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病了,要亲 什么意思,还没亲够?…………
顶上是哗啦啦倒灌而下的瀑布,跟前是咕滋作响的黏腻水声。
符鸣被强吻得七荤八素,萧怀远这厮跟牛皮糖似的,一粘便扯不下来。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深吻,更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极度干渴的旅人,俯身豪饮仅存的清泉,凶猛得几乎要将符鸣的舌头也咀嚼吞吃下去。
又发病了,符鸣如此给师弟的举止开脱。
距离拉到极近后,符鸣便能清楚看到萧怀远脖颈上的黑点已然扩散,大片黑色霉斑一般蔓延到他的胸膛,摸上去如烧焦的纸张,粗糙坚硬。
神魂更是乱七八糟,比他们失散前还要混乱破碎得多。符鸣微仰着头,被动接下他的全部攻势,又替他梳理神魂,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师兄一位。
运转一周天狐族秘法后,萧怀远终于冷静下来了,当然,也可能是亲够了。
符鸣顾忌到萧怀远的病患身份,收着力道将人推开,数落道:“莫长老还没死呢,让人看到多不好,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说到莫长老,符鸣这才有空去查看跌在台上的内鬼长老,那双深灰阴鸷的眼死死瞪着他们俩,却连半个字也憋不出。
不错,萧怀远病糊涂了也还记得用缚仙索和下禁言咒。
符鸣假装不知道这个缚仙索主要是准备给谁的,招呼萧怀远解开禁言咒,猝不及防又被偷袭一口。
这德行,究竟是谁教出来的。等等,他们师父葫芦道人就没带过萧怀远几天,好像……是他自己教的?看来是师弟自己不学好,也怨不得别人。
还是正事要紧,符鸣以手背抹去脸上水液,将杂念甩在脑后。
云大人被他捅了一刀后,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彻底没气儿了,蹊跷的是,那副挂在高台边沿的躯壳半点修为都没有,只是个纯粹的凡人。此处秘境与堡垒非一日之功所能建成,牢笼中那些死了和快死的人,恐怕也不是这一年半载才弄来的,这人究竟什么来头,费劲心计将人吊作腊肉,总不能是为了打火锅吧。
面对近在咫尺的滴血长刀,莫失果然有话想说。
“符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三界将会迎来巨变,肉身不复,乐土永存。”
他说话时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脸上却挂着纸人般僵硬的笑容。
神神叨叨,莫名其妙。
符鸣忍不住发问:“我跟你很熟?”
他知道莫失虽是长老,却是上任长老在魔界死后,捡了漏才当上的。在此之前,他还只是符鸣可绕天衍宗三圈的手下败将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还是先说说你们在捣鼓什么吧,明明白白交代出来,说不定还能有免死的机会。”符鸣笑着在他跟前横刀比划。
“死?你以为我怕死么,没用的,你们来得太晚,自然是阻挡不了我们的脚步的,大限已至,这世界合该如此!”
向来谨小慎微又没存在感的莫失,此刻却与拨云寨那些被蒙蔽的寨民一般狂热,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去。
只见他牙齿间忽然溢出黑红鲜血,眼珠血丝崩裂,青筋暴起,将缚仙索撑得绷紧,整个人犹如一只鼓胀到极致的气球。
想反扑?符鸣当即支起结界护住身后的萧怀远及其余之人。
轰!
莫失自爆了,还是元婴连带□□一个不留的决绝方式,那副异常高大的身躯忽然从腹部炸裂开来,火光如鞭炮一般连环爆响,将堡垒高台一同炸断。
符鸣凝实的真元四散,化为一双双巨手将千百个泡泡托举而上。
然而莫失并非是要对他们下手,他破布一般的身躯在空中崩解成惨烈的几块,掉入表面冷却不少的岩浆之中。
岩浆吞了一个高阶修士后,又变得汹涌活跃起来,接着便是地震,接连不断的地动撼动着这座堡垒,气温简直高到能将人活活蒸熟的地步。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得变成火锅里翻滚的丸子!
符鸣咬牙抽空体内所有真元,只两刀,便在堡垒之顶切出个长宽一里的十字空洞。
暗淡天光乍泄,泡泡在紫黑天色中上浮,突破湖水,直至天际。
一出来便能看见天衍宗弟子带着一群老弱病残猫在山顶,还挺机灵,符鸣顺手将他们也进护罩里。
这方小秘境亦在摇晃,浊浪排空,山石崩裂,符鸣飞到高空,才发觉这堡垒迷宫与交错山势联结,似乎形成了一个杀阵。
萧怀远的眼瞳空茫一片,但好歹能说出两句正经话:“阵眼,在湖心,此阵已成,无力破阵,我们先出去。”
秘境主人既死,那突破秘境是很简单的,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找到脆弱处击破之即可。
他那时乘着蛟龙是从哪进来的来着?
符鸣环顾四周,这边的天幕蓝得非常统一,一时也找不到阙处。
这时,他瞥见一个游动的蛟龙尾探了进来。
真是他的好龙,乖龙,符鸣突刺向前,将酸痛沉重的右臂抬起,一刀割破虚假的天穹。
赤红蛟龙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便被茫然地被转移到萧怀远身边,硕大鼻孔喷出两团火苗,显得很不太聪明。
外头的拨云寨也在地震,符鸣率一众人马一齐突围出来时,这座村寨已不复初见时的静寂模样。
或大或小的岩石混着折断的巨木滚落,浑黄洪流从山道冲下。那方小巧而深的水塘已涨了不少,直将什么仙姑的竹屋都淹在下头,黑黢黢的水鬼冤魂满地乱爬。
寨民有的成了尸体,在晃动不止的水面上下起伏,有的还连忙向山上跑去,扒拉着巨树树干以免被泥流冲下。
以符鸣化神期的耳力,甚至能听到寨民的哭泣与叫骂之声。
“龙呢龙呢,龙给你弄去哪里了!”蓬头垢面的仙姑极其不体面地挂在树上。
埙声胡乱地飞出,却不见蛟龙身影。
眼见这块石头又要被冲走,卡在石后的吹埙人也正着急上火:“不对,那位大人赐我的神力怎么没了。”
仙姑焦躁地挠了挠头发:“大人是不是说过,我们的躯壳哪怕真的死了,也能在乐土复生来着。””你还真信啊!”吹埙人吹胡子瞪眼地骂了一半,忽然发现自己的腰已被浑浊脏水吞没。
“啊!”
咕噜噜噜噜……
对于这俩人的结局,符鸣并不如何关心,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秘境原来与外界嵌得如此之深,那杀阵一旦启动,岂不是……”
符鸣这么想着,脚底又传来沉闷巨响,像是地心埋藏了一枚巨大的鞭炮忽而被引爆。
天杀的!真是怕啥来啥,那秘境原来是嵌在地底的,那个姓云的究竟想做什么,毁灭世界?
在那瞬间,天地巨变,冲击之势不断向外蔓延,周遭方圆千里的地壳下陷,致使群山崩裂。浩浩汤汤的江水失却群山阻挡,纷纷灌入山间,湍急水流一路高歌向下,非人力所能阻挡。
符鸣来时刚看过一遍,故而对这边的地形记得很清楚,群山以东便是中州诸城,那里是万里平原,地势一马平川,聚居的凡人有十万之数。
若犯洪灾,凡人几乎活不下来,而且中州本就因瘟疫死了不少人,真是乱上加乱。
他决定在赶路的同时,也将这群泡泡人放进大比秘境里,如此安全也方便。
其他人本就没醒,一切都好说,唯独那萧怀远比较麻烦。
符鸣在举起手刀劈晕萧怀远之际,忽被师弟捉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我陪你。”
萧怀远好似已完全恢复正常,唯独下颌至衣领下皆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宛如蛇鳞,不得不说还挺合符鸣的审美。
符鸣说话依然直截了当:“中州恐怕要犯洪灾,我去救点人,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撑得住长途跋涉么,萧怀远?”
“谢师兄关心,但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萧怀远镇静回道。
……切,谁关心他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也是个化神期修士,还是有点用的,符鸣还是准了萧怀远的援助。
“还有我们,也能助前辈一臂之力。”
正在符鸣往秘境塞人之时,七八个青葱少年忽然如麻雀般叫唤道。
符鸣简直想拍拍自己连轴转的脑子,看里头是否在跳进水塘时灌进了污水,不然怎么会把这群小鬼给忘记了。
他们竟然一路上都醒着,早知道先把他们打晕了。
萧怀远见此趁机给符鸣戴了一顶高帽,显然深谙想要猫给好脸色就得顺毛撸的道理:“师兄就让他们去吧,爱护后辈虽好,也不能事事都将他们护在身后。
也怨不得人是道德模范呢,这说话水平……好吧,符鸣还是有点受用的。
连符鸣萧怀远在内的十来个人紧赶慢赶,终是在洪水正式来临之前抵达洛城,这座源水边最大的城郭。
滚滚河水尚还没到,此地就已被百里之外的地震波及。城郊田地豁开许多道裂缝,将尚未长成的青青麦苗吞没,也跌进许多受惊鸡牛与倒霉行人。
“守住此城,将水导回河中,能保至少两万人的性命。”符鸣掐指一算,所幸他来之前也与萧怀远一同查过洛城州志。
“你们都是金丹期的弟子,也够用了,有土灵根水灵根金灵根的吧,随我来修堤坝,怕死或者灵力不足的可以先走。”
“萧怀远,你是天衍宗掌门,你的任务主要是让洛城城主开城门放平民进去。”
“我只说一遍,可都听懂了?”
符鸣挨个吩咐道。
走到萧怀远跟前时,他师弟口中说着什么都听你的,却暗地里给他神识传音。
萧怀远:“神魂不稳,还请师兄救急。”
什么意思,还没亲够?
第62章 师兄,我就知道 我一直相信你…………
从天衍宗弟子的视角看,他们掌门和他的这位朋友侧耳去说小话,期间特地设了个隔音结界不说,还要举袖遮挡。
这是正经朋友么?
弟子们觉得不太像。
好在也没耽搁多久,不一会儿,衣袖撤去,萧怀远施施然拉开距离。
耳垂红得滴血,符鸣掩着口鼻向后辈们咳嗽一声。
“有时间不抓紧调息恢复灵力,在这傻愣着做什么,先向河边去吧。”
他瞬步移至众人身前,一面运起轻功赶路一面在心底暗骂。
给他咬出血来了,这人属狗来的吗。
要不是念在萧怀远如今中毒体虚,他早就。
也不怪符鸣如此匆忙,若放任人离得近些,一眼便能看到他格外红肿且渗血的唇,那么他与萧怀远方才在做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正道魁首与魔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吻得难解难分,这像话吗?
就算旁人没认出他的身份,天衍宗掌门与不知身份的路人男修当众苟合,说出去也太过丢脸。
符鸣这只被温水逐渐煮熟的青蛙还未意识到,他思考的重心已然从他不是断袖,偏离成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实乃萧怀远软硬兼施之计的一大成果。
余温未散,萧怀远目送符鸣风风火火地离去。他知道他师兄惯会嘴硬心软,只要示弱,师兄总是不忍心对他怎样的。
一听他说神魂破碎记忆有缺,符鸣便予取予求,再过分也只是蹙眉,而不会将他推拒开来。
也要感谢大比秘境里那只怂而精明的狐狸。见他抱着符鸣化身的尸体,狐狸拍着胸脯向他大力推荐狐族双修秘法,说只要人没死透,双修上个十年八载的,保管能将神魂补好。
云雨多回,符鸣从未问过他,为何他也会双修之法,大约他师兄也从没想过,双修需两人配合才能完成。
高悬枝头的果实,比他预想中还要甜蜜。
不过。
师兄骗他多回,他也终于奉还了一次。
萧怀远接连瞬移入城,期间脚不着地,未曾停留过一瞬。
撕裂空间带来的钝痛与五脏六腑的震荡交织,却仍比不上神魂从未停歇的剧痛。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神魂撕裂之苦,仿佛已被打入无间地狱。
他的状况实在不好。
不止是因那毒,还有另一件大不韪之事。
那时在拨云寨地底的秘境当中,他被莫失暗算落入圈套,云大人指使莫失将他吊在岩浆上,口中吐出的话倒是很耐人寻味。
这个自称姓云,却不在族谱之上,常带面具的神秘老者,修为不高,神魂却异常强悍,一眼就能将萧怀远的神魂彻底扫过。
“实在稀奇,你身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神魂暗伤,难道你是夺舍来的上古老妖,又或是用了什么禁术?”他仿佛在打量一块成色不错却出现缺口的白玉,边看边摇头。
云大人假惺惺地叹道:“唉,萧宗主,原本你也是接受天赐的好苗子。”
“可惜,可惜,一遇上我这牵机之毒,再好的天资,也与废人无异,也只能委屈萧宗主做个柴禾咯。”
萧怀远缓缓抬眼。
“你夺舍了谁的身躯。”
“那不重要,萧宗主,你可知道调用时空禁术究竟需付出什么代价?”
那人答非所问,笑呵呵地扯到另一话题。
自那以后,萧怀远便深陷昏沉,神魂中似乎长了株寄居的藤蔓,无形无相,无处不在,在每一寸裂痕中生长。
是了,他与师兄如今的一切,本就是他穷尽千方百计强求而来的。
不能怨他。
萧怀远脚下从城外黄土飞扬的土路变为凹凸不平的砖石官道,又变成精巧雅致的园林。
洛城城主府到了。
他踏步向前,朱漆门扉自动打开,却见一伙人立于大堂,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中州也是天衍宗的地界,虽不如昆仑山脉和边境联系那般密切,但城主也是要年年向掌门汇报政绩的。
萧怀远看向角落,洛城杨城主瑟缩在旁,眼神躲闪。
为首那人境界挺高,化神初期,容貌没有印象,大约是散修,一见他便来提气挺胸走上前。
他说:“天衍宗的萧掌门,久仰久仰,我们是天复会之人。”
百里之外,符鸣眉心一跳。
眼前源水涨满,浑波回转,冲来道道树石浮尸。
原本该分去冥河的江水尽数灌入中州。江河之水盛涨,奔流而下,波涛汹涌,一举冲毁方圆数十里的民宅麦田,致使中州边沿诸村尽成泽国。
好在放出陆续苏醒的其余各宗弟子后,他们人手不少,足以提前与村民通通气,这才免去更多伤亡。
此地平坦无山,符鸣便出刀无数,硬生生斩出一条河道来疏导水流。
此地堤坝陈旧低矮,符鸣便指挥土木灵根弟子加固。
神识中的系统又挂上了宽宽的面条泪:“好感动……宿主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哇!本系统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呜呜呜。”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符鸣丝毫没被激励到:“行了,你以后不许下载一些乱七八糟的语料库。”
饶是如此,头顶仍有几抹阴云集聚,不时有几道远在天边的雷突然炸开,像是天道在监督他干活。
辛苦劳作一整日,从日出忙到日落,符鸣等人终于将大部分洪水拦在堤坝之外,导向与洛城方向背道而驰的另一条水道。
虽说估摸着还得淹个三四尺,但好歹不至于有大批平民溺死。
说来洛城应当有些赈灾粮吧?
符鸣草草卷起被水浸湿的裤脚,往身上掐了个净衣诀。其他弟子兴奋得凑到他旁边问七问八,聒噪如麻雀一般,年轻人嘛,都这样。
那个万剑峰的一张口就是问功法:“前辈的刀法实在了得,我看那河道之底均匀平整,敢问您是怎么做到千刀都在一处的?”
符鸣还惦记着师弟有无发病,故而敷衍了事:“想学啊,问萧怀远去,他会。”
万剑峰弟子一拍脑门,忽然想起什么:“哦哦,这话好生熟悉,似乎掌门的徒弟也说过。”
符鸣擦刀的动作一顿,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马甲。
好在,从前他还是天衍宗大师兄时还挺经常带队接委托,对如何管束兴奋过度的小孩并不陌生。
他抬高声量转移众人注意:“行了,都收心,我们提速回洛城。”
此时天已暗了,一行人御剑的身姿有如流星划过夜空,衣袂飘飞,端的是仙气飘飘英姿勃发。
当他们将要落地时,却发现城门紧闭,以万计数的凡人举着火把挤在门前,趟着及大腿根的浑水。
他们之中老弱妇孺皆有,有人试着冲撞护卫撞开城门,却被长矛捅穿,激起又一轮的惊呼谩骂。
但,即使没有护卫拦路,凡人也不可能强行进入。
这是仙家庇护下的城池,外城都有大阵护佑,就是元婴期修士来都难以强行突入,自然也有抵御洪灾的功能。符鸣也是考虑到这个,才想到让萧怀远去开城门放平民进入。
萧怀远那可是出了什么事?
符鸣攥紧刀柄,有些后悔没将师弟留在身边,不,要是和师弟一同去都要好些,萧怀远如今大病缠身,真打起来实在难以发挥出几成功力。
大阵如同一颗浑圆的鸡蛋壳,将脆弱事物包裹在内,要强行敲碎,也需一些时间……
忽然,他瞥见笼罩于城外的透明护罩有所颤动,是萧怀远试图从内解阵?
符鸣走向城门,所到之处,其他人都被某种力量柔和而不容抗拒地推开,由此清出一条小道来。
“哟,是你,那个想进城卖屁股的兔儿爷,你老相好呢,死啦?”护卫故技重施,依然拿着银枪矛尖对着他。
“小爷我告诉你,现在就是苍蝇来都飞不进城,再往前来我就划烂你这张小白脸!”
与边境雍城类似,此处的护卫自然也身负修为,虽只有筑基期,应付起凡人来也是绰绰有余了。
护卫自是不知自己一不小心就吐出了符鸣最听不得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挑衅也便罢了,还说些晦气的话。
作为被恶语挑衅的对象,符鸣面色沉到极致,显出些魔修特有的暴戾冷漠,连正眼都未施舍他一个,只是一抬左手。
砰!
护卫凭空倒飞而出,砸在大阵上又被其弹出。
符鸣化神后期的气势外放,如同暴风雨将至的低气压,压得全场静寂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在捣鼓大阵,此阵不愧是天衍宗多年传承,坚固厚实,没啥弱处。只是萧怀远作为天衍宗掌门,应当还是有一些越过城主掌控大阵的权限的。
紧贴着城门圆环的手心,偶尔能感到有颤动传来,他相信萧怀远只是被拖住了。
他一直都相信师弟的本事。
在这一刻,符鸣忽然福至心灵,在细微颤动之中,他在门缝处一刀劈开道裂隙,而后传送而去。
灿金色在漆黑无灯的夜里实在醒目,符鸣很轻易就能看到萧怀远持剑对峙的背影,萧怀远在城主府门前的空地上。
萧怀远拄着剑,法印悬浮于身侧,形成一处无人胆敢踏足的领域。
散修中居然也有专修魂术之人,仿佛是提前知道他神魂有缺,才特地派来。萧怀远横剑在身前,眼前已是模糊闪动的色块,再看不清具体的事物。
“师弟,我来助你了。”
一道张扬而轻盈的身影自高处降落,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四散狂舞,符鸣眼眸中的亮红成为他最难忽视的色彩。
师兄。
汗与血淌过他爬上黑斑的面颊,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不会……
第63章 喂药与疏导 喂药过程有惊无险,想来他……
我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萧怀远终于押对了一回。
模糊视野中,萧怀远只见得一柄长刀曳地而过,将他护至身后。那人轻拍他的肩膀,而后一股温暖之意自肩头传遍他周身。
符鸣笑道:“病了就别乱跑,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待着吧。”
百年前,他最敬爱的师兄便是如此,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的。
萧怀远忆及初入道时,符鸣总怕他磕碰受伤。出宗做委托,他师兄便也蹲守在附近山上,见他们缠斗过久便当空飞来数剑。
“嗯?什么专程来助你,我是接了附近的任务,顺路而已。”
过后符鸣还非要犟嘴,说他只是碰巧路过,母鸡护崽一般。
直到那时。
“我与你非同道之人。”
爱与恨,生与死,萧怀远分裂成数块的识海再一次晃荡不止,恍若琉璃镜跌落在地后,又被狠狠碾至粉碎。
他齿间忽地溢出大团污黑之血,在剧烈咳嗽中落于衣襟上。
这又是怎的了。
符鸣暗道,分明已渡了真元,怎么神魂还是如此不稳。
难道要当着洛城城主这伙人的面双修?
不太好吧。
面前这群虾兵蟹将虽都是化神元婴期修为,却高矮胖瘦不一,穿着也各不相同。富者满身绸缎宛如豪绅,穷者八个补丁胜似乞丐,大阵阵盘会在谁身上,也罢,都砍了不就得了。
他拔刀直指,决定速战速决。
“人挺多啊,都是散修?”符鸣将刀光拉出残影,挂着笑面寒暄道。
散修叠罗汉一般结了阵,看这架势大约是有专人培训过,像模像样的。灵力源流集聚为一股,可在短时间内硬撼他的刀势,确实有与重伤的萧怀远一战的资本。
但对付他还是不够看的。
从挑飞第一个元婴期散修,到撂倒最后一个化神期修士,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
符鸣踩着最后那人的胸膛,开始折腾刚搜刮来的阵盘,灌注足够的真元,再按上萧怀远的掌纹,果然成功启动了。
头顶的护城大阵缓慢消融。
三界里的化神期修士加起来不过一手之数,这个专修魂术的化神期散修。他先前从未见过。
“你很强……君上说的果然不错。”散修闷声说道。
这人虽然比仙界魔界那几个化神期要弱上许多,倒很是愿打服输,兴许可以讨来些能疗愈萧怀远神魂伤势的好东西。
符鸣将他腰间悬挂的芥子囊翻出:“你们天复会为何要来掺和这趟浑水。”
“谁不知道天衍宗势大,但你们天衍宗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中州离昆仑千余里,宗门式微,多为散修,合该由散修自己来管。”
哦,原来是想趁乱夺权,不是和拨云寨那些疯子扯一起便好。
符鸣先说正事,而后图穷匕见,“你修魂术,应当常备有修补神魂的疗伤药,拿出来罢。”
“救他吗,没用的。”
他并不回关于天复会的问话,只是将头拧向盘坐调息的萧怀远方向。
“没用的,他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
谁问你这件事了?
听了晦气话的符鸣十分火大,以刀背加紧抽了此人几顿,抹去他芥子囊的认主印记,并搜刮走芥子囊内所有资产。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符鸣如今洗心革面金盆洗手,正忙着为飞升大计积攒功德。原本只打算抢一点点,这下倒好,只能忍痛抢个干净了。
将他们统统捆成粽子扔至别苑后,符鸣终于寻得机会与萧怀远独处。
师弟深陷梦魇,时常自言自语,摇了他几回都未能清醒。
符鸣蹲在他身前,好声好气与他商量道:“师弟,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能自己张嘴吃个药不?”
比三岁足足多出百来岁的萧怀远没有回应,应当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没法让他自己吃药啊。
符鸣望着手中几枚浑圆坚硬的定魂丹犯了难。
拍他脸试图唤醒,未果。
屈指去捏他嘴,不动。
尝试了九九八十一计后,符鸣突发奇想,他以唇贴近那张端正冷肃的脸,柔软唇面一相贴,终于让萧怀远主动张开嘴迎接。
这莫非是肌肉记忆?
一想到这都是怎么练出来的,符鸣心情复杂。饶是如此,他依然决绝地往嘴里灌寒渊之水,又塞入一枚定魂丹。
不行,嘴张开的幅度不够,丹药过不去。
符鸣开始回忆在从前的实践中,萧怀远是如何做的,他记得似乎是先以唾沫濡湿,然后以舌尖缓慢打转。
湿热的触感着实令人心猿意马。
萧怀远始终紧闭着眼,但在符鸣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终于被他撬开牙关,将寒渊之水渡入师弟口中。
舌头载着丹药向前探去,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可惜萧怀远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那比符鸣要更粗些的舌头强硬地抵住定魂丹,又将其推回来。
如是这般交缠死斗几回合后,那枚丹药终于被他送入喉中,萧怀远的神魂似乎也稳定了些。
呼,方才以一敌五时也未有这么辛苦。
符鸣仰起头与之拉开距离,这场你来我往的交锋弄得他气喘吁吁,来不及吞咽的水液溢出,于他唇角处坠下一条透亮银线。
然而战争仍未胜利,符鸣还需努力。一低头,他便发觉还有两颗定魂丹,这得折腾多久。
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个天雷滚滚的噩耗紧随着袭来。
萧怀远竟然。
“靠,萧怀远,你可真是会替我添麻烦。”
趁着师弟听不见,符鸣暗自骂道。
作为钻研过狐族双修秘法的博学修士,符鸣当然知晓在神魂不稳灵力失调的情况下,随意泄出是极为伤身的,但强行堵住不得而出亦会破坏平衡。
若要抵消此间影响,需由另一方接纳,运转功法将其转为灵力,再行双修输回。
通俗地讲,就是先吃,再吻。
符鸣常握刀的手骨节精巧,白皙细长犹如水葱,此刻正颤抖着捏上萧怀远的素绦束腰。
师弟是正人君子,至少看上去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面上表情也肃穆端正,倒显得符鸣像是什么不知廉耻的放浪之辈。
那东西弹跳而出,比他的刀柄要宽大很多,单手险些握不住。符鸣两手交握,这才能掌控完全。
符鸣还没有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如此近距离地观摩这把杀人的凶器,一看便让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他几乎无法想象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
他将手置于师弟头顶,硬着头皮安抚了一会儿,他师弟的本事又让他大吃一惊,他是没想到,这熊玩意儿居然还有成长空间。
这么一想,他也实在是天赋异禀……
打住,不能再想了。
符鸣当即在心底默念十遍自创的清心口诀。
“我是直男。”
“只是疗伤。”
“不是断袖。”
……
朝阳从窗棂洒落,将洛城城主府照得透亮。此地不同于雕梁画栋的雍城城主府,平日里亦作府衙使用,格局更加规整,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交叠着荒唐无度的二人。
符鸣弥散的神识结成一张巨网,在洛城内肆意飞扬。
越过受他安排稳定局势的天衍宗弟子,拂过在城中暂时歇脚的灾民,终至拍打着大阵护罩,缓缓退去的洪水。
有弟子似乎想来寻他,正向城主府方向进发。
连轴转许久而略有发困的符鸣马上醒了。
他要迅速解决眼前的困局。
偏生他的手上功夫实在很生涩,单调动作下也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符鸣想了又想。
为节省时间,他只好跳过出与吃之间的中间环节。喂药过程有惊无险,想来他的嘴上功夫还是可以的。
霞光一出,蒸得大片平原水雾横流。新生水道吞吐江河,浓郁湿气升腾,让中州如蒸笼般愈发潮湿闷热。
为人骄傲不可一世的符鸣正伏于师弟膝上,为其折腰。
细腻乌发在萧怀远的纯白衣摆上婉转,符鸣来得匆忙,还佩着魔尊制式的繁复金冠,据说是老魔尊的前御用工匠给他量身打造的。
不同于有些弱柳扶风之意的消瘦分身,符鸣的主身容貌始终定格在盛年,锋利到了极点,也艳丽至极。
意识重新凝结之时,萧怀远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动人景象,令他干渴不已。
他初醒,说话不大利索:“师兄……好热。”
这是在说哪里热
符鸣自下而上向他转来一眼,口齿不清地答道:“你醒了?”
咚咚。
恰在此时,天衍宗弟子礼貌地叩门两声。
“掌门,前辈,不知你们是否有空,外头有点事要请你们来。”
措辞挑不出错,但时机与场合大错特错,令符鸣紧张得收缩不止。
还差一点。
萧怀远没忍住将他师兄的后脑勺往下一按。
“稍等。”
门内之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听着当真疲惫。掌门也不慎被抓去折磨过,应该是在忙着疗伤吧,弟子猜测。
房内时不时传来些闷响,等了快一刻钟,萧怀远与符鸣二人终于拎着俘虏出门。
符鸣的唇瓣格外艳红,引得弟子多看了两眼。
他有些做贼心虚,板着脸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蚊子咬的包。”
弟子不解:“啊,化神期修士也会被蚊子咬吗?”
“呵,是啊,有些蚊子比你想的还要毒辣得多呢。”
符鸣意有所指。
“说吧,你急匆匆找我们来为的是何事?”
弟子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是件好事,宗内的援兵要来了。”
“都有谁?”
“我师父,万剑峰的徐岩长老。”
与此同时,符鸣收到来自萧怀远的神识传音。
“师兄,我想,与徐岩说我们的事情。”
第64章 结为道侣可好 不是外人是内人,是师兄……
萧怀远平素铁面无私,从不向外人透露私心,连将符鸣拘禁起来那会儿,每日都要拿出雷打不动的两个时辰办公。
因此,符鸣还以为“我们的事情”,指的只是拨云寨凶阵与洛城水灾两件事,并未联想到风月之情。
慢着。
迟钝如符鸣也发觉了不对。
天衍宗年轻弟子可能不认得他的脸,但徐岩又不是瞎子,届时不就知道他与萧怀远厮混的事情了吗。
在生人面前亲热是一回事,在熟人面前乱搞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魔界了。”
风紧扯呼,符鸣传音后脚底抹油,几欲开溜。
萧怀远早有预料。
重叠衣袖下,铁钉一般的五指死死扣住符鸣的手,又传来悠长叹息。
“别走。师兄不是说好,不再抛下我么。”
一听到这样的话,符鸣霎时心软下来,他师弟这一路颠簸又被牵机毒折磨,的确不易。
双修只是权宜之计,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牵机毒的问题。他还想着回仙宫取了药方给他解完毒再提分别的事。
符鸣轻轻捏了一下萧怀远冰凉的指节:“不走也行,我先去找个偏僻地方躲着避避风头。待徐岩走了,你再把我叫回来便是。”
火灵根修士的体温较之常人要更高些,从内到外都是如此,萧怀远贪婪汲取师兄掌心的热意。
萧怀远:“徐岩是我喊来的。”
符鸣瞳孔微震。
符鸣哑口无言。
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是要让徐岩与他大战三百回合,还是向全天衍宗宣告他萧怀远投靠魔尊了呢。
条件反射地,符鸣采取了带孩子常用的回应方式,他将另一只手覆在萧怀远的额头上,喃喃道。
“师弟啊,你被这毒……烧坏脑子了?”
那自然是没有的。
莫说发高热了,萧怀远的体肤简直如一具尸体般触手寒冷,符鸣皱着眉头又给他输了些真元过去,却不过是杯水车薪,半点回响都没有。
虽被质疑了智商,但萧怀远还是为了符鸣亲昵的小动作而高兴。
符鸣是爱着他的。
他知道符鸣衣襟之内的痕迹,也知符鸣唇齿间还留有他的气味,眼中只装得下他,心里念着的也是他。
他那不通情事,心肠坚硬的师兄已然为他沦陷。这个念头犹如一根悬在陡崖边沿的救命稻草,足以支撑他在无尽梦魇中维持理智。
萧怀远咽下喉头腥苦血气,顿了一顿,这才为符鸣细细解释缘由。
“师兄,我已决心要与你结道侣契,既然迟早要让他们知晓,徐岩更信得过。我如今时日无多,实在拖不得。”
这段话有些长,符鸣捋了捋。
哦,原来萧怀远叫徐岩来,是要告诉他我俩将结为道侣。
之所以要让他知晓,是因为萧怀远时日无多,活不长久。
时日无多?
谁说的时日无多。
符鸣本该先关心第一件事,却不由得被第二件事夺去心神,他不由得摆出师兄架子反驳道:“别听半桶水晃荡的云老头和散修瞎说,牵机毒并非无解,你师兄我很快便能拿到药方,修养个几年几月的便好了。”
“不是因为牵机之毒,而是……”萧怀远定定注视着符鸣,“天机不可泄露,我也说不得。”
“若我猜得不错,不出十年,天下将要大乱,魔界与仙界都难逃一劫,我大约活不到那时。”
萧怀远垂下眼,相较于同龄人,他总是早熟老成。百岁化神放在全仙界都再年轻不过,他的眼底却常带风霜,不似年少成名的一代天骄。
符鸣诧异:“为何活不到?”
萧怀远回道:“代价。”
难不成是窥探天机的代价?他记着萧怀远时常占卜,约莫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猜测。
他师弟似乎……也背负着不少秘密啊。
符鸣默然。
沉闷热风在城主府前涌动,卷起泥土的腥气与拥挤平民的汗酸味,远处,吵闹人声在巷道宅邸间传荡,更显得此处静寂诡异。
天衍宗万剑峰弟子赵顺,作为万剑峰诸剑修中的情商扛把子,常年主理万剑峰外交事务。具体职责是当他师父徐长老与其他长老呛起来时,他会想办法去圆个场。
但现在,连他也看不懂这两人间的局势了。
过去的半刻钟里,掌门与他的俊俏刀修好友始终眉来眼去,期间掺杂着旁若无人的动手动脚,最后又沉默对视良久。
赵顺当然猜得出他们是在传音,只不过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谈话的内容。
究竟在说什么啊!
“前辈……掌门前辈……我师父他老人家大概也快到了,我们要去接他吗。”他捏着剑穗,尴尬二无力地出言提醒。
符鸣如梦初醒。
他又换上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好的小友,放心吧,我们保管会以最高规格八抬大轿去接他的,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看到了吗,菜市口牌坊底下有人在给灾民施粥,忙不过来,你去给他们帮帮手,回头前辈给你塞个五百灵石的大红包,去吧孩子。”
眼前光景扭曲流转,赵顺稀里糊涂地往前走了两步,竟然就到了八条街开外的菜市口。
掌门的好友,真是恐怖如斯!
符鸣收回了手,他也是好久没用此招了,突破至化神后期不用压抑真元就是爽快。
不过,嘴皮子碰得极快的后果,便是又牵扯到嘴里的暗伤,喉头久久不散的奇特味道,让符鸣不由得干呕起来。
萧怀远,都病殃殃成那副样子了还要深入喉咙,简直是。
罪魁祸首正给他顺着背:“所以,师兄是答应了结为道侣之事?”
这什么关注重点。
符鸣斜睨他一眼:“我有说过么?”
萧怀远显然已捏准了他的七寸:“分明是师兄先来招惹,若师兄不允,恐怕我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他的言辞沉稳却幽怨,放在现代简直是茶香四溢的标准绿茶一枚。
偏生符鸣就吃这一套,直男么,一旦愧疚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沉吟道:“只要事情能顺利了结,道侣便道侣吧。”
省得老说些要死要活的话。
“萧怀远,我来助你!”
徐岩如下山黑熊般杀来之时,萧怀远手腕上的心魔誓印记又多了一笔,唤出一抹小巧的雷云。
此情此景当真是相当诡异。
洛城城外洪水尚未完全消退,深厚淤泥铺满田野,冲毁的道路桥梁不计其数。
城内虽算不上安居乐业,但也称得上秩序井然,定睛一看,还有几个心高气傲的天衍宗弟子在街头做义务苦力,看着便乐在其中,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城主府院子的假山旁,堆着被缚仙索五花大绑成大闸蟹的几人,其中一个徐岩也见过的,是洛城城主。
最最最恐怖的是,万年冷脸的萧怀远竟然与某人交谈甚欢,白皙手腕搭在萧怀远肤色更深的掌上,当真是亲密无间。
嘶,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徐岩一时竟看不出他的境界,怎么说也是个化神中期,难道是各宗那几个不出山的老怪物?
等他试图看清和萧怀远贴得极近的那人是谁时,他头上有如五雷轰顶,背后八把宝剑倾巢而出。
徐岩白日撞鬼般尖叫,语调千回百转:“符鸣?你怎么在这里!”
他嗓门粗,声量又大,喊出来时也就震耳欲聋。幸好符鸣也知道他的狮吼功德行,未雨绸缪,提前下了个隔音结界。
“唉,我就说不应该和他讲吧,这哪接受的了。”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符鸣摇头叹道。
他与萧怀远交贴的手腕一翻,便将那八把五光十色能组成彩虹的剑给强压下来。
“徐岩,冷静一点。”萧怀远也召出他的法印,绕着圈悬浮于他与符鸣身侧,似在巡逻。
“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同宗之人?!”徐岩急得跳脚,欲哭无泪。
萧怀远并不惯着他:“不是外人,是内人。”
内人。
萧怀远接着念道:“此次也是特地来知会一声,师兄将与我结为道侣。”
道侣。
一个外表刚毅内心柔软的汉子徐岩彻底石化了。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他双手捂面,消化了半晌,才语无伦次地问道。
“难不成是在符鸣堕魔之前?对,对,我早就听说掌门峰上那对师兄弟同住一间房还睡在一张床上,原来早就有苗头。”
善于搜集八卦的人,联想能力总是很强的。
符鸣心中警铃大作,徐岩这大傻子不会把他当成主动对师弟下手的变态了吧!
他紧急摆手澄清:“没这回事啊,你莫要乱想,我是捏了个化身回天衍宗才与萧怀远重逢的。”
徐岩:“什么化身,姓甚名谁?”
符鸣:“你也认识的,叫明沉。”
徐岩要晕过去了。
萧怀远又给他补了一刀:“不怪师兄,是我始终对他心存妄念,才会如此。”
“那……你徒弟,你道侣,你师兄,都是同一个人?”
徐岩虽不是什么固守纲常伦理之人,但这也实在太耸人听闻了,这可是行事最古板正经的萧怀远啊!
兄弟,你懂我啊!
符鸣终于找到了同道之人,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好不好,萧怀远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长着长着便长歪了。
“不能么。天衍宗门规并未规定师兄弟不能结为道侣。”萧怀远依然不为所动。
徐岩:“……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哈。”
你的原则呢?符鸣痛心疾首,不料下一秒徐岩便向他伸出手。
徐岩:“把我的一万五千灵石还来。”
符鸣笑得恣意狂放:“愿赌服输,你知道的,我是魔修。”
“那又怎样,还钱。”
“我如今是化神后期,你打得过我么?”
徐岩不信,徐岩拔剑,徐岩在十招之内被撂倒,迎面摔进凹凸不平的地砖,直在脸上印出坑坑洼洼的红痕。
轻松赢了徐岩后,符鸣也并不如何喜悦,他收刀归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徐岩,我要带萧怀远回一趟魔界,天衍宗那边,还要你帮忙糊弄过去,可以么。”
第65章 魔尊“夫人” 当魔尊夫人真是有福,萧……
近日,有好事魔修注意到。长留山来了个白衣遮面的神秘人,据传还是由魔尊符鸣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里亲自带回的。
此人来了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带着符鸣本人也从未离开过大殿半步,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难道,他们要有魔尊夫人了?
不同于凡事都求名正言顺的道修,魔修们对欲望向来坦荡。他们老大的相貌是顶好的,想来床上的本事应当也不错,那位神秘女子真是有福了。
此时的魔尊“夫人”萧怀远表示:他们说的对。
符鸣身居高位,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萧怀远投来的热切视线几乎要将他全身点燃,他忙去捂他师弟的眼,咬牙切齿道。
“你……醒了也不早说,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只不过,他的怒火并未有多少威慑力。他窄而精瘦的腰正被人握于掌心,只消一击便能击溃防线。
一声闷哼过后,符鸣的手软软地滑落下来。
萧怀远将符鸣的汗湿长发拨至耳后:“不是看笑话,只是想看你。”
到了这时,符鸣已是精疲力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挂在外头的半截舌头都收不回来。整个人湿淋淋的,犹如诱人入河的水鬼。
他也没想过这活计会这么累啊。
灵力与真元在相接之处涌动,助符鸣巩固刚提升不久的境界,也缓缓修补着萧怀远神魂中蛛网般的裂痕。
其实符鸣心底也清楚,萧怀远的确是半道才醒的。
师弟昏迷不能动弹,他便只能自己来。
只是近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萧怀远还冷不丁地倒在他肩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日在洛城,萧怀远交代后事一般的警言陆续应验。
中州洪灾告一段落,溺死在遍野洪水中的人虽不多,但农田毁坏,又逢连月大旱,连魔界边境都涌来了不少讨生活的中州流民。
如今鬼市已成正道魔道心照不宣的汇合之地。
但人多嘴杂,魔修又暴躁惯了,三言两语便会呛起来,有时还要由符鸣出面将人拎回。
天复会散修与天衍宗僵持着,看徐岩的来信,天衍宗内部似乎也暗流涌动,也不知除了莫失外,还有没有别的奸细。
这些琐事总让符鸣心烦意乱,当然还有萧怀远。
魔界的白昼约等于无,屋内连枝灯盛着九支红烛,暖光摇曳,灯影绰绰,更将符鸣的肌肤照得莹润泛红。
符鸣总爱在温存之时将头脑放空,他欲给自己披上外衣,却发现挣不脱萧怀远的怀抱。
本就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萧怀远能轻松将他围在怀中,绵长醇厚的檀木熏香始终萦绕在他鼻尖。
不行,他现在一闻到这股味道就会有反应,他的腰还疼着呢。
符鸣冷酷地将脸侧那颗沉重脑袋扒拉开:“行了,可以了就出去。”
萧怀远不动如山,极黑的眸子又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像缠在枝上蓄势待发的毒蛇:“师兄又要赶我走么。”
什么叫又,什么叫赶走,想要哪种姿势都依,想他叫什么都肯,他对萧怀远还不够好吗,符鸣气笑了。
他掐了个诀直将萧怀远扔到另一边的蒲团上,尽显魔尊说一不二的风范。
半躺在榻上的符鸣一边拉紧里衣,一边挑眉问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梦,是我死了,还是我不要你了。”
萧怀远阖目回想:“我……梦见你去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
“……”
符鸣给中衣系绳的动作忽然慢下,他发现他似乎将绳结系得上下颠倒了,果然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大适应古人装束的穿法,正如他至今不会挽髻一般。
他状似轻松地回道:“怎么会梦到这个,对你这化神期修士而言,走遍三界也不是件难事,哪里来连你都去不得的地方。”
“若是师兄飞升了呢。”
“那你也飞升不就好了,以你的资质与功德,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段时日,符鸣也将系统与真仙残魂说过的话倾囊以授,什么飞升需顺天道攒功德,全都倒豆子似的一个劲儿喂给萧怀远了。
他固然挂念师弟,在意师弟,希望他活下来,也希望他道途顺遂。
但他也实在想回家看看。
飞升后便能击碎时空障壁,听闻宇宙有三千世界,兴许其中便有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他的妈妈和爸爸或许还等着他回家。
要是够幸运,说不定他的身体还没死,正躺在某处医院里维持生命体征。要是不够幸运,他以幽灵形态回去看看二老过得怎么样,也很好。
爱看男频小说的符鸣,始终以龙傲天男主自居,但打心底里也曾想过,若他没有穿越又该多好。
“嘎——嘎——”
能在魔界存活的鸟兽不多,漫漫长夜里只有渡鸦粗哑的嘶鸣相伴,背井离乡的心志不坚之人,听久了便会伤怀不已,走火入魔。
符鸣赤足行在魔界特产火绒毯上,过长的玄金外衣曳地,衣匠的设计理念据说是为了凸显魔尊的威武霸气,然而草草披在肩头的外袍底下,是压根没穿好绳的中衣与里衣。
萧怀远正在蒲团上打坐运气,符鸣直截了当地坐于他腿上,系不好的中衣被胡乱甩去。
他亲手点燃一根柴禾,而后,烈火燎原。
三个时辰后,离狐宫里,只得以魂体入内的符鸣又后悔了。
真仙残魂对他的疲惫看破不说破:“你来得晚了许多。”
符鸣如今小腿肚都是颤着的,但是站又站不起,坐又坐不得,只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瘫在仙宫大堂的座椅中。
他实在太过纳闷:“前辈你说,一个病患精力如此旺盛,是正常的吗,他莫不是在诓我?”
真仙残魂显然已经看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对他并无什么同情之心:“那为何小友要主动招惹他呢。”
好问题。
这么一想,符鸣才发现麻烦几乎都是他自找的,唉,头疼。
但他也不是没有正当理由。他已将解牵机毒的药方铭记于心,其中的丹参玉髓倒还好说,但还有两味药一旦采下药性便会迅速流失,一味是长于血海的白骨莲,另一味是唯有冥泉才会出产的聚魂芝。
需得先行稳住萧怀远的神魂,不然赶路时中途晕厥,也会麻烦很多。
近来萧怀远的黑斑褪去不少,但让符鸣在意的是,他的眉间长出了一条暗金竖纹。
问真仙残魂也说不知为何物,毕竟他也只是真仙的一缕残魂,而非真仙本尊。
符鸣在仙宫台阶上静坐了会,任凭高空的清风拂遍他酸痛的周身,也让他过烫的体温渐渐冷却下来,他张开五指触摸和煦暖阳。
大比秘境诸仙岛如今正是一副春和景明的模样,无相海也波澜不惊,不复动荡。几年来他没事就去挖种子种树种花,养出了几群新生小妖,也在洞窟和冰川底下唤醒了七八只休眠的大妖。
离狐宫如今停在岱舆的瀑布旁,符鸣望着珠玕神木和狐狸出神,它俩正带着小辈在无垠草甸上嬉闹。不得不说,树苗拔根追在狐狸屁股后面跑的画面,还是太富有想象力了。
真仙自后方走来:“符小友如今是合格的秘境之主了。”
符鸣谦虚一下:“哪里的话,秘境之主不是前辈您么。”
“主身在呼唤我,我很快便要离去了。”真仙残魂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浅淡的微笑。
“小友可能有所不知,仙界每过一劫数便必定会出新的真仙,届时执掌此界之仙也会换上一换。”
这倒是与萧怀远所说的大劫对上号了。
符鸣扭过头来:“劫数?前辈可否再多说一些。”
真仙依旧笑道:“我不晓得,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符鸣再问:“仙宫底下的轩辕镜我能拿走么。”
他对那面镜子映出的结局还挺感兴趣的,不知能否推测他或萧怀远的飞升可能性。
“这不行,轩辕镜共分子母两镜,我手中的是子镜。母镜因故流落人间,曾酿出过滔天大祸,后被另一位真仙封存起来。未渡飞升劫之人道心不坚,是万万不能多看轩辕镜的。”
符鸣也不是执念深重之人,没有必须得到轩辕镜的心思,点了点头便又去观看狐狸追树了。
“成,那若我将来能飞升,应当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罢。”
“缘分到了,自然万事皆有可能,我名曰江瑾,有缘回见。”
庇护大比秘境数千年的真仙残影犹如轻盈的水母,在天穹中向上飘去,直至化为一道流光。
符鸣感到自己在完全接管这一方小世界,他的神魂好似绵密的雨和水流,缓缓浸入此地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只妖兽,每一寸泥土与每一方空气。
这种感觉孤寂而温暖,让他这个游离百年的异世孤魂找到了栖居的屋檐。
他有些想带萧怀远来这边看看。
咔哒,符鸣化神后期的境界似乎有所松动。
“状况稳定多了,那我可以带你去一趟冥泉和血海了。”
探查完萧怀远识海的符鸣从他身上爬起,鼻尖相互剐蹭,他的动作使得脚踝脖颈手腕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
方行政为了拍马屁,特地进贡了一批富有非凡意味的精巧饰品,最后都用到了他顶头上司身上。
实在是便宜了萧怀远。
萧怀远饕足地松开桎梏:“师兄,我们何时办结契大典。”
“急什么,等你好了再说。”
符鸣漫不经心地想,去外头逛一圈的时候,顺带着清一清任务吧。
第66章 你真的弯啦? 别吵,我有我的计划
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总是一派要亮不亮的昏黄景象,深云蕴着火烧一般的红,底下的冥泉汩汩向外涌流。
阴沉晦暗的水天之间,只有两人一站一坐的渺小身影。
符鸣正在洗刀,他将染血长刀浸在水中,用巾帕反复擦洗了几遍,这才让他的老伙计铮亮如初。
他刚杀了常年游荡在冥泉的几只溺鬼。这东西在人界待得久,又骗了些活人下水,故而长出了滑溜似鱼的躯壳。溺鬼溅出的血黏腻腥臭,要认真洗才能洗得掉。
“超度了么。”符鸣向身侧之人随口问道。
萧怀远两指间夹着的符纸燃烧殆尽,符灰飘扬,将不得安息之魂尽数驱散。
“嗯。”
冥泉从前也叫黄泉,据泉庄人说是冥界的轮回之地,并不显露于现世。只是在千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地动中,冥河陷落,魔界横空出现,冥界也有部分与尘世重叠,才造就孤魂野鬼在此出没的奇景。
泉庄人对他有恩,这点小忙,就算是系统没发布任务,他也是要帮的。
纷飞灰烬之中,萧怀远突然叫住了他:“师兄。”
符鸣顺势抬头:“什么?”
迎来的是无比热烈的亲吻,萧怀远自上而下捏住符鸣的下颚,指腹按在他颈侧的鲜红魔纹上,反复磨蹭。
魔纹对魔修而言也是敏感地带,符鸣觉着有些难受,喉结滚动,却始终未曾挣脱。
对萧怀远来说,符鸣好似变了个人。
那个生闷气时会将他踹下床,被弄得不舒服时往他药汤里掺锁阳散的师兄变得安静顺从了许多,行事也颇有百年前那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遗风。
距离拉得极近,但他依然没能摸透符鸣的心。
缠绵了好一会,符鸣的眼尾憋得通红,待师弟主动远离后他长吸一口气:“你是想憋死我吗萧怀远?”
那双琥珀似的浅淡眼瞳好似浇了蜜糖,虽是嗔怪,却无甚怒意。
话是这么说,但符鸣比萧怀远高出两个小境界,真要推开也只是举手之劳,他只是有意纵容师弟罢了。
神识中,被迫观看很多遍亲嘴的系统终于没办法为符鸣寻找借口。
“宿主,你你你你……你真的弯啦?”
符鸣将系统按下去:“别吵,我有我的计划。”
老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自从知道自己不仅有望飞升,还是身负气运的种子选手后,符鸣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想在渡劫飞升之时打破界壁,搏取回归现代地球的机会。
但这个过程九死一生。若不成功,便是消逝于乱流之中,若成功了,也可能再难折返回此界。
趁现在对遭他蒙骗的师弟好一些,也是弥补先前伪装欺瞒他的过错了。
“师兄……”
从小到大,萧怀远总是不善于符鸣争辩的,这回也不例外。他话只说了个开头,便被符鸣塞来的一颗丹药堵住嘴。
符鸣特制改良版丹药,酸酸甜甜,入口即化。
虽然几味关键的药材还未到手,但符鸣这个魔界土皇帝君令一下,方行政便从鬼市里为他淘来了药方上的其余灵草。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行政这家伙从鬼市中也捞了不少钱,如今恐怕比他这魔尊还要富裕得多呢。
作为顶级刀修,一流剑修,二流阵修,三流药修,符鸣掌握着许多居家出行的必备本事,其中就包括炼丹。
常言道良药苦口,萧怀远还未吃过如此甜蜜的药,他轻轻抿了抿丹药,那股花果般的甜意历久不散。
“这药里是放了……”
符鸣拔刀站起身,向不远处被冥河水环绕的山庄走去:“我想想,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多加了山楂粉和糖,你不是爱吃酸么。”
“那师兄爱吃的是什么?”
“那就多了。”
犹如再平常不过的师兄弟一般唠着家常,萧怀远符鸣肩并肩踩着水边泉石走上岸。
泉庄之人正在岸上等候,他们身着麻布衣,站在最前方的是位手持蛇木杖的驼背老妪,目覆黑布。符鸣知道她的眼纱下是空无一物的眼眶,这是占卜天机之人必须付的代价。
符鸣先向老人家交代了任务进展:“溺鬼已死,百年内不会再生,以后放心便是。”
她弯腰一拜:“谢过尊上,聚魂芝行将成熟,可要先去察看。”
去当然是要去的。但他也不想在救命恩人前摆谱,那就太小家子气了:“不必那么拘谨,当初要不是你们将我打捞上来,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妪走起路来步伐奇快,蛇杖跺在河石上的响声清脆而规律:“尊上命数奇异,也得气运偏爱,哪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
气运偏爱吗。
他那时却的确以为,自己是要死的。
符鸣从未触摸过比忘川冥河还要冰冷的水,他不会游泳,只是仗着还剩几分灵力拼死一搏。在汹涌浪涛中宛如不系之舟,孤独摇荡。
他终究是赌对了,地下暗河联通的不是深不可测的无相海,而是外界的江流。
可惜冥河周遭荒芜无人,河中鱼虾绝迹,一路顺水下流连几个活物都没见过,更不要提能将他打捞上岸的渔民了。
涛声单调,后来他便不再挣扎,只是一昧望着层云游弋舒卷的天。
还好萧怀远被他激活界碑及时送走了。
符鸣总觉着自己与大比秘境有一种奇妙的缘分,不然怎么会忽然能与界碑相通?
要是葫芦道人知道他带着萧怀远送死,准要破关而出将他死揍一顿不可。他师弟和他这乡野村夫不同,他死了没人心疼,要是师弟死了,恐怕整个天衍宗都会震三震。
唉!
也不知是为何,他总觉着萧怀远那小子对他有种威胁感,连前几届的首席都未让他如此警觉过。
随着年纪渐长,萧怀远乌黑的眼珠愈发像头狼,一只会舔舐他掌心,却本性凶猛的狼。
师弟啊师弟,我该怎么对你呢?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流水冲走,暗流将符鸣往岸边一推,河岸旁成群的粗壮芦苇又接住了他,然后一声惊讶的呼唤响起。
“快看!这里有个人。”
……
半透明的魂灵从符鸣身上当胸穿过,这是阳寿未尽而早死的鬼,名曰闲鬼,不伤人,只是会调动人的心绪而吸食之。
符鸣便是如此恍惚了一阵,直到被萧怀远握住左手,微凉宽厚的掌心,让符鸣心神一定。
“你看到什么了。”他悄声询问萧怀远。
萧怀远道:“看到,来冥泉接你那时的事情。”
其实还要更早一些。
大比时萧怀远的积分不低,但远没有到总榜第二的高度,是符鸣在推他出去时,往他掌心塞进了那个东西。
“师弟你先走,我给你殿后,马上就来。”符鸣背上已是鲜红一片,却还笑得如日头般灿烂,他做坏事时总爱笑,也不知是什么心理。
萧怀远是以高空坠物的方式回到天衍宗的,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这之后他才知道返回的通道压根没有正式开启。
而他的师兄,也没有在随后赶回来。
三日,半月,一个月。
足足百日,他才碰巧在冥河河石上寻到符鸣的刻记,一只简陋圆润的简笔狐狸加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字。
尽头处,符鸣蒙着眼,清减了许多,依旧笑着同他说:“师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找得到这里,你找人总是很厉害的。”
这话实在可恨。
可萧怀远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住了他。
所以符鸣并未看出师弟的怒火,如今也是,他只觉得师弟的手掐得更深了些。
符鸣已经对萧怀远突如其来的压迫习以为常:“哦,那枚金系碎片是熔进你的法印里了吗,秘境里折算的积分这么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无,碎片失踪了。”萧怀远不愿多提。
辛苦得来的秘宝没能用上不说,还离奇消失了,这放谁身上都很倒霉。
如少时一般,符鸣怜爱地拍了拍师弟的脑袋。
稍微踮了下脚。
聚魂芝与平常生长在陡峭山崖的灵芝不同,这东西长在泉眼水下,汲取冥界散逸的魂魄才能缓慢生长。
杀了那几个异变的溺鬼后,符鸣拘了一瓶空气倒在聚魂芝上,人脸大小的聚魂芝由青转红,是即将成熟的征兆。
“当心,聚魂芝旁常有共生的厉鬼,这鬼未被发觉时无色无形无相,浑身带毒。”
老妪轻摇蛇杖搅动泉水,试图从水流中捕捉异样。
噌,符鸣出刀如电,将鬼手斩于刀下。
触感很奇异,仿佛在剁砍一只巨大的柔软海蜇。
“呵,没想到末法之世也有如此人物。”
未见其鬼,先听其声。按照常规的男频套路,厉鬼接下来便要和符鸣再斗八百回合了。
不料他下一句便是。
“我投降!”
符鸣却没打算放过他:“等等,你说的末法之世是什么意思,仔细说说。”
萧怀远的缚仙索终于用在了正途上,他们几人坐在礁石上慢慢审讯厉鬼。
其实这个所谓的末法之世与真仙残魂所说的劫数也差不太多,无非就是灵力凋敝,修士稀少,凡世动乱,死人很多。
“冥界已经完蛋了。”
厉鬼痛心疾首,有些见识的鬼都知道现在轮回道已断,能顺利投生之鬼越来越少。
“但鬼差曾与我说过,不出百年,便会有救世之人横空出世,或许能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你们两个都挺像的,我才不和你们打,嘿嘿。”
符鸣边听边用水清洗聚魂芝,涟漪将倒映的晚霞割成碎块,他一向眼尖,立马发觉了天上的奇异之处。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萧怀远:“师弟,你有没有看到,云上有座宫殿?”
是海市蜃楼,还是……
第67章 准备见家长 他该怎么解释把师弟照顾到……
那东西越来越近了。
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一座真正的陵墓,遮天蔽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索之风片刻不停地吹着荒芜原野,凡人见此异象纷纷屈膝下跪,双掌合十举过头顶,而后叩首顶礼膜拜,乌泱泱有如田中折断的稻秆。
“神灵在上,求您保佑我们一家老小活下来……”
“……俺们都个把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来点雨吧!”
昆仑山脉以东的东洲原先富庶无比,既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又产丝绸瓷器,远销其余各域,故而东洲人大多吃穿不愁,小有积蓄。
但自江河溃堤改道以来,溪河时常断流,又逢连月大旱,将要成熟的稻禾皆大片枯死,引得最是悠闲度日的东洲人也怨声连连。
遍野哀嚎随风传至各处,可惜天上的云仿佛承担不起这般重任,载着宫殿即刻溜走,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符鸣知道,明日它还会再来的。
他们已追了这道幻影十几日,有时是晌午时忽然出现,有时是蛰伏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冷不丁地吓他一跳,仿佛是在尾随他们二人。
见天上又变为单调的灰白颜色,抬起头来的农夫农妇们失望不已,不久,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走至田埂,安抚他们躁动的情绪。
他白面少须,看着就是个教书先生,说话口吻也莫名使人信服。
“如今还没到时候,等神宫开后,我们诸位兄弟姊妹都将升入极乐之土,里头有取用不尽的白米白面,那时便不愁吃不饱饭了。”
邪教,完全是邪教。
先不说幻影是不是神宫,谁家神宫里不收藏仙草灵果,哐哐往藏宝库里装米面啊?
符鸣控制不住地吐槽,他在这个小村庄呆了好几天,知晓这个名叫孙夫子的教书先生是天复会之人。
不对,现在该称天复教才是。
天复会如今收人不但不限灵根资质,连无心道途的凡人都应收尽收,四处宣扬什么神宫降世,将接引所有人前往吃穿不愁没有痛苦烦忧的极乐之土,与邪教也无甚差别。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天复会倒也不是真的来者不拒,他们最爱招徕能言善辩之人,而后说服平民,一传十,十传百。
“夫子说得对,我们应该再等等,天帝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农人附和。
村民们实在很信他,谁让孙夫子在大旱来临前叫他们去囤粮食,这才保得他们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只可惜时日愈久,大旱不止,连那点储备粮也消耗殆尽了。
“陈大夫怎么来了,怎么不见你兄长?”孙夫子大概也是没什么话说,只能将话头引到符鸣身上。
符鸣正倚着小破茅屋的门扉,看戏看到一半,忽然变成众人视线的中心。
“哦,他昨儿个歇太晚了,在屋内睡觉呢。”他指了指门内懒懒回道。
这个兄长,指的当然就是萧怀远了。
符鸣与萧怀远总是同进同出,但这几天符鸣并不愿理他,强令他入定修炼不得外出。
他们正在冷战,准确的说,是符鸣单方面主动开启的冷战。
叫他一声兄长还真把自己当哥了
他已忍受萧怀远花样百出的荤话与行动许久,只是前段时间念在他中毒才百般忍耐,如今药也炼了,毒也解了,万万没有放任师弟骑在自己头上的道理。
然而,孙夫子却将他的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
“陈兄大约是病还未好全罢,陈大夫治病救人当然是大恩大德,但这病啊,是天道要降罪于世间,怎么也会留下点病根的。”
符鸣从血海取了白骨莲后,并未回魔界,而是转道去了中州。那儿的洪涝退去后不久,便生了瘟疫。也是很巧,这瘟疫就是由牵机毒生发出的怪病。
正好经过几年的仙魔通商,让部分魔修先富起来的战略初见成效,手下一给他采购药材便是按百斤计,堆在芥子囊里用不完。
凡人吃的药与修士吃的灵药自然不同,他删去那几味极难取得的药材,添加了量大价廉的凡药,效果竟然也还不错。
唉,谁叫他是天才呢?
善于灵机一动的符鸣得意洋洋。
符鸣如今奉行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致力于清空仙界大大小小的任务,他便在炼药喂萧怀远的同时,化名陈明给中州凡人治病练手,一路由南向北,又由北向南游荡。
功绩值蹭蹭上涨,鸡零狗碎的奖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落到符鸣的口袋,纯净的大块灵石,少见但不算太稀有的地阶灵草,削发如泥的地阶银剑。
若他真是个刚入道途的练气筑基弟子,这些奖励必然很有用处,可惜他已经是化神期了。
迟到的金手指比草贱。
打响名声后,他又被引荐到瘟疫蔓延的别处。
兜兜转转,这才来了东洲。
不过,外头的强龙一来,地头蛇孙夫子自然就不大高兴了。他热衷于在明里暗里贬低符鸣的医术,又鼓吹他们天复会的先进理念,俗称踩一捧一。
忙碌一整夜的符鸣才懒得搭理他,他却越说越起劲:“要说这命数呢,是降生前便定好的,若天道不眷顾,喝多少药都没用。”
“你说谁落下病根?”
萧怀远鬼一般出现在孙夫子身后。
他与符鸣擦肩而过,符鸣在肩头相碰的前一瞬迅速向旁挪步,滑溜程度更胜泥鳅一筹,让萧怀远怎么也抓不着。
萧怀远的面色更阴沉了。但他本就常常绷着脸,只是眉头下压了几分,不熟悉他的人也看不出来。
孙夫子强装镇静,他本就有善辩之能,岂会怕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大块头:“非也非也,小生只是看陈兄印堂发黑,体虚身弱,平时要多积阴德,才能身体康健。”
此言正撞枪口。
萧怀远望了孙夫子一眼,让后者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孙夫子被灵力所化的无形之手拽起,丢至一里开外的龟裂稻田当中。
看热闹的农人纷纷作鸟兽散,割树皮挖树根去了。他们饿极之时,实在没力气为孙夫子出头。
“很好,恢复得不错。”符鸣笑着为为师弟鼓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干燥稻叶摩擦出窸窣响声,此处实在缺水,饶是萧怀远这样修行之人也觉得口干,他说话时久违地缓慢而磕绊。
“你还在为血海的事生我的气?”
符鸣钻回茅屋:“哪有的事。”
这栋废弃没多久的茅屋占地不大,里头仅有一窗一桌一床一地铺而已。
地铺当然是归萧怀远的,用符鸣的话说,屁股不会痛的人也不必睡床。
符鸣极其熟稔地趴在床上,让他酸痛的后腰稍作放松,忽然一道过于沉重的黑影有如泰山压顶,自后向他压来。
更宽厚粗粝的手扣入另一双手的五指之间,将其束缚在床榻上,轻车熟路。
抛去功法招式不谈,萧怀远的体术还是要比符鸣厉害一些,刚强威猛,招招致命。
他师弟对他总是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驯顺模样,很容易使符鸣忘掉,从前他锋芒尽出时是怎样危险的。
烫热的吐息泼到符鸣耳垂,立马就使其红成煮熟的虾子。
符鸣的敏感处生得太浅显了。
“师兄,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萧怀远的低沉嗓音如五步蛇般钻入他的耳道,又让符鸣的背肌陡然间绷紧。
“真没有!你魇住了。”符鸣受不了这样慢刀子割肉般的折磨,摇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少这样磨磨蹭蹭的。”
在血海采白骨莲之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沸腾翻滚的血海乃全魔界魔气最重之地,有时连他这样高阶的魔修去了,都会被诱发出心中恶念,更何况是不常接触魔气的萧怀远。
为摘那朵形似卷曲指骨的白莲,符鸣需得纵身跳入血海,在他接近崖边之时,萧怀远发作了。
他身形瞬动,单手将他的剑抵在符鸣的下颚上,这把剑身重而刃宽,冷到了极点。
“若你选择走,我会恨你永生永世,师兄。”萧怀远这样说道。
“你为何无端堕魔。”
“你为何一走了之。”
“你为何满口谎言。”
只除了第一句有所变化,其余的都是和他进阶化神,仙界众人围剿他时大差不差的说辞,句句诛心之言。
当年险些让他渡劫失败了,这小兔崽子。
但剑在脖上,还是暂且服个软,符鸣选择陪他继续演下去。
符鸣回道:“我已是人人喊打的魔头,跟你回去又有何用。”
萧怀远的黑眸深不见底:“我会带师兄去任何人都找寻不到的地方。
“……把师兄改回最好的样子。”
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深黑潭水中扭曲又旋转,而后,对他一笑。
符鸣的嘴唇颤了颤,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萧怀远生了心魔。
但知晓了心魔的存在,反会走入死胡同再也出不来,他见得死于心魔的魔修多得数不清,他不能对师弟说。
顶峰的余韵中,翻腾不休的血海逐渐离他远去,面前场景变为安静封闭的小村落。唯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便是热。
汗珠一滴滴跌在床榻木板上,木窗上也传来笃笃声响。
是一只白鸽在啄窗。
符鸣勾勾手指,隔空将窗打开,又将鸽子捞至近前。
鸽腿上绑着一封传信,拆开一看,符鸣发现这封信竟是来自徐岩。
“萧怀远收,葫芦道人出关了,说是要你和符鸣一同回去有事相商。”
他师父要见他俩?
坏了,他该怎么解释把师弟照顾到床上这件事。
第68章 师父我心悦他 我与师兄已有多次鱼水之……
做错事后如何应付老师,是每个年代学生的永恒课题。
如果修真界有互联网,符鸣必然会发帖求助。
——求助,不小心和师弟上床了怎么办,马上要见师父,在线等挺急的。
可惜此地没有某书某瓣某论坛。
符鸣只能退而求其次,解决不了问题,便直接解决当事人。
“萧怀远,你待会管住嘴,别说不该说的话知道没。”
符鸣向萧怀远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萧怀远老实地听着,虽然他不甚明白符鸣为何要捏着两指在他嘴上划拉一记,但他总是会在那种场合之外遵从符鸣的意思的。
他只是在点头后提出疑问:“师兄,那我们何时结道侣契?”
符鸣心里咯噔一下。
他搜索一番回忆,好像还真有这码事,他怎么就耳根子软到随口就答应结契了呢。事到如今,只能使用拖字大法了。
“等师父他老人家回去闭关再说吧。”
正在整理衣冠的符鸣顾左右而言他,他要将衣领子拉到最高,力求不露出一丝可疑痕迹。
“师兄为何要如此提防师尊呢。”萧怀远见他手忙脚乱翻来覆去地拉扯衣襟,也出手助他捋平,那些青紫交加的指印吻痕就此藏回阴影当中,让萧怀远觉着有些可惜。
“这个么……”符鸣沉吟。
土豆长在泥里,鸟雀栖于枝头,生长环境不同,师弟不懂他的少年阴影也在情理之中。
收萧怀远做二徒弟时葫芦道人已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算起来,符鸣才是萧怀远的半个师父,故而萧怀远并没有领教过葫芦道人这个脾气极臭小老头的厉害。
他眨眼卖了个关子:“待会你就懂了。”
轰隆!阴云滚滚而来,沉闷雷声在这座偏远山峰上炸开,零星几滴雨打在枯黄枝叶上,很快便停了。
千年难遇的一场大旱,连天下第一宗所在的仙山昆仑都不能幸免于难,也难怪闭死关的葫芦道人急着要出山。
他们也是后来才琢磨明白,云某人以八千人性命布下的杀阵倒不是要除去名门修士,而是要斩断龙脉,改换风水。
如今山崩河断,人心惶惶,聚气藏风之势一乱,本就凋零的灵气愈发稀薄,似乎印证了厉鬼所称的末法之世。
仰望天空时,宫殿幻影依然雷打不动地待在那里,盯得符鸣心里有些发毛。
当然,他心情不佳,为得也是另一件事。
“符鸣——!!!”中气十足的怒吼从山的另一头传来,比方才的雷还要响。
早已预料到此情此景的符鸣以手捂住双耳。
没有经验的萧怀远则感受到了鼓膜的刺痛。
只见腰间垮着个巨大葫芦的小老头闪现而来,两条雪白眉毛倒竖,抄着他那把锈剑便要杀将过来。
符鸣熟练地绕着山拔腿就跑,反正他也是化神后期,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输谁赢呢。
他一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边扭头回话:“师父你别喊那么大声啊,让全天衍宗知道你的魔尊徒弟回来了,这丢的可是你的脸啊!”
是了,符鸣刚被葫芦道人捡回天衍宗时,也是这般鸡飞狗跳的。
打那时起,他就练就了一身跑路好本领,为后来多次死里逃生奠定坚实基础。
与此同时,萧怀远也在尽力为他打配合,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葫芦道人的必经之路上,搅乱葫芦道人的追杀大计。
如是秦王绕柱走十余圈,符鸣终于停下脚步,嬉皮笑脸道:“师父,消气了吧?”
葫芦道人吹胡子瞪眼骂了一句:“逆徒!”
这么近都没用剑戳他,看来是没真生气。
萧怀远来得晚些,不知道符鸣刚来天衍宗那十年可是十足的混世魔王,公然逃课顶撞师长都算轻的,更有甚者,甚至带着一干要好弟子私闯禁地。
而后便在掌门峰跪了一整个月。
他还记得那时葫芦道人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符鸣,你天资奇高,生性自由,更要积德行善。倘若他日你犯下弥天大错,我也保不了你。”
这老头也是很奇异,明知他是天煞孤星,克死一家老小,也要将他收作弟子。照门规说,他闯禁地需受五百鞭刑,却只是让他在峰内跪着,并没送他去刑狱峰挨打。
脾气臭又护短的小老头。
符鸣正色回道:“堕魔非我本愿,那时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我说日华宫之人不是我杀的,师父你信么。”
“此事的确与师兄无关,是幕后另有黑手。”萧怀远不知何时站在了符鸣身后,颇有些夫唱夫随的自觉。
葫芦道人闭关已久,对二徒弟的印象还停留在百年以前。
“你,萧怀远你别打岔,谁不知道你整天跟在符鸣屁股后头师兄长师兄短的,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父?”
事实也的确如此,每当符鸣与葫芦道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萧怀远一张口,说出的话必然偏向符鸣,一唱一和,搞得好像他堂堂葫芦道人忙着欺负小辈似的!
更气人的是,萧怀远的言语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将先前的拨云寨经历娓娓道来:“我陷入云姓修士所设的杀阵时,曾在牢笼中发现日华宫的法器烈阳簪。由他把持的鬼市中,亦有日华宫的天阶功法凰天诀向外拍卖。巧合多了,便不是偶然。”
说得好啊师弟。
符鸣大受感动,决定放下被追杀近百年的仇怨,悄悄去握萧怀远的手。
然而握上便拔不下来了。
“我哪有说你师兄屠了日华宫了,他性子是顽皮,但我徒弟哪里会是那种狼心狗肺之辈。”
说着说着,葫芦道人猝不及防地抽出他那把满是铜锈的青绿老剑,向符鸣当头拍去。
“我气的分明是他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还非要往外跑,你回天衍宗是会死吗,符鸣,别躲你师弟后头!”
残影与流光在枯树间穿梭,符鸣的身法若说世间第二,无人敢称世间第一。饶是如此也险些被盛怒的葫芦道人赶上,简直是惊险无比。
这叫什么话,他都当魔修了还回天衍宗是想要老实挨打吗,他又不是受虐狂。
符鸣高扬的语调在风中荡漾:“萧怀远你再想想办法!”
萧怀远果然不辱使命。
他聚气丹田,以整座山头都能听见的音量沉声道:“师尊,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心悦师兄已久。”
此话宛如一道平地惊雷,炸得葫芦道人步伐不稳。
“我想与师兄结为道侣。”
葫芦道人极其罕见地摔了个趔趄。
“我与师兄已经有过多回鱼水之欢,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望师尊成全。”
整个世界霎时间安静了,没有蝉鸣,没有鸟叫,没有人声。
一个千岁老头的世界正在崩塌。
伦理,道德,亲情,那些牢不可破的堡垒统统碎成了渣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像他这样平生不做恶事之人,老来竟还有一劫。
他怎么养出了一对专啃窝边草的逆徒。
葫芦道人颤颤巍巍地解下葫芦,在掌心上方晃了晃,倒下几颗深棕色丹药,仰头送入喉中。
看着如此一出劲爆大戏,系统没忍住又嚼起了爆米花:“嘎吱嘎吱,宿主宿主,你师父吃的是什么呀。”
符鸣淡淡道:“也许是速效救心丸吧。”
葫芦道人得此尊号,便是由于他的随身葫芦里能倒出各种东西。照这样的取名思路,他和萧怀远的尊号可以叫什么?
符鸣的思维尽情发散,丝毫不惧被葫芦道人偷袭,因为他知道,他师父的怒火已然被转移了。
“萧怀远,你是从何时对你师兄心怀不轨的?”
面对这个心思深沉缜密的弟子,葫芦道人平时也不知对他说什么好。
不像符鸣,萧怀远修炼刻苦,进学勤奋,待人接物也滴水不漏,事事都没让他操心过。
萧怀远依然不卑不亢:“很早以前便是如此。”
葫芦道人:“此事真没回转的余地了?”
萧怀远:“是。”
似乎要佐证他的决心,萧怀远将在旁躲懒偷乐的符鸣拉来,当场便垂首吻了上去。
符鸣那双狭长桃花眼忽而瞪大,他是没料到戳破窗户纸的萧怀远会这般……孟浪。
这还不算完,萧怀远还伸手将他好不容易理好的衣领扯开,露出其上醒目的斑斑点点。
“师兄昨夜还在与我共赴云雨,我怎能不对师兄负责呢。”
符鸣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假装自己是只鸵鸟。
葫芦道人把符鸵鸟从泥巴里提溜起来:“符鸣,你老实交代,你是被他哄了去,还是真心想与萧怀远成亲。”
“我,这,唉,我也的确答应他了,师父你就别刁难我俩了。”闷闷声响从指缝间传来,符鸣现在是双手捂脸,以免被发现过热发红的面皮。
随着师弟技术越发精湛,符鸣承认他还是有爽到的。
结为道侣,好像也没那么坏?
终于。
放弃争辩的葫芦道人长叹一声,对着夕阳背手伫立,显得苍老而寂寥。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为了保护葫芦道人脆弱的世界观,符鸣决定打死不说他分出化身拜萧怀远为师,中途告白又被囚禁起来的事情。
他终于能将那堆颜色废料甩出脑海,向葫芦道人问道:“我也想问很久了,师父你这么急着叫我们来,为的是何事?”
葫芦道人语气一转:“差点忘了,符鸣,你和萧怀远还不能办结契大典。”
……他啥时候说现在就要办结契大典来了,思维太跳跃了吧师父!
注视着神宫幻影的葫芦道人似乎对这个突兀的庞然大物并不惊讶,他接着说。
“我要带你们去天衍宗禁地一趟,此事重大,事关三界存亡,现在便去。”
第69章 奇怪的师弟 这绝对是借口,但师弟非要……
“原来是这里。”
由密阵传送而来的符鸣不禁发出感慨。
云海滚滚,冷杉密林尽处,朵朵雪莲生于青黑碎石间,再向上唯有万年不化的冷白霜雪。
这便是位于昆仑之巅的十二雪山。
误闯禁地乃男频玄幻文的经典套路,曾经的符鸣亦不能免俗。
天衍宗坐拥万山之祖昆仑,除却十来座主副峰,还有上百座人迹罕至的峰头。或被长老开辟做闭关的洞府,或开放给弟子猎灵兽采灵草,均能自由行动。
唯独有一处是怎么也去不得的,这便是天衍宗门人口耳相传的禁地。
百年前符鸣曾误打误撞来过,却在被逮着后遗失了所有记忆,大约是被葫芦道人洗掉了。
如今一见,仿佛与老朋友重逢一般,心头有莫名情绪涌动。
当年他在里头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他只磨蹭了一会儿,便见白雪落下两排长长脚印。
葫芦道人和萧怀远早就走到前头去了。
好啊,这个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萧怀远,竟也不等他!
符鸣三步并作两步箭步上前,恶作剧一般攀上萧怀远的肩,与回归正经的萧怀远耳语道。
“师弟,你怎么如此熟稔,可是也偷偷来过?”
他幸灾乐祸地偷笑,可让他揪到好学生萧怀远的小辫了。
萧怀远一侧头,时常抿起的薄唇立刻拉近到咫尺之间,他无奈地看了符鸣一眼:“师兄。”
“嗯?”符鸣手欠,顺手将师弟的唇捏成鸭子嘴。
于是萧怀远就这么扁扁地接着说道:“历任天衍宗掌门都知晓禁地所在。”
强行插入萧怀远和葫芦道人中间的符鸣沉默了。
如今,他左边是天衍宗掌门,右边还是天衍宗掌门。
孤立他是吧。
“咳咳。”眼见两个逆徒又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葫芦道人没忍住重重咳嗽两声,直把老脸涨红,“臭小子,我老头子还在这儿呢,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
葫芦道人心想,至少别当着他的面行不行。
身为威震仙魔两道的三界第一人,葫芦道人看似强硬,实则却拿这俩徒弟没有半点办法。现在他都不见得能打赢符鸣,更何况是两个。
符鸣将视线从萧怀远面上移开,一张口讨打功力依然深厚:“反正师父你早晚要习惯的,现在多看看也没什么。”
他们师徒算不上是正经师徒,不走纳新大会,连拜师礼都没行过,完全是葫芦道人某日心血来潮从废弃秘境里捡回一个野孩子,这才有了今日之符鸣。葫芦道人从不讲那些大道理,符鸣相信让他再适应适应,应当是能接受的。
不过,师弟现在是怎么回事,也太沉默了。
他特地扭头,却只见得乌发梳得齐整的一颗后脑勺,萧怀远在看别处,姿态拘谨而冷漠。
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忽然冒出。
难道是终于觉得他太过罔顾人伦目无纲常,想反悔了?
坦率地说,少年萧怀远,青年萧怀远,做了天衍宗掌门的萧怀远,以及他化名明沉重回天衍宗后的萧怀远,性情变化实在太大,实在让他摸不透师弟的所思所想。
以直男的知识储备,他至今也不大萧怀远为何忽然对他情根深种。
“日后不还要开结契大典么,现在不习惯习惯,师父如何给我们做司仪呢,是吧师弟?”
镶白玉的银制束髻冠转至正面,萧怀远的漆黑眼珠缓缓挪移。
他还未吐一字,便被葫芦道人的动作打断。由此,符鸣也未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再多几张嘴都说不过符鸣的葫芦道人伸臂示意他们停步:“行了行了,到了。”
一把貌不惊人的残破锈剑,在白茫茫雪岩上划了个圈。葫芦道人双目泛金,忽地在圆弧上灌入磅礴灵力。
符鸣眯眼感受威压。无限逼近大乘期的葫芦道人,比那日妄图强行突破的老魔尊果然要强大得多。
奇怪的是,他师父周身灵力完满内敛,却并无突破大乘的迹象。
是缺了功德,道心,还是何物?
气劲将葫芦道人皱皱巴巴的天衍宗制式外袍与长至鬓边的白眉掀起。在雪块哐啷滚落的响声中,一个方圆五丈的冰洞被他割出,洞壁内部透着碧荧荧的光亮,刚好可容纳两人进入。
紧接着葫芦道人又以剑作笔,凌空画出两枚金字符文。画到后头,他的手愈颤愈狠,面上霎时添了许多褐斑皱纹,脊背也更驼了几分。
葫芦道人是用心头精血为他们做引。
但,寻常修士就算割魂放血也不会虚弱至此,符鸣拧眉问道:“天人五衰?师父,你的寿元还剩多少。”
葫芦道人老顽童似的哼了一声:“还轮不到小辈操心这个,你们拿着这聚魂符,取了镜魂来,到时也能多几分胜算。”
湛蓝天穹之上,阴魂不散的神宫虚影再度现身,仿佛正监视着他们这群胆大包天的蝼蚁。
抬头望虚影时,葫芦道人向上一指,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你们了。此影乃清都帝宫,一旦降临此世,便会为身负气运之人带去跃升大乘乃至飞升的机缘。”
符鸣揉捏着轻薄如纸的符箓,如同揉搓着久违的师徒之情:“听上去倒像是好事。”
葫芦道人面色凝重:“错,世间灵气皆为定数,大机缘来临之时,便是大劫数到来之日。若出不了真仙,三界都将毁于一旦。”
【叮咚】
【挽救三界得道飞升主线任务已开启,任务奖励:返回地球机会*1】
字越少事越大。
久违的播报声在符鸣神识内响起,若说先前穿越百年才绑定了系统,那么现在便是练到满级才解锁了主线任务。
这任务提示也太笼统了,为求保险,符鸣还是想多了解点信息:“系统,任务概要来一份。”
“系统你还在么。”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
“全世界最可爱最有用最活泼的萌萌小系统?”
过了一会,提示音姗姗来迟:“亲爱的宿主您好,系统工号030已休眠,现在运行的是应急自动程序。”
“您好,您搜索的任务概要并未公布,请稍后再搜索。”
他从前总见破书在识海内以各种姿态游泳,或是整本扑腾,或是两翼拍打。但如今,破书安安静静地飘在识海中,机械音僵硬而冰冷。
昆仑的雪冷硬得千年如一,山巅寒风呼啸而过,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符鸣虽不愿明说,但暗地里,他还是会记挂着身边之人。也许是这两辈子活得实在太寂寞,又也许是得到的情谊太少,数来数去便都记住了。
他一股脑往葫芦道人手里塞了许多符箓丹药法宝,甚至还有从珠玕身上扯下的几大把银叶子,话说得依然难听。
“师父你老人家先撑着,别忽然死了,我们去去就回。”
葫芦道人也不客气:“这都什么破铜烂铁,臭小子你怎么在外头混成这样。”
在魔界费劲千辛万苦才称王称霸的符鸣:“……”
成,不要就还我。
萧怀远拎着衣领,将周身毛发翘起炸开的愤怒符鸣一把拽走:“师尊请保重身体。”
“无妨,怀远,我一向是很放心你的,记得看着点你师兄。”葫芦道人捋着胡须,笑得像个和善的矮个农夫。
语毕,萧怀远便握住他温热如暖玉的手,与符鸣一同跳入深渊。
幽蓝坚冰如凝固的水波,乍一看仿佛置身深海,静谧而藏着邪性,擦过皮肤时带来森然冷意。
冰层滑溜无比,让符鸣在降落时重心略有不稳,非常凑巧地扎进萧怀远怀里。
这次的怀抱尤其紧,那股似有若无的檀香随臂膀强压下来,窟得符鸣的老腰都要碎了,他前几天才被翻来覆去地折腾过,实在禁不起狠掐□□。
符鸣轻轻推了会,没推动,为了避免被误会是投怀送抱,他眉眼弯弯地笑道:“我说是意外你信么。”
暗蓝浅光映在符鸣眉眼之上,蝶翅般的长睫投下阴影,让这张最是妍丽生动的脸也失了几分血气,不像活人。
符鸣身上的气味相当特别,他不焚香,沐浴时也不爱撒花果,便只有血与火的焦苦气息,萧怀远深深嗅了一口。
师兄微微发烫的体温终于让他安心。
“此地冰雪甚多,容易摔。”
如此说着,萧怀远直接将符鸣打横抱起,脚不沾地地送他到洞穴深处。
这绝对是借口。
符鸣好歹是个化神期修士,方才下来之时没注意,若再摔一回他宁可跟萧怀远姓,从此做萧怀远的孙子。
不过,魔尊宽宏大量,师弟非要抱,就由他去吧。
“你来过很多次?”他躺在师弟臂弯,随其步履摇晃,还有空从萧怀远话语中抓到可疑信息。
“并未。”
萧怀远垂眼回望,整张脸都浸在阴影中。他惜字如金,熟悉他的都知道他这是又在糊弄人。
但符鸣没有接着打探下去。
扑通,扑通。
有东西在呼唤着他。
符鸣的额角突突跳动,他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此人狐狸般轻巧从萧怀远怀里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冰上。
洞底晦暗,却蕴着一团冷光,其中悬浮着一面……残破的镜子。
蒙尘镜面碎裂成几块,缺了三只角,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们的倒影。像是他在大比秘境所见的轩辕镜,但要更大些,比他的两个脑袋摞起来还要大。镜边花纹也更繁复玄奥,看着像是什么古阵的符文。
符鸣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他抬眸一瞧。
原是被萧怀远捷足先登了。
第70章 临行前的放纵 在葫芦道人眼皮子下,更……
“师弟啊。”
“这镜子是轩辕镜的母镜,你神魂旧伤未愈,这么凶险的东西还是给你师兄保管吧,嗯?”
符鸣又拿逗小孩那套去哄萧怀远,语调在句尾略微上扬。他双手胡乱地向后探去,刚摸到冰冷的铜镜边沿,却忽然按在坚硬的胸膛之上。
他猛地一扭头,带笑的轻松神态陡然冷了下来。
轩辕镜被萧怀远炼化收入体内了。
只见最后一抹浅蓝荧光消失在萧怀远的胸膛处,底光将他端正的深刻五官照出几分骷髅般的冷漠。
这还是自离开洛城以来,萧怀远头回与他对着干。
符鸣有些不悦,连带着说话的字数也变少了:“这是为何?”
萧怀远站得笔直,身形半点不晃:“天衍宗之物不宜外流。”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光明磊落,活脱脱是符鸣最讨厌的正道好人模样。也是,当初站在血海岸上劝他迷途知返的不就是萧怀远么。
亏他还为生了心魔的萧怀远着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符鸣将手收回,挑起半边眉头道:“如今知道我是天衍宗的叛徒,当初将我囚在掌门峰时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萧怀远对符鸣咄咄逼人的姿态无动于衷,只是平淡拂袖:“先出去吧,师兄。”
避重就轻,每次都是这套招数。
看在师弟这段日子还算乖巧的份上,符鸣压抑着怒火,又给他解释一遭。
“轩辕镜牵连因果,与生人魂魄接触多了容易迷失,只是先交由我保管,又不是不还回去,何必非要跟护食一样抢走?”
虽说他总将萧怀远比作黏糊的大狗,也不能真变成狗吧。
萧怀远从善如流地点头,却依然不动:“是,我知道,你同我说过的。”
“往后你会知晓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知道个锤子!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的性子这么倔呢,符鸣气得嘴角直抽,他猛地揪起萧怀远滚金边的领口将他扯过面前。
额头相贴后,符鸣的神识轻车熟路钻入萧怀远的识海,神识触角试图将那面漂浮在当中的铜镜拽走,却被高涨浪涛拍打而出。
萧怀远居然在提防着他。
“我的识海从来任由师兄进入,可是师兄你从未向我敞开神识。”
说着,萧怀远以指按上符鸣嗫嚅的唇,那处形状姣好,略有红肿,颇有些不肖其主的柔软。
“师兄究竟在想什么呢。”
能说会道的符鸣这会儿沉默了,琉璃般浅淡的眼珠上移下移左旋右转,就是不肯直视师弟的眼。道理很简单,他总不能在萧怀远面前暴露系统的存在吧,哪怕是师弟,也不行。
萧怀远心思缜密,知道了也要多想,倒不如瞒着。
“别打岔……唔唔,先回。”
讲不通便搬救兵,回去让葫芦道人收拾他,符鸣如此打算着,舌头便被萧怀远捏住了。
符鸣:!
湿软红舌将进犯者的指尖濡湿,额间支出几撮乱发,一瞬的怔愣使符鸣看起来全然被掌控,从而满足了萧怀远那无限膨胀的欲望。
在那瞬间,萧怀远很想忘却世间所有去吻他。
但也是在这瞬间。
天地崩裂,日月无光。
清澈雪水自他们头顶灌下,万年如一的蓝冰亦开始消融崩解,滚烫热意蔓延开来。
这不正常。
萧怀远似乎还没转过神,身经百战的符鸣便已转入战备状态,臂肌绷紧,将萧怀远的双手一扣。
水霎时淹过葫芦道人掘出的洞口,符鸣脚一蹬水,便拽着萧怀远急速上浮,系绳断裂的金制发冠滚落水中,乌黑的发如水草般浮游。
吃了好几回游泳的亏,符鸣痛定思痛,弥补短板,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旱鸭子。在泉庄和血海那会他加紧学习,如今可谓是浪里一条小白龙。
“呼。”
这冰洞深得超出他的预料了。
冒出上半张脸的符鸣长吸一口气。
都到岸边了,师弟还是搂着他的腰不放,这是怎的呢,难不成是怕水?正好以后治治他。
他左右张望,试图搜寻一个老头的矮小身影:“师父啊,我有话要和你——”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头。
方圆百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浓郁硫磺气息挤满符鸣的鼻腔,他原以为是天色渐晚,才这般昏暗,但仔细一看才见得远处有橙黄浓烟滚滚而来,好似是山火。
可仙山昆仑为何会有山火。
这不科学。
黑暗中,那个被他习以为常的神宫幻影更近了,几乎长在绵延的山峦之上,紧闭门扉两旁的石狻猊双目炯炯,仿佛已然生出魂灵。
萧怀远掌中握着那枚跌落的金羽发冠,将符鸣披散在背的湿发亲手挽起,平静说道:“帝宫即将降临,师父是去护持全宗了。”
“你似乎并不意外。”符鸣闭眼,与狻猊对视不过几秒,他的神魂便受到针扎一般的冲击。
萧怀远跳过这个危险的问题,将乌发扎成利索的发髻:“束好了,师兄这回可别再弄丢发冠。”
符鸣只是一叹:“师父在哪?”
天衍宗,掌门峰。
面上施了混淆法术的符鸣被萧怀远牵着回到此地。
桃竹青绿,溪流叮咚,一草一木皆是旧景,毕竟也没离开太久。唯有一道清气冲天而起,依凭山势河流,连成覆压千里的大阵。
葫芦道人盘坐在试剑台上,睁开半边眼去看他这俩徒弟:“外头怎样。”
萧怀远如实汇报:“我们来时,昆仑十二雪山喷发者有三,雪崩者有二,弟子都撤回主峰内了。再往外,中州东洲地动不止,许多凡人围在昆仑外,魔界亦有异动。”
他与符鸣对视一眼,欲同时往护山大阵注入灵力,却被葫芦道人拦下。
“费那力气助我这糟老头子做什么,你们省点力留作之后吧。”葫芦道人把持大阵时也没个正形,拧着胳膊活动筋骨,“唉!待在这掌门峰果真还是别扭。”
符鸣可不管葫芦道人说什么,自顾自往他背上注入真元:“师父,你的寿元还剩多少。”
葫芦道人的白眉白须一抖,他笑着骂道:“臭小子,你老问这个干嘛,就这么惦记你师父我死啊。”
而后,他中气十足的嗓门低落下来。
“我能活到千岁,已是老天开恩,不然我早就死在那个时候咯,这个掌门的位子也轮不到我来做。”
人老了,总是爱追忆往事的。
天衍宗原先可不是这副衰败模样,仙界那会尚未大乱,什么魔修佛修散修,统统不成气候。莫说化神期,大乘期修士也有好几人。
只是魔界之祸过后,世道就变了。
葫芦道人忽然发问:“符鸣,你可知仙界对魔修的恨始于何处?”
符鸣顺势蹲在旁边:“不是恨魔修烧杀抢掠么?师父你说。”
晦暗天幕如同一张灰黑绒毯,将他们网罗其中,任何人与物都辨不分明。
短短百年便修至化神,符鸣与萧怀远的天资仙缘,比他料想的还要出众,葫芦道人望着长成的两个徒弟,缓慢地说下去。
“错,对魔修之恨始于对魔界之恨,魔界疆域原为陷落的大半西州。那时鬼怪横行,妖魔遍地,比我天资更高的同门一去不回,这才有我忝居于此。如此多不世出的天才折在魔界,如今魔界可有半分变化?”
“天要如此,人力岂可移之。”
“为师的修为再难寸进,为今之计,唯有让你们二人成仙。”
唯有成仙才能重塑山河,扭转乾坤,否则守再久也只是徒劳。
萧怀远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些事,自然不愿去打搅师徒俩叙旧。
符鸣也鹌鹑似的默不作声,放在往常,他铁定要打趣一番,拍着胸脯说什么你老人家还能再活一千年之类的怪话。但他身为化神后期,也能或多或少感受到老头寿元将尽,不然也不会多次追问。
神魂躯壳受伤尚有丹药功法能疗愈,寿元耗尽却无药可医,看样子葫芦道人也不大想再闭关几年,他也没什么续命的好法子。
他抽抽鼻子,状似不经意地转至另一话题:“对了师父,轩辕镜炼化后还能取出么,我怕某人用多了轩辕镜,神魂碎成一片一片的,用糨糊粘都粘不过来。”
符鸣讲了个冷笑话。
可惜无人在意。
“轩辕镜会自行择主,若不做什么大不韪之事,应当对神魂无甚大碍。不过,萧怀远,你的神魂又是怎么回事?”
葫芦道人煞是诧异,二徒弟行事妥帖稳重,从不让他操心,竟然还能伤及神魂。
符鸣直觉不妙,着急忙慌去捂萧怀远的嘴。
葫芦道人更好奇了:“符鸣你放开你师弟,有什么事情是我听不得的?”
“哈哈,你想听我说给你不就好了吗,折腾师弟做什么。”符鸣死活不放。
没过多久,只见枝头飞鸟惊起,沟通大阵的灵力震荡,葫芦道人的脸色也变得如真葫芦一般青。
“晚了。”
“萧怀远已经什么都与我说了。”
传音害我!!!
当夜,符鸣与萧怀远被罚在掌门峰偏殿跪足一整晚,可谓是各打五十大板。
原话是这样说的:符鸣你引诱师弟有错在先当罚,萧怀远你觊觎师兄手段毒辣也当罚。
怨气凝成实质的符鸣幽幽道:“你为什么非得和师父交代这些事,万一把老头气死咋办。”
萧怀远倒很坦荡:“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我不愿瞒着师父。”
“那我要想知道你的秘密,你也肯告诉我?”
“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是行那事的时候。
长夜苦闷,胸中又有思绪万千,只好另寻排解之路。
两人所跪的蒲团越挨越近,最后稀里糊涂地叠在一块,半晌偷欢。
此次处在葫芦道人眼皮子底下,虽布了结界,他们也下意识地克制响声,只顾埋头苦干,更添了几分禁忌之感。
符鸣原先并不如此放纵,他心底放不下的,无非是那点直男傲气,还有将师弟养大成人的兄长道德。
现在萧怀远三番五次将那层壳强行敲碎,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他掀去,自然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将闷哼咽下后,他捧着师弟的脸深深拥吻,沉默,但姿态放得极开。萧怀远也毫无保留地顶撞,仿佛要将彼此揉碎到骨血里,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结束了。
但太阳没有如平常那般升起,三界也不再是昨日的世界。
符鸣趴在榻上,任凭萧怀远替他更衣清理,累得连小指都不肯抬,墨发流淌在雪丘之上,遮掩不住许多青紫痕迹。
他的嗓音倒不像前几次那样干涩,清亮中略带低哑:“师父的意思是,等帝宫一开,便让你我二人进去夺机缘。”
“但在那之前,我得待在魔界,等宫门开启,你传书信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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