏。
“定是小阿哥应声出世了,岁岁平安,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贵妃一连串的讨巧话说出去,胤礽也疾步走向殿内屏风处。
“恭喜万岁爷,这是先出生的小阿哥,娘娘肚里还有一个,稍后就抱出来了。”
嬷嬷抱着金黄色的包裹出来,胤礽上前去就着嬷嬷的轻轻扒开襁褓的手看过去,只见里面的小婴孩红彤彤的脸蛋,紧闭着眼睛还在嚎哭着,脸上还有未净的白色胎脂,像只可爱的小猴子。
胤礽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脸蛋,里面的婴儿神奇的止住了嚎哭,但也睁不开眼睛,只是安静了下来。
“看来万岁爷与小阿哥着实有缘分,快让奶娘抱回去,夜里风凉,可千万仔细着。”贵妃也好奇地上前瞧了瞧,就忙让人抱了回去。
关欢调养的好,生下一胎,第二胎就容易许多。小阿哥还未抱回去,里面又出来一个抱着大红色包裹的嬷嬷,凑来了这边。
“回禀万岁爷,娘娘第二胎生了个可爱的小格格,母子均安,龙凤呈祥,大吉之兆啊!”嬷嬷大声报着喜,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好!好!”只听胤礽连着说了三声好字,抚掌大笑,“你们娘娘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胤礽绕过屏风,又进到殿里,大步迈向关欢躺着的床榻。
关欢脱了力,又迫切地想要看一看一出手生就被抱出去了的孩子,只好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昏睡着。
胤礽眼中只见关欢苍白着一张巴掌大的脸,原先总是明亮的眸子闭着,跨步上前握住了关欢的手,眼眶都红了。
“辛苦了,辛苦了娇娇。”关欢被紧攥住双手的力影响到,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孩子,孩子……”
“一儿一女,龙凤呈祥,欢儿,你知道吗,你是大清的功臣。”说着,胤礽侧过身去,让嬷嬷们抱了两个孩子上前来让关欢仔细看看。
“好丑……”关欢虽然嘴里说着嫌弃的话语,但绵绵的爱意与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是忍不住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小孩子还没张开,都这样。”胤礽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语,轻轻抚摸着关欢的头,眼里甚至盛不下两位新出生的皇嗣——
作者有话说:虽然大家可能今年不高考,但还是祝今年的考生顺风顺水,事事如意!
第98章 升位
翌日, 关欢刚一醒过来,就见银朱捧着灿烂的笑容疾步走进来,“娘娘大喜!娘娘大喜!万岁爷今日刚刚让逢春公公来宣的旨意, 册封娘娘为贵妃, 等皇嗣们满月时一同在太和殿行册封礼!”
“好。”关欢脸上的也泛起了笑容。“孩子们呢?”
“孩子们刚刚让乳母们抱去喂奶了, 正好与朕下朝的时间赶在了一起,要来见见她额娘,是不是啊?”
胤礽的声音传进来, 抬眼看去,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粉色的襁褓, 后面还跟着一脸笑容的秋桂嬷嬷。
“依老奴看,小阿哥与万岁爷小时候像极了,尤其是眉眼间, 真真儿是一模一样。”
关欢听到也笑了笑, 小孩子刚出生第二天哪里看得出来什么, 不过是爱新觉罗家孩子的眉眼都相像, 弘皙与弘景的眉眼也是如此。
“喔, 喔, 我们来看额娘好不好啊?”
胤礽抱着小格格走到关欢床榻边上坐下, 关欢也在银朱的搀扶下靠坐起来,顺着胤礽的指引看过去, 小小的一团, 圆溜溜的眼睛睁着, 从面上勉强看出几分关欢的模样, 果真是可爱极了。
“总是小阿哥,小格格的叫着也不太好,我给咱们的孩子想了几个名字,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小阿哥就叫弘昭。至于小格格,满文名就叫额尔登额,取自高贵壮丽之意,正好与咱们的女儿相称。”
“好,真是好极了!”关欢听了胤礽的解释之后十分欣喜,又连忙接道,“不如小名就由我来取,女儿叫皎皎,弘昭则取星熠二字,可好?”
一边说着,关欢一边在胤礽手心里描画着这几个字,胤礽听了点点头,“甚好。”
只能躺在床上的日子自是难过,虽说有着胤礽时常的陪伴,但关欢也不曾见过几次,太医提议龙凤胎应该坐双月子,关欢只能无奈之下听从。
月子里邋遢,到了中后期,关欢自己都有些接受不良,自然不肯轻易与胤礽相见,两人也只是隔着屏风说说话……
幸好,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关欢出月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泡到了浴桶里,让青绿与银朱备好洗浴用的花瓣与精油,痛痛快快的仔细洗了澡。
宫门外的响声未曾停过,宫人们来来往往,热闹极了——为了庆祝煊贵妃的第一次露面。当初的圣旨下的太早,关欢都没能亲自出席自己的册封礼,硬生生地熬到了今天出月,奉皇帝令接受内外朝命妇的见礼。
满月礼当天,皇帝下令大赦天下,满月礼的后一天,乾清宫下诏大封六宫,册封景仁宫贵妃李佳氏为皇贵妃,与永寿宫煊贵妃共同协理六宫。册封长春宫贵人姜氏为姜嫔,其余答应、常在待遇各升一级。
消息穿到畅春园,太上皇自然没有不应的。弘昭像极了胤礽小时候,满月礼后被胤礽亲自抱到畅春园,得了好长一串的赏赐。
关欢坐在镜子前,带着些许的陌生,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脸庞。还是一样的,可似乎又有的地方变了,从一个普通的女人升级成了一位母亲,而那种温柔的母性的转变,也在身体里留下了不曾磨灭的痕迹。
青绿与银朱在一旁捧着首饰盒子,兰苕的梳头手艺好,轻轻捋着关欢的发丝,为关欢的出场加冕。
不一会儿,众人便有条不紊的收拾好了,关欢也穿戴好了金黄色的吉服与点翠的凤冠。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关欢从前给人的感觉只是一个温柔娇俏的美人儿,如今装扮好了,竟也透出了高贵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娘娘的气色真好,比之生育前更好看了呢。”银朱在一旁说着俏皮话,青绿也只是候在一旁静静地微笑着。
永寿宫正殿
“煊贵妃到——”随着小顺子拉长的声音响起,关欢在青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本来就候立在两侧的命妇们立刻俯身拜见,由富察氏的夫人领头,叩见贵妃娘娘。
关欢坐在高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轻轻抬手说到,“起。”
随着话音落下,底下乌鸦鸦的一群人也随之起身,“赐座,看茶。”
宫人们聘聘婷婷的走进来,尽显皇家风范……
“妹妹这里可真是热闹啊。”关欢忙活了大半天,午膳后好不容易歇歇晌,就听见外面传来耳熟的声音。
关欢起身出门迎去,就见皇贵妃穿着常服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秀的少年缓缓走过来。
“给煊娘娘请安。”只见俊秀的少年利落的打了个千儿,“快起来,这就是弘皙吧,可真是风度翩翩、俊俏不凡。”
关欢自入宫以来还从未与皇子阿哥们见过,弘皙也早早就不跟在贵妃身边了,即使是年节大礼,恐怕也是擦肩而过。
“给皇贵妃请安。”关欢刚要蹲下去行礼,就被皇贵妃扶了起来,“你我之间不用多礼。“
皇贵妃来的让关欢琢磨不透,按理说本无高位嫔妃去见低位嫔妃的,虽说她俩只差半级,可关欢与她一向说不上熟,自然是一头雾水。
“是弘皙,自从上次满月礼后见到了弘昭与额尔登额,心里感觉欢喜的紧,又不好意思与他皇阿玛说,还是我这个额娘看出来了,因此腆着脸来寻妹妹了。“
皇贵妃的话音落下,就见弘皙腼腆的笑笑,关欢自然不会扫兴,“我也是欢喜他们俩有弘皙这个哥哥呢,我这就让秋桂姑姑与银朱陪着弘皙阿哥去与他俩玩耍。”
“皇贵妃娘娘与我来殿内坐坐吧。”等孩子们都不在了,关欢便邀皇贵妃进殿,皇贵妃听了关欢的称呼后也只是笑笑,抬脚走了进去。
关欢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青绿极有眼色地端上来茶水与点心,就退到了关欢身后。
“说起来,我这皇贵妃,也算是托了妹妹的福,龙凤呈祥,大赦天下。”
关欢不知说什么才好,也只好腼腆的笑笑,“娘娘说笑了。”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我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总归这皇贵妃的名头是归了我了。这些年来我也看的清楚,万岁爷自然是真心喜爱你,我从来不会与万岁爷作对,这才是我能走到今天的真正缘由。”
皇贵妃说的可谓是铿锵有力,关欢听了之后点点头,脸上仍然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我亦是倾佩娘娘。”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明显,端起茶盏来,“果然还得是妹妹这里的茶,宫里的好的自然是紧着妹妹。”
“娘娘喜欢便多留会儿,我是爱吃的,小厨房也时常备着吃食,只是怕与娘娘们的口味不合,若是娘娘吃的习惯,可给弘皙阿哥也送些过去。”
“自然是好。”
过了没一会儿,秋桂与银朱就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面上带着些羞赧的弘皙。
“回娘娘,小格格玩闹了不久就想念娘娘了,要来讨额娘的欢心呢。”
比起一般的额娘,关欢与孩子们要亲近的多,甚至整日里尽是陪伴着。
“来,皎皎,额娘抱抱。”关欢刚伸出双手,皎皎就张开着双臂往关欢的方向倾了过去。皎皎结合了胤礽与关欢两人的优点,长得漂亮极了,褪去了没出月时的皱巴,如今白白嫩嫩,露出来的小脸蛋像一个白嫩嫩透着粉的桃子,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两个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比之一般孩子要长的茂密睫毛,忽闪忽闪的,再一笑,直甜到人心里去。
“来,皎皎,让李额娘瞅瞅,诶呦,小宝贝,怎么这么害羞啊。”
皇贵妃没有养育过女儿,三皇女向来不与侧室亲近,以前也是端着太子嫡女的架子,对谁都是少言少语的,甚至被太子妃养的有些过于内敛了。如今见了皎皎自然可爱的不得了。
皎皎闻到了关欢身上熟悉的气味,一个劲儿的要往关欢胸口钻,只是如今初冬厚厚的襁褓束缚了她,但是小小的身躯扭动,更惹人喜爱了。
弘昭一张小脸也是俊俏极的,只是没有皎皎来的更精致漂亮,也没有皎皎的天生的撒娇能力,总是让人容易忽略。
关欢搂抱着皎皎,“啊、啊……”的逗着孩子玩儿,弘皙站在一旁也是羡慕的看着,只是余光撇到一旁的弘昭,也就自发收回了心神……
热闹的时间转瞬即逝,皇贵妃极有眼色的在傍晚之前将弘皙带了回去。
夜色初初降临,远处的天空向着深红色过渡,在满天绚丽的晚霞中,胤礽走了进来。
“看来夫君今日是遇到喜事了,眉梢上的笑意可是藏不住了。”
关欢正抱着皎皎在院里,聘聘婷婷的一道身影,远远的听到净鞭声一转身,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漫天霞光变成了胤礽的背景板映在了关欢同样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弯弯的,仿佛一弯未圆的月。
温言软语,娇妻幼子,夫复何求?
关欢回头的一刹那,就击中了胤礽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别人都把与他的相处当做一场买卖,只有关欢在认真的过着生活。
“当然是为了庆祝煊贵妃娘娘如愿出月,与为夫再相见。”一扇屏风挡住了两人的面容,却挡不住绵绵的思念。
胤礽从关欢手里接过皎皎,又送到了秋桂姑姑的手中,抵不住关欢水汪汪的眼睛,攥起关欢的手,在手心里的手指勾起的瞬间,就直奔殿内去了。
天雷勾地火,小别胜新婚,一夜被翻红浪……
第99章 抓周
小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的, 长得快极了,胤礽自然不曾缺席。弘昭与弘皙的年岁相差太多,关欢如今也只是单纯的不想让父爱缺席孩子们的成长。
许是安逸的时光流逝的更快些, 在姜嫔时时的陪伴与胤礽一家四口的静谧岁月中, 十个月的日子悄然走过, 竟然就到了皎皎与弘昭抓周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青绿与银朱就在秋桂姑姑的指挥下忙了起来,将关欢亲自画的图纸, 交由绣坊做出来的大红滚毛连体衣穿上, 两人都做的像是小老虎, 凑在一起,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其实关欢画了好几版的小动物连体衣, 只是在皎皎的强烈要求下, 选择了“大脑斧”。
还有秋桂姑姑给他们俩做的虎头帽与虎头鞋, 穿上果真是威风极了, 更是可爱的不行, 让关欢忍不住往他们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娘娘, 命妇们都在外面候着了。”两个皇嗣的周岁礼在太和殿举办, 兰苕从殿外掀帘而入,不禁先朝着双手哈了口气, 然后禀报到。
按照规矩命妇们先来后宫拜会皇贵妃与贵妃, 皇贵妃与贵妃共同协理六宫, 命妇们也是先去了景仁宫就迅速来了永寿宫恭候。
“看看额娘的小宝贝们准备好了吗?”皇子公主们的吉服虎虎生威, 两个小孩子更是极给面子的笑了笑,比别的孩子们更加相似的面庞显得可爱极了。
关欢上前给孩子们又整理了下衣服,就像青绿点点头, “走吧。”
关欢一身大红色吉服,衬得本就白皙的人更加耀眼,而钿子头上则是金凤衔珠,美的夺目。寻常人头上的金饰多了,往往会显得庸俗,但在关欢头上反而更显雍容华贵之感。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关欢走到殿内,前来的命妇们起身行二跪六叩之礼,关欢静静等待着,随后纤纤素手轻抬,“起。”
永寿宫正殿内金兽吐烟,暖香萦绕,为着两个小主子们的大喜日子,红绫环绕,更添喜庆。
“贵妃娘娘今日容光焕发,更胜从前呢。比之年节时分气色好了许多。”
坐在前头的庄亲王福晋亲热的说着,关欢也微微笑着,“年节之时宫务繁忙,本宫与皇贵妃娘娘忙着,真是几日都不曾睡好,如今两个孩子省心,本宫自是心宽了不少。”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怎么不见小阿哥与小格格?年节宫宴上遥遥一望,便觉得小阿哥与小格格真是天潢贵胄,如今也是挂念的紧呢。”
庄亲王府上无嗣,庄亲王福晋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见着两个小孩子自是……欢喜。
“秋桂,将弘昭与皎皎抱出来。”秋桂姑姑早早的就带着皇子公主们的乳母在暖房里候着了,带着两个孩子一出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紫禁城里,孩子们总是金贵的,更别说如今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位阿哥,除了弘皙,就数弘昭出身最好,现如今贵妃娘娘更是恩宠日隆,想要巴结的人数不胜数。
“诶呦,瞧瞧弘昭阿哥,多么精神啊。”“还有小格格,真是玉雪可爱,与贵妃娘娘真是像极了。”两个孩子刚一露面,命妇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了起来。
两个孩子生下来就聪明机灵,如今已是能听懂好赖话了,平时鬼马精灵的也是让关欢既欣慰又无奈。
弘昭与皎皎听得出来大家在夸赞他们两个,想的见眉不见眼,眼镜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嘴里的牙齿像米粒一般露出来,大家的笑容与夸赞里也是又填了几分真心。
“娘娘真是福泽深厚,不但儿女双全,小阿哥与小格格更是冰雪聪明,聪慧非常,定是让娘娘省心不已。”庄亲王福晋真是喜爱极了这两个孩子,赞誉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关欢听到此言刚想无奈的摇摇头,却见皎皎开心极了,两个小短手”连忙给庄亲王福晋鼓起了掌,弘昭见状也是不敢落后,跟着妹妹活泼了起来。命妇们更是开颜。
说了会子话,也就到了抓周礼的时辰,命妇们纷纷告退,先行前往太和殿等候。
胤礽下了朝便在乾清宫批折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手中的折子一撂,起身朝永寿宫走去。
“阿玛,阿玛……”两个孩子十分的活泼聪慧,加上胤礽总是时不时的逗弄着两个孩子玩儿,孩子们与他的感情也是十分亲厚。
逢春刚一把帘子掀起来,胤礽的黄袍刚一露出影子,皎皎就辨认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喊着“阿玛,阿玛”,弘昭比之皎皎沉稳些,却也不遑多让,紧随其后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虽然在关欢的引导下,胤礽与两个孩子的相处更加自然,但还是不自觉的与皎皎更为亲近。胤礽一进屋便从塌上一把将皎皎捞起来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上也不停歇,与弘昭逗弄着玩儿。
关欢瞅见了更是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娇嗔的说到,“万岁爷可真是叫我好等。”胤礽见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庞,心中也是说不出的快慰,连忙搂了关欢在怀中,“政务繁忙了些,这不是一到时间就过来了。”
关欢自然知道这些日子里政务繁忙,即使刚刚过去了年节,胤礽眼下的青黑却也是遮不住的,只是说些逗趣儿话让他开怀罢了。
胤礽与关欢心有灵犀,只是笑笑不再多言,胤礽一手亲自抱着皎皎,另一手牵着关欢,乳母则抱起了弘昭紧紧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永寿宫出发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
前朝后宫的妃嫔命妇皇亲国戚们都早早的在太和殿恭候了,皇贵妃来的略早一些,听着命妇们说着吉祥话。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随着传报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跪拜,胤礽牵着关欢走到了高台之上,“平身。”
皇贵妃与关欢的位置在胤礽的两侧,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关欢也朝皇贵妃点头笑笑,一派祥和。
“皎皎真是个美人坯子,随了你额娘,越来越漂亮了,真是惹人稀罕。”
皇贵妃得有半月没见过皎皎了,不禁感慨这个时期的孩子真是一天一变,越变越俊了。
皎皎也是十分的给面子,“贵娘娘,漂亮,漂亮。”台上其乐融融,台下更是恭维声不断,胤礽也是心情不错。
随着司礼太监的唱和声,周岁礼渐渐开始了。弘昭与皎皎被乳母们一同抱到周岁礼抓周的地方,一排排的宫女们端着精美的礼器从殿内走进来,白玉算盘,紫檀金丝弓箭,翡翠印章,精装典籍,一件件被放到台子上。
之后,就是抓周孩子的各位长辈们添礼,胤礽带着皇贵妃与关欢走到近前,极给面子的解下腰间玉佩,又掏出一枚玉质印章放了进去,两个孩子总不能厚此薄彼,小气的只添一件礼。
有了这位大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作表率,后面的王公们不禁偷偷感慨,老祖宗留下的话真是帮了大忙,礼多人不怪,多亏了准备了不止一件礼。
皇贵妃紧接着前去添了一件赤金累丝明珠璎珞圈与紫檀嵌八宝雕弓,无功无过,关欢则是添了两件金镶玉的龙凤佩,祝愿着兄妹两个同气连枝,兄友妹恭。
紧接着,景嫔,姜嫔一行人也纷纷献上祝礼,毕竟无论皇子与公主抓到与否,添礼都会送到永寿宫以表大家对他们的庆贺。
等众人献礼之后,弘皙也上前来,“皇阿玛,儿臣也有礼物要送给弟弟妹妹。”
“哦?”胤礽有些震惊,却也十分欣慰,毕竟弘皙与弘昭、皎皎的年岁虽然差开了,却也相差不大,尚未到大婚的年龄,是不必送的,只是弘皙现在也是真心疼爱弟弟妹妹们。
弘皙上前将玉质盒子送上,里面是象牙玉板,不同的玉板上刻着不同的对年幼孩子的美好祝愿,弘皙只准备了这一份,将其打开放了进去。
“这是儿臣闲暇之时亲手刻的玉板,古言玉可保平安,儿臣将书中对稚儿的美好祝愿刻在玉板上,希望弟弟妹妹可以平安喜乐,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皇贵妃朝着弘皙欣慰的笑笑,关欢也是眉眼绽开,朝着弘皙展颜,胤礽更是开怀,“好,不愧是弘皙啊,真是颇有为人兄长的风范。”
“谢谢弘皙哥哥!”弘昭与皎皎异口同声的朝着弘皙笑语到。
胤礽则是无奈的摇摇头,“怎么不谢谢皇阿玛与额娘?”
“弘皙哥哥的是亲手做哒!”皎皎努力的咬着清楚的话音答到。
“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胤礽的话音刚落,弘昭与皎皎就紧锣密鼓的边走边爬的朝着中间的礼器去了,皎皎人小鬼大,机灵极了,拿一件就往弘昭怀里放一件,等到弘昭怀里放不下了,又飞快地爬到弘皙所站的围栏旁,指挥着弘皙结果她手中的礼器。
等皎皎手里拿上最后一件感兴趣的礼器,努力的站了起来想要给大家炫耀,小小的人儿穿着大红色滚毛的连体虎图衣,一手高高举起刚刚抓到的紫檀金丝弓箭,蓦地,太和殿大门被缓缓拉开,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缝隙直直照到殿内,经过皎皎身上的金丝折射,更加耀眼。
“报——西北急报——征西将军大胜准噶尔部!”
穿着盔甲的士兵一路跑到殿外将将停下,众人纷纷从皎皎身上移开目光,缓缓回头……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