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又四五日后,花满楼再推开门归来时,屋内似乎和他离开那日没有什么不同。
伸手一探桌上,虽感觉空空如也,但既然门没锁,那她应该就是在家的。
于是他哪里也没去,就坐在大厅中等待。
路语升虽然心中很是遗憾司空摘星的离开,却也不免还期待他会不会在除夕时再回来收取自己的礼物,便照旧每天都去二楼的游戏室继续制作副本。
此时刚整理好工具,准备开始,恍惚想起吃完饭后好像忘记了关门,便又转身下了楼。
待她神游天外地走到一楼,没来得及看大门,倒先被屋中静坐的身影吓了一跳。
虽说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的身量相差无几,穿衣风格却大不相同,是以她只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便认出了此间身影。
认出之后便是大喜,笑容几乎是在下一秒便爬上了她脸颊。
“楼楼你回来了?!”
花满楼此前坐在位置上时便已听到她走下楼梯的脚步,这会听得她出声,也是极为欣喜地起身去接她:“是啊,我来了。”
路语升却没有跟他一起坐下,她给人大力按回座位上,转身去倒茶准备点心。
待到东西一样样送上花满楼桌前,她这才找了张附近的椅子落座,两眼盯着对方,瞧他进食的模样。
方才花满楼便在大厅中端坐休息了许久,这会自然称不上累,原先在家里也是用完饭过来的,并不怎么饿。
但感受到身边人外溢的期待之情,还是迁就地取过点心开始小口咀嚼。
待吃完一整块蛋黄酥,他又是先称赞了一句美味,随后才问道:“司空摘星走了?”
提起这茬路语升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那厮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不过其中缘由当然不能在花满楼面前细说,于是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她有意隐瞒,却不知这样的情态已让对方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于是出言安慰道:“无事,家中事务告一段落了,我可以在这多陪你几天。”
见他没有多问,路语升也是松了口气,如果花满楼真追究起缘由,她倒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场面沉默下来,她也不想再回楼上捣腾游戏了,随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蛋黄酥也开始吃起来。
见花满楼只吃了一块,后面便一直在饮茶,料想他应当也是不饿,心里不自觉开始琢磨着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
“你那些木雕的工具带来了吗?”
后者笑着轻轻摇头:“在家里,出门着急,忘记拿了。”
闻言路语升只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看来跟他学雕刻消磨时间的打算是暂时行不通了。
本来还能凑一起听听录播的各种音乐会,但是她刚经历过和小星一起看电影之后被告白到拒绝,再到对方不告而别,这会还有点PTSD,只能也放弃。
思索良久,她从门后拖出来一个小袋子,又将袋里的十几张红纸堆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摸到是纸张,但未猜出她用意的花满楼如是发问。
“对联纸。”路语升回答:“正好我昨天还在纠结写什么对联合适,既然你来了,便帮我一起趁今天都写完贴了吧。”
闻言花满楼便往边上坐了一位,腾出空间给她铺纸。
动笔之前,路语升踌躇地表示自己要先练一练,找找手感。
后者自然应允:“那我也想想有什么合适的内容。”
因着落笔之前停顿了片刻,第一笔划下时便先是落了一团大黑点。
路语升看着那墨团,想着幸好才刚写下一横,还可继续练,不算浪费。
欣慰之余又不由想到,此前朱停为她做好的招牌,题字工作还是被司空摘星主动包揽的。
如今没了帮手,却只能自己勉强上了。
“嘶——”
路语升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引得花满楼立刻凑近来询问状况。
她又摇摇头,有些尴尬道:“第一张大概被我写坏了。”
听到不是什么大事,花满楼才稍微安心些,又安慰道:“再换一张就好了,若在是纸用完了,我还可以入城再买。”
确实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太怪了……
路语升没想到自己在分神之时无意便写下了“司空摘星”四个字。
但也情有可原,毕竟开头那一横下来,能写的字也不多,又正好想到了他,顺手就写下来了。
反正只是练手,她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便把不在此地的“陆小凤”也一并写了上去。
写完自己凑近了一看,虽然没有用繁体,但感觉不是很丑,大小和间隙也规律。
不然再写半边凑一对?
她苦思冥想了半天,灵光一闪地凑了半句出来。
到了最后……
楼上那么多空的客房肯定不可能都贴的,大门和外面厨房的门贴一下,后院的门意思一下再贴个,别的好像也没有了。
如此想着,已经按花满楼的口述写下了四副对联的路语升放下了笔。
“不写了?”听到声音的花满楼主动问道。
“嗯。”路语升点点头:“我们去给它贴上吧。”
“好。”
后者应完便乖顺地拿起一副走到了大门前。
花满楼的身量比她高,虽然看不见,但是大脑里有大致模拟的方位,是以二人商议之后便由路语升在后面指导,他来动手。
“等等……”
正拿着米糊准备往纸上刷的花满楼闻言又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时面容有些不解:“怎么了,小语?”
路语升满脸纠结地用手指来回点着下
巴:“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呢,是不是还没到贴的时候啊?”
后者听到这话也是十分好脾气地应和道:“是该晚几天再贴,那我们先收起来?”
于是两人又一前一后把搬出来的工具往大厅里收。
刚放下东西站定,花满楼忽感耳中听得一股奇异声响由远处传来。
似乎是乐声?
且这声音并非什么丝竹管弦之类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而是铜锣、唢呐、喇叭等的民间乐器。
嘈杂乐声越发靠近,连路语升都听见了。
她疑心是有丧葬队伍经过,正欲开口询问身边之人,便听乐声里传出了人声。
——“星宿老仙驾临,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有几人小跑至近前,一脚把半开的大门踢开,随后躬身朝外趴伏道:“恭请星宿老仙!”
这下路语升心底疑惑更甚了,为看清情形还不得不走近了几步。
越过地下那几个人影,便见数十人已在她店门口不远处排开,有一白发老翁被他们簇拥着围在中间,又因敬畏,都与其保持着些许距离。
老者鹤发童颜,一把逍遥扇拿在手中,很有股仙风道骨的氛围,身后又有几杆幡旗被几名小童举在手中,此时正于风中飘摇。
那锣鼓唢呐声显然便是从老者身后的一众拿着乐器的弟子手中传出。
路语升自认见多识广,碰到这种场面还是先懵了一瞬。
……神经病啊?
花满楼本就一直凝神听着外间动静,此刻也察觉到为首之人已逐渐朝二人跟前走来,脚步轻盈,似有武功在身,内力却是连他也探查不出的磅礴,猜测这多半便是余下那些人口中称颂的人物了。
于是脸色不禁微微一变,迎了两步上去挡在路语升面前道:“尊驾原是星宿老人。”
刚才那些叫喊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看不见那几道写着“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一统江湖”之类字眼的大旗,却也从话中识出了来者身份。
这人想必便是星宿派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以各种毒功于江湖中凶名远扬,做尽了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之事。
不过此时幸好他看不见那人面容,否则只怕也要像路语升那般心中暗自称赞一声慈眉善目。
后方人群汇集处忽有一人大声喝道:“既然认得星宿老仙,还不把此间珍宝悉数双手奉上。”
顿时有人附和:“星宿老仙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莫要在这拖拖拉拉。”
身后众弟子呼喊声不断,丁春秋却仍是一副淡然的世外高人姿态,一语不发,只轻摇羽扇。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见他身形挺拔、气质出众,看着又似有颇为高深的功法在身,方才说话时语气尊敬,且认得自己,不由间心头一动。
于是路语升终于见到了那老者开口,他一说话,周围叽叽喳喳的男女弟子便都沉默了,个个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等待下一个恭维的时机。
丁春秋全不似他那群桀骜弟子,话中也半点不提财,只面容慈爱地朝花满楼道:“本派正广收门徒,我看你根骨尚可,虽有眼疾,却也算瑕不掩瑜,不如改投我星宿派门下?”
花满楼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客气,却十分坚定道:“多谢丁前辈抬爱,可惜晚辈已先拜过旁人为师,再另投别门岂不是成了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人。”
他一身修练皆出自武林正统不说,这星宿派荼毒江湖多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己又怎可能与这般人为伍。
拒绝之语一出,丁春秋尚且毫无反应,左右弟子便纷纷怒目而视。
“大胆!星宿老仙赏识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快叩头谢恩竟还敢拿乔!”
更是有那心肠歹毒、言辞狠辣的,已经一句“不识抬举的死瞎子”道出了口。
先前路语升心中还是莫名其妙居多、只觉得这一干弟子叽叽喳喳好不烦人,听到这话时脸色却是一下沉了下来。
他们欺辱人至此还犹嫌不够,有位灰袍弟子一甩衣袖,抖落出一道黑影便朝花满楼的方向掷去。
这些人急于在师父面前表现,把花满楼当成了寻常那般无法辨认危险的普通瞎子,出手虽狠毒,却称不上高明。
路语升便快走几步,手臂一甩、劈出一道风刃将攻击隔开。
黑影断成两截后先是在空中扬起一小片血舞,随后才“啪嗒”一声落地。
待其静止不动后,她才发觉那竟是一条花斑毒蛇。
幸而此时还是冬天,那蛇被从中间劈开也只是软绵绵地倒地,而不是在神经中枢的驱使下继续跳起攻击。
当然,就算跳起也没有用,花满楼本就已经闪离了原先方位。
唯有在他跟前的丁春秋险些被蛇血淋头浇下,用力一挥袖方才将这一滩险些落下的腥臭血液推至远处地面。
他心中不爽至极,足尖轻点几下便已运转轻功来到了路语升跟前,用力一抓便将她擒在手中。
接着暗中运转功力,便催动化功大法于两人身体接触的位置运转。
只是静默了数息后,终是发现手下之人除了被抓疼了的些许痛楚之外,身体和表情竟毫无变化。
“你……你没有内力?”
小女娃刚刚打落毒蛇的那一式无色无形,实非暗器,既无内力又是如何使得?
丁春秋暗中狐疑,然他对敌经验何其丰富,一击不中,手掌一翻便改蕴毒功于掌,随即一掌势不可挡地便朝着被其另一只手缚住的路语升攻去。
就像路语升看不得他受击一样,花满楼察觉出此招凶险,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早在丁春秋试图化去路语升内力时他便开始靠近,知道这一招不好躲过,更是瞬间加快了速度趁其不备将人夺了回来。
他也会陆小凤成名的那招手上功夫,夺人自然不在话下。
但星宿老怪的攻击更是凶猛凌厉,为了能保证路语升的绝对安全,花满楼自己闪避的动作便落后了一拍,被他的掌风扫到,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好在小语是被推开了的,应当无事。
【回去。】
路语升还没站稳,系统便出言提醒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几次变换位置,身形已来到了店外。
路语升看了一眼强撑着不露出痛楚之色的花满楼,没有出声,甚至更走近了几步,见没人阻拦,便一路直奔到他身边。
【回店里去,你不会有事的。】
见她不理睬,系统又再一次出声。
路语升将它的话听得很清楚,却怎么也不能放任花满楼不管,急切地便询问对方情况怎样。
花满楼喉头一痒,情不自禁便吐出一口鲜血,感觉喉中稍微舒畅些了才摇摇头道:“无事。”
只是心里却沉了下来,今天恐怕没法善了了。
看到这场面,丁春秋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女娃和那瞎子竟还是一对情人。
他心中又是一动,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又有不识相的弟子插话。
“速速把宝贝奉上,再跪地磕八个响头,今日老仙便大发慈悲绕你们一命。”
丁春秋有些不虞地看了那弟子一眼,恭维奉承的话也便罢了,他何时允许过别人给自己做决定。
但反正也不必遵守,便也没在此时反驳。
左右料理了眼前两人之后,出言的那弟子也不会有命在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路语升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来先前所丟的东西便是落到了他们手中。
只这一行人里哪一个像是会乖乖付钱的,实际情况多半也是销赃的碰上了黑吃黑。
想到这里,她不爽之余又生出些许痛快。
但毕竟忧心花满楼状况,转而又暗暗思忖着如何能摆脱险境。
想起自己的技能,刚刚已经用过一个,虽效果已远胜从前,速度却还有不足,看那老翁的反应速度,多半再来几招也是劈不中的。
而另一招……
她探手从衣襟中取
出自己的短杖。
此时天光大亮,在场之人自然都看得清她手中物品——
一根细短的木棒,不过比筷子粗壮些,杖柄镶嵌了一枚血红宝石,看上去稍微有些价值,但也称不上珍宝。
而眼见路语升取出木杖之后,不仅没有双手奉上,还将木杖尖端指向了前方的丁春秋,不远处又有弟子大叫:“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棍棒指着我们师父!”
丁春秋看着前面那女娃微动的唇形没有说话,暗地里却提气提防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乌云遮盖了这方寸之间的阳光,他没有抬头,心中莫名的烦躁和畏惧之感已越发强烈,当即不再等待,准备先行将其拿下。
只是身形刚挪动半分,伴随着一声巨响,刹那间便感觉有一股所向披靡、无可抵挡的威势朝自己袭来。
电蟒呼啸着从半空落下。
刺目的电光激得在场除了花满楼以外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包括施法的路语升自己。
丁春秋当即大骇,电光火石之间疯狂运转内力,毒功内功齐出,惊觉无法防御,探手想抓名弟子给他挡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雷光爆闪之时,星宿派的众名弟子便已纷纷噤声,等到电光消散,众人皆是缓缓睁开眼。
等视线瞥见丁春秋胸膛仍有起伏,这才终于回神,七嘴八舌地惊叫:“什么邪门歪道?!敢在星宿老仙面前班门弄斧!”
有急于表现的,便跪到那抚胸而倒的老者身前。
此时的丁春秋,一把雪白长髯已被劈得焦黑斑驳、脱落大半,身上衣袍也变得破破烂烂,衣衫下更是有无数道大小伤口爬满全身,再无了先前长袖翻飞、飘然若仙的模样。
幸好是在雷电落下之前,他抓住那短暂的时机汇聚全身内力于顶,又反应迅速地移出了半步,才终于捡回一条命来。
也有人看不出他的死活,只当他是性命不保了。
身后人群末端当即便有两位被掳来的弟子扔了手中旗帜,逃也似的就往林中奔去。
其余人虽不动作,心中也是各有盘算。
然他毕竟积威许久,虽弟子之中乌合之众占多数,至少也还有摘星子、狮吼子等听话能干的徒儿。
路语升见那人满身伤痕、倒地不起,一时也看不出生命状态,又见其余人迫于刚刚那番异象的威压不敢动弹,停留位置稍远,便欲上去查看一番。
此时忽有三名弟子突然闪身出来挡在了地上老翁的身前,几枚药丸似的小东西被他们朝地上一摔,一阵五彩烟雾登时升腾而起。
她害怕有诈,即使知道对方想要逃走,也只能护在花满楼观察情况。
待到烟雾终于散去,再探头看时此处哪还有半点人影。
路语升不放心地想要上前两步,被身后的花满楼抓住了手腕。
他语带咳音地劝阻:“烟里有毒,退后些。”
这下她终于也回过神来,当即扶着花满楼退回了店里,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
因着没有怎么交手,此刻花满楼身上倒也并未有明显外伤。
他没有正面被丁春秋的毒掌命中,却有一小股毒素顺着掌风进入他体内,此刻半边胳膊麻痹着,将随身带的几种解毒丸各吃了几粒才稍微恢复些。
路语升咬着手翻找商城里有没有合适的药剂,可惜药品栏只有最普通的外伤和感冒药,只能干巴巴地回来用手帕给他擦拭嘴边残留的血液。
她此时又气又急,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手帕触碰到花满楼嘴唇和下巴时却是极轻极柔的。
后者无奈地抓住了她的手:“我没事了,你先别碰,当心血里还有毒。”
路语升看他受伤本就心疼得不行,哪里还听得了这个,当下心一横,放下手的同时直接闭眼亲了上去。
这突然的一下不止她自己,连花满楼在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之后都不由怔愣了一瞬。
随即心跳如擂鼓。
路语升只是简单地贴了一下他的嘴唇,停顿不过几秒便退了回去,他却说不出话了。
见他沉默,路语升又疑心之前吐血是因为受了什么其他的伤,忙问道:“怎么了?肋骨疼还是肺疼?”
花满楼还是不答,过了良久才又笑开,这次是满溢而出要将路语升的情绪都感染了的喜悦:“你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
这一次,花满楼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极认真也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你现在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到这个时候再回避就该伤人心了,加上路语升也已明白了自己心意,终于给了肯定的回应。
她先“嗯”了一声,犹觉不够,再度开口道:“我也喜欢你。”
第82章
如此两人算是正式确认了关系。
花满楼是个很体贴的人,听到路语升只有“不要太管着她”这一个要求时更是答应得十分坚定。
这一桩心事了结之后,路语升便不由又惦记起他的伤情。
“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我无事。”
花满楼能感觉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正有些喜悦地享受着这份注视和关心,身体上的疼痛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你右边的手臂一直没有抬过……”她语气顿了顿,才又补充道:“哪怕是刚才接吻把手搭在我背上的时候。”
听到路语升又提起这个,绕是他身为男子,心中也不由生出些羞怯之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他不敢再回忆,却也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毕竟手臂上的麻痹感是真实存在的,动都动不了的情况下想要硬说自己无事未免太过牵强。
路语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头小心地抵在了他未受伤的左肩。
花满楼似也没料到话刚说开,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亲近,甜蜜之余甚至生出了几分受宠若惊。
路语升的经验值不知不觉离升二十级已经很接近了,再有个把月应该就能熬到刷新第三个技能,希望后面能出现治愈技能吧,至于眼下……
她站起来收拾着东西:“我去城里替你抓点药吧?”
虽然没有路引之类的文书不知道会不会碰上麻烦,但是听司空摘星先前说守城官兵不抽查的概率还挺大。
“对了。”路语升刚好收拾到纸笔的手顿了一下,忽又想起什么继续道:“你把药方写给我吧,我怕到时候忘了。”
花满楼有些无奈:“不用这么麻烦,我家中亲眷送的解毒丹已经够解许多种奇毒了,若是这些丹药都只能扼制而治不了本,那城里便是有再好的药材买回来只怕也不管用。”
听他这样说,路语升只能又悻悻地放弃了打算,但等他自行运功恢复也不知稳不稳妥,只能呼叫队友了。
她打开联络器,噼里啪啦在群里打着字,屏幕逐渐被路语升一人的对话框刷满。
——【花满楼受伤了,有没有认识医师的,恳请借来一用。】
【陆小凤你在这么?】
不出所料,这会大家都还没有时常翻看联络器的习惯,楚留香二人不知是不是已经建了小群,或者单纯只是和几人关系没有还不够熟络,鲜少发言。
此时群里剩下的四人没有一个在线的,路语升也只能不大抱希望地继续扣道:【我挺急的,看到记得要回复。】
在她断断续续地铺了一屏幕的信息之后,想找的人终于第一个回复了她。
【花满楼】、【受伤】、【怎么回事】。
三段文字间隔很短地被一起发出。
虽然陆小凤没有用标点符号的习惯,倒也很好地表现出自己的在意和关切。
要是联络器能发图就好了,路语升思绪发散地想,没有表情包,给点emoji表情让她发发也行啊。
但随即又不自觉地看向花满楼……还是减轻一点翻译难度吧。
缺少杀气重的表情包来升华情绪,她只能臭着脸用干巴巴的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来了一群神经病找茬,估计是想打劫的,把花满楼弄伤了,好像还有毒素进了他身体。】
陆小凤那头此时显然已经放下了其他事情投入了对话中,即刻便回复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偏僻荒凉的小镇酒馆内,因着周遭人烟稀少,酒馆今日开业大半天也只来了一位客人。
放到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一脸郁气地自斟自饮,即使心绪纷杂,他也不忘又换了一张新的面皮。
这种离关门就剩
半口气的酒馆,酒水的味道同样很差,又酸又苦,男人饮下的第一口就有些想吐。
勉强咽下酒液的唇间只十分含糊地道出一句:“比小路那里的差远了……”
其实那天离开的路上,司空摘星就有点后悔了。
又不是没有察觉到过,明明对她的反应是做过心理准备的,怎么真正被拒绝的时候还是这么冲动。
他一边问自己,话挑明了之前不是就准备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现在凭什么这么恼羞成怒?
一边又在想要回头时再次反问,她不答应的话难道自己就这样一辈子吊死在一个人身上?
就是在这样的左右脑互搏之下,司空摘星又一次打开了被他随身带走的联络器。
早在之前追查失窃案时他便知晓了此物的神奇,是以对于如今身隔数百里依旧传输自如的讯息并未感到大惊小怪。
此刻真正让他神色大变的是其中内容。
彼时他只是日常看看群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顺带抱有几分路语升说不定会在这如今唯一的通讯途径里找他的期待。
然后便正好看到路语升打出了【丁春秋】名字的那条。
星宿老怪的恶名在中原武林广为人知,司空摘星当然认得,登时心下一紧。
随即便是上划消息,越看越心惊,怎么才离开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
【那你可有受伤】。
他顾不得自己还在和人冷战,立刻在屏幕中写写划划地回复上文字。
最开始路语升看到她和陆小凤的对话中插进第三人还有些惊讶,待确认名字是出走的司空摘星之后当即答了一声“无事”。
随即又想起这是两人分开快一周以来的第一次对话,又关心道【你在外面还好吗?】
其实从司空摘星第一句问话便可以猜到,若是他和路语升还在一处,哪里需要通过联络器对话。
但陆小凤还是问道:【猴精你不在小路那吗?】
之后的对话路语升因为准备晚饭没有再参与,等到忙完再一看,聊天早已结束,见司空摘星已经回复过他,便也不再多管。
想想花满楼也不容易,风雪兼程地赶路回来,饭还没吃上就撞上那一群神经病。
如今又受伤……
“你还能回去吗?”路语升捧着汤碗走来时语带担忧地问。
伤势不在腿上,自然不影响他用轻功。
但刚经历这样的事,花满楼怎么放心再让她一个人留在这?
于是表情为难地道:“恐怕不大方便了,不知道能不能先借住小语这里?”
他刚起个头,路语升立马宣誓似的应道:“你尽管安心留下,我会照顾好你的。”
心中却不免对他的内伤越发担忧起来。
幸好后来陆小凤在群里说他在一个什么什么山庄,听到消息已经和人一同往这赶了。
确认他会带医师回来之后路语升便没有再多关注,将汤碗放下后,在花满楼的座位旁边半蹲着身子看他。
后者也微挪动了下椅子,转而正对着她:“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情况毕竟和直接服毒药不同,运内功抵挡是可以慢慢消解的。”
说着他朝前伸了伸手,正好搭在路语升的头顶,手指微动,在对方的发丝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路语升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确认他这话没有作假之后才终于露出个浅淡的笑脸。
“那我喂你吃饭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左手也可……”
没说完的话被她起身的动作打断,下一秒重新精神起来的女孩便去厨房拿来了勺子,硬是在自己位置上舀了汤又手臂伸长了怼到他的嘴边。
路语升的态度十分不容抗拒,花满楼无奈,只能配合。
在感觉到两人位置并不算近之后,不仅乖乖地张了嘴,还坐直了将头凑近对方,好叫她手臂伸的不那么费力。
——————
先回到这里的人是司空摘星。
虽然他和陆小凤的轻功难分高下,但毕竟在直线距离上占了太多优势,自然也要比后者早到几天。
大厅里没有人在,大门也没有锁,显然主人家没有走远,多半就在楼上。
司空摘星却没有急着上楼去寻。
分开这么久了,走之前闹得也有些尴尬,这会他人都进了屋反而开始纠结起见了路语升该怎么开口。
他一边想着开场白,一边视线漫无目的地四下游移着,寻找些先前打斗过的痕迹。
蛇尸早已被路语升掩埋,周围的血迹也被她翻动土壤压了下去,除了屋外焦黑的深坑之外,这里看上去和他离开之时并无太多区别。
逐渐带上些怀念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被二人遗忘于电脑桌上的纸上,他有些好奇地走近去查看。
“……司空摘星陆小凤,连花清瘟布洛芬?”
名字被莫名写在红纸上的人皱眉,似乎想不通这两段词句间存在什么关联。
只能通过字数、平仄,还有被写上的红纸推断,这或许是个对联?
不对,这也能算对联?
看到这时他突然又生出一股熟悉感,把桌下袋子里剩余的红纸翻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己曾经去城里买的。
虽然有些遗憾当初一起写对联的打算落了空,但见路语升即使分开了心中至少也还惦记着他,总算是感觉稍微好受了点。
司空摘星再次把那张纸拿出来仔细端详,居然还真叫他瞧出些什么来。
不过不是技法,是情感。
七个字里他的名字占了大多数不说,第一笔处那个浓重的墨点也可见书写之人在落笔之时情绪极为复杂。
至于后面那三个字,一看笔触平淡、无笔锋、线条简单,多半是作凑数之用,也便不放在心上了。
司空摘星吹了会纸上墨迹,虽见其早已完全干涸,却依旧舍不得折去纸张,最后十分自然地准备将之收到自己一贯居住的房间里。
第83章
开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在自己屋中休息的花满楼。
“司空摘星,是你回来了?”
无需来人开口,花满楼便已从步调、气味中猜出了此人身份。
后者还未来得及回话,游戏间里被二人对话的声音惊动的路语升也推门走了出来。
见是之前熟悉的脸,她面露喜色:“小星!”
好了,这下不用确认了,花满楼抿唇没有说话,但也礼貌地朝对方的位置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对着她那张热情的笑脸,司空摘星不太自然地挪开眼:“嗯,我回来了。”
见他态度似乎和往常没有太大变化,路语升脸上笑意更甚,看着因三人站立而显得有些拥挤的走廊,未出口的话顿了顿,转而抬起手邀请道:“一起到下面玩吧,我去开空调。”
说着率先朝楼梯迈步,两个男人慢了一步落在后面。
“听说你受伤了?”
司空摘星看了眼只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男人,勉强挤出一句关心。
似是没料到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花满楼怔愣了一两秒才客气地回道:“小伤,已无大碍。”
司空摘星本就是随口一问不欲多管,但不经意间却看到前面的路语升动作不知何时慢了半拍,似在注意着这边动静。
他感觉经历了这一趟出走自己的忍耐力真是提升了很多,臭着脸抓住了花满楼的手臂,指尖探到脉搏上试了一会。
感受着手底下微微颤抖似随时要挣脱开的反应,似乎是因为不敢让前面女孩发现将动作压的极低。
他面色更加不爽,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哦,确实。”
此言一出,身侧和前方两人短暂僵硬的身体都是陡然一松。
真是情真意切,司空摘星心中冷笑,虽的确是自己为了让路语升安心才故意肯定了花满楼的话,但见两人如此情态仍是有些不爽。
于是上前两步再次拉开了和身后之人的距离,硬挤在了他们中间。
有了先前主动问候那一出,花满楼和他之前的那一点尴尬也消散了很多,坐下之后时不时交谈两句,场面倒还算是和谐。
路语升也顺势和他扯了点别的,气氛一下变得和谐起来,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先前的不快。
饭后,路语升连声催促着花满楼上楼休息,目送对方离去后准备收拾时见司空摘星还赖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
以防他哪天一个想不开又提前走了,待不到过年,为了不让自己用鼠标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心血浪费,路语升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声:“你想提前看看新年礼物吗?”
“现在?”
司空摘星没有看闹钟的习惯,透过玻璃朝外看了看天色,推断也快戌时了,心道为什么不等明天白天再说?
不过他倒也没多想,终归是好奇占了上风,只语气里还略带不解:“既然是新年礼物为什么不等到过年给我?”
路语升当然不会直说她的顾虑,辟重就轻道:“东西可能不一定合你心意,先看看,我还能改。”
因为自身也不是特别追求节日仪式感,听她说要提前给,司空摘星也没纠结多久,痛快地便跟着去了。
只是看着她打开游戏间房门的时候还十分意外:“你给藏这了?怎么想的。”
“……还有更惊喜的呢。”路语升一气儿给人推进门里,又把设备翻出来插电给他戴上。
虽然审美堪忧,制作粗糙,那也是她花了心血的,想了想,为了防止听到什么伤人的话,还是补充了一句:“斟酌好反应,你应该不会想知道丁春秋是被谁打退的。”
司空摘星愣了一下,这他还真不知道,陆小凤没问,他也默认是花满楼出的手,听这意思像是还有隐情。
也是,丁春秋荼毒武林几十年,可从未听过他的化功大法之下有何敌手。
“不是花满楼,那天还有谁来了?”
他下意识地是以为还有别人帮忙,并且说出了心中疑问,紧接着便见路语升缓缓伸出右手反手指向自己。
“……你?”
这不能怪他怀疑吧。
“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虚荣。”想了想,司空摘星又鼓励道:“当然你能全须全尾地在丁春秋面前活下来,已经比那些个中毒受伤地强多了。”
“一句话居然同时贬了两个人,哈基星你真是……”
话说到这,路语升也怕自己再不澄清一下,这难得的高光就这么溜走了,顺口便将当天的情形对他一一道来。
门口的监控倒是还能回放,但是为免解释不清其中所动用的那些超自然力量,她便只简单语言解说了一番。
想到之前劝他们安心去查案的时候提过她有一样家中送来的秘密武器,解说时路语升便尽量描述地往这个方向靠。
“你家这独门的机关术真是绝了……”
司空摘星听到门口那个深坑居然也是机关击打出来的时,心中的震惊已经溢于言表,情不自禁便感叹出声。
当然也就是冬天土冻上了,路语升试了两铲子,嫌挖得太费劲便没有把它填上,叫他看个正着,不然还真被她打扫得一点抗争过的痕迹都没了。
司空摘星此时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件事,忽又叹了口气道:“罢了,明天我想法子给你把那坑填上。”
没想到他话风转得这么快,路语升刚开口准备道谢,便被他摆摆手止住了:“路大机关师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是我要多仰仗你,能重伤丁春秋的机关可是整个中原武林都找不到一个。”
即便是近些年从西洋流通进来的火器,也因为弹药装填困难、子弹射速缓慢且极容易炸膛之类特点,连那些二三流的高手也鲜少会被其所伤。
“所以呢,礼物在哪,我耳朵都疼了。”
因为设备已经被他穿戴了上去,路语升又拉着他讲话,为了能听清内容,他只能把耳机偏移一些位置,这会被夹了半天耳朵,已实在有些难受了。
“咳——”路语升单手掩唇,偏头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着忽然又不大好意思看他,但也还是说道:“礼物已经在你手上了,你戴上吧,我告诉你怎么看。”
司空摘星本还以为她是要把这些游戏设备送他,虽然对此也稀罕得很,但带出去也没“电”可充,岂不还是得放在这儿才能用?
正琢磨着,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把手上的传感器打开,伸手点视线右上角的三道横杠。”
辨认出声音来源之后的他下意识地照做:“点了,然后呢。”
“第二行写着的‘义定自’点击一下,里面的第一个图案再点一下。”
这一步做完,游戏经验颇为丰富的司空摘星已经可以抢答了:“然后‘进入游戏’是吗?”
“对……你知道从左读啊?”
司空摘星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隐晦地侮辱了一下,好歹一起看了那么多小人画录成的戏,还不能适应阅读顺序那就真叫朽木难雕了。
但反驳的话在他喉间转了一圈终究没有出口。
因为就在新地图加载成功的下一秒,他所在的纯白色初始界面便陡然改变了。
这个游戏间他同样光顾过许多次,设备里面下载好的这几种游戏也都玩过很多次,甚至之前最痴迷的一段时间里,他不仅自己要玩,还要拉着路语升一起和她比着玩。
但那么多次的游戏经历里,没有一次给司空摘星的感觉像现在这样特别。
此刻在他的视线中所看到的,赫然是自己如今所处的这个房间,第一视角的游玩模式可以让他清晰地辨认出,现实中屋内的一切设施都被一比一复原了。
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游戏本身建模风格不够仿真的硬伤,看着和现实仍有些微差异。
不消提醒,他便主动试着移动探索起来。
出了房间就是走廊,自然也和现实中的一般无二,司空摘星心念一动,去了他最熟悉的、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每一片瓷砖路语升都亲手擦过,每一块地板都亲手拖过,真要一比一复刻进游戏对她来说除了繁琐些之外其实并非难事。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两个世界在此刻好似重合了一般。
一连进了几个房间,看完新鲜之后的他紧接着便顺着楼梯走下了楼。
屋外的景象不再是那片走过很多遍的树林了,满天繁星和沙滩海浪铺满眼前的画面。
跟着悬浮箭头往前,顺着天梯向上,逐渐靠近星穹后再朝下看时,那间熟悉的建筑对比周围环境已经缩小了许多。
司空摘星伸出手掌一比,嗯,就剩他拳头那么大了。
节目到这还没完,突然有一点火星从他眼前划过,他视线下意识追随而去,紧接着便是无数点亮光升空,在不远处的夜空炸开。
是烟花。
在星夜背景里绚烂地绽放而后消散,呈现出的是漫天的特效和“噼啪”的燃放背景音。
司空摘星不知能不能再凑近些看,试着走动了两步,可惜他这个位置是路语升事先预设好的最佳观看角度,到达之后便没有操作权限了。
确认无法改变位置之后他也不挣扎了,只安静地留在原地观赏着,眨眼的频率都可以放慢了许多。
最后一段烟花没有随着声音结束消散,而是拼成了那段她用鼠标模拟了五六天才终于抠出来的字符。
【司空摘星我们和好吧。】
这一次路语升没有从手机后台偷看进度,有些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说实话,地图做好的时候她自己也体验过。
——特别土。
连带着她感觉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土,还带点程序员求婚的即视感。
然后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她把地图里之前放置的鲜花全都换成了椰子树,好在对于沙滩背景来说算不上太突兀。
最后本来写的是几句祝福词,在他不告而别之后才改成了求和好。
终于等到了对方捂着脸退出游戏。
他真没说土,路语升本来还有点
高兴,下一秒便听到——
“你幼稚不幼稚?”
她脸黑了,却在开口前看到对方严肃的神情忽地柔软下来:“我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
于是心里那一点恼羞成怒又很快消散,追问道:“那你过年还走吗?”
按停留的时间来算,这里已快成他半个家了,司空摘星哪还舍得走,但在出口时却仍是恶狠狠道:“本来我也没地方去,你必须收留我。”
路语升自然是答应,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不愉快,还是噤声了。
看他现在这么冷静,应该也已经想通了吧?
她这样想着,于是憋住话之后高高兴兴地就要走了。
只有司空摘星,恋恋不舍地抓着刚摘下来的耳机,最终还是忍不住又戴了上去。
路语升心中的石头已然落下,此刻困意上涌,打着哈欠便往出走,一回头见他似乎还准备再玩一局,也没阻拦,只声音放大了些提醒道:“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声音隔着耳机传来时已听不太真切了,但他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在再次回到那副情景时,已回归平淡的心湖依旧忍不住泛起涟漪。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游戏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但如果以后她也能像这样把心思全花他身上就好了。
——————
陆小凤晚了司空摘星足足六天才赶到,身边还带着两个人。
等看清其中那位白衣胜雪的青年身影,路语升才后知后觉地把联络器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回翻。
这期间楚留香他们也曾关心了一下这边情况,对话攒了好几天,实在是让她翻的有些费劲。
等看到陆小凤告知自己已经启程回来的那条,上面所写的他当前所处的位置赫然正是“万梅山庄”。
酷哥太久没来过,她对这个地名早就脱敏了,当时又只顾着关心花满楼身体状况,也半个字没有多问。
如今看到这位被她拿来吹了许多牛皮的高冷剑客,才恍惚间回忆起那些记忆里稍微有些模糊的讯息,重又露出笑脸迎了上去。
第84章
陆小凤的回归顺利给花满楼带来了解药,却并不是出自他自己,也并非出自和他们一起到来的那位薛神医。
路语升第一次知道西门吹雪除了剑使的厉害之外,还有一手解毒的本事。
等到确认花满楼的身体已开始肉眼可见地恢复,僵硬麻痹的右手也慢慢能做出弯曲之类的动作,她终于是长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之后,除了第一时间对着西门吹雪的冷漠俊脸道谢,丢失的礼节也开始回归。
看向了先前忽略的那位生人:“这位老先生是?”
自然不能指望西门吹雪来给她介绍,陆小凤识相地主动将这几日经历一一道来。
“先前联络器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也不能肯定花满楼情况究竟如何,赶路时本是又急又忧,但路上听人说起附近来了一位神医,便还是停下脚步试着去求诊了。”
他顿了顿,再抬手介绍时语气变得更客气了几分:“这便是在江湖上绰号‘阎王敌’的薛神医,薛老一听来龙去脉便欣然应允,跟着我们一路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花满楼的伤势光凭西门吹雪的解毒丹便已足够治愈,全然没有其出手的必要。
此刻薛慕华也好似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上前一步抓住了花满楼的肩膀:“就是你杀了星宿老怪?!”
路语升此时还并未注意他话中内容,只对其如此激动的心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她见这薛神医的手始终覆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十指抓得极重,几乎要隔着衣料嵌进肉里,想到他右臂刚刚恢复的伤势,一下子又心疼得紧。
知道以对方敬老爱幼的性格多半难受也不会说,路语升便直接走到了两人旁边,不着痕迹地将老者双手接过。
同时解释道:“神医先生您先别激动,和丁春秋那一战,我们只是重伤他,没有杀了他。”
被扶正的老者面色逐渐恢复平稳,丝毫不像她口中的“激动”,肯定道:“我说他死了,自然是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见扶着他的女孩还未放手,似乎在斟酌他这句话的可信度,便又补充道:“他是我的师叔,星宿海……也有我安插过去的人手。”
路语升的心已然随着这几句话跌入谷底,双手不自觉地使力,脸色也苍白如纸,颤声道:“我……我杀人了?”
薛慕华的脸色几乎是跟着她一起变的。
这丫头,好大的手劲。
因着行医需要,他双手原本都包养的很好,十指苍白却柔韧细腻,和他年老的面容割裂感极强。
但回过神来之后,他却半点不计较手上的那点疼痛了。
“你说是你杀了丁春秋?”
“我……”路语升一下子没从遵纪守法二十年、一朝变成杀人犯的冲击中走出来,声音焦急地辩解着:“我当时没想杀他,他被人带走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死……”
花满楼就站在路语升身边,见她情绪不对,当即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
感受到身边来自爱人的体温,她终于舍得松开了薛神医被捏得通红的一双腕子。
不同于对待自己的粗暴,薛慕华清晰地看到那小妮子两手怜惜又轻柔地抓着花满楼的手臂,即便隔着衣袖,动作也是极轻极珍重的。
“我杀人了,还是杀了一位老人。”她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那是他罪有应得!”
这会儿薛慕华也顾不上计较先前被捏痛的那一下了,急忙纠正起路语升错误的观念:“丁春秋屠戮武林这么多年,坏事做尽,怎么能和寻常的老者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在旁已沉默听了许久,此时冷静地开了口:“你既然说你师叔是丁春秋,那你的师父又是谁?”
“家师名讳苏星河,江湖中人都称他聪辩先生。”说到这里,薛神医的语气中不乏自傲。
司空摘星对这名字似是有些印象,惊异道:“聋哑老人?”
不怪他用词无礼,实在是江湖上比起“聪辩先生”这个称呼,还是“聋哑老人”的名头更大一点。
薛慕华先苦笑了一声:“正是。”再开口时语气中也不由带上几分怨恨:“可我师父却不是天生的又聋又哑,实是被丁春秋那恶贼逼的!”
“他重伤我祖师爷,逼迫我师父装聋作哑,几十年不得开口说话,小姑娘你觉得丁春秋又老又可怜,我师父是他师兄、祖师爷是他恩师,岂不个个都比他更老更可怜?”
听到这里,花满楼的表情也是微微动容,他自己是个瞎子,推己及人也能体会到被迫装作聋子哑巴的痛苦。
薛慕华知道这女孩多半也是误杀,但结果总归是大快人心的,至于因为对丁春秋知之甚少而产生的些许同情,及时掰正即可。
于是又夸赞道:“姑娘侠肝义胆、少年英豪,又为无数被欺压的可怜人铲除了一大奸贼,中原武林如今多了像姑娘这样的侠义人物,也是一大幸事。”
花满楼也举起未被路语升抓着的那只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我才走到这一步的。”
尽管他同样惋惜生命的逝去,却也知道当时的
情况,路语升不出手,死的便极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了。
如今这样的结果,只是机关的威能超过了她的想象,也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即便一直有人在开解,路语升也觉得自己多半还要缓个很久才能走出来。
虽然都说“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血气上头时会冲动行事,但事实上她身边接触比较多的这些朋友都没有什么杀人的经验。
好像也就只有西门吹雪会为了维护剑道和心中的正义去杀些背信弃义的恶徒,不过也并不滥杀。
薛慕华显然完全无法与她共情,说完那些话之后便又忍不住畅快大笑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司空摘星见路语升依旧神色郁郁,也走近了些说道:“别发愁了,你一不是有意的,二没有错杀了好人,若是星宿老怪死了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拍手叫好呢。”
“正是,正是。”
薛慕华当即附和,虽不是自己亲手清理的门户,但消息传回去,他剩下的几个师兄弟肯定也得庆祝个几天几夜。
此时司空摘星对告诉她这残忍事实的薛神医也多了些怨气,并不搭理对方。
只静静地扭过路语升的脸颊认真道:“实在不能接受,你就当是我杀的好了,左右不会有人为他报仇,就算有,也认不出我。”
“报仇?”薛老头似乎很受不了听到丁春秋任何一丁点可能正面的消息,完全不认同他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后又辩驳道:“星宿老怪生平结怨无数,你当那星宿派里剩下的又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好鸟?师父一死,那些弟子便作鸟兽散了,哪个顾得上替他报仇,只怕是分遗物的时候便自相残杀了个干净。”
路语升本还沉浸在犯罪的惶恐和不安中,如今左耳是花满楼的温言细语,右边薛神医大喊大叫地同正前方的司空摘星争论不休。
在这样纷杂的环境下,心情竟意外地平静了些。
左右将这些人的面容一一扫过,花满楼看着她的表情里写满了担忧,司空摘星和薛慕华依然在进行一些关于丁春秋人际关系分析的拉扯。
稍远些的地方,西门吹雪的表情依旧冷淡,不过听说他本就会主动去杀一些不忠不孝的坏人,应当不会介意自己的行为。
最后微妙地同陆小凤含笑的眼睛对上,他朝自己点点头,同样并无责怪的意思。
于是她也点点头,回了对方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见路语升视线就此定在了自己身上,陆小凤也不再沉默了,轻咳一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他看向花满楼:“我本已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中间水米未进,未敢停歇,如今见你安好便放心了。”
话音一落,肚子霎时也应景地响了一声。
花满楼自是心中感动,但他和陆小凤之间的情意深重不必言说也能互相理解,若是两人位置对调,中毒的换成陆小凤,他同样也会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为其寻找解救的办法。
所以这会并不多说些感谢的废话,只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下回莫要这样了,无论何时身体最要紧,一个人若不吃饭可撑不了太久。”
路语升也一阵恍然,是啊,花满楼成功解了毒,安心下来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
这会想必他们也是后知后觉地饥饿感上涌了,自然要先让对方好好休整一番。
不过花满楼就算心里感激,这会肯定不好意思当她的面说些什么宴请几人去酒楼吃饭的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离开这里,也不喜欢经常吃些外送的食物。
想着这几日因为忧心伤者,菜色多有偏颇,又精力有限、无心多做料理,连累司空摘星也一起喝了好几天的滋补汤,买来的许多食材都堆积着,路语升便预备要为几人操持一桌大餐。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先问道:“薛神医这么大年纪,你也让他和你一起饿肚子赶路?”
陆小凤苦笑了一声:“我本还有过想稍微歇一歇的念头,哪知途中稍慢些脚步,薛老先生便要多加催促,哪里还敢再耽搁。”
他原以为其是忧心伤患,心中还暗暗感慨过一番医者仁心,现在看来,多半也还有些想见见手刃仇敌的恩公的因素在。
路语升点点头,显然在场之人如今都已明白了薛神医心急的原因。
本还想问问西门吹雪,不过看对方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应该吃点花瓣和露水就能活了,不饿也正常。
不知不觉间,她的关注点已经被陆小凤悄然转移,杀了人的沉重感也连带着消散了些。
第85章
陆小凤一直知道路语升这里“家乡自酿”的酒水味道很好,第一次喝时便惊为天人。
如今见西门吹雪同样有些意外的模样,便忍不住凑上去调侃道:“怎么样,不比万梅山庄的酒差吧?”
后者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却也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坦诚地点了点头。
难得的一顿大餐,司空摘星吃得也极为尽心,他对美食的需求度没有花满楼那么低,天天喝药材汤,早都想呕了。
若不是路语升至少没有限制他酒水上的取用,恐怕进城采买时都要忍不住偷偷进餐馆打牙祭了。
舌头吃得开心了,便舍不得这样的愉快体验太快结束。
估摸着有了四五分饱,他便放下了筷子,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加入了聊天中。
陆小凤讲了一些他在万梅山庄这几日发生的小事,西门吹雪在旁边听着,偶尔也会在他叙述有遗漏的地方简短补充两句。
花满楼和路语升反应就安静了许多,他们同样享受菜肴,但更多是倾听几人的故事。
而路语升在听到薛神医说起他那什么“函谷八友”中,余下的七个师兄妹或许都会来拜访一番时,一下子不知该作何神情了。
你是说,像这样一惊一乍、因为超龄来了之后也上不了网、还无形中提醒她犯下的错事的人还有七个是吗?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路语升不知不觉已开始视线乱扫、神游天外,直到透过窗子看见外面正在靠近的白色身影。
在这个冰雪的季节,穿着白衣是很容易被背景颜色同化的。
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直到来人的身形越来越接近,桌上的其余人不知不觉间也停下了动作,才终于确认对方身份。
是段誉。
“段公子!”
见是熟人,路语升立即起身前去招手,余下几人虽不似她这般热情主动,却也都放下了筷子。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同其都只是点头之交,但对这个谦逊有礼的公子哥都算印象不错。
花满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显然对他的来访也是十分欢迎的。
想起上次段誉匆匆一别,临走时他许诺定会回来和几人再聚一场,如今当日之人除了一个风老爷子外,刚好尽数在场,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显然段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和路语升一同走进屋时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心中郁结多日的怨念也消散不少。
笑盈盈地开口道:“今日这里好生热闹。”
陆小凤虽和他不算相熟,对欣赏的人却称得上是自来熟,当即应道:“我们这一桌人可不大容易在此凑齐,这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前段时间这里的萧条更甚往日,甚至有好多天都只剩路语升一个人坚守阵地。
直到今天早些时候,陆小凤三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这家小店才终于和“热闹”二字沾了点边。
听完路语升在模糊处理了“丁春秋”部分之后的大致经过讲述,段誉也不禁感叹:“当真是有缘了。”
不过他倒也没错过桌上的两位生人。
同那老先生客气地拱手互相介绍完,眼睛便不由自主盯向了那最终剩下之人。
像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不管身处何处、是站是坐,永远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一个。
连身份尊贵的镇南王世子见了都要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一声气度不凡,生出浓烈的好奇来。
只是对方的态度显然不咸不淡,对他也并无青睐,勉强简单点了个头算作回应。
陆小凤身为西门吹雪唯一的朋友,对此当然是纵容地为其解了围。
当即作为中间人为双方介绍起来。
段小王爷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的态度并未受对方的冷脸影响,反而在听到他的名字与身份后怔愣了许久……
少年成名、嫉恶如仇、剑法卓绝,这些都是用来形容西门吹雪的词汇,此前他从未对这个人有过过多了解,也难以想象出一个与描述接近的形象。
今日一见,虽还只是第一面,对着这样的气质,竟油然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顺理成章的,他留了下来。
路语升为他腾位置,陆小凤给他斟上酒,等到再回过神来时,肚里已灌下了四五杯。
懊恼自己的贪杯,又舍不得如此甘洌的美酒,又一杯酒要送入口中时,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段誉侧目,是那位眼盲的谦谦公子。
他连忙放下杯子,疑道:“是有何事?”
花满楼那双无神却漂亮的眼睛正有些忧虑地望着他:“你此行去往杭州,可是遇上了什么波折?”
段誉有些惊异于对方的敏锐,明明重逢的喜悦让他脸上的笑容从未落下过,自己藏于心底的忧伤却还是被其所察觉。
于是心中的痛意又冒了尖。
嘴角的笑敛起一瞬,再勾起时只剩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想说些高兴的话,几度启唇却终是叹道:“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看他这般,在场几人哪还有不懂的,终究不出一个“情”字。
段誉喝完杯中酒,一抬头见周围人似乎都已明了,不禁又苦笑两声,心头却是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王语嫣那张笑脸。
她笑起来真是好看,可惜只肯对着她的表哥笑……
察觉到他情绪越发低落,花满楼扯开了话题重又问道:“那你此番回来,是事办完了?”
后者摇摇头,却不是否认的意思:“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要办,而且……我该回家去了。”
小王爷回大理是大事,他的伯父、大理当今的皇帝保定帝还派来朱丹臣、褚万里等好几位衷心的家臣来迎。
段誉虽然不想大搞排场,却也还是应了自家伯父的好意,今天过来这一趟不过是想在去往约定的地点之前先赴旧友的约罢了。
年关将至,回家和亲人团聚也是合情合理。
听完这个回答,几人终于不再多问,继续投入到面前的美酒佳肴中。
平心而论,路语升的厨艺虽然在这一段时间以来进步神速,但在面前这些已享用过无数珍馐的人眼中实在算不得稀奇。
可她的酒太好了。
在这样的美酒衬托下,再好吃的食物也显得平平无奇,简单烹饪反而在互补之下更能凸显出酒的甘美。
尽管薛慕华在品尝完酒水之后对菜色略有些失望,也被司空摘星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这还不好,你要龙肉啊?”
酒桌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几人又聊开了,连西门吹雪也被陆小凤逗弄得不像最初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
段誉的心却越发沉了下去。
自神仙姊姊的名字从他心头闪过的那一刻开始,曾经短暂相处的画面便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
想起她的笑容时忍不住跟着开心,想起她只对另一个男人热情的模样又忍不住神伤,两种情绪在心中来回交锋,真是又甜蜜又心痛。
——也是。
段誉怅然摇头。
慕容公子相貌气质俱佳、武功又高强、更和神仙姊姊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这样的两人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只是他若真能想通,先前又如何会饮下这么多的酒?
越是劝自己放手,心里就越是憋闷。
恰在此时,薛慕华一朝不查,左手和司空摘星的筷子相撞,手中见底的酒瓶被他甩脱了手,眼看着便砸向了对面陆小凤的位置。
当然,这种突发情况对陆小凤来说全然是算不上什么危险的,几乎是在瓶子飞起的一瞬间他便已抬手准备去接。
段誉现下虽然要醉不醉的,却也同样看清了这一幕。
他大脑已有些昏沉,但还能清楚地分辨出自己该做的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右手食指急抬,一道内力汇聚而成的剑气从指尖窜出,朝着酒瓶的位置击去。
无形的剑气击在酒瓶上,先是一股冲力将其带离了先前的落点,越过了几人头顶奔向大门,随后冲势不减,依旧顺着和瓶身相接的某一点进发,终于在落地之前成功冲破了面前屏障——
“砰”的一声脆响之后,无数剔透的碎片落在了地面。
这声音好似给凝滞的画面按下了播放键,陆小凤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
薛神医的手却还尴尬地举在空中,他一朝大仇得报,颇有些普天同庆的气势,喝得最多也最开心,如此一遭,酒也醒了大半。
而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他不仅站了起来,还握住了他那把漆黑的佩剑。
如果说平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只是冰冷,那当他握着剑的时候,这股冰冷之中就又染上了一抹肃杀的剑意。
在座所有人几乎是在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除了段誉。
刚刚情急之下的那一指“商阳剑”他虽使得十分自如,却也一下子将他体内归于平和的内力重新变得有些躁动。
这会酒劲上来昏昏沉沉的,竟一时没有注意周围气氛的转变。
西门吹雪动得突然,陆小凤正欲开口询问,便听他已冷冷地朝着段誉的方向开口:“你用剑?”
后者虽意识有些朦胧,却也听到了他的问话,回望了一眼确认是在朝着自己说话之后,才缓缓道:“我一生……从未用剑……”
西门吹雪的眉皱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这人声称自己未用过剑,却可以在抬手间放出如此精纯的一股无形剑气,天下所有剑客都不会错认这样的剑气。
他还欲再问,下一秒却见早已撑不住的段誉两眼一翻睡死了过去,便也只得放弃。
于是他的酒也不喝了,重新坐了下来,就这么定定地等着另一个人醒酒。
没有人能想到,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这样的耐心。
路语升想不到呼朋唤友地收拾完残局、送走了薛慕华之后,会看到他依旧端坐在那里,旁边的段小公子则侧趴在桌上呼吸均匀,依旧熟睡。
她今日有些操劳过度,这会累得很了,实在没有心情多关注,又因收了薛神医执意留下的大笔酒钱有些欣喜,便绕过这片区域径直回了屋去。
原本还纠结要不要给老先生安排房间,可惜他急着回去报喜,不肯留宿。
又见对方已经借这里的药材给自己调了解酒的药,便也作罢。
花满楼、司空摘星二人与西门吹雪关系都十分生疏,此时虽不搭话,却也默契地把大厅腾给了对方。
陆小凤今日也不准备离开,本欲护送薛慕华一段,但对方亦是个习武之人,虽然功夫不精,护身却足够了,再三
遭拒之后他也只得放弃。
回到屋内见西门吹雪仍抱剑守着段誉,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会,万一他这一觉要睡到明天早上呢?”
西门吹雪对任何人都冰冷至极,但陆小凤劝他,总是能听进去些的。
于是也没有反驳,轻轻闭上了眼。
他这样一动作,陆小凤的笑便忽然变成了一种大笑:“你这是做什么?”
西门吹雪已经有些均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才又睁开眼道:“我已经在休息了。”
见他这般,陆小凤知道自己多半是无法再劝,也只得作罢。
这一夜,刨去还在路上的薛神医,所有人都睡得很好。
等到第二日的晨光透过玻璃照进床边,路语升下意识地便翻了个身,又挣扎了几分钟后皱眉睁开了眼。
躺在床上先例行公事地查看了经验值和商城余额,看见那上涨了许多的数字之后才终于彻底清醒。
昨夜的记忆倒灌进大脑,她猛地坐起身,简单在屋内穿戴洗漱了一下便跑下了楼。
原本西门吹雪和段誉坐着的位置已经换了人。
司空摘星坐在昨夜段誉酣睡的那张椅子上,手靠桌撑着脑袋,陆小凤在他旁边抱臂站着,两人视线俱是看着屋外。
还有一个花满楼,他坐的位置距离二人不远,听到动静第一个回头,朝她扬起笑容道:“锅里温着早饭,小语可要吃一点?”
“先不了。”
路语升和他打过招呼,下意识地朝这里走了过来,站定后,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地顺着其他两人视线的方向看往屋外。
两位同样白衣如雪的身影此时正沐浴在冬日难得的阳光里,似在交谈,气氛称得上和谐。
她感觉自己眼睛被这高饱和的白色晃了一下,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或许是不想继续被这许多人围观了吧,等到路语升双眼再睁开时,那两人竟已经调转了方向朝屋内走来。
他们俩在桌边站定,见没一个准备坐下,身处同样高度的陆小凤就势调笑了起来:“你们竟没打起来?”
谁料西门吹雪听完他的问题非但没有生气,居然还笑了。
这是路语升自知道有这个人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笑。
或许是因为很少做这个表情,他的笑容很生疏,却仍能看出这是个笑,他道:“谁跟你说我会和他打起来?”
陆小凤似乎也莫名被他的好心情感染,说话越发肆意,调侃道:“用剑之人,像他这般已登堂入室的,岂非已足够成为你的对手?”
这次笑的人换成了段誉:“谁跟你说我用剑?”
对方昨夜酒桌上的话犹然在耳,接连被呛地说不出话来,陆小凤心中却没有一点羞恼,相反他还很高兴,比昨晚喝酒时还要高兴。
自己的两个朋友没有打起来,这便已经是天底下最值得他高兴的事了。
是的,段誉此时在他心里已足够算是个朋友。
实在不枉他谨慎地在楼上听了一夜动静,几乎没合眼地又起了个大早在大厅内盯着。
第86章
段誉此行毕竟是要回家去的,热热闹闹地在这吃完了最后一顿饭便同几人告了辞。
“段公子昨夜那一手确实是厉害。”
陆小凤犹在惊叹,但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西门吹雪没有真正同他较量一番。
并非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实在是连自己这么个不使剑的人都能看出其招式精妙,像西门吹雪这样对剑道已经执着到近乎痴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好友心中的纠结,西门吹雪终于声音平淡地开了口:“他如今内力不稳,自己都无法保证何时能再使出那招式。”
此话一出,陆小凤顿时感觉心中通透了许多,若是无法使出那种奇妙剑气,段誉在西门吹雪面前便和普通的习武之人别无二致,自然提不起对方较量的兴趣。
只是他这一颗心还未完全放下便又被其突然说出的下一句话高高吊起:“所以我们已约定好在他能真正驾驭这门功法时再行一战。”
怎么还是要打?!
陆小凤心里一紧,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一旦出手必要见血。
那段小公子几月前见时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满打满算习武也不到半年,如何与自小勤练剑术的西门吹雪一较高下?
他担忧着,也顺从心意地问出了声:“若是段誉还要很久才能掌握此招呢?毕竟他莫名拥有了那样浑厚的内力,想要完全炼化必定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
西门吹雪听完这番话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和他的剑一样沉寂:“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等得。”
他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也没有人会把这当成是一句笑言,就连和他相处最短的路语升都莫名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会为了一个对手等待二十年的人。
陆小凤沉默了,他再也说不出劝诫的话,只默默祈祷到那时两人随着心境的改变能改变怀念、点到即止。
他开口转移话题道:“那你是否已知道了那玄妙的剑气是何招式?”
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西门吹雪的心绪偏移了一瞬,有些古怪地反问:“你可知他是谁?”
陆小凤摇摇头,转头去看路语升。
路语升跟着摇头:“之前他是客人,当然不能多打听,连名字都是熟络起来之后他主动告诉我的。”
说完她又转头,看另一边的花满楼。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花满楼轻咳了一声:“我亦不知。”
于是陆小凤又开始思索:“这等精妙功法必不可能籍籍无名,他虽然没提过故乡何处,但似乎昨日有说回家要半月之久……”
“他周身气度不凡,一见便知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司空摘星的话里暗含吐槽。
花满楼也默默接了腔:“段这个姓似乎并不多见,若是最有名的……”
到这个时候,西门吹雪也不遮掩了,盖板道:“他是大理段氏的子弟。”
见他语气十分肯定,陆小凤不由惊奇:“他已将身世全部告知于你了?”
后者闻言点头默认,在场没有人怀疑其中真假……鲜少有人能在西门吹雪面前说谎,这好像已成了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
不过这却还不是西门吹雪提及此事的重点,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叙述道:“他父亲便是大理的镇南王。”
“镇南王……”
如西门吹雪所料,陆小凤果然罕见地失了神,喃喃地复述了一遍之后,再开口时竟语含艳羡:“是那位,二十年前江湖中所有有名有姓的年轻美貌女子都爱得不能自已的段王爷吗?”
这头衔,绕是路语升第一次听闻都不由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便是下意识想把瓜吃全。
茫然的眼神四下回顾,碰巧与身边司空摘星的视线相触。
后者当即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给其科普了许多段氏一族的花边新闻。
见路语升听完果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心愿已了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这一番解说没有白说。
路语升也有些惊讶,无须言语,对方便已猜到了她的想法,总算让她找回点之前相处时那种友情啊、羁绊啊、默契啊之类的感觉。
不过还是忍不住对其话中内容感叹了一句:“魅魔啊……”
“情圣的儿子竟然为情所伤。”感触有所不同的司空摘星跟着调侃了一声。
“那他使出的指法便是段氏一族成名的一阳指了?”陆小凤语带猜疑,随即又自己否认开来:“但我听闻那似乎只是普通的内力外放。”
同是以指法扬名,他对段氏一阳指也是有些了解的。
见他已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西门吹雪索性便将段誉所告知的“六脉神剑”一式大致说了出来。
“他难道已将这门失传的秘籍全数告知于你?”
西门吹雪摇头,没有再多解释,但显然,发掘出这样一个未来的强力对手,他心里仍是喜悦的。
如今这情形也算是皆大欢喜了,没人要在这里打架,还一起安安稳稳地吃了早饭。
想起自己的安利大计,路语升又按头给剑神兄介绍起了上次没讲完的游戏。
再一次看到这与真人动作一般流畅的视频内
容,即便西门吹雪对这些并不重视也能体会到其工艺之独特。
不过依旧没有太深究。
视频结束,他眼神也逐渐严肃,这幅态度任谁看了都联想不到是在玩电脑游戏。
可惜不能真正与画中那位气质绝尘、剑术高超的高手一战。
不过等到按顺序观看过剧情,倒是叫他看到了许多剑道之外的人间冷暖,且那剑尊从少年时一出场的桀骜不驯,到最后阅尽千帆的沉默孤寂,都叫人唏嘘不已。
虽说西门吹雪自己几乎天生就这样一副性格,却也能跟随故事的节奏共情画中之人的心境变换。
真正的游戏内容对他的吸引力反而不如那些制作精细的CG,主线任务的剧情他一个不落都看了,中间自己操作鼠标打怪的过程则是在顺利上手之后能跳都跳了。
路语升自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的游戏进程,考虑到对方不一定喜欢被人注视,她做的也并不明显。
只是偶尔在经过时探头进去偷看两眼,或者装模作样地去擦拭当成隔断使用的花架子,手上动作的同时眼睛便自动锁定了屏幕。
西门吹雪不知有没有察觉……总归没有开口赶人。
见他已然将解锁过的四个技能融会贯通,看一眼怪物血条便能自动使用出伤害同等的技能组合,连一个多余的普攻都没有浪费,她心里也是啧啧称奇。
在最开始“天才在哪个领域都是天才”的感触过后,路语升也发觉对方好似对剧情的热情要胜过那些花哨的内嵌玩法许多,连不得不进行的打怪任务也是能跳则跳。
而播放剧情对话和跳转到CG视频时,态度却显然有所不同。
令狐冲对这游戏没太多追求和期待,岳灵珊想收集等级提升的职业服饰,他便配合着刷怪刷副本。
叶孤鸿则是因为想要和西门吹雪玩同一款游戏,也被路语升的“给偶像当陪玩”说法劝动,才开始对此提起些兴趣。
想来如今的西门吹雪坚持体验下去的原因便是其故事内核了吧……
心里盘算着等对方下次过来要再找几部类似题材的电影,此时的路语升也只能遗憾于这次短暂的相聚即将结束。
本来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便是为了中毒的花满楼而来,如今毒解了,还有个刚发掘的潜在优质对手,二人此行的目的已算是圆满达成。
拒绝过路语升接下来的晚饭邀约,他们二人又再次踏上了返程的路。
之后的一两天,伤势回复的花满楼再没提起过回家,路语升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越接近过年,她心情也跟着变好,每日菜色也越发丰盛。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司空摘星也为了庆贺,在采购时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定了两只招牌的北京烤鸭。
那是纯老字号,手艺也是真的好,得早起排队的那种。
上桌时路语升也果然吃得满嘴香喷喷,但她自己享受之余还不忘执着地给桌上余下两人卷饼,势必保证每一个饼里都有均匀的葱丝和黄瓜。
卷好的饼被分装在两个盘子里,司空摘星的那份被她推了过去,花满楼的则是毫不见外地被夹送到了碗中。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司空摘星仍然时不时被路语升与花满楼之间的亲昵刺痛。
他刻意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随便挑了些话题,总算打断了两人。
第一次试验成功后,司空摘星用这招的次数多了起来。
有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图啥,是能拆散他们还是怎么着?
且就算能成功,自己这行为也太可耻、太不上档次了点。
但还是默默遵从自己本心,不想让他们那么快就到情深意切的程度。
事实上,这段被强行拉长的缓冲时间,与其说是为了干扰他俩的感情,更多的恐怕还是给司空摘星自己用来慢慢接受现实。
只是如此四五次之后,路语升也不高兴了。
“小星——”她皱着眉回望他,那微微不悦的表情让后者心中不免也生出几分紧张。
然后便听她继续道:“有痰要到外面吐。”
司空摘星:……跟这种谈情说爱谈伤了脑子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气恼地回了房间,这次是真把空间让出来了。
这情绪来得快,去得却慢。
直到第二天天色未亮时,本就心绪不宁的他忽闻有人敲门拜访,睁眼前模糊不清的梦境当即被司空摘星抛之脑后,收拾了一下便往楼下去。
冬季本来日头就短,加上此时不过也才寅时,周围一片寂静,他的动作不自觉也放轻了些许。
一声开门声在身后的走廊里响起,司空摘星回头,借着安全出口标识的点点微光确认了来人身份。
是睡眠质量没有受到影响但听力出众的花满楼。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脚步声压得很轻,以免惊醒尚在沉睡的路语升。
跃下楼梯、穿过大厅,终于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往常这个时间点都是他进别人家门,这会身份调换哪里会在乎开门遇见的是人是鬼。
门打开,出乎意料的是个女人,还是个很美的女人。
司空摘星倒退了一步,他现在倒有点怀疑是不是真撞鬼了。
不过幸好,虽然他不认得这人,花满楼却是认得,或者说……是那女子先认出的花满楼。
因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女人便已率先越过自己叫出了身后之人的名字。
初闻此声,花满楼也是愣了一下才道:“老板娘?”
这称谓中只蕴含了一个信息,既有“老板娘”,那定然还有个“老板”,但司空摘星认识的老板也不少,此刻不由便思索起脑海中对得上号的人来。
第87章
司空摘星犹在思考,便忽听到在面前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始叙旧之时,他们身后更远的位置、漆黑的大厅深处又有了声音传出。
起先是拖鞋踩在楼梯上的踢踏声,十余步之后才有人声随之传出,正是路语升。
她费力将眼睛睁开了蚂蚁大的缝边走边问:“有人来了吗?”
——“你就是这的老板?”
陌生的女人声音让原本路语升迷迷瞪瞪的大脑逐渐清醒,待终于能彻底睁开眼来,她还下意识先看了眼时间,不到五点。
然后才愣愣地点了个头,应道:“我是,怎么了?”
实际上此时满心只想回到温暖的床铺中去。
既是冬季,连日来又都没有客人光顾,她的起床时间早已经从六点一路推后到了七点半。
偶尔有几次睡过头下楼时,发现桌上已经有了热腾腾的早饭,从那之后赖床就更没压力了。
终于也在此时回忆出来人身份的司空摘星当即为她解了惑,一指老板娘,侧头朝路语升道:“她是老板娘,也就是朱停的老婆。”
花满楼开口慢了一步,嘴巴微张,却也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点头表示了肯定。
路语升在识别出话中含义时却是忍不住地震惊……朱停老婆?
这下瞌睡虫彻底跑了,她仔细瞧着面前美人明艳的容颜,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分别许久的朱老板的模样。
她的记忆不错,虽分别已有段时日,脑海中的样貌却仍是鲜明,只是此时拿出来同眼前美艳动人的老板娘放在一块,对比就更叫人寒心了。
于是路语升又沉默了两秒,冲击之后倒一时忘了该如何开口。
直到有一阵微风透过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寒的好像不是心,是脸。
便赶紧主动向前两步走到了对方面前伸手道:“我就是这的老板,姓路,路语升,叫我小路就好。外面天冷,夫人先随我们进屋吧。”
后者不知是被她的热情吓到还是单纯不知该如何反应,愣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将手递了过去:“……好,多谢小路老板。”
握上对方冰冷的手心,路语升被冻了个激灵,同时又有些懊恼起自己的迟钝来。
将人搀进屋之后她便松开手留在最后,任花满楼二人先将老板娘带入大厅,自己则是在单手关上门后,手指在门边的墙壁上游移片刻,“啪嗒”一声脆响过后,明亮的白光顿时将整个空间照亮。
看到除了花满楼以外纷纷捂眼的二人,路语升同样揉了揉被刺激出生理泪水的
眼睛,又按下了开关边上的另一按键。
屋内的灯光很快从亮白转为暖黄。
老板娘的眼前一亮又一暗,跟着丈夫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能看出这小小的一个照明灯中暗含了何种精妙的机关。
被带去桌边坐下,她眼睛定定地看着路语升,连曾经认识的花满楼都不瞧了,只执着地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这间店铺的主人。
“怪不得那个死鬼舍不得回家。”
她的声音和那张漂亮的脸十分相称,自然也是好听的,此时不带恶意地感叹了这样一句,倒叫路语升有些不好意思。
但在听完之后不由又开始深思——
距离朱停离开这里,找寻自己能在制造领域更上一层楼的契机那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想起心中浮现的某个可能,不由又开口确认道:“朱老板没再回去过吗?”
老板娘回答了她,这一次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孤独和苦涩:“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路语升有些不敢置信,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竟真的连一次家都没有回过?!
她一拍桌子,原本便是站姿,这一拍下去身形还稍微矮下了些,也距离老板娘那张美丽的脸庞更近了一些。
等到再开口时语气多少有些不忿:“我不知道他会这样,怎么可以放你这样一位妻子独自在家呢!”
然后又缓缓站直身,真情实感地对这位女性表达着歉意:“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最终反而害得你同丈夫分离。”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老板娘抬眸与她对视,声音轻柔下来:“我此次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肯成全他的心愿,是他的幸事……只是如今这时节,若再不能家人团聚,我一个人在家里总也待不住。”
这一下路语升总算领悟了,老板娘此行应当只是来找人的,但看她进屋之后视线并没有在屋内搜寻,想必也是知道人如今不在自己这里。
这么体贴、这么漂亮的媳妇,饶是路语升心里有些认同朱大师的工匠精神,此时此刻也不由生出一种“抽了一夜的烟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的阴暗情绪。
嫉妒完又不忘埋怨起对方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过,非得上大山里去挖矿。
只可惜她给不出这个女人答案,只能干巴巴地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小路老板不必为此介怀,若是有陆小凤的下落也可告知一二,陆公子肯相助的话,这趟想必也不是白跑了。”
说到这里老板娘下意识看了一眼沉默的花满楼。
如果说来的路上她对此行能否获得朱停和陆小凤的去向只是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见到花满楼的时候,这份希望便从一分变成了十分。
就如同相信陆小凤可以找到朱停一样,她相信花满楼应当也随时都有办法找到陆小凤。
花满楼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总之是十分大方地接口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
“这么说来……他已经和西门吹雪在回万梅山庄的路上了?”
女子面上泛起愁容,任谁在赶路好几日之后发现正好与要找的人错过,恐怕都很难开心起来。
此时路语升却道:“我可以给他传信,问问他能不能回来找你。”
司空摘星正欲问她要如何传信,便见路语升背过身去掏出了联络器。
——倒是把这个忘了。
再一回头看花满楼,显然他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此时的表情中并无什么担忧。
联络器自然有26键输入的模式,不用繁体手写的话,路语升打字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许多,此时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已将前因后果洋洋洒洒地打在了输入框里。
不过现在的时间还太早,如果路上不急,对方应该还没有起来,若是他们着急赶路回去,恐怕路上也没心情看消息。
——还好,她担心的事最终没有发生,只过了几分钟便顺利地收到了回信。
花满楼先前去泡了茶,此时刚给路语升倒上一杯,接过杯子的她一眼便看到常亮的屏幕上出现了回复。
见同样领到一杯热茶的老板娘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司空摘星也悄悄凑过去看两人的对话。
路语升似有所觉,推开他靠近的头颅反问:“你自己的不也能看?”
后者只觉喉咙干痒一片,又想咳嗽两声避开这个问题,但想起先前路语升的话,又生生止住了,只得强行当作没有听见。
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花满楼握着茶壶的手指紧了紧,将属于司空摘星的那杯满上之后朝对方面前推去。
放下杯子的手却在收回时经过了被夹在中间的路语升,修长的指节在空中停顿一秒,接着顺势而下,落在桌面上离她的手掌不过寸许的位置。
他的另一只手还拿着茶壶,手落在路语升旁边的动作并不奇怪,似乎只是以此借力坐下。
注意到花满楼终于忙完落了座,余光又看到他和自己放得极近的手,路语升没有多想便将自己与他靠近的那只左手移了过去。
两手交叠相握,花满楼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距离如此之近,司空摘星自然也看到了两人的动作。
“唰——”
他猛地站起身,索性眼不见心静,便朝着楼梯口边走边道:“我先回去睡觉了。”
反正屏幕上的内容都一一看过了,陆小凤与路语升二人就此事已然达成了共识,后面大概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况且就如路语升所言,他自己也有联络器,就算后续行动有变化也能看到。
陆小凤离开有两天了,但按他的说法,回来只用一天半,老板娘便先在这里借住了下来。
幸好这里人员一直有流动,空房间当然也还有,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路语升在空闲时也偶尔会找她说说话。
她对丈夫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即使看过了他的许多缺点也依然没有动摇过。
路语升换成自己想了想,如果结婚之后丈夫不回家,累得她大过年都得出门找……
虽然她知道花满楼一定不是这样的人,但还是不由为没发生过的可能生出些顾虑。
……咦?也不对,她这么早想什么结婚。
老板娘似乎察觉到了她有些歪掉的想法,也察觉到了留在这的两个男人哪一个才是她的爱人,和路语升说了不少后者的好话。
“花公子人中龙凤,出身名门,不仅武功高,性格也平易近人,如果我的丈夫有他一半的好脾性,不知道得少操多少心。”
路语升对她的话没有表态,只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和他
在一起了?”
就不能是单身吗?
“妹妹,我已经是女人了。”老板娘笑着摸摸她的脸蛋,没有多作什么解释。
她对面前的女孩很有好感,有顾及自己丈夫曾受其指点的原因,更多的却是被对方的热情感染。
因此更加舍不得看她吃自己受过的苦,也不愿看到她错过良人。
路语升不是什么杠精体质,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闻言也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只是对于成婚之类的考虑终究还是准备再朝后搁置一段时间。
——————————
“好久不见啊。”
等再看到风尘仆仆的陆小凤时,路语升的心态平和了很多,略一计算,他这个月已经从这里三进三出了。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每年过年都这么忙吗?”
“当然不是。”后者瘫坐在沙发上,徐徐叹了口气,不知是骗她还是骗自己地道:“不过忙点也好,热闹。”
他从来不是个爱麻烦的人,但麻烦总是不挑时间地找上他。
本来今年受西门吹雪之邀,多半这个新年是要同他在万梅山庄一起饮酒赏雪度过了。
谁料半路杀出来朱停这一出,偏偏这又是一个无论他怎么狠心都不可能撒手不管的人。
好友杳无音讯,好友的妻子独守空闺,哪一样都是大事,他苦恼地拿手指点着太阳穴。
第88章
朱停被顺利带了回来。
正如陆小凤出发之前最坏的猜想一般,他果然不只是单纯挖矿耽搁了时间。
中途先是遇到歹人强行将他掳走为对方设计密室机关,又因其中牵涉太多隐秘,雇主便索性卸磨杀驴、将他关押了起来。
时间一长,那家主人也逐渐将他遗忘,送餐的仆役态度跟着怠慢,餐食也从原先的一天三顿缩减成三天两顿,堪堪够他维持生命体征。
最终被陆小凤找到的时候,他已经饿得宰了两只地牢里的老鼠,剥皮放血就差下肚了。
再见到这二人,尤其是那位已经多次证明过自己实力的无冕神探,路语升的态度里都多带了些重视。
与她膜拜陆小凤的表现同时发生的还有朱停较之从前又热切了许多的态度。
而他之所以在饿瘦了一大圈、吃了这么多苦之后还一定要和陆小凤一起来网吧走这一趟,也是因为从对方手中见识到了新的科技产物。
——联络器。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完全征服了他的发明。
虽然这东西路语升讲不出什么原理,朱停对其依旧是极尽赞美之词。
“别夸了真的,知道你喜欢,剩下的都给你还不行吗。”
路语升尴尬地抹了把脸,毕竟这只不过是当初系统从其他位面调度过来的符合要求的产品之一罢了,甚至不是产自她原先的时代。
被他硬把发明者的身份归给自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朱停用五百两买下了路语升手中所有的联络器,当然她不会真的把商城换空,估算了一下足够对方使用的实验样本数量,临时买了三个当成是自己的存货交易给了对方。
就这也让朱停十分欣喜了,心愿已经达成,他也没有继续在这里浪费陪伴妻子的时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正月一出,路语升便发觉店里的客流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先前若是去掉其中已经成为好友的这部分水分,纯种的客人一日至多也只有两三个,如今这几天竟还有位置坐满的时候。
原因倒也简单,这些客人多数来此都不是为了上网,鲜少有不主动和她攀谈的,一来二去,她便大致搞懂了状况。
原来是曾经拿下星宿海BOSS首杀的消息历经整个元月,终于传播开了。
虽然星宿海位处世外,却也有像薛神医这等和其有血海深仇之人会时刻关注着动向,而丁春秋生平作恶多端,整个中原里这样的人实在不少。
加上他身死之后,门下弟子四散而逃,当日的情形也就跟着逐渐从这些人口中流传出去。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门人都能安然洗去旧身份,逃走的都是些没什么仇家,也没害过什么人的底层弟子。
这些弟子路语升当日也是都见识过的,拍马屁的功夫登峰造极,但这也都是因为丁春秋的要求高,弟子们不得已而为之,而并非个个都真的舌灿如莲。
而经由他们口中流传出去的事件始末,路语升也从来往的客人口中一一补全了。
逻辑不通,语言不顺,怪不得很多人都要亲自来看一看。
但也托了这个福,虽然那些人在讲述中说的什么引动天雷的部分都是真实的,大部分武林人士也还是认为她所使用的只是某种威力极强的火器。
这可比什么控雷引电的说法靠谱多了,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西洋人对这方面钻研得很深。
加上也有一部分人从路语升先前的几位好友口中打探到她是异邦人士,对此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当然,不论起因如何,店里的客流量增多都是好事。
这里原先的偏僻是基于周围的环境而言,最近的村落都得徒步走上许久,又不靠近官道,所以才鲜少有人涉足。
但毕竟也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旁边又是杭州城,有心来寻的话不用多费力便可轻易找到。
江南一带也有许多武林世家门派,不说特意过来拜访,但若是本身便要打附近经过的,顺腿往林子里走两步也不费什么事。
尽管许多人过来都只是匆匆一瞥或凑个热闹,累积下来多少也有愿意消费的。
就说前日,路语升还见到了段誉、花满楼口中双双提到过的姑苏慕容家的公子,果真是丰神俊秀、一表人才。
他便是对路语升口中可以“玩乐”的电子游戏完全不感兴趣的那类。
即便互联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路语升也担心会被他们在网络上窥到太多现代世界的内容,所以还没有开始展示其他文娱作品或者搜索引擎。
但纵是不感兴趣,他也很给面子地观摩了一番使用过程,给了几句夸赞。
可惜从那位路姓老板口中实在打探不到什么关于火器的消息,原本想借此来武装自己势力的打算也只能落空。
好在听说这里除了食物、上网之外还兼有些花苗出售,慕容复买下了一盆品种罕见的山茶,回头找人送去姑妈那里,也不算白跑一趟。
说来也奇了,不知是用了什么保养的法子,那一盆山茶拿出来时竟还能开得十分妖娆肆意,即便此时还在花期内,盆栽的花朵也很难保持这样的好品相。
总而言之,对路语升来说,这波流量带来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只除了一件事。
——有几位从星宿派叛逃出来的弟子,要拜她为师。
路语升不耐烦地赶走了几批,却还有执意不肯走的,堵在门口磕头耽误她的生意。
那日见过她大发神威的样子,原星宿派门人都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出言不逊的那几个,整日担心会不会被这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仙人”报复。
路仙人冷脸赶人的样子对他们很是好用,每次不消几句,几人便识趣地离开了。
只是越冷言冷语,他们便越是心慌,即便路语升已经说了不计较先前之事,也不会因为和丁春秋的恩怨牵连他们。
有位头戴小帽的少年稍机灵些,在余下弟子已经抱着侥幸心理准备离去的时候劝住了众人。
“师兄们还是太草率了些。”他叹气:“据我这几日暗中观察,那位瞎了眼的文弱公子哥应当便是路仙人在凡间的马子。”
此言一出,当日出言羞辱花满楼的弟子便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那人也不爬起
来,就这么坐着苦笑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吗,我那日便是看出来这一点,为着讨师父欢心才故意骂的。”
他这一招用的其实不错,辱骂过后确实激怒了路语升,丁春秋也乐见如此,只是如今……
他掩面而泣,声音哽咽:“星宿老怪害我。”
戴帽子的师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坚持一下,我看今日路仙人的态度已经很松动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真的被我们打动的。”
这人从来谨慎,在丁春秋手下时也十分小心,万万不会像那倒霉师兄一般作出讨好师父的同时得罪旁人的蠢事。
按理来说他是不需要得到什么路语升的原谅的。
但想起那日的景象……
他忍不住揪住了自己小帽的边缘,似乎又体会到了当时那种浑身颤栗的感觉。
若能拜那样的人物为师,便算是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不仅不会像从前在星宿派那样人人喊打,若是真的能侥幸学到个一招半式,以后在江湖中也能横着走了。
于是他鼓动了剩下那些因为得罪过路语升心里忐忑的师兄弟,再一次劝他们要坚持、要持之以恒、要用耐心打动对方、要第二天再跟他一起上门。
路语升只觉得自己还是太给他们好脸了。
但毕竟人也没招她惹她,不能上来就要打要骂,于是再一次见到这几张熟面孔时也只能按老一套说法来。
“那天的话花满楼没放在心上,我也没打算跟你们再计较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扑通——”
五个人又一排跪了下来,路语升无奈地闭上了眼,苦恼之余心中不由又暗自庆幸起方才特意叫几人绕到了屋后说话。
这些人看着似乎很信服她,实际根本不管自己拒绝或者否认的话,好像还真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麻烦。
所以这一次路语升没有第一时间叫几人起来,而是低头思索着。
看他们油盐不进的样子,再多说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能行动上叫这些人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解气。
打骂就算了,就他们展现出来的这个脸皮厚度,一人一耳光她都得嫌手累,得找一些对她也有益的方式。
况且被这么接连烦了几天,即便路语升原本心里没火,这时候也不想轻易让他们离开了。
“如果你们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话……”
五人闻声抬头,然后他们听见了恶魔的低语——
“充网费送赎罪券。”
“这……”有位年长些的首先问道:“网费是什么?”
牵扯到工作,路语升的耐心也多了几分,解释道:“就是交了钱可以上网。”
“赎罪”的意思倒好理解,再结合她刚刚的解释,那就是破财消灾呗?
几人相视一眼,须臾之间心中已作出决断。
一时间众弟子又是掏兜又是解腰带,唯有一人,动作迟疑着,等其他人将身上的钱财都相继取出,才有些不舍地缓缓弯腰脱下了鞋子。
他在这几位弟子里算是最富有的,但基于星宿派弱肉强食的门派文化,哪怕对着师兄弟,他也始终带着提防。
于是他的钱财也藏得最为隐蔽。
只是看着被人从鞋底掏出的十两银票,路语升还是有些恶心地伸手拦住了对方。
“这留作你们回去的路上花销吧。”
事实上剩下四个人的钱加一起也不一定有十两,但洁癖还是打败了她的贪财。
将搜刮来的碎银收拢在手心,路语升心情也好了许多,尤其是又接受了一番他们感恩戴德的称颂。
便难得热情道:“你们有想要进去玩玩的吗?”
大部分人都是连连摇头,唯有一个戴着帽子、表情有些苦闷的人听完之后眼睛突然一亮。
他的反应倒是与众不同,其他人听了路语升收下钱之后口中“既往不咎”的话,都是露出难以控制的喜色,唯有此人,脸色倒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差了许多。
但路语升也没兴趣关心他的心理活动,这时候见他点头便将人带进了前厅。
第89章
等到路语升意识到那根“魔杖”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她不知道此物是真的丢失还是被有心人偷走,但也并没有太为此忧心。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施法才能成功,但本身技能的使用是要配合咒语的,遗失这么短短十几个小时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过为确保万无一失,路语升在翻遍了吧台下方所有抽屉无果之后,便直接在脑海中打开了系统,将技能描述页面可编辑的那部分对于魔杖的形容换成了自己当时一并下单的几个备品之一。
果然之后几天从来来往往的新客口中也没有听说江湖中哪处有类似的武器的出现。
这件事很快从她的心里被遗忘,久违的朋友出现也将她的注意彻底转移。
年轻英俊的少年将马车停在店外,探头进来时先是左右张望了两下,视线转了一圈,最后才终于定格在了吧台后静立的少女身上。
路语升似有所感,视线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移开,抬头正好与林平之的笑脸对上。
“小路姐姐,一个多月不见,你这里还真是今非昔比了。”
见到来人模样,她也慷慨地展露出笑容,有几分怀念道:“是你啊,真的好久没见了。”
简短地寒暄了一句之后,路语升还稍稍顿了一会,见林平之身后再没有其他人进来,才有些疑问道:“怎么……这一趟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少年大步迈进屋内,走到路语升面前,隔着长长的大理石台面和她交谈。
“我是为走镖来的,出发前特意和我爹说了这次要一个人走。”
路语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我记得福州离这里很远吧,你一个人上路,没人照应,林镖头能放心?”
她和他们父子都有过几次接触,能感受到林震南对这个儿子的疼爱,按照这中间路程推算,他出发的时候应当年节刚过,他爹竟然舍得这个时候让孩子和家人分离?
林平之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一下:“我……我说想出来锻炼锻炼,毕竟家里的镖局迟早也要交给我,爹拗不过我,娘也帮着我劝他……这才成了的。”
自从上一次替人出头反被打伤了一条腿后,林平之整个人行事都沉稳低调了许多,再不复从前的自傲。
其父林震南眼见着他的改变,说不出是宽慰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但也是的的确确有了许多改观。
加之这单生意的目的地就在杭州,虽然他们在这座城市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却也是难得的让林平之走过两趟的路线,若要锻炼他独自走镖的能力,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原本他也想着至少安排一位武功高些的镖师相陪,但在自家儿子的百般抗拒之下也只得作罢。
林震南也自知他护得住林平之一时却护不住一世,不如趁有机会早些放手,让其尽早成长起来。
尽管福威镖局几代积攒的家业已经足够林平之锦衣玉食地过完几辈子,但他对自己儿子却远不止这点期待。
收回思绪的林平之似又想起了其他的什么,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愿再想那些烦心事,便转移话题道:“不说我了,这个年节,整个江湖之中所发生最大的事可都在你这了,还不同我讲讲当日景况?”
“我这有什……”
路语升下意识的反驳刚刚出口便已中止,想起这几日来络绎不绝的顾客,不得不再一次接受自己被动升咖的事实。
她悻悻地捂脸说不出话,林平之却越发起劲了:“那作恶多端的丁春秋果真被你诛杀了?”
“……嗯。”
不提“诛杀”一词还好,一听这两字,路语升便又要被迫接受一次自己杀了人的事实。
尽管没有人因此指责她,甚至还有专程过来夸赞她为民除害的,但现代思维根深蒂固的路语升总有种做了错事的愧疚感。
林平之过了年也不过才刚十七岁,并不知晓杀人的重量,一派嫉恶如仇的少年心性,此时见路语升承认了,便忍不住在一旁与有荣焉道:“杀得好!星宿老怪心狠手辣、为祸一方,实为武林一害,若不是如今江湖中祸患太多,那些豪杰义士腾不出手来,怎会让他嚣张到如今。”
路语升不知该不该高兴,虽然她不想以杀人为荣,但既然所有人都说她这
是做了一件好事,那她也不会非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草菅人命、在表扬她的人面前故意反驳扫人兴致。
这样不仅对她没有好处,说多了反倒还加重自身的负罪感。
于是此时的路语升也很配合地露出了一副做了好事不以为意、大义凛然淡泊名利的表情。
当然,因为这个表情里蕴含的情绪太多,自己照镜子练习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招笑就是了。
好在目前为止遇到的对此事感兴趣的人里无人看出有什么不对,在林平之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人面前更是如此。
不过方才那几句叫好落在她心中没太多感觉,却是引得不远处的几人附和不断。
有一浑厚的中年人声由远及近道:“小娃娃说得好!”
也有女子尖细的嗓音紧跟着从约莫十几米远的位置传来:“星宿老怪坏事做尽,死不足惜!”
还有个文邹邹的似读书人的腔调感叹了一句:“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力。”
也不知是夸的哪一个。
很显然有一队人马正在逐渐靠近,人数还不少。
更叫人意外的是,这一行人中竟还有一位善音律的,一段铿锵有力的古琴声就坠在几人的话语之后缓缓奏出。
这一番动静让路语升不得不抬眼看过去,林平之也好奇地回头张望。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几位缓步迈进大门的中年男女,打头的几人逐一走近之后,队伍末尾果然还有一位怀抱古琴的老者。
一行七人皆是气质出众不同寻常,想来又是她这几日见的最多的习武之人。
早在林平之和路语升交谈之时,店里最后两位喝茶的客人就已经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想到转眼之间空旷的大厅便又被这一行人填满。
几人声势浩大,望向路语升的眼神却都可称得上友善。
不止是她,有两位视线移向吧台前的林平之时,因为想到他刚才的发言,也给了一个善意且认同的目光。
路语升还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一两天她的热度逐渐开始退去,今早司空摘星和花满楼两人进城采买时她还特意叮嘱要少备些菜品,多买些日用的杂货。
实在不该又出现这么一大波人才对。
那拿琴的老者显然是这一行人中的话事人,女子喊了他一声“大哥”,让出了位置,于是他走到人群最前,又朝着路语升的方向迈步。
这架势好像和前面几波看热闹的不太一样,显然是对这里的布局和她的身份早有调查。
路语升有些惊疑不定,心中正揣测着几人来意,察觉到他们微妙的人数之后思绪一顿。
……她好像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薛慕华提起的那个名头她一时想不起来,正犹豫该怎么发问之时,老者已在林平之左侧站定了身形。
“路姑娘此前冒险除去丁春秋,于我等有恩,今日特来感谢。”
说罢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路语升当即后退了一步,也顾不得回溯记忆了,她还没这么大的脸面看一个老人家给她行礼。
但此时这人躬也鞠了,总不能撤回,她便也弯腰,以一个比他更低的弧度将这一礼反弹回去。
同时口中道:“老先生客气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等既身在江湖,面对丁春秋这般恶人时,若有机会自然要惦记为武林除害。”
她本不想在林平之面前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怕教坏小孩。
但此刻这些人身份还未完全明了、又有功夫在身,且不知来意是否真如他们所说一般是为道谢……还是先把自己位置抬高点比较好。
第90章
好在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听完路语升的回答之后,康广陵脸上笑容更甚,身后众师弟也有一起拈着胡须点头的。
“我们同门八个在江湖上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此番你帮了我们大忙,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也请尽管开口。”
这番话发自真心,路语升听出来他们确实是先前薛神医所说的什么什么八友之后也终于放下心来。
“这……”
她有些为难,实在也是想不出有什么用得上这些人的地方。
一些琐碎的小事,自家人也就干了,真让这些人干换灯泡、买砧板之类的活好像也有些大材小用。
至于大事……
路语升这里遇见过最大的麻烦就是丁春秋了,但显然这八位如果能搞得定这种程度的问题,这会儿也不会上她这里来致谢了。
虽然她对于送上门来的帮助很心动,但想了一通发现确实没有用武之处之后,也便干脆地拒绝了。
“都说是分内之事了,本就是不求报答的,老先生不必挂怀,知道那番无心之举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话虽如此,但……”
显然没有想到千里迢迢找上门来,人家却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老者尚未表态,身后的人群里已经有两位的神情带上了些许尴尬。
不过毕竟年纪摆在这儿,他们自持身份,便也还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定。
“既如此……”有一人似乎看不过眼了,走上前道:“路姑娘,不知你这做的是什么生意?”
他一开口,人群中那名女子顿时眼前一亮,显然是想到了一处:“二哥说得对,既是开店做生意的,左不过为财而已,我们助你在附近的城邦里开上一两间分店如何?”
当然,也有很多江湖人开店是为了刺探情报,但不论目的如何,扩大店面规模对她而言总是有益的吧。
眼前这七人,连同尚在别处的薛神医,各个都是有本事的,即便离开师门也养得活自己,各自都有家业。
如今路语升替他们除了丁春秋这一心头大患,虽非有意,却不能不承情。
既然帮不到路姑娘什么忙,往后又没什么时间时常注意着这边动向,此时能在经营上给她提供些帮助就再好不过了。
谁料面前的小店长听了这话却面露为难,纠结一番才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但我一人精力有限,眼下这间店面已经足够我经营了。”
以为她是不懂其中利害,为首的康广陵又开口劝道:“分店和主店不同,请一两个得力的掌柜照料着便是了。”
路语升表情认真地摇头,无奈道:“我这店和旁的不一样,这种生意不是简单寻一家铺面就能做得起来的。且因为经营的项目比较特殊,每一位新客都还需得我亲力亲为,一时也无法假手于人。”
两个世界毕竟不同,为了保证不对这个时代造成太大的冲击,可供推荐的项目也十分受限,得对产品有十足了解才行。
至于培养个亲信代为管理……或许不是完全不可行,但现在显然还没有那个必要,这才刚开始有一两个回头客呢。
况且系统也没这方面的需求,分店的业绩能不能入另一个世界的账犹未可知,还是先不给自己找罪受了。
思及此,路语升再一次弯腰道:“多谢各位前辈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必了。”
忙也没帮上,又白得人家一声前辈,绕是康广陵阅历丰富,这会也是有些束手无策。
“那只能再退而求其次了……你这可有能卖与我们的商品?”又是老二范百龄开口。
见对方瞧着自己,他便继续道:“姑娘莫要觉得我们感激之心不诚,实在是这一趟之后,师兄弟们便要一起回归师门了,到时想必也无暇再顾及此处。”
但若不付出些什么,总是心中惦念,此时所做的这些,就权当是与那段东躲西藏的屈辱经历彻底告别了。
“是啊。”康广陵这会也回过神来,接道:“我这里还有几本失传的曲谱,姑娘若不嫌弃,可一并赠予你。”
范百龄也认同道:“还有我的棋谱、老三的书法、老四的藏画,若有看得上眼的,姑娘便一起收下吧。”
至于没提到的……薛慕华不在这里,做不了他的主。
范百龄在来之前便知道这店铺主人也是位机关大师,又与朱停十分交好,六弟的机关之术若在此时拿出来便是真正的班门弄斧了。
刚想着七妹侍弄花草是一把好手,不知能提供何种助益,当事人便道:“我这里有几瓶剧毒的花粉和花料……”
几人盛情难却,桌面上没一会便摆满了各样藏品,路语升嘴巴张合了两下,倒地没有拒绝。
她这会才有机会回答道:“本店主营的是上网。”
不过看这些人里显然没有对得上目标群体的,路语升旋即又补充道:“还提供住宿和餐饮。”
说着想起之前从她这儿买了山茶花的慕容公子,不忘又补了一句:“小型的花卉苗木也有出售。”
说来惭愧,网吧生意被她做成这样不伦不类,若不是确实受时代科技水平限制很深,系统恐怕早该出手干预了。
前两句话并没有激起这些人太大的反应,直到听见她说起“花苗”,康广陵才又道:“七妹喜花草,你这可有什么开得像样些的,捡贵的给我们都拿出来吧。”
到这里,路语升终于听得面露喜色,倒也没有逮着羊毛往死里薅,从商城挑了几种正当花期的出来,赚了些中介费便已心满意足。
接连四盆奇花异草被路老板从楼上端下来,见她也表示看得过眼的都在这里了,几人才终于罢休。
感觉消费得差不多了,先前不说话的那位穿戏装的男子才道:“你这里现在可有热饭热菜?”
虽然说是经营范围里包含餐食,但这一条多数时候是看路语升的心情和当日的疲累程度提供,幸好目前有这需求的客人不算多,每天做一两餐也可以应付得来。
这些人不远千里专程过来一趟,索性今天没什么客人,上一桌也只是用了点茶水便离开了,她也就没忍心拒绝。
应承道:“我可以现做,但菜没法挑,只能捡现有的食材来做了,有哪位要随我一同上后厨看看如何搭配的吗?”
范百龄大气地一摆手:“就全炒了吧,菜色老板看着搭就好。”
“也行,反正剩的种类也不多了……那有什么忌口没有?”
“都是江湖中人,哪那么多讲究。只我八弟不能吃太辣,他是唱戏的,恐伤了嗓子,姑娘记得给他留上几样清淡些的菜肴就好。”
说话的仍旧是那位一行人中唯一的女性,此时路语升已从方才他们团体内的几句小声交谈中知道这美貌妇人姓石名清露,见她此时面带笑容、温柔似水的模样,更是又多生出了几分好感。
再一听这番发言,也颇有些对她心细的感叹。
记下需求之后她便只身去到了厨房,刚朝锅中舀上一勺清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客厅。
彼时那七人已各自找好位置绕着餐桌坐下,她笑道:“诸位稍坐片刻,过会我为几位上些茶水。”
然后便是直对向吧台,见林平之果然还站在原地,不知在发什么呆。
路语升自觉亏待了他,检讨一番之后才上去继续和他交谈。
顾忌着等菜的几人,她尽量长话短说道:“小林今天可还走吗?”
被冷落了许久,林平之也多少有些不耐,但他脾气毕竟不坏,见路语升此时又过来关怀,便也缓和了神色。
“不急,货已经送过了,这趟是该回程的,难得出门,我想在外面多待一会。”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路语升心下了然,温声道:“那索性今日便在此留宿吧,许久不见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
接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上次你玩的游戏进度还在呢,我给你再调出来接着玩可好?”
说完见林平之果然喜笑颜开,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爱玩乐的还是少数,尤其是在这个娱乐有限的时代,乍一接触电子设备,会产生兴趣也是应该的。
将两边人马都安顿好,路语升这才安心回了厨房收拾。
开火时心中一时还忍不住唏嘘了一声,自己曾经在现代独居的时候多数是外卖或者料理包凑合度日,如今来了这里倒是动手能力大大增强了。
高汤是自己熬的,馒头点心之类费时的东西也都亲力亲为……
幸好此时锅里米饭还焖着许多,倒是不用费力再蒸了。
当然,这不是路语升的手笔,厨房这一片她算老资历了,搞不出这样的失误。
负责今天中午蒸饭的是司空摘星,起先还狡辩一下自己饭量大,吃了三碗撑得打了几个饱嗝之后便也虚心接受了路语升“浪费粮食”的教育。
昨天做的红糖米糕还有不少,将散碎的自己留下,齐整的捡出来可以当一盘点心。
她将所有蔬菜和肉类都规整到了桌上,简单思索后便定好了红烧鱼、萝卜炖排骨、白灼菠菜、蛋羹、冬笋炒肉片等几样。
索性花满楼二人今日采购时多少也会再带些食材回来,即便将现有这些全煮了也不影响他们后面的生活。
等到将几样做好的菜肴都端上去时,桌上的茶水早已见底。
碗筷被路语升一一对应地摆在了几人面前,她将茶壶蓄满之后又犹豫了一会才拿了两瓶酒来。
看这几人说话时急切的态度,不像要留宿的样子,怕喝多了影响他们出行安全,便只简单提供了两瓶助兴。
当然,即便要留宿这里也没有足够的房间,还得赶上一段路进了附近的城池才行。
不过他们毕竟人多,即便饮多了,路上互相照料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或许是没有对这个偏僻小店的餐品抱有太多期待,看到端出来的菜肴干净鲜亮、色泽诱人,几人便已心中满意了。
却不想品尝过后,方知自己小觑了这位店长。
这几样菜里只有一道红烧鱼加了干辣椒调味,知道是照顾自己口味,几人中排行第八的李傀儡先尝了一口冬笋,特意白话道:“不怪在这荒郊野外开店做营生,原是有真本事的。”
他唱惯了戏,即便是正常说话也隐约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
路语升听罢点点头,只客气地笑答了一句“过奖”,便将主场让给了他们,自己去隔断后找林平之闲聊去了。
店主人离开之后,一行人果然又自在了许多。
他们虽是同门师兄弟,却为了提防丁春秋的迫害平素鲜少相聚,今日心头大患已除,又有美酒佳肴,心中自是畅快不已。
便各自斟了一杯酒,又互相敬过一轮,才以释怀的心情一同饮下。
只是酒饮完,几人的表情又不同了。
这酒选得不算烈,味道却是说不出的醇厚、绵长,每一位饮下它的人都不由啧啧赞叹了两句。
除了不敢多喝的李傀儡外,余下的六人几乎是同时又饮下了一口,随后一起满意地回味着口中酒香。
声音穿到隔断之后,路语升心里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她彻底将注意力转移到林平之面前的屏幕上,观察着他的游戏状态。
如今的林平之已在游戏内探索到了第三座城池,新手村的光明神教堂虽然仍旧重要,却还是不得不被其他功能划分不同的区域分走了玩家的注意。
路语升本以为这样便不用担心小林学到什么奇怪的口癖了,没成想一路看下来这游戏文案组犯病的概率还挺高。
……指中二病。
一时间她心头警铃大作,指着此时屏幕中被其所操纵的角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是要去哪?”
林平之先前显然已自己沉浸式地体验了许久,此时还停留在游戏世界的节奏中,下意识便道:“宫廷的乐声已然奏响,吾自当从混乱中抽离,在宴会的舞曲开始之前,带去光明之神的圣谕。”
路语升扶额:“我的上帝啊,审判长大人您请克制些吧。”
“‘上帝’是何意?”林平之的思维终于从游戏中短暂脱离,
好奇道。
“……就是玉帝。”
对他的问话,路语升小小纠结了一番,为防他“病情加重”,也懒得解说太多,便随口敷衍了一声。
不过看他好像又已恢复正常,便试探道:“对了,看你之前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话倒不单纯是为了转移林平之的注意力而问,是真的觉得他心中藏着事。
路语升和林平之相处的时间不短,对对方的性格也算是有些了解,加上他实在也不是个善于隐瞒的人,便轻易叫自己察觉了来。
“你看出来了啊?”
林平之老成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少了些先前的雀跃:“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却也没什么好瞒的……”
他三言两语讲出了其中原委,原是和其上次受挫之后发愤图强,想去其他正统门派求学的计划有关。
此事的进展并不顺利。
虽在林父看来,自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已经够用,却也不忍见儿子的一片向学之心被扼杀,给先前试图结交的青城、峨眉两派都送了厚礼,没有回信不说,礼物也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林平之早过了好打基础的年纪,虽然林家的剑法不差,但若想转修其他门派的心法,多半也是不成。
这下后门也没得走,看他爹在家里忧心的样子,林平之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这才趁着机会离开了福州。
“可惜我朋友虽多,却都没什么门派背景,恐怕是帮不了你了。”
路语升跟着叹气,这会她倒希望那些关于自己拥有“超凡火器”的传闻是真的了,这样即便是给两件简单些的武器,也能提供很多帮助。
不过考虑到使用时会给周围人带来的冲击,拿不出来或许也是好事。
窗边的两人还发着愁,没人注意到大厅里喝酒吃肉的众人音调诡异地降低了几分。
在座的几位虽年岁不小,却也皆是耳聪目明之辈,二人对话时尽管声音不算高,却也是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哥你说……”
石清露刚起了个头,康广陵便已与她眼神相对,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但他表情不变亦不言语,显然心中也在纠结。
除掉星宿老怪,对整个逍遥派来说都是大功一件,不光他们几个,早前有落在丁春秋手里的弟子,说是被整掉了半条命也不夸张。
而此时的这几人虽已被苏星河逐出了师门,却也是受丁春秋迫害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丁春秋已死,想必重归师门也只是师父点个头的事。
不过毕竟他们也还没资格代师收徒,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将这少年收下。
李傀儡看出他们的未尽之意,却没有那么多纠结,抢道:“我看这后生长得俊俏,倒是有几分我们逍遥派的气度风采,带回去给师父看看,定也是合他眼缘的。”
“再不济,便跟了我学唱戏去,也保他衣食无忧了。”说罢便换了个调,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句霸王别姬里虞姬的唱词。
“是啊。”
已不动声色打量了半天屋内陈设的冯阿三也终于舍得将注意力转回师兄弟这里,接话道:“我看这小子武功虽然平平,大是大非上却分得很清,别的都是小事,品性上过得去才最要紧。况且他身量也好,根骨未必就差了,说不得也是个可塑之才。”
只是他却说不出师弟那般若拜师不成便叫人跟着自己学本事的话了。
冯阿三在一众师兄弟中排行第六,函谷八友皆是已杂学见长,他也不能免俗,只是所擅长的却是机关一道。
而这屋里陈设处处与凡世不同,不用火烛便可亮起的灯具、各处闪着荧光的标识、墙上不停烘出热风的盒子……
这些精巧设计连他自己都叹为观止,在这样的机关面前,如何说得出自己精通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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