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阿居咽了一口口水, 额头上也冒出冷汗:“师尊我……”
清诀语气温柔,再次道:“阿居不怕,先和他们出去, 交给为师。”
云家主知道雾青仙君的实力, 所以当即选择不要添乱, 带着孩子们先走再说。
雁失群回头看那黑气已经把整个谷顶都染上了,解昼间不知为何没有跟过来,想留下帮忙。
清诀像是看穿了他一样,说:“听话, 走。”
“可是!”
清诀头也不回, 只盯着解南风:“阿居,带阿雁走。”
阿居点点头,拉走雁失群:“……是,师尊……走吧, 雁师弟,师尊一定有办法。”
闻天语先前在谷外画过阵法, 他们出了这片区域就能传送走。
解南风周围黑气缭绕, 后退一步说:“把你徒弟几人叫走,自己面对我, 真有奉献精神啊,这就是名门正道的仙君吗?”
“你徒弟刚刚可提醒你了,那我再补一句,”解南风猖狂道:“这蛊虫和我命脉相连,你要是杀了我,云家、云少主、你的小徒弟,都、得、死。”
“我不杀你,”清诀淡淡道:“我现在不杀你。”
外头白光一现, 几人顺着原来的阵法回到了山谷上。
阮灵籁手臂被拉伤了,闻天语更是元气大伤,阿居染上毒蛊不能运功,手上密密麻麻的爬了几道黑色血管,疼痛像是钉在了骨头上。
“你们几位……”云家主羞愧自己居然被一群小辈保护了,一时觉得自己难当大任,说:“我云家的事情,诸位如此亲力亲为,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们云家上上下下百人弟子,一定尽力。”
“冠冕堂皇的寒暄就不用说了,”雁失群现在很不爽,说话带刺,并不是针对他:“如果刚才他没来,本座就把整个谷底烧了。”
云家主表示理解:“多谢雁小友出手相助,和不烧之恩。”
“……”
雁失群受不了这种有礼貌的人,扭身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他性格就这样,”阿居打起精神说:“其实雁师弟人很好的,哈哈。”
“阿居,”阮灵籁被云家主及时救下,算是伤的轻的了,说:“你没事吧?你这次真的染上蛊了,痛不痛?”
阿居故作轻松:“是有点痛,而且一运功就更痛了……没事没事,师尊说让我们别怕,那肯定就是没事。”
闻天语在一旁调理了一下灵力,缓过劲来,睁眼说:“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
阮灵籁也道:“……师尊他一个人在下面,还不让我们过去……”
云家主想了想,说:“我还是再下去,看看仙君的情况……”
他话音刚落,又一道传送符的光闪过,几个人一眼认出那是谁。
“师兄!”阮灵籁如同看见又一个救星,这感觉不比刚才清诀传送救场差。
解昼间扶着一个人站稳,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是云少主。
但是他的蛊毒蔓延到了下巴,看起来很恐怖,没人扶着根本站不稳。
“临儿!”云家主一看自己儿子这幅样子,上前接过:“这么严重了,怎么不在云家待着!”
解昼间也不耽于虚礼了,直接说:“云家主,您没事太好了,云少主刚才也在担心您,但是我们却是迫不得已才带人过来的。”
云月临痛的说不出话了,浑身上下除了脸都爬满了黑色血管,阮灵籁捂住嘴,想帮他疗伤都不知道要碰哪里。
“万不可,”解昼间拦住提醒:“蛊毒靠灵力传播,灵力接触就会染上、”
阮灵籁:“对啊……那怎么办,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解昼间:“我长话短说。”
他又看了看旁边躺着的两个人,云家主明白了,给他们一人贴了一道符在眉心。
“他们暂时丧失五感,解小友但说无妨。”
解昼间简单的讲述了他们来到柳春,找到死海的过程。
提到那艘被打捞上来的废弃船只,闻天语站起来说:“……这的确能和我看见的碎片信息对上,三天前……他们应该是去那里拿蛊毒地图。”
闻天语把刚才没来得及说的情报说了出来,听说蛊毒不止一个藏匿地点,几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云家主扶着浑身疮痍的儿子,狠狠地锤了一下地:“简直是一群……畜生。”
解昼间叹气,接着说:“木缘姐姐作为神木化生的妖精,有净化这毒的能力,只是需要时间……如果要全部救下,注定来不及。”
之前在云家山顶,大家相继吐血之后,没有出现别的症状,暂时被木缘和清凤带来的药压制住了,却不能迅速治本。
当时,云月临忍受浑身剧痛站起来,说:“不用管我,先过去,解决问题。”
清诀表情凝重,回想刚才种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行,”清诀上前拦住人:“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云月临果然反驳道:“我说了,我要亲手……”
“云月临,”清诀很认真问:“你仔细想想,告诉我,你从刚才开始拒绝治疗、以及找到黑衣人和蛊虫源头的执念,真的是源自你自己的想法吗?”
清诀开口问:“你真的,还在自己思考吗?”
死一般的寂静。
云月临不说话,眼中生出纠葛和不解。
他本来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而已,想手刃杀父仇敌人之常情、分析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有理由的。
他没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不对。
但是清诀这样一说,他突然有一种掉入冰窟的恐惧和空虚感。
好像他一直忽略掉到,被蛊虫一点一点蚕食和控制的思想、被冠上合理性的做法,突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大裂痕。
他要找过去。
他要找到源头。
然后……然后干什么呢?
云月临竟然害怕细想下去。
但是他一有不去的念头,就会疼痛加剧。
“……云少主,”解昼间看向他脖子处快要延伸到下巴的黑痕,也有些为难道:“黑色血管……快到脸上了。”
他俊朗的脸惨白无比,很难想象这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云家少主。
“……该死的特殊对待,”清诀暗地骂了一句:“主角团的命就不是命吗?”
云月临只能发出最后一点声响:“……交给、你们……”
黑线爬到他的下巴,堵住他的喉咙。
“不负所托,”清诀的心口还是慌得很,也不知道徒弟他们那边如何了,伸手按住乱跳的心脏处,说:“木缘姑娘,这里麻烦你了。”
清诀又抱了抱解昼间:“云月临交给昼间,我信昼间的判断。”
解昼间为这突然的拥抱一愣,郑重的点点头。
“然后仙君感到了天语的保命符震了一下,直接过去了,云少主本由我看着,他疼痛难忍,木缘姐姐观察了一会,说这样和蛊虫思想斗争下去会灵脉俱损……所以我只好先带云少主先过来。”
“也就是说……”阮灵籁急道:“现在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云少主身上到底什么蛊这么严重啊?其他人没有这个症状?”
“不要脸的虫豸,”雁失群说:“他对我们很了解,恐怕对云家也调查已久,控制云家少主,阴的没边。”
但是离养蛊地点近了之后,云月临确实看起来好受点。
阿居说:“现在只能相信师尊了……”
战力他们毫不怀疑清诀能吊打解南风,但是解南风卑鄙的手段一套接一套,恐怕会用人命威胁清诀。
谷底,平地处,解南风果然还有功夫戏谑的看着清诀。
“那我倒是很好奇,你要如何在不杀我的情况下阻止我?”解南风也不着急,慢悠悠道:“你要是杀了我呢,云家不说几百,几十条人命陪葬,当然,其中也包括你们清家几个弟子和你的好友。”
解南风随手捡起从石头裂缝里爬出来的一只蛊虫,在手里把玩,他看起来不怕这毒。
“但是呢,你要是不杀我,马上蛊毒就会从整个柳春下手,最后扩散出去,到时候他们都会听我的。”
“是救一小艘船上的人,还是救一大艘船上的人,雾青仙君你可要好好选啊。”
眨眼之间,清诀定住解南风。
清诀朝前走了两步,安静摇头:“本君不选。”
他勾出一个笑:“本君把海水抽干。”
然后一个闪身,解南风的脖子被人掐住抵到了墙上,石墙砸碎了一个深坑。
解南风咳出血来,带着血腥味开口:“你疯了!一损俱损,你想他们……!”
他被塞了一把乱七八糟的丹药,什么药都有,伤口瞬间好了。
“不想,”清诀语气一如既往,恶人味十足,“但是也不想你站着。”
他摁住解南风的脑袋往下压,迫使他趴在地上。
“不够继续吃,你有病,我刚好有药,你说巧不巧。”
清诀说完松开他,另一只手抬起,将散落的蛊虫聚拢。
但是蛊虫裹挟的黑气顺着他的灵力来找他了。
解南风抬头,发现清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蛊毒没被他挡回去。
而是尽数钻进了他体内。
黑色血管瞬间爬满了他全身,黑血顺着清诀的嘴角流下来,但是白色的灵力从他身体里一点一点被剥离出来,飞散四方。
第42章
解南风被定身, 根本动不了,但是嘴上还在叭叭:“这就是你的办法,用自己做过滤抽离他们的灵力, 哈哈哈!你以为你聪明!其实根本中了我的套!我要的就是你的命!把你逼死, 他们杀了我又如何!”
“那就趴着好好看, ”清诀嗓音沙哑,不管毒性蔓延选择强行用灵力压制,黑血源源不断的从他嘴角流出来滴在地上,“若是本君扛过去, 你就自己拧掉自己的头罢。”
清诀抓住解南风的衣领破谷而出, 立在半空。
见他出来,几个谷外焦急等待的几人都惊讶的看过去。
他一头长发背对人而立,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天语,把其他蛊虫位置同步给我。”
这一信息比较重要闻天语特意记了, 点点头:“……好。”
接收到传来的大概位置之后,清诀传送走了。
阿居胆战心惊:“……这是不是表示, 有救了?”
阮灵籁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师尊刚才声音……是不是不太对劲?”
解昼间低着头, 神经和肌肉都在紧绷。
师尊做了什么?为什么短时间内带着那人出来了?为什么要问其他蛊虫的位置?他过去了想做什么?
他猛然想起刚刚那个突然的拥抱。
解昼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布袋,呼吸一滞。
木哨形状的东西, 隔离蛊虫的法宝,安静的躺在那里。
不。
不对。
不可以。
不可以!
“我去找他!”解昼间语气很冲:“给我位置!”
闻天语沉默,他做不出判断:“……”
眼看解昼间不等了,马上就要用传送符跟过去,雁失群伸手拉住:“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解昼间!”
雁失群的手被甩开了,解昼间眨眼从面前消失。
“……让他去吧,”闻天语虚弱道:“否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雁失群烦躁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传送符,本座也要。”
阮灵籁胳膊还没好, 也说:“我也要去!”
闻天语笃定的摇头:“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
闻天语想到刚才谷底闪过的画面:“你们的命格,我都看到了,虽然看不清晰具体,但是绝对不是现在去……师兄可以去,你们不能去。”
“命格不能改吗!”雁失群冲他道:“本座才不信这种玩意!”
“我只知道在未来师尊还在,”闻天语抬眼,黑白双眸和人对视,语气不容置疑:“若是去了,命数误改的后果,谁来担责?”
“那你怎么确定他能去!”
闻天语铿锵有力:“直觉。”
“……”
雁失群沉默,一肚子火,转过身不再说话。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看着没有继续好转的云月临,陷入又一轮沉默。
解昼间传送到第一个地点,里面没有黑气,石头里空空如也。
来晚了。
清诀太快,他跟不上。
解昼间迅速前往下一个地点。
一直找到了最后一个地方,这里是一间郊外无人问津的破木屋,这里只有一个水缸,水缸里就藏着那特殊的透明石头。
他终于看见人了。
解南风还是趴在地上动不了,清诀嫌他叽叽喳喳的很吵,顺便把他的嘴也封住了。
清诀全身遍布了黑色血管,正在做最后一次灵气分离。
“师尊!!”
解昼间冲上前,清诀看见他倒不意外。
他分出最后一丝灵气,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解昼间赶紧扶住人眼眶泛红:“……师尊!”
“急什么,”清诀还有力气说话,甚至笑了笑:“死不了。”
“不……”解昼间摇头,努力想把木哨塞给清诀:“不……我替你分担,我替你扛!”
“傻啊你,”清诀轻轻把人推开说:“吸收的蛊虫分不出去的,只会蔓延。”
“那你怎么办!”
清诀皮笑肉不笑:“难道没有我,你就不活了?”
“……”解昼间眼神一下子就死了,只是这个设想都让他方寸大乱。
“……对,”解昼间盯着他:“没有你,我不活了。”
“胡话,”清诀七窍慢慢流出黑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怖,只有语气还是温柔,“本君还指望你挑大梁呢。”
原本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不染红尘与鲜血的一张脸。
“你一定有办法!”解昼间不愿意再想,又说:“你一向最有主意了!清诀!你最有主意了!你根本不是这种为了众生去死的人!对不对!”
他从来不是这种人,他不会的,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更不会把他们留下,不会抛弃他们,不会一个人逞这种英雄!
解昼间几乎瞬间理智了,擦了一把眼睛,说:“直说,要我做什么!”
清诀咽下一口黑血,感觉嗓子火烧一般疼,抵着一口气,哪怕这个时候他也要说两句废话:“你小子……真是聪明的让我害怕。”
“那本君交给你个任务,吹响木哨,然后……给我把地上这个家伙……狠狠揍一顿。”
要不是他,老子能疼成这样?
解昼间站直了身子看过去:“……昼间领命。”
木缘在这之前还在云家分离蛊毒,忽然感觉到分离的难度骤降,几乎分钟不到她就清除了一个人身上的毒。
木缘一连又试了几个,对蛊毒突然的转变感到疑惑。
所以她一收到传唤瞬间就前往了,引入眼帘清诀的样子让她大惊失色。
那是一个七窍流血,浑身遍布黑色纹理的人,他除了表情平静以外,没有一个地方还有人样。
“这么大量的……”木缘查看一番,非常为难:“我现在恐怕不行。”
“不是让你救我,是只有你和昼间能现在站在我面前,”清诀闭眼,调理呼吸,说:“只要我扛到你找到母蛊就行,这些虫子……会自己钻出来的。”
“这么多蛊虫……如何能……”
“云月临。”
木缘一愣,瞬间了然,说:“云少主……他是被母蛊寄生的。”
“嗯,交给你了,本君还能撑……”清诀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拼死的话……“十二个时辰。”
木缘头次见到七窍冒血,黑血遍布周身,吸纳数百蛊虫还能正常说话的人。
这得是什么水平的修为……
“我不能去,”清诀闭着眼接着,极力压制,说:“体内蛊虫不完全受控,我怕影响他人,你把云月临带进来,其他人只能在这屋外面等我消息,速去速回……”
木缘点头:“好,仙君是我救命恩人,我一定尽力。”
其实起初清诀确实不确定,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冒着风险干的这事儿。
好在现在除了有木哨的解昼间,还有能分离蛊虫的木缘能帮他。
否则其他人一来,清诀有意封在体内的蛊虫不知道看见食物会有多欢快。
一直在一旁当哑巴的解昼间好像看懂了清诀的想法,却有不确定。
“师尊,您是想……”
“蛊虫确实不能全灭……咳!”清诀说到一半咳出一滩黑血,里面混了几只蛊虫在蠕动,清诀本人都看着有点反胃了。
但是解昼间面无表情,揪起地上动弹不得的解南风,把他脸朝下摁在蛊虫上压死虫子。
草!!
解南风心里问候了解昼间八百遍。
但是他被封了嘴,说不出话。
解昼间看着清诀的样子心疼,只好2死死捏住解南风的后颈泄愤,道:“您还是别说话了。”
“……”清诀压下毒性,继续说:“不、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如果不说话,他难以保持清醒。
他道:“蛊虫不能全灭,一是因为依附灵脉沾染灵气,灭了会死,这个问题我解决了,二是正常人的修为和身体,顶不住分离蛊虫的这折磨……如果不能慢慢清除,在那一瞬间的过程中血肉撕裂也没活路。”
“您想说,您可以,”解昼间替他道:“可是!”
万一呢。
“做都做了,”清诀哑着声音,道:“再不济……”
大不了英勇就义。
仔细想想,他回到现实世界也没什么活头。
他也的确不想徒弟们、老师、好友葬送生命。
反正他只是个外来者,说不定这就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从提出云月临不对劲的时候清诀就有了这个猜想。
这么多蛊虫,木缘一个人一定分离不了,如果他不做这个媒介,也不能祛除蛊虫上的灵气,但若是他先一步压住分离灵气,再让它们主动出来——
母蛊急着“回家”,这些蛊虫也一定急着找“妈妈”吧。
那就成全好了。
接下来就靠硬抗了。
清诀再次闭眼,咬紧牙关。
十二个时辰是因为解昼间在旁边听着他随口说的。
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抗多久。
撑不过去拉倒——
……开玩笑的。
他还不想死。
所以拿九成命也得抗住啊。
很快木缘就把云月临带来了,并且明确表示了只能带云月临一个人,其他人只能在屋子外面等。
解昼间把解南风带出去,扔在地上。
没等他主动开口,闻天语肚子里憋了很久的黑墨水终于有的放矢,就道:“听之前你说,想让师尊给你下跪,还想让师兄死。”
解昼间第一次脸黑成这种程度,居高临下看着解南风。
解昼间轻轻对着同样一脸黑线的师妹师弟们道:“给我打。”
第43章
清诀对面, 云月临尚有一丝神志,黑线已经爬到了脸颊处,他一出现, 清诀感到自己体内数只蛊虫的躁动。
他再次强行压下, 黑血染红了青白衣衫。
显然云月临也没好到哪去。
木缘说:“我只能蛮力抽出母蛊, 云少主……能否撑住,得看您自己了。”
云月临点头。
清诀咬牙开口:“比试比试……谁先叫出声,谁是小、狗。”
云月临张张嘴,说不出话, 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比就比。
木缘深吸一口气, 集中注意力,合指妖力灌进云月临的胸膛,直直冲到体内金丹,硬生生扯开上面的黑气。
他一口黑血吐出来, 这次吐的血比之前多得多,一直往外灌。
母蛊大概感觉到自己在远离寄生体, 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开始抗拒, 它在云月临体内疯狂挣扎着,木缘用尽全力才没扯回去。
木缘吃力闷哼一声, 从地上伸出几根树枝稳住自己,继续收力。
另一边,清诀不再压制蛊虫,而这些蛊虫也不再蚕食他的身体,而是一个劲想往外冒,黑气从他身上钻出来变成蠕动的虫,清诀痛到失语,确实是出不了声了。
但是他心里在想, 自己应该是……几天吃不下饭了。
木缘艰难的把母蛊和云月临的金丹分离,出来的蛊虫想往云月临身上爬,清诀早有准备,抽血唤符,地上散落的黑血将冒出来的蛊虫聚到一起。
母蛊缓慢抽离的过程,云月临身上的黑色血管也在慢慢消减,但痛感只增不减,为了提高成功率,他却做了一个清诀也没想到的举动。
他居然动用灵力抽出枉生剑。
往自己胸口狠狠捅了个对穿,木缘惊讶之余猛地收力,母蛊生生从撕裂的皮肉中被扯了出来。
……
“阿雁。”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
“烧了。”
雁失群等这一刻很久了,他收起踹人的脚,抬掌凝聚邪气成焚火,一脚踹开了木门。
屋子里疮痍满目,一地黑血,云月临倒在地上胸口开了个大口,嘴边都是血,清诀坐在原处低着头没有其他动静,也浑身都是黑色的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血浆里泡过一样。
但是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蛊毒的痕迹,因为那些恶心的蛆虫汇聚在中间的血浆里。
“师尊!”
“临儿!”
几个孩子冲进来和云家主一边扶住一个,木缘擦了擦额前冷汗,说:
“这些伤口我救不了,还是快回云家找清凤他们医治吧。”
“多谢各位,”云家主帮云月临止住血包扎,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我们这就回去!”
解昼间从背后托住清诀卸力歪倒的身体,说:“木缘姐姐,麻烦先帮阿居祛除余毒,灵籁手臂受伤不要再动了,辅助天语将那三人带回去就好,等师尊醒了再定发落。”
“好!”
“可以让了,”雁失群掌心焚火烧的很旺,语气凶狠:“本座要把这里烧光。”
几人离开之前看见了山中大火,恐怕木屋方圆几里地都被烧了个干净。
阮灵籁捂着胳膊担心的看看解昼间。
解昼间黑着脸摇头:“让他烧,他也忍很久了。”
这差不多是清诀意识的最后,闻到解昼间身上那安心的香味之后就晕了过去。
睁眼,鼻息之间是久违的熟悉味道……熟悉?不,有些陌生。
在现代,清诀住在老师家的原址,房屋重建已经不是原本记忆里的模样,起初他非常不习惯,晚上睡眠障碍很严重,会点一些安神的线香。
对……
这么说来,晕倒之前解昼间身上的香味就和自己常用的线香味道很相近。
但是他居然有点不记得这个香味了,只是身体反馈让他熟悉。
……为什么又闻到了这股味道。
清诀模糊的视力一点点回复过来,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卧室的灯。
……
……
愣神过后,清诀猛地坐起来。
多少年了,他在那个世界待了多少年了。
房间里的摆设陈列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些存在于他记忆里的事物,清诀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就这样在那个世界过完一生也挺好的。
倒不如说那里就像他的乌托邦,爱他的,他爱的,还有那顶尖的战力,足以保护所有人的战力。
他却就这样莫名回来了。
清诀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和可能性。
……他死了?
不,可是这不应该……怎么会这样?
他不该死,他不能死,他不要死!
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扛过去了,明显感觉到只是因为体力透支失血过多而晕倒,修真界有这么多灵丹妙药,肯定能把他救回来的吧?为什么一睁眼却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的徒弟们呢?
清家的弟子们呢?
云家呢?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清诀赶紧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像是要炸了一样叫嚣着,这念头几乎进行这一种偏执的洗脑。
只要他一想到他回不去那个世界,他就觉得心口像是撕裂一样痛。
就连他自己在痛苦之余也感到疑惑。
他真的对那个世界的人这么有感情吗?按理来说,他救了所有人,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其实这样想也不坏。
最多是为他伤心难过,可是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至少他死的大义凛然。
……云月临呢?他扛过去了吗?他最后剜开了自己的胸膛,清诀最后的视线里是一片血淋淋的红色,他还活着吗?
还有解昼间不会真为了他寻死觅活吧?
总之他脑子里满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却又不着逻辑的思想。
清诀翻身下床,把家里走了个遍,他记不清家里的摆设了,但是觉得这就是他家没错。
但是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机,打开电视看了一眼日期,现在居然是据他发烧三年后。
可是他家看起来像是昨天一样干净,就像是一直有人在这里生活一样。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消失,所以房子被转卖了……
这些他都不关心,他现在只想想办法回去。
既然他是因为一场发烧而穿越到那个世界的,那是不是他再病一次也可以重复同样的经历?
清诀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过了很多想法,越想越焦虑,总有一种他如果不赶紧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感觉。
这个世界过了三年,会不会是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
算下来,他在那个世界差不多过了15年的时间,难道说是五年对一年?
那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五倍之快的话,他更应该抓紧时间,没有功夫慢慢等着自己什么时候生病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他要想什么办法才能够回到那里?
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现代社会,这其实是那蛊术的障眼法,对,不是有个家伙最擅长障眼法了吗?
清诀把自己家翻箱倒柜拆了一遍,想找到正眼,但是没有。
而且他在这里连一点灵的痕迹都感受不到,自己身上也没有灵力的滋养,就像是做回了一个普通人。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清诀的头又开始疼,这一次他焦躁的比之前还厉害,简单的理性已经压制不住脑子里偏执的想法。
他好像看见了,看见了自己离开的结局,看见了他们都会死的结局。
没有他的保护,他们要如何活到最后?
他必须回去保护他们,必须要,必须回去!
……刀……对,用刀。
说人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会不会他得再死一次?
于是从杂乱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清诀割向自己的手腕。
疼痛没让他清醒,也没让他回到那个世界。
他只是慢慢在流血。
但是这血红色却没有让他退缩,也没有削减他心中的烦躁。
清诀反而像是痴人一般,一刀一刀划向自己,把这具现代完好无损的身体也整的遍体鳞伤。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听见了吗?让我回去!!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耳边响起一阵开门声,随后是手提塑料袋落地的声音。
……
他并没有如愿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是躺在床上闻着现代科技的消毒水味道。
……不对,这东西好像有名字……
好像叫什么伏。
奇怪,他怎么想不起来这些东西的称呼。
他怎么还是没有回去?为什么?
清诀身上各种地方都缠了大大小小的纱布,动一下就会痛,但是这点疼痛比他刚刚经历过的蛊毒蚕食□□之痛轻的多。
清诀又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法继续往自杀的方向靠,但是一只手却摁住他。
“别激动,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耳熟能详。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啊。
清诀愣了,终于扭过头,看向床边的那个人。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那是他自己的脸,干净利落的头发,现代感十足的白色衬衫,医院床头柜上还放着他的手机。
这绝对不可能。
第44章
可是他刚刚在家里的镜子也看过了, 他也还是自己。
为什么会有两个自己?
“你……你是谁!”清诀伸手不顾手腕上的疼痛,拉住他的衣领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一定知道什么, 你一定知道怎么样我才能回去!”
对面倒是没比他淡定多少, 也挺惊讶的, 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呢?”
对面比他还疑惑,但是先掰下他的手:“不管怎么样,你先别激动,你身上的伤很严重。”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剧情是把他干哪来了?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
他只是想回去啊……!
极度的烦躁之后, 清诀又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悲伤。
他不知不觉就坐在病床上哭了起来。
他的情绪大开大合到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只是从想发脾气变成了想哭, 而这些情绪都源自于他再也回不去之前的世界了。
这好像是比天塌了还难受的事情。
“你,你别哭啊,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你精神不太稳定, 你先冷静一下。”
精神不稳定?
难道自己是个神经病?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老天爷非要给他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吗?
另一个自己犹豫着开口“你是,这边的我吗?”
“这边……?”清诀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你果然知道那边的事?所以我不是精神病?我莫名其妙回来, 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而且……
清诀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喃喃问:“……为什么,我不记得好多, 好多这里的事情,我不记得……”
他只知道地震,他失去了他的老师们,他只知道他是个幼师,他讨厌工作。
但是很多,他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他不记得了。
他刚刚走过自己的家,就像是走过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刚刚甚至想不起来消毒药剂的名字。
“……你真的很奇怪, ”没想到他抛出的一系列问题还没被解答,就先被另一个自己给反问了:“你不仅不记得,还把家里给翻乱了,自己也浑身是血倒在客厅,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你是谁?你又记得哪些?”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卜清雾,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也可以叫我……”
“……雾青仙君?”清诀还是很懵逼,但是听见他的名字就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了。
“对,我这么介绍你果然很快猜出来了,你果然是从我的世界回来的,”卜清雾接着说:“奇怪的是,我对原本世界的记忆都很清晰的,花了很久才适应这个社会,你看起来却不是。”
卜清雾……也就是曾经真正的雾青仙君,他还说了一些自己柜子里日记本的内容,手机的博客,和一些聊天记录。
那些话确实是像他会说的,但是清诀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下过那些。
“……那这个世界认识我的人呢?”
“我的身份证和实际名义都用的是你的,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你,只是……名字变了,我想那个世界应该也是吧。”
清诀现在完全就是一个被信息量一股脑塞过来的懵逼状态,感觉自己说话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叫……清诀,所以雾青仙君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他一直以为同名同姓。
卜清雾给他倒了一杯水,猜测他可能在那个世界遭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所以他耐心的继续解释:“其实原本我除了一个封号以外,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不过挺好的,清诀?我很喜欢你的这个名字。”
“……你真的是曾经的雾青仙君吗?”
“千真万确,你怎么会这么问?”
原因无他,单纯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雾青仙君是一个冷血杀手一样的存在,很难去和现在跟自己耐心说话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尤其这个人还长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你,有没有什么关于那个世界的剧情要和我透露的?你就没有什么任务?”
“没有,我只是一介普通人,实不相瞒,如果你不是这样的状态,我会觉得我们两个都认为彼此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不必互相影响,如果你可以常来,偶尔也想享受一下现代生活的便利和美食,我可以带着你去,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要做的。”
雾青仙君和自己想象中的性格大相径庭就罢了,甚至和自己的性格也不一样。
感觉他不争不抢,很佛系似的。
除了脑回路这一点确实和自己很像,大概是每个世界的共同点吧。
清诀甚至不禁怀疑是不是不止两个世界。
那也太惊悚了,那岂不是无数个时空有无数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清诀问:“那你怎么能确定我是穿越的……就没有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弟弟什么的……?”
“同一张脸,而且你身上这些伤口……正常人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毕竟我没忘记,对那个世界还是有点感应的……”
清诀重新躺回去,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还是没有落下。
“那……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回去,云家还不知道……”
“……你是说云家,和那位云少主有关?”
“你知道他?”
“了解很少,在我原本的剧情里,我和他并不相熟。”
“原本的剧情,”清诀瞬间就坐起来:“对啊,起码你知道原本的剧情,你是活着的时候和我互换的吧?”
“我是死了以后才得以与你互换世界的。”
“我靠……”清诀脑子都乱了,但是至少之前那股莫名其妙大起大落的烦躁感和悲伤还残存在他心里。
甚至因为心情的影响感觉身上的疼痛感都消减了不少……而且他刚才为什么要捅自己?刚才的自己就跟疯了一样。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搓了搓僵硬的脸,揩去脸上泪痕打起精神问:“你……我是说也就是现在的我,我会怎么死?”
“用现代的话说……我只是个炮灰,所以死的很草率,后面的剧情我也不知道,所以你应该问不出你想问的。”
“……”
这种顶尖战力的人能是炮灰。
师尊这种身份果然还是太邪门太危险了吧。
“那……你能不能再说的具体一点?具体是被谁杀的?你有没有和人结仇啊?是哪一年死的?有没有参照物?或者说……”清诀不愿意去想徒弟们反目的可能性。
“没有人杀,没有结仇,我记得是云少主束发的年龄,云家主前不久大摆宴席,我失足坠崖。”
的确草率。
清诀更加疑惑:“这就不对了……”
在他看到的记忆和认知里,云月临都是一早就过了束发年纪的,只是因为修仙者看起来年轻,年纪也不是衡量修为的标准。
“难道说……”清诀想了想说:“你死在主线开始这么久远之前?”
清诀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线,百年前解赵李三家野心勃勃企图吞并修真界,缘木源对烧,天眼世家被屠。
大概五十年后,魔尊雁失群死亡黔轮山被封,清九结和解家解忧同归于尽。
四十五年后他穿越,云月临和穿越的他认识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束发的年纪。
又五年,他陆续认识解昼间一行人,收为徒弟。
十年后,现在。
不管怎么算,原本的雾青仙君都早早死了。
只能推测他大概死在清九结之后。
那也确实接触不到什么核心剧情了,目前看来解赵李三家的复仇现在才开始。
清诀暂且不去考虑自己这身体战力,怎么可能死的这么草率,就当是俗套的剧情杀好了,那么现在反推之后的剧情。
……也就是说,原本缘木源会作为历史永远尘封,泉漳地动之后,木缘会死,雁失群他们也不会被他“诏安”。
木缘死了,蛊毒无解,徒弟们各自四散,也不会帮忙。
……云家会被灭门。
……
好,算个好消息。
指清诀迅速想到他已经改变了这一切,证明剧情不是一成不变。
只要不搞什么死亡无法改变,也算是一个天大的安慰。
那么现在他还有一个疑惑。
为何他记忆流失这么严重,仔细想想,他对现代的记忆越来越少。
难道说……他逐渐融入剧情的过程,会失去和现代世界的链接?
可是为什么雾青仙君却没事。
“……奇怪了……”清诀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的头绪,“按理来说,这很有可能是某种规律,可是没有之前的记忆,我也很难找规律啊……”
从事件上来看,他这一次的确是身体遭到了巨大的重创才过来的,并且过来之后,他的想法和精神都有点不受控制,几乎是偏执的想要回去,甚至不惜以自身为代价。
所以说失忆和穿越回来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呢?
……流失记忆是一个很bug的事情。
他有可能在任何条件下,任何时间下失忆。
有可能是他因为这次重创,被迫穿回来,所以就把之前的记忆全部忘记了。
也有可能是在他重创之前,经历了某件事情,只是他逐渐忘记了。
总之无从考证。
清诀确实想的头疼的很,而且也完全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支撑他的任何猜想。
嗯,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现在当务之急是他要回去,能不能从卜清雾所谓的原剧情,知道更多信息。
第45章
就是仙君大人……实在是死的太早太草率了, 他自己现在走过的剧情都已经比他多了。
清诀想到这里叹气:“唉,也不能怪你,可能是这作者写的有问题吧, 堂堂一个战力天花板居然这么草率的就写死了。”
“……过誉了, 但我并不认为我很强, 相反,我应该是清家比较弱的了。”
清诀说:“你就别谦虚了,我用你的身体叱咤风云那么久,我能不知道你多强?”
“真的不是谦虚, 我真的战斗力很一般。”
“那肯定是你不会用, 或者你不常打架?放心吧,我已经炉火纯青了,现在正面对打基本上没人能打过我。”
清诀说完又想,寻思着古人在现代待了几年还是这么的……夸两句一直在谦虚。
好品质。
要知道, 雾青仙君这个名号,可就来自于他飞花摘叶不眨眼的杀人手法呢。
不过他也承认自己刻板印象了, 因为记忆里, 看起来原本的雾青仙君是一个冷漠自傲的人。
这么一看,可能是原作者有意往那边写, 但实际上他并非那样的人吧,至少刚才的对话,他一直很有礼貌也很谦逊。
反正他都穿越了,而且还是穿来穿去,有什么事情解释不了的,他都信。
“对了,”清诀算了算时间问:“现在是几点了?”
卜清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晚上八点半。”
“……快一整天了,我必须得回去才行……有没有办法……”
“具体的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也不好说,据我所知就算是我的世界,也没有这种能转换不同世界的阵法……”
清诀先是莫名其妙的烦躁和悲伤,又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记忆,现在还不知道回去需不需要某种契机和仪式。
回忆穿越之前的契机,他只知道自己发烧了,其他的一律记不起来,任何细节都是。
该死的,他缺失的那块记忆,到底谁偷了,能不能补回来。
卜清雾也尽力的帮他了,不仅搬来了很多古籍,有用的没有用的,总之陪他熬夜研究了很久。
交头烂额的等了几个小时,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因为他实在是压不住困意睡着之后,意识经过了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死活睁不开眼睛,就像是人们俗称的“鬼压床”一样。
清诀怀疑是不是失血过多,他在现代的身体扛不住这种事情……
再次睁开眼,他居然看见了装潢完全不一样的房梁,这里明显不是现代风格。
而且身上的痛感也并不是刚才在现代他捅自己的伤口产生的,到底来说那对于经历过这一切的清诀甚至只能算皮外伤,不难忍。
现在才是浑身像是被拆了重组那般疼痛,喉咙干涩的要死,浑身真的还有一种蛊虫再爬的错觉。
这感觉比上次透支灵力严重多了。
守着他的人见他醒了,赶紧慢慢将他扶起来,一点一点慢慢给他用勺喂进水。
刚醒过来清诀的视线还是很模糊,喝完水过了好一会才看清床边的人。
是阿居啊。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清诀润了润嗓子终于能开口,压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其他人呢,我睡了多久。”
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说这么多话了,没人提醒他后遗症嗓子这么痛。
“回师尊,”阿居赶紧道:“您睡了三天,木缘姐姐和清凤师姐已经把伤患都安置好了,木缘姐姐的身份还需要多保密,所以不便多待,先一步走了,百姓们也都没事了,雁师弟和闻师兄去看着那三个坏蛋了,等您醒了您来处置。”
“灵籁师姐的手主要是之前争着去打那三个坏蛋所以……骨折了,得再养一段时间。”
“哦还有,云少主比您早醒半个时辰,伤势控住了。”
“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清诀松了口气。
雾青仙君虽然死的早,但是也是见过世面的,自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应该不会吓到他吧。
他居然就这样回来了,也不知道穿过去是不是身体超负荷产生的某种……bug?
他现在除了浑身疼以外,确实没感觉到身体里还有余毒了,木缘应该帮他们都检查过了。
清诀又问:“昼间呢?”
“解师兄见云少主醒了,估摸着您肯定也快了,所以他下山去给您买吃食去了,说您醒了之后肯定会饿的。”
“……乖徒儿,”清诀欣慰极了,再次闭眼,他刚经历大起大落确实很疲惫:“那本君再睡会。”
“好嘞师尊,您只管休息!有我们呢。”
之前为了节省时间,传送符一张一张的用,灵力消耗极大,几个人又多多少少都伤着点,确实都调养了一两天。
清环他们在书阁里找到了这种蛊虫的记载,的确棘手,没想到过来的时候清诀他们已经解决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带人支援过来的清环给吓晕。
场面实在惊悚。
解昼间和云家主一个抱着浑身黑血的师尊,一个背着也快浑身是血的儿子。
就这样冲进云家大门。
那可是雾青仙君和云少主啊。
两个高战力差点被弄死了……伤势稳定后清云两家商量了三天怎么处置那三人,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决定等两位醒了之后再听听意见,他们才是大功臣。
清诀又小睡了一会,醒过来意识更加清醒了,外面黄昏将近,云家视野开阔,风景很好,他甚至想下床走动走动。
阿居极力阻止,但是清诀觉得自己躺的浑身更痛,所以非让他扶着自己出去透透气。
阿居争不过他,只好叫来清凤给他检查了一下,清凤亲口说了活动活动有助于恢复,才扶着人出去。
该说不说这雾青仙君修为高体质好。
要是换个人,那几下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他居然三天就能被扶着下床了。
阿居扶着清诀扶的胆战心惊的,看见解昼间远远从山上上来,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师兄!”阿居大喊:“你看师尊他非要出来走走!”
解昼间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散发出香味,应该是去柳春集市特意买来的特色小吃。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解昼间清诀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虚感。
“怎么下床了,”解昼间从善如流的从阿居手里接过清诀,有些怨怼他:“不好好躺着休息。”
“是清凤说下来活动活动。”
阿居心里默默道说得好像清凤师姐说不能活动您就会善罢甘休一样。
阿居闻了闻味道,说:“好香啊师兄。”
解昼间对他笑笑,说:“嗯,给你们也买了,快去和灵籁他们分吧,都辛苦了。”
“好哎就知道师兄最好了,”阿居接过一个油纸包,说:“那我去了,师兄师尊有事叫我!”
清诀小声笑道:“之前中蛊怕的要哭了,现在就这么生龙活虎了?”
解昼间收起笑意,冷冷道:“没您有活力。”
“……”好嘛。
清诀嘶了一声。
这是生气了?
“既然您想转转,那我扶您转转吧,只是云家苍山气温低,先让人拿件外套。”
解昼间扭头喊了个小厮过来,一会的功夫就拿来了上好的头蓬,轻便又保暖。
云家事后才清点好损失,主要的损失是来自于……清诀打烂的。
千年白玉椅,百年紫檀木。
但是无人这么不识趣,见了仙君都是好言招呼的。
人命保住了,就是最大的止损。
云想刚打了盆热水路过回廊,和清诀打招呼:“仙君!您醒啦!”
“嗯,”清诀看了看他盆里还泡着药草的样子,问:“干嘛去,这么着急,当心摔了。”
“哈哈,谢谢仙君,我急着给少主送草药水呢,清凤姑娘说这个泡水擦身,好得快。”
“这样啊,那你去吧,”清诀扬扬下巴,说:“对了,转告春花儿,能下床了来找我。”
“啊,好、好。”
其实这么多年他们也挺喜欢雾青仙君对自家少主的称呼了,只不过……
每次听还是会觉得难绷。
云想不敢多看,怕自己绷不住笑出来,赶紧端着水盆走了。
这一路虽然也没走多久,但是解昼间在旁边安静的不像话。
虽然这孩子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好歹比闻天语多点吧。
“……真生气了?”清诀偏头看他:“那要不我们现在回去躺着……?”
“您明知道昼间不是气这个,”解昼间认真的说:“您是什么时候在脑子里想到那种解决办法的。”
清诀也不骗,如实回答:“发现春花儿不对劲的时候。”
“您差点死了。”
“这不是没死嘛。”
“……”
“我开玩笑的,”见他表情又不对了,清诀决定不再逗他,说:“我能抗住,就算要死也不是现在啊,还没看到你们真正长大成人呢。”
“不吉利,快呸掉。”
“……呸呸呸。”
解昼间扶着清诀到一处凉亭坐下,今天出了太阳,雪山上也暖洋洋的。
柳春临海,气候挺热的,那特殊的蛊虫之所谓养在这边也和这个有关。
只有云家的苍山与世隔绝,清诀现代当了一辈子南方人,泉漳也是不怎么下雪的,第一次在山上见到这么多雪。
白白的,好看。
解昼间见他喜欢的样子,说养好了伤才能玩。
“好好,听我乖徒儿的。”清诀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扯的肌肉有点痛,所以抬到一半转而放在桌子上。
“师尊,别胡闹了。”
“嗯?”
解昼间微微皱眉,说:“我在破屋里看见您,一直在安慰自己,您不会舍己为人,从结果来看,您其实当时并没有把握对吗?”
第46章
清诀不置可否。
只是清诀见他过于紧绷, 的确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只问:“那昼间可有想到别的办法?”
解昼间低头隐隐约约有些惭愧,感觉自己刚才只是在无故的发泄:“……昼间不知, 只想师尊平安。”
“师尊也想你们平安, ”清诀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本君相信如果是同样的处境, 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解昼间沉默片刻后说:“师尊教育的是,昼间只是在生闷气罢了,是昼间太小气了。”
清诀其实完全能理解解昼间的不安和气愤。
他刚刚也经历过人生当中,可能最大起大落的情绪。
清诀仔细回想自己回到现代的那种烦躁感, 回到这个世界之后, 确实有点无法共情那时的自己。
但是他明白被情绪裹挟是什么样的体验,数个刀伤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烦躁之后又是悲伤,深不见底的悲伤,悲伤到想落泪, 他也确实落泪了。
现在他却是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无比的庆幸。
原本应该被灭门的云家保住了, 原本无法聚集到一起的人成为了家人。
这就是他穿越而来最重要的使命吗, 或者说不管这是不是他的使命,清诀都觉得这就是。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彻底忘记原本的世界, 如果他的记忆会一直流失……起码想要永远记住在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他的家人死在那个世界,活在这个世界,这里也有他新的家人,他不想忘记。
真是的,这要是完成剧情之后强制回去可咋办?
……突然又有点伤感了,想回去再见见老师,看看她是否也平安。
“泉说起来漳那边怎么样?长老们有没有说什么?”
解昼间说:“清凤师姐说师尊需要静养,云家山脉集天地灵气倒是很适合养伤, 所以打算让你们先把伤养好了再走,云家主也完全没有意见,清环师兄再过两天就带着其他人走。”
“好吧,看来本君只好在他云家叨扰一段时日了。”
“父亲同意了,我还没同意呢。”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清诀和解昼间望去,云月临站在亭子外面,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批了一件不算厚的外套,胸口开领的地方能看见里面缠了层层绷带。
清诀吹了一声口哨说:“看样子你是不准下床偷跑出来的?”
云月临朝着这边走过来:“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嘿,冤枉,这次我还真不是,清凤说了活动活动有利于恢复,活血化瘀,懂不懂?”
“论理由谁扯得过你啊?”云月临走进凉亭,坐在他对面。
解昼间和他相□□点头,算作打过照面。
云月临拿起一个茶杯在手里:“刚醒就急着找我什么事?”
“我也没急呀,我说让你有空过来就行。”
“啧,有事说事,不说我现在回去了?”
清诀哈哈大笑两声,解昼间说:“师尊,需不需要我回避?”
“没什么,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清诀摆手,道:“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就是特意关心关心,想问问我们云大少主的身体情况如何。”
云月临挑眉:“本少主好得很,而且醒的比你早。”
清诀:“瞧给你得意的,在屋里的比试我们可是平局。”
云月临:“走着瞧,下次定能赢你。”
清诀确实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他刚猜测云家此刻理应被灭门,如今见到生龙活虎的云家小辈和少主,有点分不清哪边是梦了。
清诀也才觉得自己并不太了解这里的一切,也是第一次来到山顶内部。
自己在这里提不吉利的事,可能会被春花儿忍着伤口扔出去吧。
“……你们家常年下雪这么冷,对身体就不会有害啊。”
“……修仙之人岂能惧怕肌肤之苦,云家弟子早就修炼得当,能够适应这环境,何况一年里也只有冬季是最冷的,这点苦都吃不了,就不能入云家的门。”
“清家就没这样,虽然说时间概念是挺严格的,有的规矩也挺多……”
两个人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确实看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实则二人心里都含了点其他心思。
一个想要感谢,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个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推理,云家被灭门的事。
解昼间一眼看出他人都有心事,起初觉得是自己坐在这里,两个人不方便敞开心扉,后来又觉得好像是他两人自己的……问题。
解昼间找路过的云家弟子要了一壶好茶,给他二人一人沏了一杯暖暖手。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一边喝茶,一边沉默。
“……”解昼间叹气说:“师尊云少主,您二人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的。”
解昼间面无表情:“二位大人不要整的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你小子……”清诀扶着额摇摇头:“有的时候太聪明不好,真的。”
“好了!遮遮掩掩的,也不是大男子所为,”云月临被点破之后有些羞愤,但还是说:“这件事,总而言之,虽然说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未来,不光是为了云家,这么多世家里也确实只有你们的实力能参与这件事,所以我情急之下给你传信……”
解昼间很少打断别人,但是忍不住说:“云少主,您还是挑重点说比较好。”
说个谢谢而已……
“……总之反正你也受伤了,你的徒弟们也尽心尽力……反正就是……”
云月临嘴唇微微颤抖,咬了咬牙,似乎在说什么特别特别难以启齿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终于从齿缝里边憋出来两个字:“多……谢。”
解昼间不明白有什么扭捏的,总之无奈叹气:“唉。”
“咦……”
清诀也别扭的很,但是看云月临比他更别扭,还是选择了嘲笑。
清诀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
“清老狐狸,你再笑一个试试!本少主要收回刚才的那番话!”
解昼间:“师尊,别笑了,轮到您了。”
清诀瞬间不嘻嘻。
这臭小子,连他师尊都不放过。
“好吧好吧,其实本君要说的事情是……本君——做了个梦。”
清诀见面前这两人表情都一副“那又如何”的样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语气,才把想好的措辞说出来:“梦见我没有来帮忙,梦见……云家没躲过这一劫。”
他静候了片刻,大概是在等云月临骂他乌鸦嘴之类的话。
但是对方只是喝了一口茶,说:“哦。”
“哦?”清诀疑惑道:“就一个哦字?你不骂我吗,我做这种不吉利的梦……”
而且万一他真的……他本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你们不来帮忙,云家确实很难躲过这一劫,这是实话,我有什么好骂你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见自家被灭门的梦,态度居然比他想象中淡定这么多。
“那也只能怪我们防范疏忽,我们没有能力保护弟子,保护百姓,”云月临说:“就算真的出事了,有愧的也应该是我,作为少主,未来的继承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平时他和清诀聚在一起都是很幼稚的拌嘴,时常让人忘记他,也是很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云家少主。
哪怕脾气不好,云家弟子们还是很喜欢他的。
清诀类比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嘴上虽然不饶人,但确实会帮着员工干实事的老板吧。
清诀说:“但是这种事情谁也料不到的,真的出事了,也只能怪那些混蛋野心太大,手段太狠,心思太脏。”
解昼间点点头,非常认同他的话:“云少主第一时间和清家求援实乃明智之举,自剜剖蛊也很有担当和勇气,值得昼间学习。”
云月临本来觉得自己说的话还好,但是解昼间说完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徒弟怎么,这种话张口就来的!”
清诀笑看解昼间:“哈哈哈多好啊多坦率。”
“总之,事已至此我已经很满足了,”云月临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说:“不管你梦到什么,或者可能会发生什么,那都是我们自己要面对的宿命,与别人无关。”
他对这种事情向来都坦坦荡荡,人活一世无非向死而生,若是死得轰轰烈烈,也算不枉此生。
所以在木屋里云月临果断自剜,至少这一点他和清诀不谋而合。
“我云月临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死的漂亮。”
“好!”清诀再给他添上一杯茶,也给自己把茶添满,不再吝惜自己的夸奖,也不怼他:“有觉悟,你未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家主,以茶代酒,敬你。”
茶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顶尖玉露混着上好的茶香,人生难得一知己,弥足珍贵。
解昼间作为小辈倒是欣慰的点点头,随后说:“师尊和云少主不如尝尝我从山下买来的柳春特产。”
“哦,你别说,之前来柳春出差的时间不多,”清诀方才就闻到了那香味,只是一直没提,现在提起倒确实感觉有点饿了,“让我尝尝你们柳春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比不比得我们泉漳以花为食美味?”
云月临自信道:“那必然是……”
解昼间拆开油纸包装,香味的来源是清脆的小鱼干。
细长的小鱼被炸成酥脆的炸鱼,金黄金黄的。
就是那样子歪曲扭八的看起来就像……
清诀云月临同时有点反胃:“……”
第47章
这弯弯曲曲的形状, 很难不联想。
清诀感觉自己现在闭眼都是黑色的蛆虫在蠕动的样子。
云月临本来想说那必然是柳春的更好。
其实柳春还有很多其他的特产。
解昼间是什么都不挑的,什么都吃,在吃饭的时候聊死人尸体他都无动于衷, 情绪相当稳定。
所以这一点他不太懂, 只看两位大人面露难色, 以为是自己带的东西不和他们胃口。
“的确,”解昼间说:“是我疏忽,二位大人还在修养阶段,怎么能吃这种干燥的食物, 那还是算了。”
修仙之人, 到他们这个修为早已辟谷,吃东西无非是尝个味道,食色性也。
所以对身体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清凤又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草药师, 只要好好调养就行。
解昼间已经长成了翩翩如风的少年郎,眉目精致帅气, 眼眸微微一垂就多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清诀咯噔了一下, 迅速打破心理阴影:“……没有没有!本君很喜欢啊,少吃一点肯定可以的, 对吧春花儿,你们这儿的小鱼肯定比我们湖里的鲜美吧,快吃啊,愣着干嘛。”
“……”云月临一脸难以置信。
他清楚的看见刚才清诀绝对和他一样也想到了。
这臭狐狸怎么还玩变脸。
要是只有他拒绝了,岂不是承认柳春食物不如泉漳,还显得他们云家待客不周吗。
原来是挑衅。
好好好,清狐狸你好心机,吃就吃。
最后他俩硬着头皮一人吃了一点, 解昼间念在他们身体抱恙,还是不给他们吃多了,把东西收起来之后两个人莫名呼吸顺畅多了。
“说起来,”清诀赶紧换了个话题,说:“从前到此都是为除害而来,还未好好逛过柳春,你们这里临海而居,又有高耸入云的山脉,百姓们安居乐业,一定有不少新鲜玩意吧。”
谈及柳春,云月临有强烈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对自家地盘的自信毫不掩饰:“那当然,泉漳水云湖澄澈雅静,柳春望北海水天一色辽阔无垠,西域贸易也不少有商人渡船而来,新鲜事物每年都有不少。”
望北海是柳春最出名的海口,繁荣昌盛,之前清诀看见的死海在望北海最下侧,那边的感觉和死海截然不同。
也是因为在柳春最边缘,云家弟子鲜少去那处巡逻,几乎寥无人烟,解家联合李赵两家的据点才会选择那边。
清诀呼吸着山上的出乎意料的清新空气,感叹这灵气的世界,这么高的山氧气一点不稀薄,反而让人感到舒适。
云月临又说:“苍山只是柳春光景的一隅,父亲已经派人传了消息,过几天山下百姓会举行庆功宴,你们走之前就凑凑热闹吧。”
“好哇,”清诀说:“那到时候我们把酒……”
解昼间打断:“师尊不可沾酒。”
“……”
云家山后,阴冷潮湿的山牢里,雁失群和闻天语正雁失群站在那处交谈。
这几日他们和云家几个弟子轮流看管……与其说看管,不如说是审问嫌疑人。
闻天语比他看起来想法狠毒的多,雁失群也很有行动力,再加上这次重创了清诀和几位好友,他们很生气。
赵老四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是第一个顶不住的,把他知道的能招的全招了。
解南风和李书玉……应该说是李巍,这俩的嘴巴就硬的多,什么酷刑都要死不松嘴。
闻天语当初在谷底看见的画面太片段化了,而且他着重记了当时的重点,其他的信息零零碎碎,不能作为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在门外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闻天语说:“赵叁司说了一些赵家内部的事情,看起来他不如解南风和李巍知道的多,更像是赵家那边来的一个打手。”
“你不奇怪吗,”雁失群说:“这两个虽然平时交流在用假名和代号,但是他俩却没有隐瞒自己的姓氏,就算你没有看见他们的真实姓名,我们不也能查到他们背后的家族吗。”
“的确,赵家一派本就有野心,他们自信计划能成功的话,不隐藏姓氏倒是合理,可是李家几十年前就已经易主,没道理把李巍放出来败坏名声……”
雁失群烦躁的挠挠头,说:“真麻烦,要不是有规矩,真想把他们全烧了。”
闻天语抱臂认真的点头:“嗯。”
雁失群愣了一下,侧头略微惊恐的看他一眼。
他是随口一说,这位看起来不像随口一应。
山后下来一个人影,阿居一边捧着油纸一边说:“闻师兄,师尊醒了!”
闻天语和雁失群对视一眼,前者说:“真的?太好了,师尊没事吧?”
清诀的办法太铤而走险,这几天虽然清凤说过情况稳定了,但是他们免不了还是提心吊胆。
“基本上没事了,除了睡着的时候做了做噩梦,醒了以后就很精神了,”阿居把油纸摊开,说:“喏,解师兄下去买了吃的,让我来分点,你们忙完了吗?”
闻天语点点头:“差不多,接下来还是师尊来定夺吧,那我们先一起上去找师尊和灵籁。”
雁失群随手拿起一根小鱼干含在嘴里:“本座赌一条小鱼干,我们闲不住的师尊一定不在房间里。”
阿居开怀笑了,手里的小鱼干还是热腾腾的,他们这份有一半撒了点辣椒面。
解昼间向来很贴心,知道他跟着清诀呢,几人也就不着急去寻,先去房间里找到了阮灵籁。
阮灵籁一只手臂吊在胸口夹着夹板,在房间里无聊的玩茶杯。
就算她体质好,伤着骨头也得养个十天半月,她唉声叹气不知道回去以后如何和父母哥哥解释。
其实在清家修炼这些年,她一直没受过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又清诀保驾护航,他们几个都是在安全安逸的环境里成长的。
几个人都很有天赋,所以学的也快,已经能离开清诀处理大部分事情了。
这次事态最为严重,和妖兽鬼怪作祟不是一个概念,稍有失误就会殃及几百几千条性命。
阮灵籁是长大之后胆子慢慢大起来的,她从前是个小哭包,长大以后只是更要面子了。
其实她可担心大家出事了,气的她不顾手上的伤狠狠揍人,而且气的边揍边掉眼泪,回来之后清凤她们几个女修安慰了好一整子。
她怕师尊醒不过来,怕这种日子不会再有了,怕终有一天他们会各自散去。
及笄的姑娘心思敏感,愁眉苦脸了两天,清凤过来给她换药就看见她一脸郁闷,笑笑把药盘子放下,一边拆纱带一边说:“我们家小千金这是怎么了呀。”
“清凤师姐……”人都坐到面前了阮灵籁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我没怎么……”
“从小看你长大的,我不知道你,仙君还不知道你吗?要不要我现在把仙君叫来瞧瞧。”
阮灵籁一撑桌子站起来:“师尊醒了吗!”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激动,快坐下,换药呢。”
阮灵籁乖乖坐下了。
“仙君已经醒了,而且精神得很,现在昼间陪着在外面看景呢,你先好好换了药再说。”
“好吧,”阮灵籁知道清诀醒了,心情好了一半,看看自己动一下都困难的手,说:“师姐,你可千万别叫师尊,不然他伤还没好呢又要说我啦。”
清凤无奈道:“不叫不叫,你自己换好药了,好点了去找他吧。”
“师姐最好了!”
“你这丫头和阿居一样光是嘴甜,”清凤手上不停,抬眼看了她一下,说:“所以,刚才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阮灵籁还是觉得怪矫情的,小声说:“就是……感觉万一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怎么办。”
“胡思乱想,”清凤给阮灵籁的手臂包的漂漂亮亮的,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兄弟姐妹,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算是因为什么不在一方,也是一定会心系彼此的,亲人哪是这么容易断掉的呢?”
“我就是有点后怕……师姐不会怕吗?”
清凤能理解阮灵籁的话,她也是被种上蛊毒的人,而且亲眼看着云家弟子挣扎,撕心裂肺的别离近在咫尺。
“怕呀,但是比起怕,更多是相信吧,”清凤收拾桌子上的药渣,说:“毕竟这世界上连我们仙君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恐怕也没人能解决了,仙君肯定会救我们的,而且你们不是都去帮他了吗。”
阮灵籁想了想,那倒也是,师尊最厉害了,他们几个也不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清凤好笑的看她:“这就开心啦?”
“嗯!”
还真是感性又乐观的小姑娘。
门口被人敲了敲,传来阿居的声音:“灵籁师姐!你手好点了吗,我们来咯。”
“我好多啦!进来吧!”
清凤收拾好药盘,对门外几个孩子点点头,被分了点吃的才走。
几个孩子围坐一起正说这话,过了一会,门外又走来一人。
意外的是这次来者竟是云家主。
开门的是闻天语,他说:“云家主?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第48章
云家主手上拿着几封信, 开口说:“我想找找雁小友,刚碰见清凤姑娘说你们在一起。”
闻天语侧身让开,说:“嗯他在, 您请进。”
云家主光临这里确实没想到, 而且还是指名道姓要找雁失群。
“我?”雁失群指了指自己, 没记错的话自己发脾气还怼过云家主呢:“为什么。”
“其实,是我有一事想请雁小友帮忙,”云家主知他们情同手足一同长大,也没有隐瞒什么, 直接当着几人面道:“虽然不知为何, 但谷底我确实见到了雁小友出神入化的焚火使用,想请小友帮我烧样东西。”
“哦?”雁失群倒是第一次遇到请他烧东西的,问:“何物。”
“遗书。”
云家主手里,几封信件里封着的是他写的遗书, 这次他死遁躲过视线,探入谷底, 就没想着活着回来, 有幸得到几位贵人相助,加上自己儿子很争气, 才能顺利解决这次为难。
原本他想,作为家主,哪怕用性命担保,也要救下云家,救下柳春。
他最舍弃不下,除了早已在九泉之下的爱妻,就是云月临。
云月临长相随母,哪怕总是凶巴巴皱着眉头, 也有不少姑娘喜欢,他却不喜欢被人当做花架子,修炼的比谁都刻苦。
他最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再苦再累,是咬牙也要坚持下去的。
“若我此去不回,他怕是也要怪我,整个柳春和云家就要扛在他的肩膀上了。”
观到星宿变动,他就做好了坏的打算。
所以云家主给爱子写了几封信。
“我信他有能力,重建云家一共不会超过五年时间,所以我给他写了五封,本来打算每年只现一封,现在这些信都没必要了。”
阮灵籁听了也想到了自己远在泉漳的父亲,很是动容,说:“您不告诉他吗?毕竟是您亲手写的呢,亲口念念也好呀。”
阿居虽然没有体会过真正的亲情,但是在清家这些年,师尊和同门的师兄师姐都将他视为己出,他也说:“对,就这样烧了也太可惜了。”
“还是免了,”云家主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不留下徒增伤感了,他娘亲走得早,若知道我有这种心思,肯定要多想,还是请雁小友帮我烧掉吧……而且焚火烧过,灰烬不留,这样就好。”
“这倒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雁失群说:“既然你要求,那就烧吧,只是烧掉的东西不能复原,这毕竟是你对云少主的牵挂,你想好了?”
他以前绝不这样说话,但可能和这群人呆久了,
“嗯,父子情谊,不拘泥于一纸信笺,我还活着,可以慢慢教他接过家业,不着急。”
雁失群闻言点点头,烧几张纸而已难不倒他,一个弹指的功夫,信件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火力刚刚好,一点痕迹不留。
“多谢雁小友,那我就不打扰几位聊天了,这段时间有什么要求尽管对云家人提就好,以后也是,清家永远是我们的盟友,云家和柳春随时欢迎你们。”
云家主行了个礼就打算走,闻天语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阿居在云家主走后问闻天语:“闻师兄,刚才好像要说什么。”
“没,只是有点疑惑,”闻天语说:“我分明看见了浑身是血倒在黑石前的云少主,可是……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个画面并没有发生。”
阿居:“以前有过吗,看见的东西能改变什么的。”
“我看的不多,而且主要目的也几乎都不是真的想预知未来,太具象的未来以我一只眼睛还是太难看见了,所以几乎都是这种画面,”闻天语的能力从小到大也没用过几次,就算是用也就是探探路或者认认人这种:“所以是不是能改变,我也不知道了。”
阮灵籁不确定道:“那应该是好事吧?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云少主没出事,云家主也没出事,柳春也安全了,是不是证明我们改变了未来?”
雁失群:“要我说,不用怕这种东西,不过一个画面罢了,而且那画面里不也没有我们吗,说不定就是我们插手了,所以和原本不同了。”
闻天语觉得说的有道理,他直觉也向来很准,现在确实没什么不好的预感:“嗯,可能是的,之后我找师尊说一下,其他的我就不多言了。”
清诀此时还在亭子里和云月临解昼间喝茶,今天天气很好,入夜也不是很冷,难得空闲下来,和云月临聊了很多,甚至把万里风拿出来把玩,被云月临吐槽这么冷的山上他玩扇子。
清诀:“你怎么知道这是昼间送我的。”
云月临:“……根本没人问你。”
不过反正他俩如今都是伤患,除了聊天也不能干什么了。
谈及母亲,云月临神色很意外的有些温和,说:“虽然我没有和她相处过,也不记得她的样子,但是父亲总说,母亲是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
大概是血脉相连,就算是只有他人口中的了解,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云月临也是怀念居多。
“我想也是,”清诀笑道:“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热闹,我的几个徒弟一定很愿意去看看她。”
“我想她不会介意,不过她的墓碑不在山上,而是葬在了望北海边,”云月临说:“父亲说母亲生前很爱大海,他们就是在海边结缘的,所以给母亲挑了一个地方做墓,他说他以后也想葬在那。”
这大概就是现实中的合于一坟吧,美好的爱情。
清诀也想到最后不能死在一起的清九结和木缘,倒有些可惜。
父亲叫云海生,母亲叫江月啼,他的名字取了父母的姓和名,出生在春夏之交,那时候柳春满城的月临花都开了,于是加了一个字就变作这春日白花。
小时候他总感觉父母爱情没有延续是他的原因,母亲死于难产,是不是不生他就不会有事。
现在这个问题也没找到结果。
他的故事却偏偏让清诀有些感动,自己的老师也是保护自己而死,他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现代的记忆他很多都不记得了,但这件事他记忆犹新。
最亲之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过世,这是人生命中最大的遗憾之一。
但人到底是不如花,不能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聊到家常事,清诀才想到自己没什么可聊的,雾青仙君的记忆里就没有父母存在过,和其他人的距离感也非常强烈,就算是前家主清九结,两个人之间互动感也很少。
雾青仙君坐上家主之位,更像是绝对实力的结果,应该不会是指定的继承人这种。
“我到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亲人,”清诀撑着头,反正雾青仙君过去也没和谁有过深交,他就按照自己的说,也不会有什么不对:“不过我有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一手将我带大,也都死在一次灾祸中了。”
解昼间更是不用多说,世人都知道解家恶名。
听起来像是比惨大会,清诀好笑的想。
不过故事主角,确实很少有家庭幸福美满了——啊,有的。
阮灵籁就是。
作为唯一一个小姑娘,有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家里产业大,衣食无忧。
这样的身世放在整个小说界都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也很容易被刀的。
所以清诀想尽所能多保护他们,他的几个徒弟,不管以前幸不幸福,至少他们已经成为家人了。
就像老师们将他视如己出,他如今阴差阳错也在延续这样的关系。
云月临喝了一口茶,难得有些感慨说:“可能世道就是不会公平的对待所有人吧。”
“是啊,不过你我这么强,也是普通人的可望不可即了。”
云月临给了他一个眼神,并没有反驳这句话。
但他想说清诀也是强者当中的可望不可即才对。
他们实力有差距,就像如果所有蛊虫是压在他的体内,他不一定撑的过来。
清诀居然短短三天就能醒,可怕的实力。
不远处云想找到自家少主,挥手说:“少主!您该换药了!还有仙君,清凤姑娘到处找您呢!”
“完了,”清诀放下茶杯反应过来,“聊着天忘了时间了,这下死定了,一定要被清凤说了。”
云月临看他慌慌张张的,呛他:“有没有点正行,堂堂清家家主,还被弟子操心。”
“那不是和你聊天吗,要不来替我被骂我俩扯平。”
“嘶,”但清诀顾不上再和他怼两句,不想吃清凤的拳头,之前你来说:“快快快,昼间,送我回去。”
本想一路偷偷溜回房间,但是没想到清凤太了解他这仙君,早早地在后门握拳候着了。
“仙、君,在外面玩的很开心啊?”
解昼间替清诀捏了一把汗。
清诀尴尬道:“哎,清凤,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动怒嘛……还有不是你说可以在外面走走的吗,活血化瘀……”
“我让您稍微活动活动,没让您从天亮待到天黑!您知道您伤的多重吗,不要因为自己修为高体质好就不把这伤当回事!您可是损了好几年修为的,不好好养还会留下后遗症!您到底知不知道啊!”
第49章
“啊……知道知道……”
“知道还不吃药!特意煎的, 您快喝了,不然冷了效果就不好了。”
清凤木盘上放着的瓷碗,里面黑黢黢的一碗浆糊似的, 上面还冒着小泡, 看起来跟毒药没区别。
清诀感觉自己胃酸已经快要翻上来了。
旁边的解昼间眨眨眼, 默默移开了目光。
这碗药让他想起小时候,他营养不良身体不太好,天天都喝中药。
还有一种白色的药粉,非常苦, 放在勺子上加点水, 搅匀了黏糊糊的一团,一口灌进嘴里。
……光是想想眼泪都要被苦下来了。
清诀犹豫开口:“我……”
清凤在这方面可不管身份地位:“您必须喝掉。”
“……”
长痛不如短痛。
清诀接过拿完药,仰头,一口闷进肚子里。
也不知道药里清凤加了什么, 苦的他脑子发懵,他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喝过这种程度的苦药。
清诀抿着嘴皱眉头, 解昼间往他嘴前一挡, 塞了个东西进嘴。
他说:“不能吐。”
然后清诀吃到嘴里发现甜甜的,中和了那药的苦味。
是蜜饯。
“唔唔唔唔(哪里来的)?”
解昼间居然听懂了:“下山顺便买的, 想着师尊肯定要吃药,吃的时候再拿出来。”
“唔(哦)……”
好徒弟,不愧是一手带大的。
清凤说:“那药里有些有副作用,您晚点睡前还要再吃几种药中和。”
“……”
清诀是记不清那晚上吃了多少药,总之吃完药他很快就睡着了。
解昼间在床边守着他睡着了以后,给他盖了盖被子,披着外套出门了。
月色之下,雁失群倚在门边打了个哈欠。
他看见解昼间走出来, 开口问:“睡着了?”
“嗯,吃了药容易犯困,”解昼间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没什么,就是……”雁失群微微皱眉,说:“关于天语在谷底看见的东西,有点在意,想找你聊聊。”
解昼间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雁失群比较在意这件事。
他难道不是最不信所谓命运的人?
“好,”解昼间回头看了一眼清诀的房间,说:“师尊觉浅,我们去外面吧。”
“嗯。”
入夜之后的苍山比白天寒冷的多,有些隐隐刺骨,好在修仙人只要调动周身灵力,念个暖心诀就行。
解昼间和雁失群站在悬崖边,吹了一会冷风雁失群才问:“你信命吗。”
“信不信的,”解昼间回:“不都是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吗。”
“说的倒是轻松,”雁失群:“做起来哪有这么简单——黔轮山被封之前,本座也不曾想过会沦落到要靠别人接纳的地步,如果这是所谓命运,之前我会觉得还真让人不爽。”
解昼间似笑非笑:“我看你现在挺好的。”
雁失群不否认他这句话,而是说:“如果这次师尊和云少主出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呢,”解昼间抬头看天:“我能怎么办呢,杀了他们报仇,然后归隐山林,从此足不出户。”
“……这是烂俗的话本套路。”
“说不好呢,”解昼间想起自己在最后破屋里的愤怒,“我如何得知自己能干出来什么呢,除了总归不是害人的事以外,人的感情比道德难约束多了。”
雁失群:“该说你是清醒还是愚蠢呢,有时候觉得你挺通透的,有时候又觉得活的也不算太明白。”
居然还用这样的道德把自己狠狠束缚住。
解昼间:“都是凡尘间的游者,哪有真正的通透的,接纳自己的局限也是必要的。”
“如果命运使人注定分离,”雁失群明显在发泄什么:“或许一开始我们就别认识才好,反正也会成为陌路。”
他是有点被这几年的光阴蒙蔽了眼睛。
多么让人神往的日子,强大温柔的师尊、心系彼此的同门、甚至热心又淳朴的百姓……
雁失群却始终没忘记,他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他是死在几十年前的魔尊雁失群,而不是清诀的关门弟子雁失群。
待他找到仇人,解封黔轮山,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们哪里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
是这该死的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让他阴差阳错的进了清家的门,认识了清诀他们,还莫名其妙成为了小师弟。
雁失群倒不认为自己会在魔教内失去威信,强者的发言权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当他挥剑斩杀那正道上的仇家,解昼间他们还能认他这个师弟吗?
他挥剑时,又该如何狠心决绝。
解昼间听见这句,只是淡淡笑道:“若是师尊听见,定要笑话你。”
雁失群不解:“有什么好笑的。”他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解昼间刚要开口解释,背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自然是笑你越长大越多愁,我们之前脾气大的没边的魔尊大人,竟为这等小事伤感起来了。”
这声音,还有在这种气温的山上玩扇子的人,只有一个了。
解昼间和雁失群同时回头,前者迎过去扶住他,道:“您怎么醒了?夜里凉。”
解昼间有意无意看了看他手里的折扇,从送给清诀到现在,他似乎很少看见清诀用佩剑了。
这折扇清诀爱不释手,解昼间心底是有些窃喜的。
不过毕竟是扇子,总不能真的一年四季都用,下次或许他可以送清诀一个冬天也能使的玩意。
清诀摆手让他安心:“睡了一会,但有点认床,无妨,先前云舒给送来了云家的暖炉,刚好放身上了。”
雁失群看见他脸色再次青一块红一块,嘟囔:“堂堂雾青仙君怎么还偷听徒弟说话。”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啊,”清诀走到崖边欣赏了一下没有光污染的好夜景,说:“而且我只是刚好寻到这里罢了。”
“……”
清诀接着说:“既然听都听了,为师便再予你一课。”
清诀:“昼间,给小雁子回忆回忆,北山取剑归来,本君如何处理怨女梦兰一事。”
解昼间回:“设局进入,让祸首当众承认,引导村民想法,放怨女将他啃食偿命。”
清诀又问:“这是否符合常规的正道做法?”
解昼间又答:“从大部分仙门人士的处理办法来看,不符合。”
清诀语气少见的带了点威严:“所以雁失群,你给本君记好了,本君最不在乎什么传统观念和迂腐规则,而且我这个人双标又护短,你有能力去报仇那是你的本事。”
“即便不论对错,做局者棋差一招就该自食恶果,说到底他们也没给自己留后路,该偿命偿命,本君绝不拦着,当然你的仇你亲自报,本君也不越俎代庖替你去杀。”
“可若你手段越界,超过了做人的底线,仇恨变成了蒙蔽你走上歪路的愤怒情绪,”清诀狠狠的合上万里风,扇叶之间发出了“啪”的一声:“那本君自当管教家徒——用家法处置。”
“阿雁,你可清楚了?”
雁失群只字未提是因为黔轮山魔教的事情,不知何时就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想来也是,能让魔尊在意的事情又能有多少,无非那么几件。
雁失群别开头,只小声:“谢师尊点拨……雁,清楚了。”
解昼间点头认同:“师尊要说的正是昼间要说的,师弟不必忧心,相信天语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
摊上这样的师尊和师兄,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
清诀晃晃合上的扇子:“伸手。”
雁失群有些莫名:“……”
清诀三分力道用扇子在他手心打了一下,说:“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若是不明白,才是枉费本君教你这些年。”
手心传来一点麻麻的痛,不多,却够真实。
“啊,”崖边不远处,阿居的声音传过来:“师尊,你们也起夜啊?”
清诀看过去有点意外:“小阿居,你是……”
也来偷听的?
阿居迷迷瞪瞪的说:“啊,我起夜,但是我迷路了……找不到茅厕啊。”
清诀被这理由逗乐了:“哈哈哈哈哈……”
“哎,嘁,”雁失群无奈的撩了一下头发,感觉躁得慌,想赶紧逃走,走过去说:“你话还能再糙一点吗,本座带你去。”
阿居不明所以:“不是……茅厕除了叫茅厕还能怎么说?”
“啧,闭嘴,跟着。”
解昼间摇头笑了一下,听见旁边的清诀打了个哈欠,转头说:“师尊,我陪您回去吧,清凤师姐知道该给您加药了。”
“……嘶,那确实,那是得快点回去,快快快。”
解昼间想说,清诀恐怕并非偶然到这里。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不要拆穿了。
毕竟他家师尊的好,本来就是大家知道的事实,不需要他再多嘴了。
第二天清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的时候他的几个好徒弟就在他房间里候着了,阮灵籁听见声音从屏风那边探头,惊喜道:“师尊!您醒啦。”
“灵籁啊,”清诀醒了醒神,看见她一只手上还缠着绷带,想起来了,“听说你的手骨折了,快过来给本君看看。”
阮灵籁不嘻嘻:“……哦……”
清诀说:“不光你,你们挨个过来,排队体检,谁谎报伤情本君一探就知。”
屏风外头的闻天语和阿居听见这话有点汗流浃了。
第50章
清诀现在不宜使用灵力, 但是探探别人的还是可以的。
嗯,阮灵籁灵力没有损耗太多,慢慢调养即可, 就是手伤比较严重。
闻天语嘴上说自己修养的差不多了, 实际上灵力消耗的也很严重, 他体质和能力都特殊,一般药物效果不多,清诀要求闻天语每天过来,他亲自调理。
“师尊, ”闻天语有点担心:“您伤还没好, 我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清诀:“不行,春花说了过两天柳春的百姓会大摆宴席,吃喝玩乐怎么能没精神呢,听话。”
闻天语“……好吧, 听师尊的。”
阿居身上的毒确实清理干净了,不愧是木缘, 要不是她的身份不方便多待, 真该当面感谢感谢……就是他对这件事阴影好像挺大的,这几天睡不着精神不太好。
解昼间和雁失群都没什么大碍, 他俩本来就很强,而且一个有清诀给的木哨,一个是煞火之躯蛊毒免疫,有优势区间。
闻天语也给清诀同步了信息,零散片段的信息量还是蛮大的,清诀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关起来的几人。
疑点还是挺多的,现在还不知道解家妖火是怎么来的, 当时清九结又是如何被逼散魂。
还有清诀个人比较好奇的,他们怎么安全的在死海上交换情报。
他的这样的修为,要在死海捞一搜船,都是很吃力的。
这群人一起上他都是吊着打,怎么能做到这事的,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
“知道了,”清诀点点头,说:“吃过午饭,本君亲自去会一会。”
“……还有一件事,我想还是让师尊知道的好,”闻天语说:“天语先前还看见了,关于云少主。”
闻天语形容了一下他看见的画面,清诀逐渐了然的睁大眼。
这简直就是……原剧情吧。
按现代雾青仙君提供的情报,清诀推断出了一套原本剧情的走向,现在结合这些片段,清诀能推理的更详细些了。
缘木源彻底塌陷,木缘死在地底,蛊毒药石无解。
按云月临的性子,且不谈他和原本的雾青仙君不熟,其他仙家……倒不如说就算他们帮了也没用。
魔尊雁失群会有意避人,找个地方自己修炼,没有焚火就算蛊虫抽出来也烧不死。
云月临身上是母蛊,他的命明显是对方要留的,天语只看见了浑身带黑血的云月临,其他人恐怕都……
清诀闭眼捏了捏鼻梁,这个原剧情有点过于骇人了,云家的灭门估计比他想象中还惨烈。
可为什么不管原剧情还是如今他的介入,反派的选择都会是云家呢……为什么呢……
清诀隐隐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一点细节,这整件事总得有个因果才对。
闻天语问:“师尊,您是想到什么了吗?”
天语……
清诀的思绪从现在倒退会过去,脑子里开始播放他经历过得种种,从穿越,到先后认识云月临一行人,回忆起他结识徒弟们的过程,片段的记忆一个一个闪过,定格在了一个画面。
灵光一现,浑身起了点鸡皮疙瘩,握拳捶手。
对啊,天语是他从云月临眼皮子底下抢走的。
原本这天眼的后代不该在清家,而是在云家!
“天语!”清诀开口问:“你除了看见这些,还看见了什么吗?比如说,你有没有出现在画面里?”
“这……”闻天语突然被这样问,也有些意外,想了想说:“关于这件事,我只看见了黑石相关的画面,其他人也只是看了杂乱的记忆,确实没看见我自己。”
这条线索看似没用,其实证明了一点。
原剧情闻天语没去过谷底。
两个最大的可能,一个是……他死了。
二个是,他被保护到别处去了。
按云家家主云海生的性格,感到威胁定会提前策划,后者概率比较大。
就是不知道原剧情的云月临是否也……
算了,不想了,既然剧情线都变动了,想这些也是无用功。
至于这次他们袭击云家的理由不同在哪,就待他亲自去问问看了。
闻天语和雁失群说,除了那赵老四,另外两个人的嘴巴严防死守,就算是酷刑也只字不提。
不怕反派有脑子,就怕反派有骨气。
看来得改变策略了。
“好,这几天你们也辛苦了,本君亲自去看,对了……昼间见过解南风吗?”
解昼间摇头,说:“还没,解南风与我关系特殊,我们觉得仙君会有什么想法,就一直在等您醒。”
“好,”清诀就喜欢这种不贸然行动的队友,说:“等我想想办法吧,就算是套不出什么消息……”也得恶心一下他们。
不管怎么样,出口气也是好的。
闻天语说解南风在谷底提过三个要求,解昼间知道后虽然对他们想让清诀下跪这件事十分愤怒,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们,但还是选择了冷静自持,人已经揍过了,杀了一定不是明智之举。
下午云家主带着清诀和解昼间亲自来到苍山背后关押重犯的监牢。
这地方嵌在山体里,门口贴满了符咒,每次都会有两个看守的弟子在。
“家主、仙君,”看守弟子对二人点过头,查看了云家令牌确认无误,说:“需要我带几位前去吗。”
清诀怕人多口杂,说:“不必,我们自己去就好。”
“好,这边请,往里一直走。”
云家主把清诀送到门口,说:“麻烦仙君了,身体抱恙还来如此阴寒之地。”
“无妨,你们的暖炉还挺好用的。”
只要放在身上,无需特意贴近也能感觉到周身的暖意,大概是属于云家独特的工艺。
“此物名为‘鸣焰炉’,材料制作都是上品,比咒法方便,消耗灵力也更少,改日我再差人送些去清家。”
“云家主客气。”
“应该的,劳烦仙君了。”
“嗯。”
清诀和解昼间走进来之后,门就关上了,但是这里不显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明明没有火源却能看清四周。
再往前走有一水帘瀑布,穿过去就是牢房重地。
清诀停下脚步,对解昼间说:“怕吗。”
解昼间摇头:“自是不怕。”
“好,”清诀后退一步:“想看看你单独面对解南风,对方会是什么态度。”
“昼间明白了,需要刺激他吗。”
“……”从找线索的角度来说,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是容易说漏嘴。
但是解南风是个嚣张且没底线的人,清诀不太想用伤害解昼间、或者戳解昼间痛处的方式来套话。
悉心呵护长大的,狗叫就不必听了。
于是清诀还是说:“不……”
“昼间知道了,我替师尊念诀。”
这孩子知道啥了……
解昼间掏出一纸隐身符,贴在清诀身上。
时限半个时辰,以清诀的修为,对方这半个时辰绝对发现不了。
清诀欲言又止,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贴上了,只能先跟着进去看看情况了。
牢房里的解南风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上有些烫伤,大概是雁失群的手笔。
他看见阴影里走来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解昼间。
解南风非但没悔改,还等这天很久了,就算声音沙哑,还是开口就道:“还舍得来见见自己的亲戚呢,解纣,我还以为你做雾青仙君的狗做的很开心呢。”
清诀嘴角抽了抽。
解昼间表情毫无波澜,只道:“是挺开心,这不是还能听见真狗叫吗。”
“……”解南风气笑了,他被绑着,反正除了嘴巴也动不了别的地方,道:“你嘴硬又有什么用呢,身体里流的是解家的血,名字里是解家的姓,你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真喜欢你,干嘛不给你个新身份?”
“哦。”
清诀站在不远处,他第一次看见解昼间有这种表情。
解昼间抬脚踩在绑着解南风的铁链子上,笑的有些欠打。
“你嫉妒了?”
这句话让解南风明显破防了一瞬。
解昼间注意到他的瞳孔变化,接着说:
“也是人之常情,从小你也比不过我,躲在背后看我被打的时候偷着乐,现在看我过得这么好,一定心里不平衡,在牢里数日子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他这语气和神态倒是……
清诀想:有点像自己呢。
这臭小子,是故意的。
解南风的确被他这态度激怒了。
“你得意什么?当狗当的上了皇位,其实什么也不是,我承认我失败,但你也别忘了你原本的名字,你根本就不该被生下来,你以为你能就这样洗白了,实际上你不能刮骨去肉,你就一辈子是解家人,一辈子都叫解纣!”
解南风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语气趾高气昂输出了一大段:“差点忘了,你家仙君还不知道呢,你吃过最肮脏的饭、睡过最上不得台面的地、挨过最毒最狠的打——你说啊,你去卖惨啊,你哭着求他别丢下你啊,看看自己除了悲惨的经历还有什么能留下他,哦,原来什么都没有!”
“你才该嫉妒吧?同门师弟师妹不是身世不凡就是能讨人欢心,可比你这种人人喊打的淤泥里爬出来的贱种好多了!”
清诀闭眼不想去看那张脸,听着他骂解昼间愈发不堪入耳的话,心里只一个念头。
——解南风必须为刚才的话付出比死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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