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破晓，早上是一如往常的生机样貌。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平常，没有一点异样之处。
但是清诀给孩子们上完早课，出来却看见不少弟子围在清家前门，抬头看着外面。
清诀走到他们身后问：“在看什么呢？”
几人都以为是自己修炼偷懒，被清诀给逮到了，有些心虚。
其中一人行了礼，说：“回仙君，我们……看外面有几片好看的云彩，所以一时间忘记了练剑。”
“云彩？”
清诀顺着那视线向上看去，远远的就看见湖泊的尽头，竟是几朵色彩绚丽，看起来如同祥瑞之兆的七色彩云衔接着大地和碧霄。
那彩色的云朵就像一次普通的自然奇观，以前大家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毕竟罕见，所以多看了两眼。
古时人们依赖天象，在这个仙术道法被人熟练运用的世界，有这样的征兆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又是哪个天之骄子诞生了。
几个弟子说完，就想告辞离开，但是清诀盯着那几朵彩云看了一会，他呼出一口长长的粗气，埋藏在记忆深处不远回首的往事轰的一下在脑子里炸开了似的。
他猛然想起昨晚的异样，又比所有人更敏锐的捕捉到四撒飞逃的鸟儿。
太像了，太像了。
几乎是应激一般的第一反应：“所有人跟我走！掩护百姓立刻离开山体和房屋！”
“这……”
门口的几个弟子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清诀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清诀几乎调动了清家的全部人手，越过水云湖……
落地那一刻，脚底剧烈的震感传来，地面竟直接开始坍塌。
从清诀意识到带人出发，仅仅短短的十分钟之后，一声巨响猝不及防，平静的湖面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凶煞，远远的就能看见湖水翻涌吞噬岸边，那一瞬间，清诀的脑子被彻底的堵住了。
他只从喉咙里喊出两个字：“救人！”
清家弟子们也终于纷纷反应过来，四散去各处，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到……
安全的地方？
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短短几秒钟，周遭山体大量滑坡，几秒就将一个小村落彻底掩埋，连哭喊声都听不到。
铺天盖地的黑烟盖过了人类的眼睛，清诀用内力狠狠撑住一座要倒下的房子，即使如此他还是看见了一块从他眼前飞过去的血肉。
随后半座山朝着这边倾倒，在浓烟里挡住了最后一缕光，天地也无凭无依。
但清诀很强，强大到能一个人救下一整座城镇的百姓，他抬手将一整个区域覆盖在自己的灵力之下，接住了成吨的巨石，但是地震还在继续，塌方的地方不止一处。
不过瞬间，这里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清诀运气凝神，半座山在他手中顷刻间化作粉尘，那些来不及救下被掩盖在废墟下的人，他能翻动土地，让他们重见天日。
但他依然手脚冰凉，四肢都在发麻，比起过度消耗灵力的疲惫，心理阴影更是裹挟着他的罪魁祸首。
清诀的灵力顺地而下，探过方圆十里。
他一只手还在输送灵力顶住巨大的震波，一只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咒符，白光乍现，哭喊惊恐的百姓们下一秒被传送到了最近的远离地震带的地方。
拢共千人，连带着几个清家的弟子，但是清诀来不及分清楚这些了。
他一口血色倒灌从口腔涌出，就算是他也内力透支的不行，清环冲过来将他扶住。
“仙君！”
清诀眼神中的恐惧还没散去，摇摇头嗓音沙哑：“……还有人，快去。”
“……环明白。”
……
不知过了多久，清环才抽空将清诀扶着坐下，汇报情况：“东西南北四处几乎都疏散完了，能救的我们都救了，其余……有的实在是被埋的太深，我们没办法——但多亏您反应及时，内力深厚，能救下这么多人是最好的结果了。”
清诀调理一下内力，将喉咙上的血腥味咽下去，说：“孩子们呢。”
事态紧急，他什么都没顾得上多管。
“昼间他们都积极地参与了救援，您放心，他们再小也是您教出来的弟子，本就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对了，灵籁被清凤带去和家人团聚了，她父母兄长都只是受了一点轻伤，阮家里山体远，修的结实，阮家主说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您随时开口。”
“好，按我说的去做，”清诀对清环道：“先再去周围检查一遍，能多救一个是一个，然后清点死亡人数，帮助百姓们重建，派人传我口信去云家，求援，多要些物资……这段时间各位辛苦一下。”
“环明白，这就去办，您先休息吧，您内力消耗太大了。”
“我没事，我再去周围看看。”
“……好，”清环担忧的看他一眼，说：“仙君，您比环想象中……对这种事情更急切一些。”
他们修仙人讲究一个静心，清家心法基础也是这个，这种天灾也没办法避免，尽最大努力保护了百姓，已经是做的很好了。
清环以为，清诀会更冷静的处理，就像平时，虽然他可以和他们谈笑风生，也可以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但是始终是和他们所有人搁这一层障壁的。
清环觉得那层东西大概就是所谓神性吧？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能寻常心看待。
这次不一样，清环明显感觉到清诀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在大规模的伤亡中，仙人只会投下怜悯的目光。
只有亲身经历的局中人，才会拼尽全力。
清诀无比清楚，他没办法视而不见，或是冷静的分析现状。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入眠，闭眼就是隔着钢筋水泥和泥土，从地底里传到耳边的哭声惨叫。
那些哭喊声慢慢的减少、慢慢的减少，一直到彻底缺氧，死在深不见底的地下。
他最后感觉到的炙热温暖的怀抱，也渐渐冷去。
“……救人哪有不急的，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们，死的更多。”
……
清诀在一身冷汗中醒来，一时间没分清今夕是何年，还以为刚才一切都是自己大梦一场。
他微微动手，摸到了一个孩子的脑袋。
解昼间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脸上尚存一些婴儿肥，看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个软软的棉花团子。
清诀感觉到一丝治愈，但是很快被现实击打回来，猛地坐起来，旁边的解昼间也被他的动作整醒了。
“师尊？”解昼间揉揉眼睛，“您没事吧，您睡了一整天。”
啊，他想起来了，前两天因为地震的事情，他忙了好几天，一直没有休息过。
好在云家这方面出手阔绰及时，云月临亲自带人来帮忙，周边其他小家族也尽了一些绵薄之力，帮着泉漳的百姓们重建家园。
清诀昨天倒了，清环和几个弟子护着把人背回清家的时候，孩子们都吓坏了。
在他们眼里师尊是无所不能的，是强大的存在，是神仙一样的人。
但是这样的清诀居然累倒了。
傻孩子，清诀听完解昼间的话，只是摸摸他的头：“再厉害的人，也不能独自替所有人和天灾抗衡，自然是最值得敬畏的神明……”
说到这儿清诀卡了一下壳。
其实他也想不到这场地震和一本修真小说能有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天灾？
动用内力的时候，似乎探查到地下细微的异常，但是清诀也不确定那是什么。
自然灾害的原理，就算是科技发展的现代也没有办法用科学去参透，别说他还没接触过这种方面的科研。
清诀接过解昼间双手递过来的一杯水，润润嗓子，问清楚现状后，又问：“其他人呢？”
“都在帮忙……师尊您别动，清凤师姐和真灵长老来看过您，说您现在要好好休息。”
传送本就是最消耗内力的法术之一，清诀这次还是大范围的群体传送，简直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而他只是损了几十年修为而已。
灾后重建正在尽然有序的进行，有清环在也暂时不需要清诀去主持大局，而且眼前的小家伙怕是也不会让他走。
清诀当然试图挣扎一下：“那昼间怎么不去呢？”
“昼间是代表，来陪师尊的，”解昼间说：“我和师妹他们都觉得您醒来看不见人，会很寂寞，所以就派我来陪您了。”
一群人小鬼大，其实就是来盯着他的。
清诀捏了捏解昼间手感很好的脸，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就被一个许久不见的人推开了。
“臭狐狸，还能坐起来呢，看来恢复的不错啊。”
云月临倚在门框上，睨了他一眼，说：“百姓之间就传疯了，说你天仙下凡了救人与水火，给你小子装到了，这局算你。”
清诀只是沉默，片刻后说：“谢谢你。”
他都听解昼间说了，云家几乎是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来帮忙了，他们的良性竞争是一码事，遇到这种灾祸又是另一码事。
但是不代表云月临受得了他这个陌生样子。
云月临嫌弃的神情快要溢出来了，朝后仰了仰头，皱起眉头：“……你正常点行不行，睡一天把脑子睡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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