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怎么会是他……清九结?
虽然清诀从未见过本人, 但是在雾青仙君的记忆里,清九结是一个富有责任感,怀着慈爱之心的家主。
也是因为这样, 他在解家的突然袭击下, 牺牲自己保护了泉漳百姓。
起码从这些侧面的信息, 清诀很难把他和壁画上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人会是骗姑娘孤守山中的负心汉?
当然,清诀和清九结并不认识,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这些。
冷静想想,现代也不乏有人面兽心的人存在, 不能就这样定义一个人。
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视了好几秒。
木缘开口:“几位,请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仙门人士。”
清九结礼貌道:“姑娘,我们只是路过, 翻过这座山就好——或是,姑娘可以把此地的禁制解开, 让我与几位弟子御剑过去。”
“恕难从命, 几位可以选择绕行。”
“姑娘,从这里绕行, 怕是要耽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就在清诀以为这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桥段,下一秒,木缘却直接发起攻击,周围树枝拔地而起。
清九结愣了愣,迅速提剑朝着那边发起攻击,两个人在山脚下过招。
这么突然?
而且刚才那个动作和力道,很像是……
“最后一副壁画……”解昼间稚嫩的声音说:“师尊、那最后的壁画刻的是他们二人的初遇?”
清诀看着他们打来打去的视角,也有点懵逼, 沉默了片刻后说出一个猜想。
“难不成……那壁画的顺序是反过来的?”
眼前的打斗还没停下,两个人从下面打到了上面,清九结剑气纵横山间,有意控制着力道并没有伤及这里的一草一木。
木缘和他在空中周旋,分明是在打架,但是清诀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居然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有一种寻到知己的满足感。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但是谁也不伤着谁,那画面在底下人眼里好看的很,清诀和解昼间看不见别的视角,只能跟随着木缘的眼睛和感官。
两个人过招结束,落地后清九结收起佩剑。
“家、家主!”同门的另一个人说:“她,她是妖怪吧?我们来助……”
清九结拦下:“不得无礼,只要不害人,人与妖并无区别,的确使我们擅闯人家的地盘。”
“姑娘,”清九结行了个礼,笑的意外腼腆:“允许在下做个自我介绍,在下是修真世家、清家现任家主清九结,方才看姑娘修为深厚,许久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忍不住与姑娘多切磋了两招,无意冒犯。”
“无妨,”木缘在过程中知道他并未使出全力,于是她也没有认真,声音轻柔道:“道长也是武功高强,上好的宝剑,自然要配上好的侠士,是我唐突。”
身后的同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不懂。
“师尊,”解昼间问:“你和云少主也是因为这个打架吗?”
“不……”清诀几欲扶额:“完全不一样,一丝都不一样。”
清九结再次开口:“所以,不知姑娘可否让路,在下与同门正要越过这座山,但不知为何,进入这地界灵力紊乱无法御剑,只能徒步爬上去了。”
“抱歉道长,这里不许外人进入,尤其是像您这种武力高强的人,会吓到我山上的小伙伴们,劳烦几位还是绕路走吧。”
后面有人小声的碎碎念:
“啊?打了一架还是要绕路啊,这绕路得绕多久啊?”
“是啊,我们还赶着回去呢……”
清九结:“……”
清诀的视角里,清九结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好,在下明白了,打扰姑娘和住民们清净,实在抱歉,这就带着同门弟子们离开。”
“家主……这……”
清九结伸手拦住身后的人,说:“修仙之人,不可贪欲过剩,清家的心法你们都忘了?”
“抱歉家主,是我多嘴。”
清九结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有机会,携礼赔罪,再与姑娘尽兴切磋。”
“无妨,”木缘道:“道长和同门弟子并无恶意,无需道歉,只是我与伙伴们曾遭到仙门人士的恶意袭击,权当我擅自示威,能与清家家主过招,也是我的荣幸。”
看起来只是个美丽的误会,修仙者误入这片区域,切磋两招,交涉之后也就离开了。
清诀和解昼间的视角跟着木缘回到山中,之后很长一段回忆都是一些稀松日常,没再出现其他外来人。
这个地方原本名叫“缘木源”,木缘姑娘是守护这里的千年老树幻化的大妖,以她的名字命名,她不光是这一代的守护者,也是亲民的朋友,大部分妖、灵、人,都喊她仙子,没把她当妖怪看。
既然回忆是从这里开始,就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壁画上的长发道士,就是清九结没错。
……那红绳上面要打九个绳结,原来是代表他的名字?
如果说壁画的顺序是他和解昼间理解错了,那这个故事就不是他以为的常规套路,清九结不是负心汉,木缘姑娘也不是傻傻的恋爱脑。
那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清九结的的确确死在了多年之前,这场苦等的结局,他们一早就知晓了。
故事到这里他二人还是萍水相逢。
过了几段日常回忆,一直到这一天。
清诀突然感觉到木缘的心绪有些慌乱,抬眼看过去缘木源依旧是一片祥和安平的景象,没有异常。
但是她却突然起身了,很急切的样子,都没和村里人打个招呼,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清诀喃喃:“那好像是泉漳的方向……”
解昼间也好奇:“之前从未听闻过木缘姐姐的名号,前家主也没提起过吗?”
“这个……”清诀记忆力确实没有,包括他目前看见的大部分古籍或传记,均没有记录过前家主有这样一位……伴侣?好友?
壁画顺序不管是正序还是倒序,他俩的关系绝对不会是萍水相逢,起码是亲密关系吧。
为什么会没人知道呢。
“……的确没提到过,”清诀也对此意外:“在此之前,本君也不知道木缘姑娘的存在。”
视线越过重重高山,远远的看见了百年前的泉漳地界,但是那处消炎弥散,浓浓的黑气萦绕在上空,十分壮观。
解昼间:“这是……”
清诀在她视野里还没看仔细,视线猛地一转,周围的树木都自行开了路,木缘踩了一下树枝借力,速度飞快的落地。
头发丝都没乱。
走进一看才发现来不及反应,泉漳现在被大量的凶兽入侵,一个百姓就这样在木缘的眼皮子底下被咬成了两半。
清诀能感觉到这时木缘心中的愤怒和紧张,她眨眼之间,地底下的树木猛地惯出来,隔开了战场。
远处,在水云湖上和凶兽周旋的清九结瞬间感觉到了一阵灵力的波动。
那灵气没有攻击性,但是绝对不弱,他与她交过手,自然感受的出来。
最后在木缘的帮助下,失控的妖兽被成功的制服了。
“没事吧?”木缘蹲下身子,抬手帮一个小女孩治疗伤口,语气温柔,说:“这附近还有谁受伤了,都可以告诉我。”
小女孩一开始有些怕她,因为目睹了木缘攻击凶兽的全过程,但是此刻附在她手上的灵气又是暖暖的,伤口不再疼了,只是有些发痒。
“……谢谢妖精姐姐。”
“不客气。”
善后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木缘收起法力。
“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木缘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潺潺流水一般清冽,正是上次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家家主
木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过身去面对他:“当然。”
二人一同飞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山顶。
“清家主,贸然出手,还请海涵,方才在山中感受到了异常的震荡,泉漳又离我那处不远,所以就擅自过来了。”
清九结摆摆手,说:“怎会,姑娘愿意出手相助,应该是我要道谢才对,方才若是没有姑娘,恐怕死伤会更加严重。”
“应该的,人命关天。”
“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娘是如何发现的?泉漳距离姑娘的住处,说近还是太勉强了。”
清九结的笑和清诀不同,他的笑容不参加任何的杂质,也不会让人感到有威胁性,让人真正的相信他,就是在释放善意。
木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一根小树杈就从地上钻了出来,绿叶在树杈的顶端盛开。
她说:“我与树木同根同源,只要有树的地方,我都能感应到,只是这种感应会随着距离越来越薄弱。”
“原来如此,以姑娘的修为感应到这个距离的灵力确实不难。”
“换我问了,泉漳怎么会遭受凶兽的袭击?”
清九结摇摇头:“这件事情我们也措手不及,事情的原委还在调查中,对了,姑娘那初虽然有灵气的禁制在,却毕竟是一个灵气丰盈的地方,也和泉漳清家一样容易遭人觊觎,最近不太平的事情有点多,请多加小心。”
“多谢清家主提醒。”
“此番姑娘不计前嫌,过来帮忙,算清家欠了姑娘一个人情,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定当尽力。”
两个人后来又聊了许久,听得清诀都有点困了,这俩人聊天都是不紧不慢的,而且礼尚往来。
聊的事情也从两边的大事到了一些家常小事,确实挺催眠的。
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俩性格很搭,怎么说呢,都有点正义感的情结吧。
木缘坦言自己是放不下其他地方百姓的性命,所以感受到这么有攻击性和杀伤力的波动,就前来看看。
清九结也说,上次和几个弟子之所以路过那处,就是为了抄近路,尽早回去医治泉漳百姓的疫病。
解昼间说:“看起来前家主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有一种心怀苍生的感觉。”
清诀回:“意思是本君不够心怀苍生咯?”
“不、不是的,师尊,昼间并非那个意思,师尊也是很好的人,地动之时,还消耗自己救下了很多人……”
“哈哈哈哈,和你开玩笑呢,”清诀说:“论心迹和功绩,本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的确比不上九结前辈。”
不过……清诀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力,他觉得自己从实际上还是要比清九结强上许多,该说是后生可畏吗?
雾青仙君按理来说曾是清九结的弟子,现在也青出于蓝胜于蓝。
不过他操纵这具身体的灵力和内力,非常的顺滑,几乎没有过渡期,适应快到清诀都觉得不真实。
搞得这身体就是他的一样。
清九结这这边和木缘聊完了,后者与他告辞。
“百姓们都想感谢你,你不多留几天吗?”
“不了,我的存在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我想保护的有且仅有那一座山头而已,只有那么一小点人,一小点妖,我不想让名声声张出去,惹来更多人就不好了。”
“是在下考虑不周,那好,在下会负责和百姓们解释的。”
转身之际,清九结突然叫住她,牵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
清诀感受到木缘心下一动,有些惊喜。
“这是出入清家的凭证,随时欢迎姑娘再来——当然,是以友人的身份,不会暴露姑娘的。”
“多谢清家主。”
木缘收下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清诀和解昼间从这个视角看不见,山头上的那个男人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才离开。
回到缘木源后,木缘被小妖精追问,今天出去是做什么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木缘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把清九结给的挂绳收好了。
自那以后,两个人先是有书信往来,互相写了一段时间的信之后,清九结偶尔会来山脚找木缘切磋。
也有时候他会给她带来很多吃食和新奇玩意,泉漳的桂花糕、荷花酥,还有特色茶饼。
“用茶煎的?这个真好吃。”
“你喜欢吃,我下次再来给你带啊。”
“你不是清家家族吗?老往我这里跑,不会有人说你闲话。”
“公务都做完了,出来散散步怎么了?在清家也总被一些长老盯着,木缘姑娘这里,倒更加让我自在,而且那边能与我打成平手的人也不多。”
木缘笑了:“没想到清家主有些小孩心性。”
清九结也笑了:“木缘姑娘倒是对美食有独特见解。”
“所以你为何还不教我做茶饼?”
“若是教了你,我此番前来,岂不是没有理由了?”
通过二人的聊天清诀和解昼间拼凑出了一些关于曾经缘木源的真相。
缘木源,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头,在这里诞生了一位天赋异禀的木妖,那便是木缘。
木缘的本体是一棵千年古树,经过多年的修炼和钻研,这棵千年的古树拥有紊乱灵力,守护这里的能力。
只要这棵古树还在,这座山头就永远郁郁苍苍,很难被人侵犯。
而这棵古树化形出来的妖精木缘,她一开始并不能离开古树太远。
通过她自己的修炼,她才能逐渐到外面的世界去游历。
古树对她来说是她的根,是她的家,小时候她向往外头的世界,离家而去。
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她想象中美好,外面有个大势力的争斗,那时候的修真界远没有现在有秩序,几乎是走到哪里,争斗就在哪里。
木缘本心善良,她不忍再看因为仙门人士的斗争而无家可归,流连失所的普通人,便把这些人带回了缘木源。
久而久之,这里有人,有妖,有灵,有万物。
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乌托邦一般的存在。
只要本体神树还在,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袭击这里,所有生灵都可以在这安居乐业,木缘游历够了,看多了腐败不堪,不再出远门,一心一意待在缘木源,过平静的日子。
相对应的,她没再接触任何外来者,作为守护神,虽然她很亲民,也爱着缘木源的所有人,但清九结是第一个与她交心的人。
这些她都告诉了清九结,她终于有一个主动结交的,可以互诉衷肠的朋友甚至爱人,但清诀听着有些担心。
木缘是怎么能确定清九结是值得信赖的人?
她将这些东西都告诉他,不怕给缘木源惹来什么麻烦吗。
一来二去,山上的住民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有一个常来找她的仙门人士。
“什么!”小猫妖急着说:“你说是上次那个道士?!不要啊木缘姐姐,那些道士肯定都是不怀好意的,不然他干嘛突然对你这么好?”
“其实……”木缘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从见他的第一面,我就对他用了定心镜,看遍了他的一生和想法。”
她说:“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清诀和解昼间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初见那一面,她就已经把清九结的所有摸透了。
“定心镜?”解昼间问:“是什么法宝吗?”
“的确在古籍里看到过,算是识人心的最强法宝吧,不过五百年前失踪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原来是在木缘姑娘身上。”
解昼间很会抓重点:“嗯……为什么说是‘算’呢?最强不应该是一个既定概念吗。”
“因为那镜子虽然能参透人的一生和想法,但也仅限于本就愿意正大光明敞开心扉的人,对于那种有所隐瞒,心怀不轨的人,镜子只能看到一片混沌,区别在于,越是心思复杂,镜中的混沌就越深。”
这样来看,如果古籍里的记载是没错的,清九结真的是一个坦荡到有些过了头的人。
那不就等于他这一生当中没有秘密吗。
清诀心想,要是那镜子照照自己,估计只会照出一片黑色吧。
他的秘密可太多了,光是穿越这一点就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吐露的心声。
解昼间:“也就是说,实际上也看不到有心之人具体想干什么,只能判断这个人心思的干净程度。”
“差不多,但像前辈这种如此坦荡的人太少见了,好人是可以看透的,看不透的永远只会是坏人,难怪木缘信任他。”
清诀还是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会没有秘密。
不过如果是按修仙人的水准来看,这倒也有可能,清心静心,本来就是修炼的一环。
清九结在心法方面的成就一定很高,清诀觉得自己相比起来还是空有蛮力了。
但他还是做不到完全相信,他总觉得故事的最后会有反转,清九结不一定会干净到尾,说不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伏笔。
之后的发展就不出所料,两个人在一次次危难当中并肩作战,感情愈发好了。
想来这就是那倒数第三幅画像的含义。
几年后,他们终于抓住了放出凶兽的罪魁祸首。
清九结一纸信件传给木缘,邀请她亲自来看。
清诀忍不住想这一块该不会要回收伏笔了吧?这种邀约怎么想都有猫腻。
是被调虎离山了?还是说清九结终于不演了?
木缘前往清家,根据记忆,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前往清家,也是清九结给的挂绳,第一次派上用场。
木缘将挂绳拿出来的时候清诀和解昼间才看清楚那绳子的样子,百年前的出入凭证和现在有所不同,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藏着家主灵力的绳结。
那个绳结在水云湖上领路,木缘轻松就飞过了水云湖上的浓雾。
现在出入清家的凭证可就高级多了,不光有御令牌,还有各种法器宝物也可以。
若本就是清家的弟子,身上画个隐形的符咒就行。
木缘在清家门口拿出那枚绳结,守门的两个弟子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家主给出去的,所以并没有拦她。
而他们抓住的那个罪魁祸首,倒是让清诀和解昼间都倒吸了一口凉。
那是一个解家人。
解昼间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记忆里看见自己家族的人,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家族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这样直面他们的恶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可他们现在都是依附在神识上的一丝神魄,清诀也做不到安慰他,这种时候口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昼间……”
“师尊,我没事的。”
“……好。”
清诀莫名感觉自己反过来被一个孩子给安抚了。
解家人最擅长的就是挑拨争斗坐收渔利,他们操纵凶兽的心智袭击泉漳百姓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百年间也一直在针对清家,为的就是在修真界的地位更上一层。
可惜的是,并没有问出多少核心情报,那个解家人就咬碎口中的毒药,服毒自尽了。
清诀随着木缘的视角来到清家,很想看看现在的雾青仙君在哪里,但是木缘的视野里并没有他。
百年前,自己这具身体大概还是个小孩子吧。
缘木源在这几年间,也确实遭到了外界的入侵,都和解家人脱不开关系,想来是上次救人的时候被解家人抓住了尾巴,所以木缘和清九结促膝长谈,商议如何才能将作恶多端的解家人斩尽杀绝。
在别人的记忆里,听着别人讨论杀死自己全家,就算知道自家人是作恶多端,恐怕一时也难以接受吧?
清诀有些担心解昼间的精神状态。
这一年间,他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得稍微开朗阳光了一一点,可不能看完了这段回忆又给打回去了,前夕的恩恩怨怨到底与他无关,比起这些回忆,他更在意自己徒弟的想法。
解昼间是他用眼睛去看,用心去了解的,一个温柔善良的孩子。
可惜他现在这个状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思想工作还是等出去再做吧。
而且作为百年后的后生,清诀已经猜到最后的结果了。
清九结虽然在木缘的记忆里是如此的鲜活,实际上现实里的他,已经死去了几十年。
几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改朝换代了。
那次出行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清诀对自己的猜测落空并不感到失落。
因为他向来盼坏不盼好,他的想法没有落实才好呢。
只不过好景也不长了。
随后的剧情急转直下,清诀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木缘的心绪再不轻松,反而被扣上了沉重的枷锁,甚至到了对自己的善举犹豫的地步。
一场大火彻底打响了这场战役,缘木源不可能永远作为世外桃源存在下去,就算没有今天的解家,可能也会有什么赵家魏家之类的发现这里,终于有一天被解家人放出风声,他们撺掇了好几家心生歹念的修真世家,一拥而上,瞬间生灵涂炭。
木缘拼尽全力镇守山崖,清九结带人支援,成功将所有人赶出了这里,但是原本守护着缘木源的那棵上古神树,被特定的妖火焚烧殆尽。
木缘就像之前一样,拍了拍一个小女孩的头,摸过她受伤的手。
但是她的心情还是没有放松下去。
那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愤恨。
“……阿缘。”
她背后,又是清九结都声音。
“为什么,”木缘的声音沙哑而破碎:“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是你?是你告诉他们的!?”
“不是的!”清九结迅速道:“关于这里的一切,你与我诉说的所有,我连清家的弟子都没有告诉!”
木缘的周围升腾起灵力,那些藤条齐刷刷的朝清九结打去,纯粹的发泄。
藤蔓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他说:“你可以再用定心镜看我一次。”
木缘瞬间愣住了。
“再看看我吧,”清九结表情也是悲伤,“我清九结此生有且仅有一个秘密。”
木缘几乎没有力气去怀疑他的话,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通纯粹是没有依据的埋怨,但她的愤怒太多,一时半会消解不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早。”
木缘的视野里,自己颤抖着拿出定心镜。
透过那面镜子看见了清九结干净的、纯粹的一生。
他出生修仙世家,也是天之骄子,有爱他的师父和父母,还有一起成长的师兄弟。
时至今日,那些人也没有几个活了下来。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并不意外。
清九结活了几百年了。
清九结这一生都在为清家、为修真界做贡献。
他温柔拂过自己的伤疤,他有不堪的过往,他失败过,无力过。
但他认为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就是他,他的一生。
组成清九结这个人的一切,都在那面镜子里,尽数体现。
一直到遇见了木缘,他的人生画面终于开始混浊了。
画面模糊了些许,但依然能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他不再干净了吗?
清九结:“我只想说,我真的没有出卖过这里的一切,我不求你相信,我只想告诉你,若你想杀我泄愤,我没有怨言,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把泉漳的百姓们和清家人都安置好。”
解昼间看到这里忍不住问:“为什么镜子里的人生开始看不清了?”
“他有秘密了吧,”清诀说:“他不能事事坦荡了。”
此时缘木源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哭喊声,甚至不止这里的,方圆百里的树木都在向她传话。
木缘收起定心镜,也收起四面八方的藤蔓。
她并没有杀掉清九结,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要回到地下,回到古树生根的地方,否则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彻底坍塌。”
“……”
“不必为我神伤,这本就是我的宿命,我自那里诞生,也该回到那里去,否则一旦这座山倒了,周围的百姓们都会遭殃,生活在缘木源的人,也会重新无家可归,他们只有我了。”
木缘回头坚定的看向清九结:“而你,也有你要完成的使命。”
她的眼中有着熊熊烈火:“去复仇,去把闯进这里的人,去把害死无辜者的人,全部杀光。”
“——我相信你。”
清九结握紧拳头,低头忍住一滴泪水。
“……好,我送你过去。”
地底的最深处,是他们见最后一面的地方。
清九结站的笔直,面对木缘:“我,会找到所有入侵这里的人,将罪魁祸首尽数斩杀,保护缘木源和泉漳的人和妖,平安无事。”
木缘也再次看向他:“而我,会守在地下,用我全部力气撑起这座大山,撑起最后的‘缘木源’,让所有生灵有家可归,直至灵力枯竭。”
“我一定回来看你。”
“嗯,要保护好他们。”
“我不会辜负你。”
“嗯,要好好活下去。”
“我会找到带你离开的办法。”
“嗯,我期待着那一天。”
“我此生的秘密,你猜到了吗。”
“嗯,等我能够出去,我要你亲口说。”
“想我的时候,打一个绳结,这样我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你想了多少次。”
“嗯,我尽量不想。”
“等战火平息,修真界太平,我教你煎茶饼。”
“嗯,我等你。”
随后,视角变成了一抹黑色,木缘走进石墙里,自她背后破开皮肤而出的树枝,从土里一路穿到地上。
倒数第四副画,至此明了。
外头的火灭了。
清九结眼里的火却没有。
但是他眼里的东西清诀和解昼间看不见。
确切地说,是成为了大山根基的木缘看不见。
白光一闪,脑中传来了抽离神识独有的胀痛感。
耳边嗡鸣声阵阵,清诀牵着解昼间缓了好久才站稳身体。
这一趟记忆可真够长的,感觉看了好久好,虽然没有事无巨细,但可以看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意外的是,二人的表白只存在于最后。
而且清九结说的隐晦,木缘也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告诉他,让他活下去。
清诀解昼间的介入,也让百年间迷失了神志的木缘理清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可惜她的脸部已经被泥沙全部覆盖,她连眨眼都做不到,别说落泪。
她已经被深深地嵌进了墙里、泥里、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颗守护这里的千年古树。
清诀可不喜欢这样的故事,先不说故事的走向他一个也没猜对,这故事的结局也是格外的……
清诀:“……记忆到此为止,不知道这次你还能不能想起来,这百年间你见过他几次?”
灵气轻轻柔柔地将她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再没见过。”
“……”
“解家,缘木源,泉漳……都如何了?”
解昼间:“……”
清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解家已经被尽数讨伐,清九结也履行了自己的使命,那次过后,解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做坏事,他虽做不到赶尽杀绝,但也确确实实守护了泉漳百年和平。”
“至于缘木源……外头已经了无人烟了,我们来的路上也并没有在附近看见任何生灵,不过这附近的草木郁郁葱葱,长得很好,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我猜应该是他们自愿搬离的。”
“……”木缘刚刚处理完疏通的记忆反应,还有点迟钝,她想了很久才说:“九结,还在人世吗?”
“……”最终还是被问到了这个问题,清诀瞒不过去,说:“他死在了几十年前,为了保护泉漳,和部分解家人同归于尽了,灭了他们威风。”
清诀说:“具体过程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传下来的,总之是死于大义。”
木缘:“……”
这故事的结局真够让人唏嘘的。
解昼间:“对不起。”
解昼间突然的开口,让清诀朝他看去。
刚才的讲述里,他也有意无意的将解昼间摘了出去,没有说他是解家人。
这是出于他的一点私心,解昼间是他的徒弟,而前辈的恩怨情仇他没有参与。
他也杀光了解家最后的人,算是为前家主报仇了。
他不想解昼间卷进这件事。
但是清诀非常了解解昼间,几乎他开口的一瞬间,清诀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出声想要打断:“我……”
“我是解家人。”
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的藤蔓和墙壁都动了一动。
“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立场代替我的家人做任何道歉,毋庸置疑,我确实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液,恶人的血液。”
解昼间抬头,声音虽然稚嫩,但眼神非常坚定:“我仅代表我自己说出这句对不起,我很抱歉发生这一切,但我当时并不在世,也无力更改。”
“这是我第一次直观的感受自己家里人的罪行,之前我只是听说或看见一些细枝末节,我不知道他们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不是妖精姐姐的这段记忆,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行得端坐得正,总有一天能改变百姓对我的看法,但是这段记忆之后,我做不到了。”
“我明白,我只能背负这个罪孽活下去,我不能奢求任何在曾经战火中受伤的人原谅我。”
“虽然记忆里的片段只有一小部分,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绝望的情绪,悲伤的氛围,痛彻心扉的感官……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明白,光是这些就没人能够替任何人原谅了。”
解昼间长长的说了很大一堆,他其实算不上伶牙俐齿,至少比起阿居和清环来说,他这一段话毫无语言的艺术。
几乎是赤裸裸的将自己拍在了案板上。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要任何人原谅他,哪怕他根本没有错误,他却始终是那家族里的一员。
他太过清楚,太过清楚的知道了。
有什么办法呢?
清九结死了,缘木源再无人烟,泉漳也已然是另一副样子,木缘独守百年即将燃尽……
解家引起斗争,烧毁神树,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这不都是在记忆里看的,真真切切的吗?
解昼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木缘:“……”
气氛一下子进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几乎久到清诀能数清楚,墙上爬过去几只蚂蚁。
“好了好了,干嘛都这么严肃?”清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的好像现在是死局一样,这不是有我在呢吗?”
“……师尊?”
“……您是?”
“难道说我一直忘了自我介绍吗?本君是清家现任家主,名扬天下的雾青仙君,修为目前在所有人之上,包括你和清九结,”清诀在看完这么一桩悲恸的故事,还能勾起嘴角强颜欢笑:“想要救出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我一旦离开……”
清诀:“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你守在这里,除了给这些树木当养料,还有什么用?你不想去找清九结吗?你不想知道你成为神木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不想他回来吗?万一还有机会救他呢?”
“人死不能复生,那是对寻常百姓来说,有人为了复活重要的人大动干戈,是因为温凉的办法他们等不起。”
“人的寿命只有这么长,但你可不是人,你是妖啊,百年的苦守都等了,还怕再等几百年把清九结的魂魄温养回来吗?”
“还是说你甘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继续待着?来的时候我说的很清楚了,你无意间害了人,就算不是出于帮你为目的,你也必须回去赎罪,待在这里可什么都干不了。”
清诀朝着前方已经不成人样的妖精姑娘伸出手。
“怎么样,只要你同意,本君马上就能带你出来,这座山体本君能解决,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第25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清诀居然真的从那满是疮痍已经凝固成石块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期冀,但是很快那束光就暗淡下去。
“……我不知道。”
百年的独自支撑, 已经让她对外界脱轨, 也让他她对自己的信念产生迷茫。
对于木缘来说, 这百年,她只作为一棵树,却是一棵有意识的,有自我想法的树。
不同于修仙者闭关领悟心法, 也不同于闻天语那样沉沉睡去, 她确确实实是醒着的。
清诀轻咳了两声,挥挥手扇开周围空气的灰尘:“我能理解你现在的茫然,但是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事情的结局停在这里, 清九结本就是我的前辈,我也有义务做他的善后工作。”
雾青仙君的记忆里, 清九结也的确十分伟光正德, 但是清诀不确定他俩是什么关系。
雾青仙君这个人做什么都淡淡的,既没什么情绪, 也没什么具体片段,他的回忆基本上就是一个补充基础设定的作用,所以大概不能从他的回忆里找到依据。
按照道理来说前家主……那应该是他的师父之类的?木缘算不算他师娘?
解昼间他们得叫……师奶?
但是因为前面几遭都猜错了,清诀现在可不敢再猜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救出来。
清诀打开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颗散发着淡淡灵气的丹药。
“这是……聚灵丹?此等丹药,我不能随便收。”
清诀补充:“错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聚灵丹,这是500年结成一颗的聚灵丹, 稳住你的灵力绰绰有余了,虽然远算不上什么弥补,但就当我这徒弟给你的吧。”
“师尊……”
“……您真的很喜欢您的徒弟。”
“……”
怎么回事?自己还护的,越护越顺手了?
其实他怕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一直没说他一开始是出于同情才收留解昼间来着……
不过,这500年的聚灵丹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他的几个徒弟也都天赋异禀,用不上这玩意。
给了便给了吧,反正清家不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就委屈木缘姑娘再在这呆上片刻,我与徒弟先出去布阵,确保这一带的遗落的生灵安全撤离。”
“……多谢仙君……”
清诀刚抬出一只脚,又收回来:“对了,灵力紊乱的磁场……”
清诀和解昼间这一次出去就轻松的多了,没被人扔出去,而是光明正大的从另一个入口走出去的,木缘收了禁制,让他们的活动更加自由。
原来这里一直还有一个出口,只是被成百上千的树枝隐藏了起来。
清诀带着解昼间环山巡视了一番,把这附近遗漏的一些妖灵都给带了出去,人类确实是一个也没有了,但是他们在山腰处发现了一座庙。
那庙已经残破不堪,连屋顶都破了几个口,里头是一尊雕像,雕像的样子是一个仙女。
这大概是这里的原住民修的,纪念的应该就是支撑山体的木缘姑娘了。
就是不知道那四幅石画会不会也是他们雕刻的?
清诀为了防止遗漏重要信息将整座庙翻了个底朝天,确实翻到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张字条。
那是最后一批在缘木源的居民写下的,大意就是他们将要离开了,去寻找新的住所,他们不知道仙子去了哪里,一个长发的道士说,仙子是为了保护他们。
所以他们离开了,想着这样的话,仙子就不用为了他们做事了。
可惜这封字条他们不知道送去哪里,就留在了庙里,也没人再将这里打开。
清九结大概不能透露木缘的位置,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个秘密,如果连那个地方都被人找到的话,木缘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所以他连这里的居民都没有告诉。
原来这就是缘木源居民们迁移的真相,这真相已经迟到了百年,现在就算要找留下这字条的人,估计也是找不到了。
清诀在山体的周围画好阵法,将字条一并带了回去,念给木缘听。
木缘听完也是无奈了片刻,他的本意就是保护在缘木源的生灵,没想到自己的消失反而成为了他们离开这里的契机。
“其实你不用这么钻牛角尖,”清诀收起纸条说:“现如今,外面的局势已经稳定了,清家和云家两家独大,其他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也都遵守着和平的规则,解家已经被尽数剿灭,我徒弟除外……总之不会有人再挑起什么争端了,他们离开这里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活下去。”
缘木源是乱世之中的避风港,如今已经不再乱世,缘木源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这些木缘都不知道,没人来告诉她,她的所有能力都耗尽,只为撑起大山,直到最后,渐渐的失去了对树木的感知。
“好了好了,我真是不喜欢煽情,我们还是来干正事吧,”清诀让解昼间将这里检查了一遍,说:“抽离的过程会可能会疼痛难忍,我必须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确定愿意离开这里吗?”
木缘静静地停顿了一会,道:“麻烦仙君了。”
“好,昼间。”
“是师尊。”
环山的阵法是用来稳定山脉根基的,这样毁掉这里山体就不会瞬间坍塌,有一个缓冲的时间清诀就能把人带出来。
这座山肯定是救不了了,因为山体所有灵脉都基于木缘,最好的结果是变为一片平地。
清诀其实刚刚恢复不久,让他一个人来做这件事,还是有点太为难他了,所以刚才他一直传讯传回了清家,让清环带了点人过来,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我徒弟出去接应一下自家人,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清诀盘腿而坐,调养自己的灵气。
木缘不能大幅度的动,只能借用周围藤蔓传达自己的感情。
那藤蔓比一开始遇见的时候柔和的多,清诀同它们握手,笑了笑。
“之前失礼了,强行拖您进来,我以为等到了我想等的人,结果发现不是他。”
这里很久没有活人进来了,木缘的意识也是才清晰不久。
“无妨,那点攻击确实伤害不了本君,你用灵力传话要紧吗?会不会加速你的枯竭?”
“无事,我也很久没有跟人说说话了,确实好不容易清醒,想着多说一点。”
“嗯,这点灵力消耗的确也不用怕,等你出来捯饬捯饬吃下聚灵丹就好。”
“再次感谢。”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嘛……不过聚灵丹的作用只是稳定你的灵脉,你还是要靠自己重新修炼的。”
“嗯,我已知足。”
“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到了,我能感觉到,”清诀站起身来拍拍手:“准备好了吗?”
“嗯。”
清诀当即抽出雾里青,清白的剑身在洞底也散发着微亮的光,他的眼神锁定了几根木缘背后的树枝,能透过墙体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清诀闭眼,将剑横在胸前,抬手一斩、二斩。
两道剑风交错而去,先击碎了厚重的石墙,然后又是几斩,长在木缘背后的粗大的树枝瞬间被斩落,她的血是青色的,背后的树枝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也是。
她周身凝固的石块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痕,那些在她身上的,手上的,脸上的。
难以想象,她的□□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对于妖来说,皮肉也是可以修炼回来的。
但这个过程仍然疼痛难忍,清诀能听见从她嘴里吐出的几句喑哑,而她还没有随着墙体碎裂,就被清诀活生生的拽了出来。
青色的血液几乎溅到了整个洞口,从木缘的七窍中都能看见。
清诀眼疾手快,给她喂下聚灵丹,稳住她的灵脉,又传了些内力给她。
而这个时候,整座大山轰的一声,洞穴里也开始颤抖,各种石块从上面掉了下来。
清诀背起身上夹杂着石头和树枝比常人更重的木缘,抬手炸开一条道,直直朝天上飞去。
他越出洞口,立于整座山顶,能看到四周都有清家的弟子在稳定法阵,也能看见整座山上的草木植物在以肉眼可见的极快速度枯萎。
这就是没了木缘,缘木源会变成的样子。
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地。
这个过程争分夺秒,清诀一手背着木缘,另一只手抬起,催动周身的灵力。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清家弟子迅速撤开,整座大山几乎化为粉尘,这里顷刻间化为了一片平地。
准确来说是一片群山之中的沙地,没有水,没有草木,没有生灵。
唯一可惜的就是山上的那些上好的木头也在那一瞬间全部枯竭了。
显而易见,木缘就是整座大山的养料,她不在,这里是没办法维系生态平衡的。
到底是什么妖火能烧掉曾经的那棵神木?
清诀一身道袍都被血液和泥土染脏了,他落地的时候,背上的木缘才缓缓恢复神志。
她微微一动,身上就会抖落石块和树枝,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年岁已久的石像,身上缠满了东西。
“对了,”清诀放下她之后转身道:“我从洞里拿出来的,我想这可以留个纪念吧。”
是一根绳结,从无数根绳结当中取下的其中一根。
“石壁上的石画确实没办法带出来了,所以我就带了这个出来,留个念想。”
木缘整个人身上的皮肤都碎裂了,再次来到外面,她几乎想要大口呼吸,但是呼吸之间是刀割般的疼痛,并且随时会吸进去泥沙。
她艰难的伸手接过,想再次道谢。
“仙君!”
听到这一声,清诀又看了看眼前不成人形的姑娘,想来她也不愿意以这副面目示人,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条纯白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
远远的清家弟子们御剑而来,在他身前停下,行了个礼。
解昼间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回到清诀身边。
“师尊,还顺利吗。”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她仍需调养,估计会在清家住上几天。”
清诀挪开一个身位,木缘系好斗篷艰难的站起身子,她还是不能用喉咙发声,身上周身都在发疼,连用灵力的力气都没了。
清环:“这位姑娘是……”
“她叫木缘,是个树妖,曾是守护这里的守护灵,”清诀:“她累了,先带回去找清凤,给她用一些丹药吧,地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是,仙君辛苦了。”
来的时候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走的时候却是一群浩浩荡荡的,而且这里没了木缘镇守,灵力也可以正常使用了。
清诀飞出去一段距离回望那处,原本郁郁苍苍的深山巨树,已经变成了环山之间的一片沙地,这里留下的有且仅有几只枯木,难以想象曾经是一片怎样充盈的场景。
虽然只在她的记忆里见到了一小段缘木源的时光,但那的确非常温馨,令人难以忘怀。
不知道是否会在某处,在缘木源出来的居民后人嘴里,传唱曾经有个这样的桃花源。
木缘裹着斗篷被带回清家,清诀特意嘱咐清环暂时不要和长老通气,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他还需要等木缘彻底稳定之后,问问她的意见。
所以上报的时候只说了一些简单的过程,把之前那些复杂的过往都给摘除了,目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顺手救了一个守护灵。
清凤为了医治木缘,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端出来很多盆青色的血,还伴随着一些树枝和石块什么的。
这对于清凤来说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挑战,她不是第一次医治妖,却是第一次医治伤了这么严重的妖,还是个几百年的大妖。
清诀奔波了这么久,动手摧毁一座山,回来的时候也有些精疲力尽,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倒头就睡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床边聚着几个脑袋。
几个小家伙好像并没有发现他醒了,还在说着悄悄话。
阮灵籁:“解师兄,你就告诉我们呗,你和师尊到底发现什么了?”
“我不能越俎代庖,得等师尊醒了再做定夺。”
阿居:“怎么样?闻师兄,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闻天语:“我不能、随便用天眼看,师尊给我、定规矩了。”
阿居:“啊呀呀好吧好吧……”
雁失群:“这都一整天了,他还不醒?你们这一次还真是凶多吉少啊。”
阮灵籁:“啊……师尊不会出什么事吧?呜呜呜。”
雁失群:“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闻天语:“不哭不哭,师尊、很强、没事。”
阿居:“哎,等等等等,师尊?师尊好像醒了!”
“臭小子,”清诀一只手撑起自己坐起来:“干嘛提醒他们?我还想再多看一会,你们聊天呢。”
阿居挠挠头:“哎嘿嘿,看见师尊醒了,我激动嘛,师尊你没事吧?你快给我们讲讲你和解师兄出去到底遇到什么了?我们都可好奇了,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嗯嗯嗯!”阮灵籁瞬间就不哭了:“是啊是啊,清环师兄也说自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清凤师姐在房间里关了好久还没出来呢,是不是跟那个伤的很重的大姐姐有关系?她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
小孩子们一个个问题跟连珠炮似的,清诀被吵得有点头疼。
“你们不要着急,”解昼间说:“师尊刚刚醒来,还需要休息。”
清诀挥挥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无妨,知道你们好奇,先等一会,我去清凤那边看看情况再说,昼间和我一起。”
阮灵籁:“啊!还要等呀……”
“最乖的那个小朋友,等一会儿我第一个说。”
瞬间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除了雁失群靠墙叉腰,一脸不屑。
“……本座才不好奇呢。”
清诀朗声笑了笑,起身推门离开。
他推开门一时半会还没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之前几乎一直待在洞里,现在又睡了一觉,再回到这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个小家伙果然是闲不住的,说着不好奇的那个也是,全部都偷偷跟着两个人来到了房间门口。
清诀当然知道他们在跟着,不过他没拦。
清凤看了看来者,忙起身,准备行礼。
“不必,本君只是来看看情况如何。”
清凤闻言重新坐下,说:“回仙君,已经基本上稳定了,剩下只需调养几日即可,但木缘姑娘的肉身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清诀这才看清床榻上的人,看上去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摘掉了,但仍然有很多残留在皮肤上的石块,已经和皮肤融在了一起,强行摘下只会血肉模糊。
但她有半边脸已经露出来了,虽然皮肤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容貌不复当初,像是印上去了一些胎记,不过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妙手回春了。
“清凤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
“多谢仙君夸奖,主要还是咱们这的草药好用。”
“谢谢、仙、君。”
木缘只有半边脸能自由活动,所以说话的时候有些艰难,但她也不方便再用灵力,毕竟现在刚刚靠着草药稳定下来,她此刻的修为,大概就和刚刚修炼成型的小妖差不多。
这样的修为还是很危险的,轻轻松松就能杀掉。
清诀了解到大概情况之后,说:“好,我知道了,我与昼间要和这姑娘商量一些事情,清凤你先出去一下吧。”
“是。”
清凤合上房间的门,清诀在木缘的床头坐下。
“感觉如何了?”
清诀的右手默默对着空气划了几下,解昼间看见了但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法术。
“好多了、多谢仙君。”
她的声音仍然有一些沙哑,甚至有些吐字不清,这一天一夜当中跟清凤的交流让她找回了一些说话的条件反射,否则,像这样的短语她都不一定能说的出口。
这种情况清诀在闻天语身上见识过,不过又有所不同,闻天语生理心理毕竟都是小孩子,将来想要矫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木缘是长大成妖之后被强行遗忘说话的本能,百年的孤独,人没疯都不错了。
“关于缘木源的一切,我想跟你讨论讨论,哪些事情你觉得能说,那些事情你觉得需要我们隐瞒,我们会尽量配合。”
屋里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正事,屋外清凤走后,几个小家伙你推我嚷的从背后绕出来,趴在窗台。
阿居:“让我听听让我听听,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阮灵籁:“不要急不要急,我第一个我第一个!”
雁失群:“都闪开,你们听力能有本座好?”
闻天语默默的后退:“……”
这倒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毕竟论修为和实力,除了解昼间就是雁失群。
不过这只是目前来说,这方面小朋友们是谁也不会服谁的。
就和班上排成绩争名次一样。
雁失群凑近窗台,隔着墙用耳朵听了半天,抽了抽嘴角摇摇头。
“有法术,隔音的。”
阮灵籁失望:“啊——”
阿居:“师尊知道我们跟着特意防我们呢?”
闻天语:“估计是。”
雁失群:“就说是你们动静太大了吧!”
“哪有!”阮灵籁:“我已经很小声了,小小小声!”
阿居:“是大大大大大声!”
清诀把门口那些争吵听得一清二楚,无奈的摇摇头。
“木缘姑娘别见怪,在下的几个小徒弟还是孩童年纪,都比较活泼。”
木缘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乖乖坐在旁边,一句话不说的解昼间。
清诀:“……总是有例外的嘛。”
他们商量的结果,缘木源现在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木缘却是行走世间的又一瑰宝,有着滋养草木的能力,还能给灵气下范围禁止,为了不重蹈闻家覆辙,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就按清诀的简单版本说。
“呜哇!师尊!!”
阮灵籁推门而进,扑到清诀腿上。
“小阿居和雁师弟又欺负我!”
阮灵籁哭着哭着,抬头看见了木缘的脸。
木缘看他愣住,以为是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了她,想着拿块布挡一挡。
“姐姐……”阮灵籁却吸吸鼻子,奶声奶气:“你好漂亮呀。”
第26章
这句话倒是让清诀和木缘都愣了。
孩子的眼光如此纯粹, 心思也跟明镜似的。
木缘不好意思的笑了:“哪里好看了?身上结了不少石头呢,脸上有很多疤痕了。”
阮灵籁摇摇头,说:“我觉得很好看呀, 而且姐姐的眼睛又大又亮。”
后面的几人紧随其后也进来了, 阿居小腿倒腾的贼快, 跑过来说:“师尊您不要听她瞎说,我们没欺负……哇,这个小姐姐好酷啊!”
阿居瞬间被吸引了目光:“姐姐,你是妖精吗?是不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呀?”
几个孩子陆陆续续过来, 都一点没怕她, 甚至完全忘了清诀的存在,趴在人家床头就是一顿问题狂轰乱炸。
阮灵籁:“真的吗?那我可以教姐姐说话!”
阿居:“师尊说我最会说话了,我来教~”
闻天语:“能催生、草木的、守护灵?好厉害。”
雁失群倒是看出来些许不对劲,看了看清诀又看了看解昼间, 没说什么。
清诀摇摇头感叹自己的魅力就这样被人夺去了,拍了拍解昼间的脑袋, 说:“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快把你师妹师弟带走,小雁子你过来。”
解昼间点点头, 一手拉起一个,屁股后面跟了一个,说:“师尊说不要打扰姐姐休息,有什么问题,过两天再来问。”
清诀单独带走了雁失群,雁失群也不傻,开门见山:“那个妖精姑娘应该和地动脱不开关系吧。”
“魔尊大人原来不是笨蛋呀?”
“喂!本座认真在问呢!”
“哈哈哈,开个玩笑, ”清诀给他顺顺毛,说:“的确,我知道你大概能看出来,所以单独问问你。”
“什么?”
“五十年前,你有和解家人打过交道吗?”
“……解……解昼间的解?”
清诀点头。
雁失群一时无言,来回踱步了几下,说:“就算有,本座现在记忆不完全,也记不清了,不过当初本座还不是魔尊,上任没多久就被你们正道给讨伐了,就算真的交过手,恐怕也是前魔尊的事儿了。”
“前魔尊是你的……?”
“是我爹,怎么了?”
“噢没事,你继续。”
“本座当时和他关系也不好,虽然从小修魔,但是本座最看不惯小人之心,那种伎俩,本座根本瞧不上。”
“后来,继了魔尊之位,立了些新规矩,就被你们不讲道理的弄死了。”
“我承认我父亲那一代的魔修,在修炼的过程当中确实投机取巧,这也是本座不喜欢的一点,带你们正道的那些破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别随随便便把伤天害理的帽子扣过来。”
“……”
清诀听到这里也有些尴尬,虽然这也与他无关,但总感觉自己被骂了。
他情不自禁的想到解昼间。
那么小一个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在洞里说出那种话呢?
他真的坦然接受自己的罪孽了吗?可这罪孽本就不属于他,一般人也会努力为自己开脱吧。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他接走,他现在还会有如此正义的想法吗。
他们虽然只相识一年,但这一年间也产生了深厚的师徒情谊,这一点是无关剧情的清诀自身的体会。
真是看不透那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雁失群:“你听我说话了吗?”
清诀:“抱歉,刚刚走神了,你说你刚上任不久,就被我们讨伐了,然后呢?”
“总之,你要是想调查几十年之前的事,凭本座一面致辞也不行,”雁失群叹口气说:“进入黔轮山,回到魔尊殿,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当年的文献吧——也没有想帮你们!只是反正以后要回去,顺便而已。”
清诀默默翻译了一下他最后的找补。
意思不就是想帮我们嘛?
我懂我懂。
“咦,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谢谢小雁子,我会好好想想,在你回去之前我就找找别的办法吧。”
雁失群被他那个眼神盯得浑身都抖了三抖,搓了搓手臂,说:“没什么事的话,先走了。”
“去吧去吧,对了,不要老是和师姐师兄们吵架哦。”
“……你什么语气,别把本座当小孩看!”
“哈哈哈哈哈。”
之后几个孩子就乖乖吃饭去了,清诀再次回到房间里,单独和木缘聊了聊解昼间的事情。
“老实说,我确实、对那孩子有些……想法。”
木缘艰难地拼凑着字句,好在清诀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能将她的话串起来。
“理解,就像他说的,他并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毕竟他身上确实流着那恶人的血。”
“他是个好孩子,我做不到喜欢,也不会去恨。”
“我知道,毕竟本君也做了他一年的师父嘛。”
“那您是……想说什么?”
“其实,本君有一件事情需要道歉。”
“?”
“出到洞口,看见那几幅壁画,我几乎要在心里下定论,这是一个渣男骗了无知少女的故事,甚至在心里吐槽过这故事的无聊。”
“我没想到那壁画是反过来的。”
“而在进入你的回忆的之后,一直到中途,我还在怀疑故事的反转,会不会清九结是个隐藏的很好的大坏人,我看过太多的……话本,这些故事对我来说实在是耳熟能详。”
“故事的最后总离不开一方为了另一方去死,或者两个人感情上的拉扯,爱来爱去,恨来恨去。”
“但看完了你记忆的一部分故事,我觉得你们都是心怀天下的人,清九结不止为你复仇,如果他真的觉得你的命高于其他,就会选择带你远走高飞,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回去直面仇恨。”
“你也不是为清九结牺牲,你有你要守护的地方,有你生命的意义,最终你完成了。”
“我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经验’,仔细想想,你们的选择都是情理之中的,我却连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没能想的明白,你们只是单纯的心照不宣爱着对方,故事的最后,你们谁也没有辜负谁,感情是非常纯粹的。”
木缘听到这儿,想再次和清诀说声谢谢。
但清诀继续说:“不光是地动的发生,你们的故事也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些实感,这一点我要道谢,也要道歉,为我的揣测道歉。”
木缘:“仙君多礼……君子,论迹不论心、您心中的……其实不必告知我。”
“哎呀,”清诀语气突然放松了下来:“不说出来,憋着我难受啊!猜剧情,居然猜错了,很有挫败感诶。”
木缘扯起嘴角想笑一笑,却感觉比哭还难看:“仙君、是性情中人。”
清诀完全没在意这个,只摆手:“哪里哪里,某些方面,我觉得我还不如我那小徒弟直来直去。”
当时解昼间大方的承认自己是解家人,真的给他吓了一跳。
的确受他感染,清诀觉得自己也该坦诚一点。
这么说来,他确实被自己的徒弟教会了一些事情。
“说出来舒服多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清凤定时过来给你调养身体,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到时我会一边修行……一边帮助……赎罪。”
“好,这样的话,我也能给泉漳的百姓一个交代了,至于当年清九结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有消息我会告知你的。”
“谢过,仙君。”
清诀起身离开。
发现门口又不出所料,站着一个人。
清诀笑了:“怎么这么粘本君啊?”
解昼间:“……”
“放心,这回本君不会不告而别了,”清诀伸手摸他脑袋,说:“你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告诉木缘姑娘吗?”
解昼间沉默片刻,摇摇头。
“也好,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用行动证明吧,”清诀背起手,说:“我们要回一趟解家。”
解昼间一愣,迅速抬头看向他。
“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遗落的线索,就当个顺水人情,调查一下当年清九结事件的全过程。”
解昼间自然是二话不说的点头:“好,我和师尊一起去。”
“可以,”清诀这回爽快的答应了,还说:“你可以带上你的师妹师弟一起,你愿意让他们去你家了解你吗?”
“昼间愿意,比起隐瞒到多年后被发现,昼间觉得,早些告诉他们更好。”
“好孩子,有觉悟,快回去吧,告诉他们后天出发。”
“嗯!”
清诀长舒一口气,看着解昼间离开视线的小身影,却实在无法为他感到欣慰。
这次回去意味着他将要再次直面自己家人的恶行。
解家人的所作所为,对于任何的百姓仙门,对于解昼间,都是残忍至极的。
正是因为如此,当年的真相他才必须要调查清楚,清诀甚至不去考虑这和主线剧情有没有关联,是否会让自己回到现实世界。
他只是纯粹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想替自己的徒弟,替百姓们,替木缘姑娘、知道当年的过程。
至于为什么是后天出发?
因为明天他要先去问问清家的几个长老。
老家主的死,他们几个难道会完全不知道吗,为什么这几年来清诀和一众清家弟子对这件事都只是有所耳闻,不知具体情况,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
“清环。”
“仙君,环在。”
“去给长老们的茶里下点东西。”
“环领……啊?”清环惊恐抬头:“我?”
清诀又扬声笑起来:“紧张什么?一些安神的。”
清环拿东西的手微微颤抖。
但是仙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半夜,清诀站在真灵长老的房顶。
隐去自己的气息,越进屋内。
他还没怎么干过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熟练啊。
长老屋内的摆设比较简单,清诀用灵力很快就探完了。
接下来一连其他的屋内,居然确实干干净净,没什么线索。
连前家主信息的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越是这样干净才越奇怪。
清诀不信清九结死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一大早。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有功夫找我这老家伙喝茶了?”
“长老哪里的话?我这不是一直都尊老爱幼的。”
清诀给他的茶杯里添上水,又说:“您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真灵长老拂袖坐下,端起一杯茶。
“甚好,我还不知道你吗?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哎,您看破不要说破嘛,”清诀本来也没想迂回多久,他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我就想问问关于清家前家主清九结的事,您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死的吗?”
“……”茶杯被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清九结,”真灵长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他是个好家主,但就是有些执念太重了。”
“哦?展开说说。”
“你这臭小子,不好好呆在你的院子里带娃,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实不相瞒,确实是晚辈前两日去询查地动的来源,看见了一些前家主活动的痕迹,所以对此事产生了很多好奇,”清诀真话只说一半:“八卦之心,人人有嘛。”
雾青仙君的记忆里,前家主忽然身死,他那时候已经成为了清家最强者,所以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抬上了家主之位。
“当初我上位的急,也没有具体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说九结前辈是为了保护整个泉漳,大义赴死,被解家人所害,所以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清真灵重新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杯上悬着的雾气:“这不假。”
“就没有更多细节吗?长老,您就说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这小子,肚子里的坏水是愈发多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派清环来干了些什么?”
“嘿嘿,您莫见怪,实在是好奇。”
“呵呵,”清真灵笑了一下,说:“我这边知道的也不多,毕竟谁都没有亲眼见证,我也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清诀,有的时候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的好。”
真灵长老不愧已经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他一直给清家的弟子们授课,文化涵养没得说,叙事逻辑相当不错。
他事无巨细的讲述了清九结如何当上家主,如何治理清家。
清九结是个怎样的人,他擅长哪些功法,有什么习惯,都告诉了清诀。
然而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细节才对,清诀本也是清家的弟子,清九结也是教过她不少东西的,真灵长老这些话说的像是他完全不认识清九结似的。
但是清诀并没有打断他,只当老先生讲故事的瘾上来了。
真灵长老一直讲到了清九结喜欢上一个无名的姑娘,沾染上了一些鲜活的人气,随后就是解家各种挑事。
一直到出去了一趟之后,一同出行的小辈说,有一整座山头都被烧了,山里面不少人受伤,看着特别可怖。
从那之后清九结看似没变,却也变了,他开始拼命的修炼自身,提升实力,对待解家人绝不姑息,嫉恶如仇。
几次下马威之后,清诀出世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而清九结闭关了。
怪不得雾青仙君的记忆里对他没有多少印象,原来是这样。
清九结多年后出关,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泉漳毒瘤,随后又带人平定整个修真界。
那时候清家地位本来也不低了,不过,真正意义上成为世家第一就是因为这个。
强者才能定制规矩,清九结无疑是那个先行者。
自他之后,整个修真界的太平才有了根基。
清九结生前最后一件事,单挑解家主——解忧。
解家人精通各种诡术,擅长的就是玩阴的,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过复仇,但解家主为首的解家人实在是太狠毒,手段了得,讨伐者在没有绝对实力碾压的情况下,悻悻而归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清九结出关后几年的话语权并没有让他们悔改半分,解忧很快再次带人回到泉漳,这次他们用残忍的手段逼清九结交出缘木源神木。
真灵长老:“没有人见过那株神木,只是听说,那神木有一个神奇的能力,可以紊乱周围所有灵力的释放。”
光听这个能力,可谓是当时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珍宝。
谁有了缘木源神木,所到之处,还能有敌手吗?
清诀听懂了:“原来如此……他们是为了这个目……”
否则以解家人的狡猾,不可能公开挑衅风头正盛的清九结。
原来是为了得到木缘的能力。
那他们为什么一开始要烧毁神木呢?现如今有这个能力的,有且仅有神木化形的妖精木缘。
后续清九结单独面对解忧,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只知道他们同归于尽了。
清诀没想到自己在这剧情当中还要解谜,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现在令他疑惑的就是真灵长老为何要把事情详述的这么具体?
“您说的很多我都知道了,”清诀试探道:“其实您讲重点就行,晚辈也只是想知道前家主的死因而已。”
清真灵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淡地说:“你真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不是曾经的雾青仙君了吗。”
清诀一顿。
“无妨,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几年你为修真界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不管是夺舍还是献舍,化形还是别的什么,老夫不是很在意,你比之前的雾青仙君还要强大,只想整个清家平安无事,整个泉漳平安无事。”
……他不在意雾青仙君的死活?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虽然清诀的确没有刻意隐瞒性格之间的差异,但一般人能察觉到这个地步吗?
不管是灵质还是身体,他们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才对
清诀被迫穿越的时候,一开始找过很多原本雾青仙君的线索,只是无济于事渐渐作罢,但在清真灵嘴里一个人的消失被这样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清真灵对原本的雾青仙君,没有一点感情在吗……?
他们不是同门吗。
“以后想问什么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你性格太圆滑,有时候反而容易走弯路。”
“……晚辈受教了,谢过真灵长老。”
清诀转过身去,紧紧锁起眉头,就这样随意的被人点破身份,而且那人的态度这么的……
他离开小院之后回头看,真灵长老还坐在那处默默品茶。
……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和他一开始想象中不同了。
他是否对这些人设的揣测过于自信了。
清诀一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改日找春花打一架吧。
远在几百公里的柳春,云家立于苍山之巅,肉眼凡胎几乎看不到山顶,只能看见一点白。
这里常年积雪,对于凡人来说,是极寒地狱,对于修仙者来说是个静心修炼,灵气充沛的好地方。
云月临作为少宗主,已经在学习如何处理柳春的公务了,这些公文大都枯燥乏味,他目前也只是替父亲简单的处理一些民间小事。
云月临撑着头,翻过一纸书文,苍劲有力的写下几个字。
他的字极其好看,没有怎么练过,天生就会写。
然后窗外飘来一封信,上面裹着死对头的灵气。
云月临挑了挑眉,心想那家伙是不是又没憋什么好屁?拆开信封。
【春花儿,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月临自动无视了令他不快的那个称呼。
他摩挲了一下上好的毛笔笔杆,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
姓清的突然给他写信,问这么一个问题是出于何种目的?
难道说是什么暗号?泉漳又发生什么了?
云月临反复看了看字与字之间的联系,看不出什么端倪,又将那信封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番,发现背后还有一行字。
【你是否承认清家家主清诀,琼林玉树学富五车不落巢臼风高亮节,其渊渟岳峙的气度万古流芳】
那封信被团成了团,揉成一坨,扔出窗外,划破了窗户纸。
“云舒!给本少主拿纸来!!”
云月临的回信很快,快到清诀还没出门就收到了。
“哎呀。”
他展开信封,看了一眼,迅速捂住了来凑热闹的阮灵籁和阿居的眼睛。
骂的真脏,小孩子可不能学。
清诀回头:“昼间,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了。”
居然无人应答。
“……昼间?”
第27章
一年不见, 如今的解家已经成为了废弃的宅邸,里面除了没有人以外,房屋倒是没被拆毁。
偶尔会有些流浪者进来躲雨, 大部分时候起到一个供人参观的作用。
当然, 几乎每一个过来的人都会想吐一口口水的。
清诀回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踏进大门的那一刻, 解家人还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他们家主虽然死了,但是几代传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破的,这些年之间,他们也一直在养精蓄锐, 准备复仇。
结果就那一个人, 信步从大门当中走进来,他拿着一把剑,完全没把周围的任何事物当回事。
那姿态高傲的有些招笑了。
一群人想给他一个教训,然后一道剑气穿风而过, 贯穿了三个人的喉咙。
所有人都愣了,看着眼前血溅当场的景象,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清诀就这样一步一挥剑, 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那些下三滥的招数也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地底里的阴虱,都被他翻出来一把火烧掉。
他毕竟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没想着折磨他们。
收拾起来也比较方便,现如今,这里已经很干净了,几乎闻不到血腥味。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孩子都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出行, 阮灵籁拉着阿居追蝴蝶跑,闻天语对石柱上面的雕刻很感兴趣,雁失群站在屋顶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想这座小镇还挺繁荣。
殊不知原本这里的腐败苦朽,清诀带人讨伐后,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解昼间一直牵着他的手,清诀能感觉到这孩子手心渗出来的汗液。
……刚才在清家,解昼间把自己关在房间的衣橱里。
他喊了几声没喊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派人去寻。
结果发现,那孩子躲在衣柜里偷偷的哭。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清诀让所有人都离开房间,自己单独留下来,把解昼间从衣柜里抱出来拍拍背,一边安抚一边问:“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也不必勉强,不会有事的。”
“师尊,我害怕……”
清诀真正意义上在安抚一个难过的孩子:“有我在呢,我可是雾青仙君,本君知道昼间最乖了,不会因为你家里都是坏蛋,就任由别人欺负你的,你是我雾青仙君的徒弟,既然认了你,就代表接纳你呵护你。”
“不是的不是的……”解昼间抱着他的脖子蹭湿了他的肩膀:“我只是害怕,以后会不会……我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成为很坏很坏的人?”
清诀瞬间哑然失声。
他想过解昼间会埋怨自己的身世,也想过这次事件给他的触动之大,更想过他无法面对湖岸对面的百姓们,毕竟百姓们本就对他的出身有所介怀。
但他没想过,他只是害怕自己成为一个坏人。
惭愧,惭愧。
“不会,”清诀说:“我以自己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不会是一个坏人,昼间一定会成为心中所想的,很好很好的人。”
“师妹师弟他们不会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对于他们来说,你永远都是他们的师兄,而且你们也是好朋友,不是吗?”
“……清环师兄和清凤师姐他们呢?”
“也不会,师兄师姐们不是最喜欢你了吗?我可是知道他们偷偷给你带桂花糕吃哦。”
“长老们呢?”
“他们只是看着凶,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想过赶走你。”
“……泉漳的百姓真的会因为我的善举而改观吗?”
“有一句话叫‘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行所为皆是正义’,只要你不想着变坏,他们一定能看见。”
“那……师尊呢?”
“嗯~说个不那么正向的发言,那些恩恩怨怨,我也没有参与,对于我来说,当然是我可爱的小徒弟更重要了——更别说那个时候你都没出生,如果非要让你这个小孩来背负这种罪孽的话,只能证明他们更加可恨。”
清诀想到出门前的事,又看了看现如今好好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已经调理好情绪的解昼间。
清诀再次伸手把他抱起来。
“有本君在,不必害怕。”
解昼间点点头:“……嗯。”
阿居跑到他脚边:“师尊师尊,我也要抱抱!”
“哈哈哈,回去再抱,”清诀说:“今天是你解师兄专属。”
解昼间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少,但是首先还是死死的攥着清诀的衣服。
这里对他来说可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走进前院,清诀感受了一下这院子当中残存的灵气。
若是将他们聚拢解析,可能能在这宅邸当中找到一些线索。
但是这里留下的气息实在是太少了,需要一些时间才行。
清诀放下解昼间,说:“本君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你自己可以和师妹师弟一起玩一会吗?或者你和我待在一起也可以,但是不要发出声音。”
“我想……”解昼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抬头说:“我想和师妹师弟们一起。”
“好,去吧,不用担心,本君很快就出来。”
“嗯。”
阮灵籁:“师尊,去了哪里啊?怎么一会儿就没见了?”
闻天语:“师尊是来,调查,应该是在忙。”
“哇塞,”阮灵籁说:“闻师弟的口吃好了很多哎。”
阿居:“新来的那个姐姐口吃更严重呢,你是因为对比才这样想吧!”
雁失群:“小鬼们,别乱跑,这里挺大的,走散了,找不回来你们师尊该生气了。”
阮灵籁:“什么嘛?雁师弟明明也是师尊的徒弟。”
“哼,只是暂时是而已!”
阿居:“哎呦,怎么不直接反驳了?”
“你小子又在找打是吧!”
“不能打架。”
“本座……”雁失群侧头看见声音的来源,僵住了,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拐了个弯儿道:“谁要打他了,本座动动手指就能吓哭他。”
阿居果断告状:“解师兄你看他!”
“也不能吵架,安静一点,师尊在里面办事呢。”
阮灵籁朝里面看了看:“这里不是解师兄的家吗,师尊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做?”
解昼间:“是我想带你们来,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想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
阿居勾着解昼间的脖子:“好诶!解师兄你家好大啊,但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都死了。”
“……”
闻天语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嘴笨,便没有开口。
阿居挠了挠头,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松开手:“对不起,师兄。”
解昼间摇摇头:“没事的,我本来也想今天告诉你们。”
雁失群:“……需要本座回避的话……”
“一起吧。”
清诀在里屋念了一个诀,周围亮起了白色的法阵,从四面八方汇聚起不同的气息,在法阵的中央拧成一个白色的球。
清诀抽出自己的一点神识,将神识与那白色的球融合在一起。
这些气息太过于笼杂,并且每一个都来自不同的人,甚至还有很多不属于解家人。
眼前的景象太过杂乱,他整个人也顶着难以忍受的眩晕。
就像是在一次性看几百个毫无逻辑的监控录像。
刺耳的嗡鸣声再次从脑内响起,清诀稳住心智,念了清心咒,终于在几百个画面当中找到了一个可能称之为线索的东西。
那是一个铁盒子,被他们有说有笑的带了回来,但是铁盒子上面锁着的锁头上刻着一个“清”字。
几个人围着那铁盒研究了半天,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将它打开。
清诀睁眼,那些气息灵力瞬间四散朝各处飞去,他稳住脚步没有跌坐在地上。
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恍惚之间脑子里还在闪过那些画面,让人头晕目眩……这样的行为还是过于冒险了,要不是为了效率,他也不愿意。
清诀原地坐下,先调理自己的灵力。
他能感知到外面的事情,看样子解昼间正带着孩子们在外面观光?
解昼间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是以前家里的祠堂。”
阿居:“四塘是什么地方?养鱼的吗?”
雁失群:“就是放死人牌位的地方。”
“嗯,那里放了很多,但是我经常在那里挨罚,爸爸妈妈他们看我不听话,就会打我。”
阮灵籁:“啊?”
她在家里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磕着碰着父亲都要找说法,成为清诀的徒弟,更是大手一挥,给了好多钱。
以前光知道解昼间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却不知道他以前过的这么不好。
闻天语:“为何?”
“他们觉得我很厉害,但是我不愿意杀人。”
阮灵籁:“太坏了!怎么能因为这样打你呢?就算是做错事情也不能用武力去制止啊!我们以前捣乱的时候,师尊都没舍得打我们呢!居然还是这种原因!”
阿居:“我知道了,是因为师兄心善,而解师兄的家里人都是坏蛋!”
阮灵籁气呼呼的跑去一边踹了两脚墙壁,给自己踹疼了,又默默的跑回来:“……那他们怎么打的师兄哇?”
解昼间回忆:“有时候是吊起来捆住手脚拿鞭子抽,有时候是摁进水缸里不准起来,还有时候会扯着头发拽到地下室关起来。”
“呃……”阿居听着都可怕,靠近解昼间说:“解师兄没事吧?”
雁失群不解:“……这是什么问题?他要是有事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吗?”
阮灵籁:“你懂什么,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关心还是不能少呀!”
阿居:“说的对说的对,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我们也会关心师兄的。”
闻天语:“嗯,朋友,要关心。”
“……”雁失群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说实在的,他并不讨厌这几个小孩,大部分清家人,他也不讨厌。
但那可是堂堂魔尊啊,魔尊怎么能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呢?
……他可是魔尊啊。
解昼间带着他们东看一下,西看一下,他几乎在所有地方挨过打,之前他有意的不去想这些事情,毕竟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可怕的回忆,但是能跟同龄的朋友们分享一下,居然真的觉得放下了不少。
师尊说他们不光是师兄弟,也是好朋友。
解昼间转过身,问了个幼稚的问题:“如果以后我成为坏人了,你们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阮灵籁举手:“愿意!”
闻天语:“你不会。”
阿居:“师尊揍你的哇,师兄你不能做坏事。”
雁失群:“他哪里会揍他,我看根本就是溺爱。”
阮灵籁:“师尊也没揍过你呀。”
雁失群:“……是你不懂他借刀杀人的计谋!太卑鄙了。”
闻天语:“师尊,是好人。”
阮灵籁:“顶顶好的人!”
阿居:“解师兄也是,我们会做一辈子好朋友。”
阮灵籁伸出手:“要拉勾上吊哦,这样就100年……1000年都不许变了。”
几个孩子手指勾着手指,顺便把一边一脸不情愿的雁失群也一起拉了过来。
拉勾上吊,不许变。
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同门。
“在干什么呢?”
清诀从里屋踏出来,手里端着个铁盒子。
“师尊!”
“师尊——”
几个小鬼头又一窝蜂的朝他这边冲过来。
阮灵籁说:“我们刚刚在拉勾哦,约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是吗?好乖好乖,”清诀笑着说:“你们不光要保护我,长大以后也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知道吗?”
“嗯嗯,”阮灵籁举起手臂:“我觉得我已经拿得起剑了,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佩剑呀师尊。”
阿居也说:“我也想要,雁师弟的剑太帅了,我也想要一把一样的!”
雁失群嗤笑一声:“笑话,本座的剑岂是想复刻就能复刻的,这可是滚烫的熔岩淬炼而成的。”
阿居说:“那我就要一把比你的剑还厉害的。”
“切,你先赤手空拳打赢本座再说吧!”
“那我可不跟你正面比,我要靠脑子赢。”
“嘿,你这臭小子,你是在说本座没脑子?”
闻天语低头:“……我,还拿不动。”
清诀笑笑回:“慢慢来,你的天赋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配剑这回事确实可以给他们考虑上了。
当初决定给解昼间奔赴远地求剑,是因为解昼间的一个梦,他梦见了雪山,梦见了一把剑在冰里。
清诀觉得这应该是剧情里的一部分,所以顺着这个思路走,果然在北山获得真材,为他打出一把上好宝剑。
按理来说其他孩子也应该各自有各自的指引,但是现在都还没有显化,清诀想着要不然先给他们几把好点的铁剑练着试试。
“师尊,”闻天语这才看见他手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啊?”
“这个呀,”清诀说:“这个便是本君此次前来的目的了,你们退远点,本君现在就要将这盒子打开。”
几个徒弟都很乖的退远了,躲在几个柱子后面观看。
这铁盒子被藏在地窖里,要不是从记忆里看见有这么个东西,还真没人注意到。
清诀放下那铁盒子,抬掌运气顷刻之间,铁盒就被炸开了。
果然,这铁盒上面的锁是他清家独有的,只有清家人运气,才能将它打开。
怪不得他们捣鼓了半天,最后甚至放弃了将它置于地窖内。
但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铁盒打开的瞬间,里面骤然升起蓝色的妖火。
还未看清里头纸张上写着什么,要火就在一瞬间将东西焚烧殆尽。
清诀还没来得及扑灭,就像那几页纸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些边角了。
不过情急之下,他还是从当中抢救出一缕残魄。
那是属于清九结的,摇摇欲坠的,任谁弹指间就能打碎的魂魄。
清诀用自己的灵力护住那点残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
是谁在这上面下了这种禁制,他竟毫无察觉??
这不是只有清家人才能打开的铁盒吗?难道说清家内部有内鬼?
不也有可能是清九结自行设置的……
不对,绝不可能!
清诀几乎想到的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妖火是焚烧神树的妖火,清九结绝对不可能用这种火来给自己的东西下禁制!
他看着盒子里那已经被烧毁,几乎看不清原貌,也无法再复原的纸张,只能狠狠的锤了一下地板。
这算是剧情杀吗?难道说这盒子里的东西本不应该看见?
解家人又从何得来的那妖火呢?
一点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多。
“师尊……”
几个孩子见势不对都没敢出声,看着自家师尊紧锁着眉头,一脸苦恼的样子,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叫了一声。
“本君没事……”
清诀像里面残余的东西拿出来,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这盒子上面有没有被下什么法阵,发现自己啥也查不出来。
居然还有他查不出来的法阵?
雾青仙君的修为,可是修真界的顶端战力啊。
按理来说,只要布下东西,就不会毫无痕迹。
……不过事到如今也侧面证明了这铁盒里的东西确实意义重大,甚至可能直接关联了当年同归于尽的真相。
否则那躲在暗处的反派也不会这么急着销毁。
清诀不相信这世上有不透墙的风,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线索能够找到。
但是他几乎有点抓狂,作为这么一个高危职业,他本不想与剧情牵扯太过深远,现在却不知不觉的已身入局了。
啧……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走完剧情他就能回去了。
清诀内心抓狂了片刻,很快平静下来说:“这里没什么东西要查了,我们走吧。”
几个孩子?估计是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一路上都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回到家也是乖乖的吃饭,乖乖的休息。
其实他们私底下有在暗自讨论失踪,为什么打开那个铁盒就不高兴了,但是他们哪里懂得那么多,所以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解昼间有单独跑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但清诀忙着和那铁盒斗智斗勇,没有和他解释过多。
找不出来,真的找不出来……一点源头的痕迹都没有。
这妖火连神树都能烧,到底是怎么来的?
好想知道铁盒里原本的纸张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一直到半夜,清诀批了一件外衣,推开了木缘休息的房间门。
木缘本就在养伤阶段,睡眠浅,一有人推门,她就察觉到了。
“……仙君?”
清诀把在解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想听听她的想法
木缘沉思了片刻,表示那妖火的形成,她也毫无头绪,但是能烧毁神木的功力,起码也是千年大妖了。
木缘说,找寻真相的过程,或许非常漫长,但是她并不着急,希望清诀也不要太有压力。
能够得到这样的帮助,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清诀与她商讨过半夜,一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反应过来时间流逝。
木缘现如今,状态已经好多了,现在这些灵丹妙药也比百年前要好用的多,对她恢复来说是非常有效的。
至少她说话越发清晰了。
“看样子过不久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你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还不知道,但我想……四处走走。”
就像很早之前那样,不带任何目的性,游历过世间,体会各处的人情冷暖。
能帮些什么就帮些什么,算是给自己的错误进行一个弥补。
所以……她到底错了吗?
她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活下去。
但是真正的仇人也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孩子。
就算想要寻仇也无的放矢。
木缘目光呆滞盯着被褥发了一会儿呆,
“我……听清凤姑娘说,您有一个杀死妖鬼的顶尖凶器……名为黑瓶子。”
“没错,那个在我徒弟身上,用来保命的。”
原型是一些先人留下的法器,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他虽然做不到从零开始搞发明,但是能增强那些法器的功效。
清家仓库里现在也堆了很多,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没用的法器。
清诀问:“有什么问题?”
“不,”木缘缓缓的摇摇头:“只是觉得,您……是个神秘的人。”——
作者有话说:“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是出自荒木飞吕彦的漫画作品《JOJO的奇妙冒险》第七部《飙马野郎》的一句名台词
第28章
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很多, 但木缘能感觉出来清诀是一个藏的很深的人。
这是她现在没有定心镜,也能看出来的东西。
但她又莫名认为,这份隐藏并不是出于恶意。
清九结和清诀两个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可能他们的目的也不一样, 但是都不让人讨厌。
她感觉清诀就像一块碎掉的镜子, 想要了解他,就必须一点一点拼凑。
他的徒弟们又对他了解多少呢?同门的弟子们除了敬畏之外,是否对他产生过好奇。
木缘不得而知,这也不是她应该去探究的东西。
缘木源并彻底变成了一片荒土, 曾经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能做的只有向前看。
就算这个时代清诀他们找不到答案,几百年后清九结回来,也能亲口说出真相吧。
那时他们一定可以共同努力,再创造一个缘木源那样的地方。
清诀问:“关于定心镜, 它已经碎掉了吧?”
“嗯……”木缘,想了想, 在掌心凝出一块玻璃碎片, 断断续续道:“这是定心镜的碎片之一,和大山融合之前……我藏进了自己体内……上面也蕴含着我的灵力、材质本身也是上好的珍品……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是还是将它赠与……您吧。”
“那本君就厚颜收下了, 多谢姑娘。”
“我……也没有其他留念,到处走走也好,顺便……想找找看有没有从缘木源出去的人……”
清诀点点头,觉得她目前这个心态倒是还不错。
还有一点清诀没忍心告诉她。
清九结的残魂之所以会附在那个铁盒子里,一个极大的可能是他死前经历了难以忍受的,魂魄撕裂的痛苦。
所以他的魂魄碎成很多片,其中一篇留在了那盒子里。
这样的痛苦是连他都难以想象的,比□□上的撕裂更加折磨, 可惜现在还找不到其他线索还原当年的真相。
清诀交代完之后出门,再次去到了清真灵的院子。
清真灵是一个很聪明的老先生,只是平时不苟言笑,让人觉得古板又守旧。
这样的一个人,能识破他的身份是假。
这对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清诀来说有点恐怖了。
果然,一大清早的老先生就已经坐在院子前喝茶了。
“与那树妖姑娘聊完了?”
他好像是什么都知道。
“嗯,”清诀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承认,并且在他对面坐下:“您觉得当年真相会是什么?”
“老夫也没有亲眼见证,何谈觉得,”清真灵给他倒上一壶好茶,说:“到要问问,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不想插手世间事,但那地动对于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所以我入局了。”
“哈哈哈,”清真灵难得大笑起来,说:“好啊,入局了就好啊。”
“您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样起码证明你确实不会对清家有害。”
“……就算不入局,我也不会害清家人。”
“那是你的想法,而人的想法就是会变的,”清真灵神色又恢复严肃:“只有拥有同一个目的,绑在一条绳上,才能成为盟友。”
“雾青仙君呢,您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吗?”
“老夫倒是不讨厌他,虽然世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觉得强者有点脾气正常,看看那云家少主,不也有人不喜欢,有人觉得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太过高傲,早晚得摔跟头,”清真灵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吹散上面的热气:“但我看他,就和看清家其他人一样。”
“在各种事件中有所牺牲,也是常有的事,我活的这几百年,看够了这些,早已习惯了。”
清诀垂眸:“……”
“你的真实来历我不会告知他人,算是给我们留下一个契约,你的的确确比雾青仙君还要强上些许,这对于清家来说是一件好事,那几个孩子亦是如此,老夫希望你能好好管教,培养他们长大成人,有所建树。”
“晚辈明白,”清诀起身,觉得就算清真灵真的知道些什么当年的事,也不会在这个节点说出口,所以:“那晚辈先行告辞。”
这老先生的确聪明的多,清诀还是不太喜欢跟这样的领导打交道的。
总是要去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听那些职场上的言下之意。
至少立场很清晰了,他们不会是敌人。
……目前来看。
清诀还是留了个心眼,这种背刺桥段太多了,就算有猜错剧情的前车之鉴,他也很难不起疑心。
倒不如说要不是他生性多疑,也不会救出木缘。
这个习惯还是保留的好
这几天,清诀也马不停蹄的在追查各种线索,没事的时候就不去烦长老们了,省的又冒出哪一个,突然将他的身份点破,要处理的信息就会更多。
木缘的伤势逐渐好了,她的皮肤损伤是普通丹药不可逆转的,只能自己慢慢修炼。
一个月后,她就要离开这里。
这一个月之间,孩子们也经常去看望她,这几个个性鲜明的小朋友,也让她想起很多曾经的往事。
缘木源的小妖精们,现在应该已经成为百岁的大妖了吧?
至于那些凡人,经过百年应该也已经寿终正寝了。
而她也跟着清凤学会了做当初念念不忘的煎茶饼。
将上好的茶叶取下泡水,碾碎五谷,混入茶水和嫩茶叶尖,蒸熟,在搓成圆球压扁煎至两面金黄。
入口的味道虽然熟悉,但到底是和记忆当中百年前的模样有所区别。
清凤说,百年前的配方和现在的可能的确不一样,所以味道有区别。
木缘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吃的,可能是当初清九结用的茶叶不一样吧。
木缘半张脸蒙上一层面纱,披上一件斗篷。
她的皮肤现在还是太脆弱了,离不开这些外物的帮助。
她今天就要离开了。
清凤这一个月之间细心照料她,两人几乎成为姐妹。
“这个你带上,有助于你调养身体,还有这个帮你恢复灵气的,这个也是可以强健体魄,还有……”
清凤将草药一股脑的塞给她,木缘笑着说:“不用这么麻烦,你在这里也要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好,”清凤也收起愁容说:“仙君说你曾是那座山头的守护灵,如今你的根基没了,会不会与你的身体有害?”
“我自诞生起就是个独立的个体,只不过修炼方式和速度有异于其他,不用担心。”
“好,那你要保重。”
“你也是,那我去和仙君道别了。”
“嗯。”
她还没进门,清诀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踪迹,收起给孩子们念的小诗。
“今天本君要交给你们一节实践课,”清诀面对屋子里的几个孩子,说:“这节课的名字就叫告别,你们每一个都单独去和木缘姑娘说声再见吧,心得体会就是你们这次的作业了。”
屋子里一时寂静,一直到阿居开口:“木缘姐姐,今天要走了?”
然后开始叽叽喳喳的各自说话。
阮灵籁:“姐姐要去哪?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雁失群手上把玩着毛笔:“本座早就知道他要走了。”
然后他的毛笔墨水甩了旁边解昼间一脸。
雁失群:“……不是故意的。”
解昼间抬手擦擦自己的脸,把墨水擦的更乱了。
阿居笑得前扑后仰。
闻天语用灵力引来杯中水,沾湿手帕,帮他擦干净。
一边擦,闻天语一边说:“木缘姐姐,的伤,好了吗?”
清诀被他们之间的互动逗的忍俊不禁,说:“嗯,已经可以自己出去了,灵力也基本稳住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闻天语反应慢半拍的迟钝点头。
门口,一袭白衣白斗篷,戴着面纱的仙子站在那处,几个孩子一开门就看见了她,阮灵籁和阿居都依依不舍的朝她奔过去。
他们顺便拉上了雁失群。
闻天语走的慢,晃悠到她跟前加入这场有些吵闹的告别。
好像根本没人记得清诀刚开始说一个一个去。
不过清诀也没拦着就是了。
当然,还有解昼间。
他确确实实是最后一个走到木缘跟前的。
“妖精姐姐。”
“嗯……”木缘还是不太想看见他,这也在清诀的意料之内。
解昼间心里一横:“……我、我虽然姓解,也从没有忘记自己姓解,但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保护很多很多像缘木源那样的地方。”
木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好,”最终木缘闭了闭眼,眼中依稀再次闪过那生灵涂炭的画面,有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孩子,但是她说:“你的誓言我听到了,缘木源的神木也听到了,你是否愿意为你的誓言承担后果?”
“愿意,我愿意以自己的姓名和生命起誓,绝不成为贱淫掳掠的宵小之辈!”
“好,”木缘同他握手,两个人好像签订了一份不需要画押的协议,“那我便相信你。”
雁失群站在不远处默默说:“其实我们魔教有一种心法,一旦用了如果破坏誓言会承受万劫之苦,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他啊。”
清诀笑道:“你懂个什么。”
“……切。”
阮灵籁又忍不住掉眼泪:“呜呜,好舍不得呀,木缘姐姐。”
阿居撑着闻天语的肩膀,懒懒散散摸摸自己下巴:“其实我没太大感觉啦,毕竟才一个多月呢。”
闻天语:“舍不得。”
“唉?”
阿居左看看哭的眼泪汪汪的阮灵籁,右看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却依依不舍的闻天语。
阿居挠头:不会吧……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感觉吗?
他很聪明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别人他真的不是很在乎,只要师尊他们平平安安就行,这里是他的家,他只在乎这里。
只要他的同门好友、师尊、师兄师姐们,都平平安安的。
小孩子哪里分的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这样想了,但觉得不合群,所以没说出来。
……
“仙君,这些恩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还,”木缘最后才走到清诀目前,说:“在离开之前,我想送你们两件小礼物。”
“哦?”清诀眨眨眼,好奇道:“是什么?”
这第一件礼物,是带着木缘气息的一枚木哨。
“情急之时吹响此哨,直接传唤于我,不远万里定竭力帮助……至于第二件礼物,需到夜晚各位才会知晓。”
木缘笑笑,转身飞到上空。
清诀看见她周身飘出一些小白点,淡淡的白光,一个一个汇聚成更亮的小光点。
阮灵籁指着那处说:“萤火虫!”
闻天语:“光球?”
阿居:“哎呀不是吧,这分明是会发光的蒲公英。”
然后那些小光点,以缓慢的速度飘了过来,分散到四周,有的越过水云湖,有的落在清家地界,但最终都落在每一个人的眉心。
清诀感受到了一阵轻飘飘的暖意席卷全身,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今夜,你们就都会知道了。”
入夜,睡着之后,他的眼前突然变白了,然后视野渐渐的清晰入梦。
一场美梦。
他看见了没有地震,老师们都还活着,他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开心心的回到那里,一大家子人一起欢聚一堂的梦。
“小卜,已经长成大人了。”
那双温柔的大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他还看见了解昼间他们长大成人的样子,解昼间的身形熟悉,他感觉在哪里见过,和那个他恍惚错神之间见过几眼的成年男人很像。
但是没有脸,只能朦胧的看见长成大姑娘的阮灵籁对着他招招手,喊着他名字之类的话。
没大没小的,长大了就不叫尊称了吗?
不过他们都有好好的长大成人,真好啊。
原来如此。
这大概是一个能让人看见心中所想之物的幻术,这就是她送来的礼物。
纵使这些都不是真的,也是这么的温暖人心。
但,他是什么时候将解昼间他们好好长大,作为自己的愿望之一了?这群活宝。
夜里,清环看见自己老了的样子,他就这样惬意的在水韵湖畔边钓钓鱼,这就是他的愿望。
在厨房煎药熬睡着的清凤看见自己医术大成,自己炼制的草药和丹药都一药难求,想找她问诊的人都要排到泉漳外面去。
所有人在这短短时间里都看见了自己最想看见的事物,清诀不知道孩子们都看见了什么,但是小孩子的愿望总归是简单的,可能只是想再吃一次桂花糕,也可能是想回家和阿爹阿娘撒个娇。
雁失群的愿望大概是回到黔轮山,重振魔教吧。
闻天语和阿居呢?会是找到自己的家人吗。
清诀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象就逐渐消散了。
一场美梦过去,空中的白衣仙子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师尊!”
天光大亮,小丫头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几个孩子闯进他的寝室,趴在床边喊他起床。
解昼间也惊讶,甚至带着些惊慌:“您…没事吧?”
他才猛然坐起来,惊觉自己刚才竟然落下泪来。
原来他在陷入复杂的心绪之前,光是看见老师们都好好活着的景象,就已经哭了。
他将自己的眼泪擦干:“本君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这场美梦就是木缘的礼物吧。”
“师尊师尊,”阮灵籁问:“木缘姐姐送的礼物不是好事吗?我梦见了可好的事情呢,为什么您会哭呀?”
雁失群:“该不会对你特殊对待了吧?看见什么了?”
“师尊我啊,恰恰因为美好而落泪——因为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比悲伤更令人动容。”
听说镇上的书院已经差不多重建完了,抽个时间去看看老师吧。
他说这话不光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就连活了几十年的魔尊雁失群都没太听懂。
后者根本没有感受过什么美好,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触碰到真正的情谊。
虽然雁失群本人很不想承认就是了。
在这一点上,可能云月临都比他要坦率。
“好了好了,该起床上早课了,下午好好练剑,然后我要抽查作业哦。”
阿居哀嚎:“能不能不写……”
清诀:“当然不行,学习和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本座不是娃娃,为什么也要做!”
清诀笑了:“学海无涯嘛。”
说起来,他突然想到云月临的字还挺好看的,阿居和雁失群的字就比较一言难尽,前者是纯粹的草书,本人来了都看不清写的是啥,后者就是单纯的没怎么写过字,运笔和握笔都有问题。
……如果让云月临来教他们,他会同意吗。
在那之后清诀的生活一如既往。
带带娃,练练剑,教会他们做人和修炼,偶尔教训教训范傲天,做做各种“支线”任务。
地震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和云月临的关系不能说亲近,只是两个人打完架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茶了。
清诀也多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一刻也没松懈的寻找清九结留下的线索。
他走遍了很多地方,追寻着前家主的足迹,有时候也当带着几个孩子历练了,他们年纪太小,很多东西都不懂,大部分情况下就是跟着一起玩儿的。
他一无所获。
而这线索一断,就断了九年。
……
“哎,听说这里藏着上好的宝物,是真的还是假的?”
深山树林里,一个老农民和他的同伴这样说着。
同伴举着一根火把,小声道:“你小声点吧,别让别人听见了,不然到时候找不到东西,还得跟他们分!”
“噢噢,不过你是哪听来的情报啊,准不准?真要是藏着好东西,那些修仙的人不是早就拿去了,还轮得到我们?”
“嗨,你真以为他们那些修仙人是神通广大的呀?世界上这么多东西,总有他们不知道的呗。”
就在他们聊天之际,不远处,山洞里一头凶兽的眼皮悄悄张开,露出血红的眼球。
这林间飞沙走石,一草一木的动向都在它的视线之内。
它缓缓站起身,露出自己肥厚的身子,它的皮肤近似□□,但是体型却比那东西大得多,浑身黏糊糊的流着毒液,看得人直犯恶心。
它离开山洞,山洞背后露出了骇人的白骨,堆积成山,还有一个没被啃食完的尸体,肉身已经腐烂,上面爬满了蛆虫。
两个为寻宝物而来的农民,只带了一根火把,照亮自己面前的这一小片地块。
他们忽然感到周围的环境在颤抖,转过头,那只凶兽张着嘴巴,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扑了过来。
瞬间惨叫声四起,深山林里的鸟儿连连惊飞。
但是痛觉并没有降临在他们头上,两个农民丢了火,把抱成一团,感觉没了动静,缓缓睁眼。
“喂喂喂,火把这种东西能不能不要乱丢啊?”
用捆妖绳紧紧束缚住那只巨怪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金贵的小姑娘,两缕头发顺着脖子一左一右搭在胸前,其余的头发被盘在脑后,整个人干净利落。
她在火把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接住了,面对那恶心的凶兽惨叫也不为所动,看起来年龄不大,却体术绝佳,反身一脚将那凶兽踹走。
“噫呃!恶心死啦!”
她嫌弃的抖抖裤腿,生怕自己身上沾上脏东西。
两个老农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树枝上又倒吊下来一个人。
“差点死喽~”
“啊啊!!”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鬼怪,而是一个双腿勾住树枝倒立着的少年。
他的头发全部在脑后扎成一根低低的马尾,现在就这样直勾勾从树上……
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贵声音。
“阿居,别乱吓人。”
“知道啦。”
少年腿上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巧劲,轻松一翻就从树枝上翻了下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师姐,你踢那么远干嘛?”
“你没看见那个东西长得有多恶心……天语的阵法布好了吗?”
远处那个清贵声音再次传来。
“好了。”
两个老农民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山顶之上还站着两个人,远远的看着这边。
站在中间的那个少年,头发梳的最正经,全部干净利落的盘上去,只留了额前分开的两缕。
可惜这个角度看不见他有一只眼睛是白色。
他伸手对旁边的人指了指方向。
他旁边那人就没这么正统,头发全部散在背后,只有头顶沿着鬓角编了两根麻花辫垂下来。
“呵。”
“注意——”
那少年人笑得有些发邪,背后背着一把融入黑夜的黑剑,一跃而下朝着那人指的方向去了
即使有人似乎有话要说。
“……安全。”
他指过的那片区域瞬间炸开一团熊熊烈火。
随后声音才透过灵力远远的传来。
“本座能有什么危险。”
闻天语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说注意树的安全,别烧的太狠。”
“……”
第29章
他们每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是身法修为等等一切,都远超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样子。
两个老农民惊讶极了,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不知道一时该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还是该询问这几位少年英雄的名字。
一边炸火的声音刚落, 刚刚倒吊下来的那个少年就身影极快的融进了树林里,他的身形如走龙蛇,穿梭在树枝之间,很快就到了另一个点位。
看见拦路的几只小妖, 袖中的毒针裹着灵气精准扎在他们额前, 法阵周围的妖怪一下就倒地不起。
阿居足尖一点又轻轻落在某处枝头:“闻师兄,我这边也清理完了。”
闻天语点点头,用灵力传话下去:“灵籁,动手。”
阮灵籁长舒一口气, 活动了一下拳脚,冲向把那□□怪打飞的地方, 一个漂亮的飞踢起手, 挣脱开捆妖绳的妖兽几招之下又被打趴了。
趁那妖兽脱力之际,阵法启动, 两个正眼冒出白色的光,那巨大的妖兽,就这样在两个老农民的眼前灰飞烟灭。
说明死前还吐出了一堆金银财宝。
这便是他们一开始要找的东西,也是吸引无数人前来,却丢掉性命的东西。
癞蛤蟆怪有点儿智商,还懂些幻术,所以屡试不爽。
小姑娘旁边一左一右走来两个少年,是刚刚清理小妖兽那两位。
雁失群抱臂, 一脸不可一世:“下次控制力道能不能早点说。”
阿居笑着道:“你知道闻师兄说话向来慢悠悠的,还这么着急。”
阮灵籁提起裙摆跺脚:“哎呀!我的裙子都脏了!下次这种恶心的你们来打。”
闻天语从高处缓缓落下,两步走到同伴面前:“先去清点一下死亡人数,顺便照顾一下那两位吧。”
几个人终于把视线递给了后面的两个老农民。
两个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连连磕头道谢。
阮灵籁:“没事啦,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阿居叉腰:“下次可不能再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不是每次都能遇见我们的。”
雁失群:“……我们不是特意前来的吗?”
阿居:“这叫神秘感,我刚刚多帅啊。”
闻天语突然一惊,语气波动都大了:“……等等,小心身后!”
没曾想到,□□怪居然还留了后手,地上的那摊脓液突然炸开,朝这边溅射而来。
但是用不着这几人出手,几道剑风就将溅射过来的毒液尽数斩落。
从不远处缓缓的走来一个人,他的头发高高束成马尾,阴影中能依稀辨别他的长相十分俊气,白剑出鞘入鞘,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动作。
解昼间,今年14。
“师兄!”阮灵籁顾不得管裙子脏了,跑过去:“师尊没跟你一起吗?”
“师尊有点事,让我先过来接你们回去。”
闻天语和解昼间远远的对视一眼,点点头,走过去照顾那两位吓惨了的农民。
雁失群和阿居朝着解昼间走去。
雁失群对他笑道:“刚刚就算你不出手,本座也能将那东西一把火烧了。”
解昼间语气不紧不慢:“嗯,我想着这样快一点,因为师尊说回去煮火锅,怕他等太久。”
“唉?好唉,”阿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天忙了一天了,肚子都饿了,师尊太懂我们了。”
闻天语检查完那两位没有别的伤势,起身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顺着那边一直直走就能走出去了。”
“多谢仙家,多谢仙家!”
两个贪欲熏心的老农民,这下老实了,很快灰溜溜的往那边走了。
解昼间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解昼间在前面带路,阮灵籁一边走一边气呼呼道:“可惜我的衣服,我让我爹买新的。”
阿居惊了:“不是吧,大小姐,你的衣服都快放不下了。”
阮灵籁鄙夷:“说的好像只让我爹给我买了一样。”
“小的完全没意见,全听大小姐安排。”
雁失群上下打量阿居:“瞅你那点出息。”
“这叫能屈能伸,师尊说,男子汉才这样,认识食物的人长得帅。”
闻天语无奈纠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的是应变能力强的人,不是吃的。”
阮灵籁笑死了:“我们小阿居的文化课还是那么差。”
阿居:“光说我了,雁师弟一开始连字都认不齐呢。”
雁失群:“拉倒吧你,本座现在字也写的比你好。”
闻天语:“每次提到这个,就想为云少主默哀。”
阮灵籁:“可怜的云少主。”
后面几人聊着聊着就走出了这片树林。
他们的轻功都很好,虽然最好的要属阿居,毕竟他之前活泼好动老是东跑西跑,就这么练出来了。
除了解昼间雁失群,阿居也得到了自己的佩剑,现在只有闻天语和阮灵籁还没有,不过这种事情看缘分,急不得,虽然用的不是上好的宝剑,但是一把铁剑平时也足够了。
五个人出了树林浩浩荡荡的御剑回去。
解昼间在最前头说:“师尊说回去之前先去镇上买点东西。”
雁失群毫不意外:“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让我们空手回去,这次是带烧鸡还是烧鹅。”
解昼间:“他说想喝酒。”
解昼间身后的四人紧急刹车,异口同声:“唉?”
水云湖中心,泉漳清家。
青白衣衫的仙人落地,早早守在门口的人见他额头都是汗,递给他一张手帕让他擦擦。
清环递过去之后说:“灵籁他们出门捉妖了,应该快回来了。”
清诀点点头:“本君知道,已经让昼间去接了。”
“您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说来……不是汗,这是水。”
“……您怎么淋湿了?外面也没下雨啊。”
清诀尴尬一笑:“……呵呵。”
他才不会说他飞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团雨云。
就那几公里路下暴雨,而且下得突然躲都没来得及躲,出了那几公里之后,又是大晴天了。
跟遛他玩儿似的。
“别问这么多了,把本君院子里那个锅和架子架起来,今天晚饭吃火锅吧?顺便你陪本君喝点小酒。”
“好……唉?您,您要喝酒?”
“怎么了?本君今天高兴不可以吗?”
清环汗颜:“没、没……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他私底下用手轻轻画了一道传音符,将画外音传给清凤。
“仙君今天想喝酒!”
清凤面前摆了十几种药材,正在慢慢分辨它们之间不同的差异,收到这则传讯手猛的一抖。
“……不会吧。”
不一会儿,外出的五个孩子也回来了。
雁失群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清诀院子里质问:“你要喝酒,真的假的?”
清诀正在把整块的牛肉切成一片一片的,用的还是上好的宝剑雾里青。
他的配剑就用来干这事儿。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惊讶?”
阮灵籁从后面走过来:“……您忘了您上次喝了酒,差点拆了房子的事情吗?”
“有这回事?”清诀仰头想了想,没想起来,说:“哎,酒量是可以练的,多喝几次不就好了?”
不好不好!
拆房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修为没有人比!他!高!
拦不住才是最重要的啊喂。
阿居惊恐万分的对解昼间说:“师兄,你说句话啊,师尊要作死,你就不拦着他点?万一事后又被长老们兴师问罪怎么办?”
“不必惊慌,”解昼间把买来的各种食材放到桌案上,小声回答:“我有办法。”
阿居:“真的假的。”
闻天语一边帮着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说:“……姑且相信吧,毕竟如果师尊真的想喝,就算他偷偷喝,我们也拦不住啊。”
另一边,接过切牛肉大任的雁失群死也不愿意用自己的佩剑做这种事情,于是清诀只好给他找来一把柴刀,这才躺回躺椅上。
清诀闭目养神却开口道:“灵籁你的衣服脏了,改明儿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他给你买件新的。”
“好呀好呀师尊对我最好了!”
“快去换身衣服吧,一会多吃点肉。”
“嗯嗯!”
雁失群默默想吐槽她瞬间就被收买了的样子,摇摇头问:“解昼间说你有事儿,你是去哪儿了?看起来像是淋过雨似的。”
清诀躺在躺椅上好不惬意,食材有人切,东西有人买,生火也有人生,他只要躺在这里等着开锅就行。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这不是办成了吗?所以高兴呗。”
“……天底下还有你办不成的事?让人家云少主来教我们写字你都做到了。”
雁失群想到当初那画面都不禁抖了三抖,其实云月临虽然脾气差,但意外的耐心不错,对待小孩子他不怎么骂人。
但是练字真的是他这辈子最不情愿的事情了。
这几年,他感觉他魔尊的威严越来越弱了,不仅学会了写字念诗,还学了各种心法,居然干了不少好事。
再怎么说他可是魔尊啊,这里没有一个人尊重他的身份。
尤其是那个躺在躺椅上睡觉的家伙。
“有的,小雁子有的,”清诀说:“不过我今天出门办的这件事暂且保密,等吃完了饭我再说。”——
作者有话说:更新字数调整:
手伤还没有得到改善(本质也是本人完全没有充足的休息,千万别学),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调整更新字数,改成每天更新三千了,非常抱歉。
因为开文时间都比较接近,存搞和休息时间只有一两个月,所以做不到全文存稿。
本来打算一如既往日六到完结,咬咬牙想坚持下来,但是身体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实在抱歉……断更肯定不会,这点大家放心,只是少更新一点,这样也能保证作者本人状态更好。
等之后伤养好或者是身体改善了,还是会更新六千的,先更三千一个月调理一下试试,感谢大家理解。
更新字数减少其实也蛮不甘心的,感觉和自己投降了,但是身体原因加上八月份的出行安排(想去云南大理放松放松,不知道有没有小读者可以给些旅游建议),权衡之下确实日更三千是最好的选择,下本时间和状态上调整的好一点,v后还是会选择继续更六千。
工作量减少一半心理和生理都轻松了很多,养好以后我再接着卷,再次抱歉,再次感谢大家理解。
第30章
院子里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升起来, 食材的香味也随着入锅传遍了整个清家。
不少弟子被香的实在受不了,都斗胆蹲在清诀的门口。
清诀让清环拿上碗筷分些给外面,夹起一片烫的直冒热气的牛肉片。
他本来是不接受鸳鸯锅的, 但是考虑到古代人普遍口味清淡, 并且这里还有很多是未成年的小孩子, 所以最终妥协了。
阮灵籁在一边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精湛的筷子功夫,她夹起一颗丸子简直信手拈来。
闻天语这方面就显得弱了很多,实战向来不是他的专长,戳了半天也没把清汤锅里的那颗圆子戳上来。
清诀替他夹进碗里。
“谢谢师尊。”
“不用谢, 今天你们出去遇到什么了?那是个什么妖兽?”
阿居被嘴里的牛肉烫的直哈气, 一边用嘴和牛片打架,一边说:“窝们,渔岛了一只……”
“停停停,你先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雁失群看不下去,递给他一杯水:“我们遇到了一只蟾蜍, 他利用人的贪欲, 勾引周围的百姓进山,然后吃掉, 死的时候吐出了很多真金白银,暂时收进乾坤袋里了。”
“行,”清诀大概听懂了是怎么回事:“那明天找个时间,你们把这些东西还给失主。”
闻天语:“一些无主的财宝怎么办?”
“唔,那就拿回清家好了,就当充公了。”
雁失群没以前那么暴躁了,清诀觉得他现在才更有魔尊的气质,因为更加成熟, 能担起大任。
常后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清诀给自己倒上了一壶酒。
几个人眼睛都瞪圆了,疯狂对视,最后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放在了解昼间身上。
解昼间正在淡定的喝茶,清汤锅里面捞起一片胡萝卜。
胡萝卜好吃,甜甜的,他喜欢。
也就是清诀惯着他,不然这种最讨厌的东西是根本不能被允许出现在餐桌上的。
雁失群有灵力传话:他喝了,他喝了!
阮灵籁加入群聊:怎么办啊?怎么办?现在去找清凤师姐拿安眠药,还来得及吗?
闻天语:……要不失礼一下,把师尊打晕?
阿居:不是我们这边谁打的晕他啊?确定不是在还没有碰到人之前就被反杀吗?你们忘了这几年练功的时候被揍的经历了?
阮灵籁:唉?师尊没有直接上脸诶,难道说这酒不醉人?
雁失群:我都闻到酒味儿了,怎么会不醉人?
下一秒几个人的眼神沟通还没有结束,清诀就咚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睡得安详。
解昼间放下茶杯,从容不迫。
清环重新回到院子里,愣了愣问:“仙君,这是……?”
解昼间这时开口:“师兄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师尊这边有我们呢。”
“好吧,那你们吃的差不多了的话,我就收咯?”
阮灵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忙起来总是没错的:“清环师兄,我来帮你!”
雁失群凑过去小声问解昼间:“你干什么了?”
解昼间淡定的晃着茶杯:“下了些安神的药。”
雁失群本来就对解昼间有些心理阴影,毕竟他算是从小被打到大的,现在只觉得这家伙更加恐怖了。
闻天语咽了咽口水,找补说:“情有可原,是不得已而为之。”
阿居趴在桌子上,刚刚他的舌头被烫了一个泡,现在说话嘟嘟囔囔的:“那清环师兄走了,咱们把师尊搬回屋子里?”
雁失群:“他刚才说有什么事情要说来着,就这么睡过去了,难道我们要等到明天?”
解昼间:“师尊在外奔波一天也该睡觉了,我一会把他带进去,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有解昼间在确实是让人放心的,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不然今天晚上谁也不用睡了。
但是……真的好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就不能先宣布完了之后再喝酒吗!
解昼间把清诀抱回床上,他才刚刚展开一点身形,大概是因为修仙人的原因,力气和感官都比普通人更加强大和敏锐。
而且14岁的他已经快和清诀一般高了。
仔细比一比,好像就矮了半个头。
解昼间给床榻上的人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又给他喂下一杯甜水,重新倒了一杯放在床头。
一整个非常贴心。
解昼间盯着清诀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端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他,免得他半夜突然醒了头疼。
嗯……
他的师尊……
……今天显然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
解昼间眯了眯眼,轻而易举猜到了。
晚上不宜多食,等师尊醒了,一定要好好说说。
清诀睡梦之中打了个喷嚏。
他再一次睁眼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昨天的种种,恍然大悟。
臭小子,居然自作主张给他下药,胆儿肥了。
“师尊醒了,喝点水。”
清诀伸手接过水喝了一口,放下水杯,抬手就是一巴掌呼过去拍他脑壳。
“……昼间知错了,但是不能放任您拆家呀。”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清诀心道自己喝醉了酒哪有那么恐怖,明明上次醒来一切完好无损啊:“都会给本君下药了,下一步想干什么?”
“昼间真的知道错了。”
那是因为他们几人连夜把屋子修好的,不然被长老看见了还了得。
“算了……”清诀也不是多不讲理的人,并非真的要怪他,大概能猜到是自己喝醉了酒确实干了一些不成体统的事:“哎呀,糟了!”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
“快把你师弟师妹叫过来,我昨天晚上就想说了,你这臭小子给我下药,害我睡了一晚上。”
“昼间这就去办。”
一大清早的,几个人都还没有睡新鲜就被叫到了清诀的院子。
阮灵籁头发都还没梳,他现在已经一个人住一间屋了,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人陪着,胆子虽然没有长进多少,但也是大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问:“师尊这么早,又没有早课,叫我们来干嘛呀?”
清诀看了一眼旁边的解昼间:“昨天晚上就想说了,谁知道本君一觉睡过去了。”
清诀又眼神扫过眼前的几个小孩,他们作为共犯,每个人都挺心虚。
“罢了罢了,天语,上前来。”
“?”闻天语依言上前。
虽然不解这么大阵仗所为何意,但是师尊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闻天语还是照做了。
“接剑。”
“!”
清诀抬手掌心向上,空中渐渐的凝出一柄带着剑鞘的宝剑。
清诀再次重复:“接剑。”
是一把剑,一把品相上乘,和闻天语极其搭配的剑。
这下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此剑还没有名字,剑身规整,剑体轻盈,很适合你。”
闻天语接过那柄长剑,确实能感受到健身裹挟着充盈的灵气,并且这灵气还有些熟悉。;
闻天语感受了一会儿惊讶的开口:“……缘木源神树?”
“不错,看来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清诀笑笑说:“这里面的确混杂了神树的一小部分枝干,我今日路过那处,发现地底有一节树根长了出来,放心,已经经过木缘同意了,顺便还加上了她当年给我的定心镜碎片。”
“你也是束发的年纪了,前两日我刚好在柳春遇见木缘,商量了一下,就想着把这个当做礼物送你。”
“谢师尊,天语很喜欢,一定物尽其用,好好保管。”
清诀让他起来,说:“名字慢慢想不着急,当初阿居可是想了一整年呢。”
解昼间问:“木缘姐姐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已经习惯了穿斗篷不留名,你们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都能听见她行侠仗义的传闻呢。”
然后小伙伴们才凑上来对他的剑各种打量。
“哇,这里面真的有神木的一部分啊?感觉好酷。”阮灵籁眼中的羡艳都快溢出来了,这下她就是他们几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配剑的人了……说没有挫败感,怎么可能?
只不过她已经过了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年纪了。
……假的。
阮灵籁吸吸鼻子,委屈巴巴。
清诀一眼便看出那小丫头的心思,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用老父亲一般的语气道:“不必着急,你是体术最好的,配得上你的好剑,一定在后头。”
“……嗯!我会耐心的等它的。”
“快快快快,和我试试。”阿居更是迫不及待的抽出自己的剑,吵着要和闻天语练练手。
要知道,这小子平时是最不愿意用剑的,能用暗器就绝对不用武器,因为他嫌举剑太累了。
他那把剑也是上好的曜石制成的,是在一次找线索的途中无意发现的深山玄曜石,那石头已经有千年的岁数了,不管是品相还是品质,都是上好的,所以就用来给他做剑了。
也是那山中的玄曜石自己选择的阿居,这就是有缘分。
阿居因为是特殊材质制成,剑身上绕着深邃的花纹,闻天语的剑就只有中心有一条黑线,那大概是神木木枝留下的痕迹,锻剑的时候祛不了。
阿居剑名“溟痕”,是他想了一年才想出来的名字。
他说寓意是做好事不留名。
他俩在院子里对打上了,拉了解昼间当裁判,雁失群坐在墙上隔岸观。
清诀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看着那处的阮灵籁。
“其实本君也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阮灵籁回头看向他,疑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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