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冬春交替的季节。
刚过六点半,天就全黑了。
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现在连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两排路灯,依旧伫立,坚守岗位,一闪一闪地照亮前路。
咔哒——
街道拐角,车灯亮起,扫过路面,由远及近。
哗啦——
夜风乍起,卷起落在马路正中间的红色塑料袋。
刺啦——
纯黑的重型皮卡车往右一摆,准准避开迎面袭来的塑料袋。
塑料袋擦着车身飞过去,留下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原来这个塑料袋是被鲜血染成红色的。
林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摆正方向盘,继续往前开。
他认得去汽车厂的路,跟着傅骋去过很多次。
只是太久没开车,一时间不太熟练。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差点把张爷爷家给撞了。
刚刚想开车灯,又把雨刷打开了。
现在就好多了。
车子平稳,马路笔直,一览无余。
林早放下心来,加大油门。
要是他练科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路,那就好了。
现在要右转。
林早克制着,没按喇叭,直接打方向盘。
按喇叭会引来丧尸,也会引起街边居民的注意。
还是要小心一点。
林早一边扶稳方向盘,一边把右手往回拽了拽:“傅骋,过来。”
傅骋坐在副驾驶上,听见林早在喊他,把左手往他那边递了递。
来了。
没办法,他们两个的手,被手铐连在一起了。
林早的右手一动,傅骋的左手也得跟着动。
傅骋伸长手臂,靠在椅背上,望着林早认真专注的侧脸,眼里带着笑意。
真好。
小早开车,带他出去玩。
他的脑子里,很少有这样的画面记忆。
下一秒,林早腾出手来,打了一下他的手。
“不许笑。”
“吼——”
傅骋应了一声,努力把嘴角压下去,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后排的林小饱喊了他们一声:“爸爸、大爸爸。”
傅骋回头看他。
林早抬起头,也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呼噜——”
“小饱,怎么啦?”
林小饱双手捧着半个饭团,皱着小脸:“我吃不下了。”
林早温声问:“那你吃饱了吗?是不喜欢吃,还是觉得太干了?”
“唔……”林小饱顿了顿,小声说,“爸爸开车一卡一卡的,好像电视没信号一样,我吃不下去。”
“这样啊……”林早干笑两声,“那先用袋子装起来,等一下我们到了,爸爸把车停好,你再拿出来吃。”
“好。”
林早提醒他:“乖乖坐在车里,不要往窗户外面看。”
“知道了。”林小饱把饭团收好,放在旁边。
他不看窗户外面。
他看车里面,看爸爸和大爸爸!
林小饱看着他们,眨巴眨巴眼睛:“爸爸、大爸爸,你们的手上,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林早举起右手,轻轻晃了晃。
“对呀。”林小饱歪了歪脑袋,一脸好奇。
“是手镯。”
林早面不改色,傅骋无法反驳。
“那手镯为什么要挂着链子呢?”
“这个是……”林早想了想,“是爸爸和大爸爸之间的红线。”
“红线?”
“对啊。”林早一本正经地解释,“爸爸之前不是跟你讲过月老公公的故事吗?真心相爱的人之间,就会有一条红线。”
傅骋看向林早,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可是这个不是线,是铁做的。”
“说明爸爸和大爸爸情比金坚……比铁坚。”
“可是这个是黑色的,不是红色的。”
“说明大爸爸是个黑心肝的。”
傅骋愣了一下,看着林早的眼神暗了暗。
“可是……”
“好啦,反正这个是爸爸和大爸爸感情好的证明,大爸爸没办法说话,爸爸要专心开车了。”
“嗯。”
林小饱点点头,捂住嘴巴,没有再“可是”。
林早一边开车,一边看看窗外。
这些路灯,都是太阳能的。
内置光能发电板,只要白天有太阳,晚上就能发光。
有几盏路灯忽闪忽闪的,估计是没有工作人员定时检修,有点损坏。
还有几盏,已经完全不亮了,路灯杆直接被人拆开,里面的线路都露出来了。
估计是有人盯上了里面的太阳能发电板,想撬开拿走。
不过好像还没有人成功,电线面板乱成一团,全部坏了。
林早在心里记下,要是有机会,要是傅骋还记得一些电工的知识,就派他去试试。
他们所在的小城,背靠山脉,地形崎岖。
山上建了一个水库,可以发电,也可以供应水源。
正常来说,只要水库没事,电力和水源应该都没事。
但林早想,就算是水库,也总有年久失修的时候,就和路灯一样。
断水断电是迟早的事,所以……
林早正想着事情,一家三口就来到了汽车厂门前。
两扇铁门,早已经被人冲破,斜斜地挂在门框上。
风一吹,就嘎吱嘎吱地响。
三个彩毛来了几次,也故意没有去管它。
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这里早就被洗劫过的假象,减少其他人进入的几率。
林早一脚油门,直接把车开进去。
按照三个彩毛画的地图。
沿着大路,一路往前。
在第三个岔路口往右转,进小路。
汽车厂的食堂建在高处。
平时厂里员工去食堂吃饭,都是走楼梯的。
但是食堂嘛,时不时要买柴米油盐,厨师肯定不会扛着东西,一遍一遍地走楼梯。
所以后面这条小路,就是进货的时候,货车走的路。
不是厂里的员工,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条路。
沿着小路一直开,看到一幢两层楼的建筑,还有一排平房,就是到地方了。
这排平房,三个彩毛肯定搜过,林早就不打算进去了。
他猛踩油门,开着车,直接冲进食堂后院。
要不是食堂后门有三级台阶,林早都想直接把车子开进吃饭的地方。
他把车子停在距离食堂最近的地方,就堵在门外,挂档拉手刹。
行了。
林早低下头,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叮嘱:“小饱,爸爸和大爸爸下去找东西,你留在车里,爸爸会把车门锁住,隔一会儿就回来看看你。你不要害怕,也不要乱动,知道吗?”
“知道了。”林小饱点点头。
爸爸都说过好多次了。
“没吃完的饭团,也可以拿出来吃了。”
“好。”林小饱想了想,又问,“爸爸,我可以脱一件衣服吗?车里好热。”
“可以。”
林早从驾驶座前探出身子,帮他把外套脱掉,放在一边,又把家里的一大串钥匙拿出来,塞在他的座位下,自己只拿走了车钥匙和手铐钥匙。
“爸爸和大爸爸走了。”
林早捧起林小饱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谁是全家最聪明、最听话的小饱饱?”
“是我!”
“乖。”
林早转过身,正准备下车。
下一秒,他就被手上的手铐拽了回去。
林早回过头,只见傅骋仍旧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傅骋低下头,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戳了戳安全带按钮,但不知道为什么,安全带没有反应。
小早,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的。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回到车里,扑上前,趴在他身上,帮他把安全带解开。
两个人一起从副驾驶这边的车门下了车。
把车门锁好,林早特意让四个车窗都留出一条缝。
新鲜空气可以进去,但是丧尸和人的手指进不去。
对现在这个天气来说,完全足够了。
隔着车窗,林小饱朝他们挥挥手:“爸爸拜拜、大爸爸拜拜。”
“等会儿见。”
林早也朝他招了招手,随后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牵着傅骋,走上台阶。
食堂后门的门锁,同样被人暴力破开了。
但门扇却是虚掩着的。
三个彩毛跟他交接的时候,特意跟他说,他们把门关上了,还在门缝里夹了根毛线。
只要毛线没掉,就说明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去过,里面是相对安全的。
这招还是他们上网看剧学到的。
林早举着手电筒,上下扫了扫,果然看见一根黑色毛线。
他稍稍放下心来,正准备推开门,傅骋就走上前,挡在他身前。
他来。
林早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感觉安全不少。
现在变成傅骋牵着林早,两个人走了进去。
食堂不算大,从后门进去,直接就是后厨。
地上散落着塑料袋和塑料筐,应该是之前用来装菜的。
东西早就被踩烂了,林早也没多看,继续往前走。
今晚夜黑风高,一点月光都没有。
林早没敢开灯,所幸他带了手电筒,傅骋的眼睛还会发光。
傅骋牵着他,两个人走得稳稳当当的。
林早一边走,一边举着手电筒,四处搜寻。
这边是洗菜池,这边是切肉墩,这边……
在这边!
林早眼睛一亮,赶紧拽住傅骋。
他用气声说:“骋哥,快,快过来。”
他拉着傅骋,两个人来到厨师炒菜的灶台前。
灶台已经很久没用了,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但林早不在乎,他只是蹲下身子,拍了拍灶台底下的铁皮箱子。
里面应该就是厨师炒菜用的燃料!
食堂防盗,煤气罐、液化气罐,都被锁在里面。
林早拽了拽箱子上的锁头,发现打不开,赶紧起身退开,指挥傅骋:“骋哥,把这个打开。”
傅骋应了一声,伸出手,直接把锁头握在手里。
只听见“咔哒”两声。
下一秒,锁头直接被傅骋拧到变形,掉在地上。
“骋哥,你太厉害了!”
林早忙着找东西,只来得及夸傅骋一句,就赶紧把箱子打开。
就是他想的东西!
一罐液化气,就在里面!
“快,这边还有。”
林早拉着傅骋,两个人一鼓作气,把三个灶台底下的铁皮箱子都打开了。
果然,都是液化气。
林早伸长手,确认阀门拧紧了,没有气体泄露,就扯掉管子,把气罐搬出来。
他两只手抓着气罐把手,提起来,试着掂了一下。
不算重,估计是已经用了一半。
但也是难得的能源了。
林早提起气罐,正准备把东西扛出去,忽然又发现不太对劲。
手铐还挂在他和傅骋的手上,傅骋还跟在他身边。
林早拿出钥匙,把两个人手上的手铐解开,又跑上前,把另外两个气罐也搬出来。
“你拿那两个,我拿这个,轻拿轻放,不可以像抱我一样用力。走!回去找小饱!”
傅骋扛起两个气罐,举重若轻,林早拎着一个,一鼓作气,咬牙坚持。
两个人马上原路返回。
回到车子旁边,林早马上扑到窗边,看了一眼。
林小饱就坐在车里,小口小口地吃饭团,看见爸爸回来,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哈喽,爸爸,他没事。
林早放下心来,打开车后斗的挡板,指挥傅骋把气罐放上去。
忙碌之中,有念头一闪而过——
既然傅骋能一下就拧开锁头,那他怎么会被手铐给铐住呢?
算了,不管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林早脑子里闪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林早不想浪费时间,用防水布把气罐盖住,又拉着傅骋,一头扎进了食堂后厨。
那里面还有几个净水器呢!
他一定要搞到手!
第42章
淡淡的月光,从高高的窗外照进来。
林早蹲在墙边,面前是三个比林小饱还高的不锈钢净水器。
他一只手举起手电筒,一只手在腰上摸了摸,把挂在上面的工具包转过来,拉开拉链,拿出扳手。
大学刚开学的时候,他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过。
没课的时候,他就去后厨帮忙,洗洗菜、刷刷碗、打打杂。
到了饭点,他就围上围裙,扛着大勺,去窗口给同学打饭。
只不过,他才干了一天,就被傅骋闻到了手上的洗洁精味道。
那个时候的傅骋也没钱,和几个兄弟合伙,摆摊卖收音机,好不容易赚了点钱,给他交完学费,就没剩多少了。
死穷死穷的一个人,还学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霸道得很,掏空两个破口袋,把所有钱都塞给他,硬是不许他去打工。
林早嘴上哄他,说不去了,其实一直瞒着他偷偷去。
南边多雨,有条件的人家,特别是食堂工厂,这种用水多的地方,会特意把房子屋顶做成混凝土的平屋顶,再装两个不锈钢大水桶,用来承接雨水。
雨水顺着管道往下流,经过净水器的过滤处理,就能当自来水用,还不用水费。
这种净水器,和家用的、小巧玲珑的净水器可不一样。
这是厂用的,体积很大,水压很大,出水量也很大。
不用插电,依靠水压和滤网、滤芯进行过滤。
滤芯不是棉质的,是陶瓷或者高分子膜,两三年才更换一次。要是维护得当,可以用五六年。
林早在食堂打工的时候,就帮厨师洗过滤芯。
只是这么多年,他也有点忘了,不知道哪里能拆,哪里不能拆,还是要再研究一下。
他们家倒是有净水器,不过没有厂用的大,也没有这个耐用。
现在遇到更好的,肯定要想办法带回去。
大型净水器的管路有点多,再加上太久没人管,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灰。
林早也不嫌弃,用手拂去灰尘。
手电筒的光顺着管道,一路向上。
终于,他看到了净水器和水管连接的地方。
林早眼睛一亮,赶紧爬进去,用扳手去拧螺钉。
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傅骋就按照他的要求,守在他身边,用亮着光的眼睛环视四周,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可是水管是铁的,螺钉太紧,还生了锈,几乎黏连在一起。
林早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两只手握着扳手,使劲去拧,水管就是纹丝不动。
不行,不行。
他做不来。
林早决定撤退,撅着屁股爬出来。
傅骋回头见他出来了,下意识伸出手,护住他的脑袋。
好自然的动作。
不用任何思考,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动作。
不等傅骋反应过来,林早就一把拉住他的手,带着他,钻进狭窄的灶台底下。
“骋哥,你来。”
林早把扳手卡在螺钉上,交给傅骋。
“这个,快。”
傅骋伸手握住扳手,然后——
螺钉开始松动。
扳手也被他掰弯了。
林早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赶紧拍了拍他的手,把扳手抢回来。
“不行不行,工具用一个少一个,你别弄坏了,直接用手拧。”
傅骋皱起眉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地用手去拧。
好,小早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手是手,不是工具。
工具值钱,他的手不值钱。
小早喜欢工具,不喜欢他。
人类和丧尸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会使用工具,并且珍惜工具,不珍惜丧尸。
没多久,水管上的几个螺钉,全部被傅骋拧开。
林早欣喜若狂,隔着头盔,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脑袋:“骋哥,你真好!”
傅骋垂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翘起嘴角。
他是好,比工具好。
两个人退出来,林早抱着净水器,试着往外搬。
螺钉一松,要搬起来就容易多了。
“还是你搬两个,我搬一个,走。”
傅骋一手扛起一个净水器,夹在手臂底下。
林早双手环抱,小跑着去前面,带着他往外走。
和不久之前,他们扛液化气罐一样。
两个人再次回到车子旁边。
林小饱坐在车里,已经把饭团吃完了,正在玩他带过来的玩偶。
林早指挥傅骋,把净水器也放到车上,和液化气罐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好。
林早又从车后斗上拿出牛皮绑带,自己拽着一头,另一头甩给傅骋。
两个人把用绑带,这些东西固定一下。
液化气毕竟是燃料,净水器里面也精密。
不固定好,摔坏了倒是其次。
万一开车的时候过一个坎,颠簸一下,罐子爆炸,那就太可怕了。
绑带是傅骋骑摩托车载货的时候,会用到的,林早特意拿过来了。
一个人,一个丧尸,用心灵感应,配合默契,很快就把东西弄好了。
食堂搜刮得差不多,林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至于楼顶的不锈钢蓄水桶,就不要了。
那个东西拆起来更麻烦,从楼顶搬下来,要走楼梯,太麻烦了。
而且还那么大,放在车上,其他东西就都不用放了。
那些锅碗瓢盆、餐盘餐具,就更不需要了。
家里还有很多。
走了!
林早打开车门,把傅骋塞到副驾驶上,自己也上了车。
林小饱见他们进来了,高兴地喊了一声:“爸爸,大爸爸!”
林早系上安全带:“小饱,一个人在车里还好吗?”
“很好,就是有点无聊。”
“爸爸和大爸爸去办正事呢,所以不能带上你。”
“我知道呀。”林小饱歪了歪小脑袋,“所以我都没有哭。”
“真棒!”
林早拿出手铐,转过头,看向傅骋。
想想被他拧断的锁头,再想想被他掰弯的扳手。
这个东西,对傅骋来说,好像没什么用。
林早犹豫着,正想把手铐收起来。
下一秒,傅骋就把左手伸到了他面前。
小早,给我系红线。
林早沉默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给他戴上了。
好吧,既然你想的话。
准备好一切,林早再次启动车辆。
时间还早,后斗也还没装满。
今晚他的目标,不仅仅只是一个食堂。
林早往右一打方向盘,车子顺着小路,一路下滑。
既然是汽车厂,各种工具燃油,肯定少不了。
上次傅骋开车出门,回来的时候,特意把油箱加满了。
皮卡车现在有油,还很多。
但是汽油这种必需品,当然是多多益善。
林早开着车,按照提前向三个彩毛打听过的路线,一路往前开。
一家三口来到汽车出厂检修车间。
新车出厂,都会在油箱里加一点汽油,保证顾客能够试驾,平稳把车开到加油站,所以这里一定会有油。
把车子停在门外,林早又带着傅骋下了车。
两个人推开破损的铁门,进入车间,里面却是一片狼藉。
应该是有人提前来过,把刚出厂的新车开走了。
能用的工具,基本都被搬空了。
没办法,汽车出厂车间,是会安排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这样运输也方便。
林早仔细找了找,还打开油罐看了看。
油罐已经空了,油桶也被人搬走了。
他们来迟了。
算了。
林早叹了口气,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傅骋见他皱眉,知道他是因为找不到东西而难过。
他环顾四周,走到铁门边,两只手扶住铁门,要把门拆下来。
——小早,别难过,把这个卸下来带走,我来扛!
“我不要这个。”林早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打了他一下,“笨蛋,走了啦。”
回到车上,继续前进。
林早想要的东西很多。
汽油、武器、药品,恨不能一次性就拿齐。
只可惜,汽车厂已经被人扫荡过不止一次了。
生产车间、领导办公室,甚至连简陋的医务室,都被人搬空了。
他们能在偏僻的食堂捡漏,完全是侥幸。
这一圈逛下来,没有再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林早干脆回到食堂,把里面两个塑料大桶搬出来,装上锅碗瓢盆,搬到车上。
甚至连洗菜池上的水龙头,都被他拧下来了。
不管了,他不嫌弃。
是东西他都要。
等遇到更好的东西,再把这些东西丢掉。
晚上十点,天色全黑。
一家三口回到车上,准备离开汽车厂。
林小饱下午睡了很久,现在一点都不困。
林早一边开车,一边飞速思考,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这么轻易就回去。
而且,傅骋的止咬器都还没有着落。
他原本想着,汽车厂里有铁片铁丝、有焊接工具,实在不行,就让他自己焊一个。
可是现在,该去哪里……
林早还没来得及想到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傅骋猛地抬起头,神色警觉,目光警惕。
林早下意识踩下刹车,车子剧烈颠簸一下,猛地停下。
林小饱捂住小脑袋,不满地喊了一声:“爸爸……”
“嘘——”林早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汽车声。
他们家的车已经停了,不是他们家发出的声音。
是其他人。
有人来了!
他们也要进来找物资吗?还是单纯路过?
林早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傅骋也抬起手臂,把他护在身后。
三秒之后,声音越来越近,林早反应过来。
不好!他们要进来了!
出入汽车厂的路,他只知道一条。
而他们现在就停在这条路上。
怎么办?
如果装死的话,那些人看到他们车上的物资,难保不会心动。
要是就这样开出去的话,肯定会迎面相撞。丧尸横行的世界,林早对人性不抱希望。
还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个人,听车子的声音,人应该少不了。
虽说傅骋能以一敌十,但小饱还在他们车上,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能占上风。
怎么办?怎么办?
林早的脑袋飞速运转,他转头看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傅骋身上。
他按下按钮,把车窗玻璃放下来,然后指了一下窗外,张大嘴巴:“嗷——”
傅骋会意,把头探出去,对着车窗外面,怒吼一声。
——“吼!”
与此同时,林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挂最高档,猛踩油门!
——冲!
第43章
两辆车,八个人。
在汽车厂门前停下。
“红星汽车厂?就是这里?”
“看着很破啊,不会已经被人搜空了吧?”
“不会。我观察了好几天,昨天前天,都有车进出,里面肯定还有东西。”
“那要是我们和里面的人撞上,怎么办?”
“那就干。他们就一辆面包车,不超过六个人,我们人多,把他们弄走,直接捡现成的。”
“怕撞不上他们,还是特意挑的这个时间。”
“你们几个,真够损的。”
车里的人朝同伴竖起大拇指。
“损个毛。行了,进去堵人!”
“走!”
两辆车,两个司机,同时踩下油门。
下一秒,厂子里传来一声怒吼——
“吼!”
一声怒吼,震天动地。
所有人被震得往后一倒,倒在椅背上。
两个司机下意识松开刹车,车子也跟着熄了火。
不止是他们的车,连地面都在震动!
什么东西?是丧尸吗?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叫声?
又下一秒,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吼叫——
“吼吼吼!”
此起彼伏,将他们包围。
就像是刚才那一声怒吼,把潜伏在黑夜里的其他丧尸,都召唤了出来。
它们一声一声,附和着、应答着最开始的那只丧尸。
或许……里面那只丧尸,是它们强大的头领?
原本信心十足的几个人,一时间都慌了神。
他们下意识扭过头,看向对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大概过了几十秒,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快走!”
“对!阿龙、阿虎,快开车!快回去!”
几个人着急忙慌地催促司机,两个司机也手忙脚乱地挂档点火。
偏偏车子熄火了,一时半会打不着。
于是几个人更急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快!快啊!”
就在这时,一阵白光袭来。
猛烈的远光灯穿透车窗玻璃,把车里的场景照得明明白白。
几个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又下意识遮住眼睛。
太亮了,太刺眼了。
模糊的视线里,仿佛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钢铁猛兽,嘶从远处朝他们奔袭而来。
而那两道白光,就像是野兽从眼睛里发射出的激光。
眼睁睁看着有东西撞向自己,几个人却愣在原地,连话都喊不出来。
“完了……完了……”
“救……”
距离越来越短,灯光越来越亮,咆哮越来越响。
野兽越来越近。
在野兽即将扑上来的时候,几个人齐齐惊叫,捂住了头。
“啊!啊!”
下一秒,刺耳的摩擦声音传来。
野兽摆首甩尾,猛地调转方向,与堵在前面的那辆车擦肩而过,呼啸离去。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扑到车窗前面去看。
不是野兽!不是丧尸!
是一辆车!
是一辆皮卡车!
是他们刚刚还盘算着,要拦路打劫的那辆车。
车子一甩尾巴,加足马力,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几个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阿凯,你……你下去看看,车有没有被撞坏。”
“你怎么不下去看?”
情况不明,谁也不敢下车,司机再试着打火。
这下好了,车子启动,一行人不敢再耽搁,马上掉头,离开这里。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心里都有盘算。
汽车怎么会发出那样恐怖的声音?
是汽车成精了,还是丧尸会开车了?
丧尸的车技,还这么好?
*
空旷的街道上,两三只丧尸在游荡。
林早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天会被人夸车技好。
他只是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左转右转,一脸认真。
傅骋坐在副驾驶上,林小饱坐在安全座椅上,就算系着安全带,父子两个不免被甩来甩去。
傅骋身材高大,大大一座,拽着车上把手,勉强能坐稳。
林小饱就比较可怜了,他小小一只,被甩过来甩过去。
父子两个齐齐喊出声来。
“早——”
“爸爸——”
“救命啊——”
开了一会儿,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那两辆车,也看不见汽车厂。
林早才放下心来,轻轻踩了踩刹车,放慢车速,沿着当前道路,继续往前开。
傅骋和林小饱回到座位上坐好,两个人脸色灰败,头发也乱糟糟的。
林早抽空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像逃难回来的,一大一小,两只脏狗。
傅骋和林小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还敢笑?
两个人不满地喊了一声。
“早!”
“爸爸!”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
林早抿了抿唇角,继续开车。
“爸爸,你飙车!这样不安全!”
傅骋暂时还说不了太长的句子,所以这个时候,林小饱就是大爸爸的喇叭。
他要代替大爸爸发言,把他们的话都说出来!
“不飙车的话,更不安全啊。”林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爸爸不是提早让你坐好了吗?”
林小饱抱起小手:“我本来坐好了,是爸爸开得太猛了!”
“不是故意的啦,爸爸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嘛。你会不会想吐啊?想吐要跟爸爸说,爸爸给你拿一个塑料袋。”
“才不会!”
“不会就好。”林早转头看向傅骋,“那你呢?还好吗?”
傅骋沉默片刻,最后握起拳头,给林早竖了个大拇指。
——小早,开得好。
林早也自信地扬了扬脑袋:“我也觉得。没想到我还是个隐藏的赛车手,刚刚那么惊险,差点就要撞上了,我直接一个漂移,擦肩而过,酷毙了!”
只有林小饱很不高兴。
“大爸爸,你到底是哪边的啊?爸爸飙车!他飙车耶!你都不说他,你还夸他?”
“你们两个,那么危险,那么幼稚,一点都不成熟,真是太不让我省心了!”
林小饱学着电视剧里,老人生气的样子,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表示自己被气到不行。
“好啦,不要生气了嘛。”林早哄他,“这次是情况特殊,爸爸下次会小心的。等你长大了,爸爸和大爸爸就教你开车,你来载我们,怎么样?”
林小饱瘪了瘪嘴,闷闷地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本来都快被爸爸哄好了,可就在这时,大爸爸也回过头,把原本给林早的大拇指,转送给他。
——也给你一个。
“哎呀!”林小饱又生气了,“大爸爸,你在干嘛?”
林早帮忙解释:“大爸爸以为你是因为没有大拇指,才生气的。”
讨厌!
林小饱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这两个笨蛋家长。
圆鼓鼓的侧脸,撅起来的小嘴巴,可以把水壶挂上去了。
林早一边笑,一边转头看看车窗外,看看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嗯……
他们家在城南,现在他们正在往城北开。
前面倒是可以掉头,但是林早还不想这么早回去。
所以……
身旁景物飞速掠过,林早看向四周,想找一个可以继续搜寻物资的地方。
街边稍微显眼一点的超市商店,要么大门紧闭,要么早就被人砸开了门,抢空了东西。
林早不想,也不敢抢劫,也就没停车。
他的想法很简单,无主的东西,东西的主人已经离开,或者已经变成丧尸了,他可以捡回来。
还有主人的东西,主人还要依靠这些东西活下去,他绝对不去抢。
就在这时,林早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好去处——
兽医站!
城南是新开发的城区,城北原本是农村乡镇,还有不少耕地农田。
虽然随着时代发展,不少农民已经不养牛种地了,但是那边有一个兽医站,是相关部门早些年设立的,一直开在那里。
林早转过头,看了一眼傅骋,打定主意,加大油门。
傅骋对上他含笑的目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早又想使什么坏?
——出发!兽医站!
*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
一家三口来到城北的兽医站。
街边一个小小的砖瓦平房,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印着“小城北区畜牧兽医站”九个大字。
城北的人口密度,不如城南的大,都是一些留守城镇的老人在住,地广人稀。
一路行来,没见到几个丧尸。
兽医站里一片漆黑,已经没有工作人员驻守。
站点的卷帘门也被人破开,一半垂着,应该已经被人翻过了。
车轮碾过散落的物品,林早绕了一圈,找到兽医站后门,直接把车开进后院里。
折腾这么久,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
林小饱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四脚朝天,还不自觉吐着口水泡泡。
“啵——啵——”
林早也没喊他,把车停好,打开车门,拽着傅骋下了车。
“走。”
林早打开手铐,拿出手电筒。
傅骋握着他的手腕,护在他身前。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兽医站。
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之后,林早才开始仔细搜查。
东西还挺多的。
一张办公桌,桌上压着一大块玻璃,玻璃碎裂,底下压着一张日历,还有几张病历。
桌上本来应该是有电脑的,因为林早看到了掉在桌子底下的鼠标。
墙边靠着两个放东西的铁架子,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药瓶洒落在地上。
林早眼睛一亮,跑上前去,把药瓶捡起来一看,却发现是兽用药。
没关系,兽用药也好,可以给傅骋用。
林早捡起两三个药瓶,刚准备把东西收进口袋,忽然又发现不对劲。
他捏着瓶子,轻轻摇了摇。
只有瓶子,里面没有药片。
是空的。
好吧,林早把空瓶子丢到地上。
他就说,这里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林早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东西可拿,有点失望。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呢,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
“骋哥,我们走吧……”
林早转过头,刚准备喊上傅骋,一起离开。
傅骋却抬着头,定定地望着平房的天花板。
不,不是天花板。
那是一个小阁楼,是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小阁楼!
农村的杂货店、小卖部,很多都有这样的布置。
明明是一层楼,却用木板隔出两层楼,上面用来放货物,平时就用梯子出入。
所以,那上面应该有东西?
可是,底下都被搜刮得这么干净,要是上面有东西,肯定也被人搬空了。
林早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上去看看。
傅骋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吼。
下一秒,阁楼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老鼠,像蟑螂,但更像是丧尸。
“哐”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在木板上。
哐——哐——
哐!木板断裂!
傅骋猛扑上前,一把抱住林早,将他推到墙边。
阁楼轰然倒塌,傅骋用后背去挡掉落的木板和灰尘,牢牢地把林早护在自己怀里。
林早下意识闭上眼睛,同样紧紧抱着傅骋,张开双手,帮他去挡。
“骋哥……”
“呼噜——”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板不再往下掉。
尘埃落定,世界重归寂静。
林早摆了摆手,挥散面前飘浮的灰尘。
他来不及看其他东西,只是胡乱摸了摸傅骋的后背:“骋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傅骋摇了摇头,抬起手,隔着摩托车头盔,摸摸他的脸。
“我也没事,别担心。”
林早抬起头,傅骋转过头。
两个人一起看向二层倒塌的地方。
阁楼塌了一半,各种药品和医疗用品散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药品上面,趴着一个丧尸。
一个个子小小的,穿着白大褂的丧尸。
它应该是兽医站里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被丧尸咬了,不知道是被自己,还是被别人,关在阁楼里。
有它在里面,那些搜寻物资的人,当然不敢上楼去拿东西,只敢在下面拿。
它一直在撞木板、撞阁楼,想要出来。
终于,在今天,它把一块木板撞断了。
它掉了下来,可是也摔断了自己的脖子,再也没了动静。
它的头颅和脖颈以一种古怪别扭的姿势翻折,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一滩暗黑的血液,从它身下流淌出来。
林早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退,不敢碰到。
傅骋走上前,提起它的衣服,把它提起来,放到墙边靠着。
林早深吸两口气,竭力平复心情,缓缓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抚过丧尸灰败的眼睛,帮它把眼睛闭上。
“谢……谢谢……”
林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谢什么。
他只是觉得,最好、至少、应该跟它说说话。
林早低下头,看向散落的各种兽药和医疗用品。
他的头顶上,崩塌的阁楼上,还不断地有东西掉下来。
他蹲下身,从一堆兽药里,捡起一个写着“大型犬止咬器”的铁盒子。
第44章
“骋哥,你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出去找个容器来装。”
“吼——”
傅骋看着林早,表情无辜,眼神纯良。
——长难句,听不懂。
林早板起小脸,扬起手,作势要打他。
——再装傻?试试呢?
傅骋顿了一下,赶紧踮起脚,举起手,把摇摇欲坠的阁楼木板抽开,让堆积的各种兽药和医疗用品掉下来。
——干活,他这就干活!
这还差不多。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转身出去。
他来到后院,回到皮卡车旁边。
刚刚那只丧尸,虽然体型不是很大,但生前也是成年人。
连人带阁楼,一起摔下来,动静肯定震天响。
果然,留在车里睡觉的林小饱,被吵醒了。
还好他情绪稳定,醒了也不哭,就坐在座椅上,揉揉眼睛,抹抹嘴巴。
他表情呆滞,目光茫然,好像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只是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又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唔……他流口水了,湿湿的,臭臭的。
林小饱悄悄把小手背在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假装无事发生,又抬起头,看向前排座位。
爸爸呢?大爸爸呢?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不在车里,林早就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吸引他的注意,朝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又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被爸爸的情绪感染,林小饱也傻乎乎地笑起来,给他回了一个大拇指。
整个过程不超过几十秒。
林早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绕到车后面。
还好,在汽车厂食堂的时候,他想着来都来了,不能白来,最后让傅骋扛了两个白色塑料大水桶走。
桶里就装了点不锈钢的餐盘餐具,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现在把一个水桶清空,用来装兽药刚刚好。
林早双手攀着挡板,左脚一蹬,爬到车后斗上。
他弯下腰,正准备把叠在一起的餐盘搬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漆黑的世界里,忽然亮起一束光。
林早抬头看去,看见不远处的自建房窗口里,有灯光亮起。
有人!
林早连忙蹲下来,躲在水桶后面。
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吗?
也是被刚刚的动静吵醒的?
林早一边放慢动作,轻手轻脚地搬东西,一边探出脑袋,认真观察。
一盏灯亮了,一栋房子里的人醒了。
紧跟着,两盏灯、三盏灯亮起。
两栋房子、三栋房子里的人醒了。
甚至于黑暗里,可能还有很多人没开灯,正躲在窗户后边,朝这边窥探。
这里是郊区乡镇,能住在一起的人,都是亲朋好友,说不定还是一个宗族的。
他们已经把兽医站一层搬空了,现在听见这里有动静,肯定会过来查看。
正面遇上,那就不好说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慢吞吞的!
林早当机立断,不再收拾水桶,而是跳下车子,冲进兽医站。
“骋哥,快!把东西全部搬到车上去!”
他弯下腰,张开双手,一把抱起地上的止咬器,就往外跑。
来不及把东西装到桶里,就直接丢到车上。
傅骋见他着急,也赶快行动起来。
他双手攀住断裂的木板,一个引体向上,翻到阁楼上,双手一推,把剩余物资全部推下去。
药瓶药片,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林早把身上大衣脱下来,展开接住,接了满满一怀,就赶快送出去。
出去的时候,他胡乱扫了一眼,只看见自建房里亮起来的灯越来越多。
反反复复,进进出出,来来回回。
傅骋在上面推,林早在下面接。
两个人配合默契,不到一分钟,就把小阁楼扫空了。
“骋哥,快下来!”
林早抬起头,朝傅骋伸出双手,竟然还想接住他。
傅骋怕撞到他,往边上挪了挪,拽着木板,一个翻身,稳稳地落了地。
林早一把握住傅骋的手,牵着他往外跑。
“走!”
林早从大衣里掏出车钥匙,解锁车门,把傅骋推进去。
“上车!”
不远处亮起手电筒的光,依次从林早、傅骋和林小饱的脸上扫过。
林早坐进车里,锁好车门,发动车子,往左猛打方向盘。
“坐稳啦!我又要飙车了!”
“爸爸!”林小饱抱紧自己。
“小早!”傅骋拽紧车把手。
轰隆一声,皮卡车一个摆尾,冲破兽医站后门,飞速逃脱。
留下满天灰尘和浓浓的车尾气。
还有后视镜里,扛着锄头耙子,骂骂咧咧的一干人等。
“你大爷!”
“东西放下!”
“滚回来!几个小杂种,看我弄不死你!”
林早回头看了一眼。
他是去公家的兽医站里拿东西,又不是去他们家里抢劫。
再说了,他们都已经去里面扫过一圈了,是他们自己害怕二楼的丧尸,不敢上去。
他和傅骋直面丧尸,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他们的。
这样想着,林早转回头,加大油门,继续飙车,把叫骂声远远甩在身后。
“爸爸,开慢一点,注意安全!我要晕倒了!”
“晕倒了正好睡觉。”
“讨厌!”林小饱蹬脚。
林早专门跟他唱反调:“喜欢——”
“爸爸!”
“是‘讨厌’的反义词。”
林小饱无奈。
林早转过头,看向傅骋。
傅骋似乎已经找到了坐车的诀窍。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车把手,就算关节僵硬,不会系安全带,现在也能在林早的赛车上坐得稳稳的。
林早朝他扬了扬下巴,笑得灿烂,露出八颗小白牙。
傅骋也扯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们也是做了一晚上的……”林早想了想,“雄雄大盗了。”
“‘熊熊大盗’?”林小饱问,“这是新出的动画片吗?”
“是呀,我们一家三口主演的。”
皮卡车一路绝尘,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
*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也是幸福街最安宁祥和的时候。
林早特意放慢车速,降低噪音,沿着小路,把车开进去。
结果他刚把车开进小路,忽然又有一束手电筒的光,从不远处的楼上照了过来。
林早顺着光束,往前看去。
只见五号楼的窗前,一顶红毛一闪而过。
他们约定好了,要相互扶持,一家出门,一家帮忙看门。
三个彩毛怕自己晚上睡得太死,为了遵守承诺,竟然还安排了轮流守夜。
所以这个手电筒亮起的光,不是拦路抢劫的光,而是友好善良的光。
看见是熟悉的车,红毛朝他们招了一下手,就把手电筒收起来了。
林早也放下车窗,朝他挥了挥手。
平安到家!不用担心!
红毛躲回家里,把窗户锁好。
林早把车停在自家门前,下了车,飞快地冲上前,把卷帘门打开。
门一开,他很快回到车上,把车子开进去。
开进去之后,他又得下车去锁门。
没办法。
傅骋笨手笨脚的,偏偏又力大无穷,钥匙在他手里,能被他掰弯了。
到时候就真的连家都回不去了。
林小饱这么小,现在还睡着了,总不能让他去。
只有他一趟一趟地跑来跑去。
林早蹲在卷帘门前,扭了两下钥匙,又使劲拽了拽。
确认门锁好了,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终于不用再飙车逃跑了!
终于到家了!终于安全了!
林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在车上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
一到家,忽然就腰酸背疼起来。
屁股麻麻的,手和脚都酸酸的,腰背和肩膀也胀胀的。
林早双手叉腰,一边扭着屁股,一边转过身。
车子里,林小饱歪在座椅上,又睡着了。
噢,用他的话来说,应该是昏倒了,昏得正香。
傅骋还坐在副驾驶上。
林早下车之前,随口跟他说了一句:“坐在车上等我,不许乱跑。”
他就一直乖顺坐着,就算车门已经打开了,他也没下来。
林早扬起笑脸,小跑上前。
“骋哥,你等一下。”
他跑到车后斗前,拿出那个装着大型犬止咬器的铁盒子,简单看了一下印在背面的说明书,就把盒子打开了。
一个很大的黑色皮质项圈,项圈上钳着金属的铆钉。
和项圈相连的,是一个比林早手掌还大得多的金属笼子。
金属横条又粗又长,焊接得细密整齐,看着就很结实。
害怕伤到大型犬的鼻子和耳朵,靠近鼻子的地方,还特意做了皮革包裹,卡扣也是皮质的。
林早把东西拿在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把止咬器擦了擦,顺便研究一下怎么戴。
研究得差不多了,他就把东西藏到身后,一步一步,挪到傅骋面前。
“骋哥?”
“呼噜——”
林早歪了歪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傅骋看着他的笑脸,有点儿被迷住了。
他要下车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下车,不想回到那个杂物间。
他想和小早待在一块儿,开开车、找找东西,做什么都好。
就是不要回去。
就在这时,林早伸出一只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骋哥,你过来一下。”
傅骋没有多想,就俯下身,低下头,把脸凑到了他面前。
林早仍旧用那根手指,轻轻勾住挂在他脸上的两层口罩。
林早的手一路往后,一直摸到了他的耳朵上。
傅骋不由地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他。
小早要帮他把口罩解开吗?
要亲他的嘴巴了吗?
这样可以吗?小早不害怕了吗?
林早轻轻地、慢慢地,把他脸上的口罩摘下来,按住他的头颅,又拿出手帕,帮他擦拭面庞。
没了口罩的阻挡,傅骋冰凉的呼吸直接打在林早的头盔上,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呼出去的气息,被林早反弹回来。
没由来的,傅骋有点儿心慌意乱。
下一秒——
林早忽然从身后拿出项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
扣上卡扣,项圈长度竟然刚刚好。
紧跟着,林早用手拢住那个金属笼子,直接往上一扣,盖在他的口鼻上。
皮革紧紧贴着他的鼻梁,束带牢牢扣住他的后脑。
冰凉的金属横在他眼前。
有点紧绷,有点古怪。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
不戴!他不戴这个!
他是人,他是丧尸,他不戴这个!
他之前就说不戴这个,不管小早怎么劝他,他都不戴,现在也不能戴!
不能……
但是很快的,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
“骋哥,好帅!帅得我腿软!”
林早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扑到他身上,捧起他的脸。
“啵啵啵——”
狂风暴雨,铺天盖地。
林早的亲吻,像小鸟啄食一样,不间断地落在他的额头上,眉眼上,脸颊上。
“我期待这一天好久了!啾啾啾——”
傅骋被林早按在座椅上,想要推开他的手举起来,又放下。
再举起来,再放下。
他一身的力气,只用一分,就能把林早推开。
再用一分,就能把挂在他脸上的这个东西拽下来掰断。
可他就是……
舍不得。
毕竟,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
傅骋靠在座椅上,再次抬起手。
戴着皮手套的手指,试探着抚上林早细瘦的腰身。
见林早不介意,傅骋又张开手掌,把整个手掌贴在他的腰上,拢起他的腰背,把林早抱了个满怀。
真好。
做一个有老婆的家养丧尸,真好。
第45章
皮卡车里。
傅骋靠坐在副驾驶上,双手稳稳地扶住林早的腰,双眼紧紧地盯着林早的脸。
掩藏在止咬器后面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林早则跨坐在傅骋腿上,两只手捧起他的脸,撅起嘴巴,一下又一下地凑上去。
就这样,响亮又结实的亲吻,一个又一个地落在傅骋的面庞上。
林早一边亲,一边还仔仔细细的,把刚才亲过的地方记下来。
“这里刚刚没亲到,补一个。”
“还有这里,也补一个。”
“骋哥,你完蛋了!我要把你的脸亲满!”
“啾啾啾——”
林早像一只小鸟,像一个钟摆,像一个不倒翁娃娃。
靠近又离开,离开又靠近。
一近一远,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吻。
傅骋靠在椅背上,微微垂下眼。
在止咬器的作用下,傅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林早亲他一下,他的喉结就上下滚动一下。
他在心里记着数呢。
一下,两下,三下。
一分钟,一百个亲吻。
平均一秒钟是1.666(无限循环小数)个吻。
光是这一分钟,小早给他的吻,就超过了前阵子,给他的所有亲吻。
小早的嘴巴上,是不是抹了药?
针对丧尸的特效药。
傅骋只觉得心脏狂跳,血脉喷张。
猛烈的情绪冲击,让他始终陷在过度兴奋的状态里。
他抱着林早的手臂,不自觉越收越紧。
他盯着林早的眼睛,不自觉越陷越深。
他与林早紧紧相贴的地方,几乎要被烧成灰烬。
可就在这时——
林早最后亲了他一下,没有再贴过来。
柔软熟悉的触感,转瞬即逝。
傅骋喉头一哽,看向林早。
——小早,怎么了?怎么不亲了?
林早放下手,小小地喘了口气:“亲完了,累死我了。”
——没有!没有亲完!
傅骋连忙俯身靠近,朝他抬起下巴。
——还有这里!
不是说要亲满他整张脸吗?这里还没亲到!
还有下巴,还有下颌线,还有……还有喉结!
林早却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不要,亲得我嘴巴都抽筋了。”
林早低下头,拍拍傅骋的手臂:“不亲了,明天继续。”
傅骋自然不肯,只是抱他抱得更紧了。
“痛!你又这么用力!走了,这么晚了,回去睡觉。”
傅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噜”,别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不要,他不要回去睡觉,不要回那个冷冰冰、黑漆漆的杂物间。
下一秒,林早忽然凑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你上楼,和我、和小饱一起睡。怎么样?”
傅骋顿了一下,紧跟着眼睛一亮,马上把头转了回来。
——很好!
林早像小猫一样,变成小翘嘴。
他就知道!
“那你就先放开我,我们下去把小饱抱下来。”
“吼——”
这下子,傅骋终于松开了手。
林早从他怀里爬出来,跳下车。
傅骋伸出双手,从身后护着他。
车后斗上一堆东西,今天实在是太累太晚了,林早就懒得收拾了。
反正已经到家了,不会有事的。
等睡一觉起来,再收拾也行。
林早打开后排车门,看了一眼林小饱。
林小饱靠在安全座椅上,小脑袋歪到一边,小鼻子一呼一吸,小胸脯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刚刚林早在车上狂亲傅骋五分钟,都没把他吵醒。
林早刚准备把他抱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收回了手。
他特意往边上退了两步,走到林小饱看不到、闻不到的地方,然后把身上的大衣、鞋袜和手套,全部脱掉。
他刚刚接触了丧尸——不是指傅骋,是另一只。
那只丧尸流了血,还是小心点好。
林早像脱壳一样,从大衣里钻出来,只穿着毛衣,赤脚走上前,把林小饱抱起来。
林小饱虽然没有接触丧尸,但是坐在车里,也接触了他们。
所以林早帮他把最外面的棉袄也脱掉了。
衣服就丢在一楼车库里,明天再洗。
林早抱着林小饱,回头看向傅骋。
临出门前,林早怕他又被丧尸抓到。
尽管他已经是丧尸了,但林早不想让他被二次伤害。
所以特意让他在黑色背心外面,加了件外套。
傅骋见林早和林小饱都把衣服脱掉,也有样学样,把外套脱了。
林早很满意:“走啦,上去睡觉。”
林早抱着林小饱,走上楼梯。
傅骋掰了一下膝盖关节,学着林早的样子,踏上台阶。
一般来说,丧尸是不会上楼梯的。
上楼梯需要不间断的屈膝抬腿。
丧尸的关节太硬,不会弯折,只能直来直去。
不过傅骋可以,为了和老婆儿子一起睡觉,他可以把关节掰开了送上去!
简单训练一下,傅骋就熟练了。
他扶着不锈钢栏杆,跟在林早身后。
像是第一次来到家里一样,第一次看见二楼的场景一样,好奇地环顾四周。
这就是小早和小饱总待着的地方,他们不在一楼陪他的时候,就在这里待着。
小早在这里做饭,小饱在这里玩耍。
他记得,却又好像不记得。
很多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傅骋保持着机械性的爬梯运动,不知不觉间,就跟着林早,来到了三楼。
林早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三楼防盗门的锁孔里。
他一边开门,一边回过头,命令傅骋:“你不许乱跑,要听我的指挥,明白吗?”
傅骋颔首,又“呼噜”了一声。
明白。
他听得懂,也有理智。
林早这才放下心来,转动钥匙,把门打开。
“跟我来。这边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
“吼——”
一家三口来到卧室。
林早把熟睡的林小饱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转过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大恐龙睡衣,递给傅骋。
“家养的丧尸,必须洗了澡,换了睡衣,才能上床睡觉。”
傅骋看了一眼床上,指向林小饱。
——报告小早,这个小孩也没洗澡。
“小饱中午就洗过了,所以晚上不用洗,而且他不是丧尸。”
傅骋皱着眉头,似乎还是觉得不公平。
——长难句,还是听不懂。
“你别管他。”林早拉住他的手臂,拽着他往外走,“走,我带你去小饱房间洗澡。”
傅骋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为了和小早一起睡觉,他愿意洗澡。
他们家三楼没有公共卫生间,卫生间都在卧室里面。
林早打开儿童房的门,把傅骋塞进浴室里,把睡衣放在架子上,又把花洒拿下来,打开开关。
“喏,这样用的,你还记得吗?”
傅骋接过花洒,学着林早的样子,掰了一下开关。
林早见状不妙,赶紧拍开他的手:“你这个笨蛋,你要把开关掰断了!”
没办法,林早只好把花洒丢进桶里,给他装了一桶水,让他自己洗澡。
他会洗的,林早知道。
之前他住在杂物间里,林早每天都会扯着水管,往水桶里装点水,给他洗漱用。
傅骋也总是会用,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
“你自己洗,我也要回去洗澡了。”
林早一脸认真地叮嘱。
“洗好了就擦干,穿上干净的睡衣,知道吗?”
傅骋无奈颔首。
知道,他是丧尸,不是笨蛋。
可是林早偏偏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
傅骋沉默着,迎着林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拽着背心下摆,一抬手,就把衣服脱了,露出结实精壮的上半身。
紧跟着,他又提起裤头,拉开拉链。
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小早一直站在这里,是要监督我洗澡吗?我洗给你看。
林早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眼睛,转身出去。
“你自己洗,我出去了!洗完了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
“吼——”
傅骋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把手上的皮手套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用水瓢舀起满满一瓢清水,从头顶浇下去。
他捋了把有点长了的板寸,又抹了把脸。
洗澡这种事情,对丧尸来说很难。
对他来说,不算太难。
关于洗澡,他有一些零碎的记忆。
把水从头顶浇下来,把身上到处都搓一搓。
小早爱干净,不洗干净就用脚使劲蹬他,不让他上床,还不让他碰。
他甚至隐约记得,在彻底变成丧尸的前一晚,他还拿着水管,在车库里洗了个澡,也是为了小早。
想着想着,这些记忆画面里,忽然有了小早的身影。
他想,他应该和小早一起洗澡。
这才叫真正的洗澡。
*
另一边,林早回到卧室。
他拿出同款的中恐龙睡衣,走进浴室。
在外面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还接触了这么多东西,应该洗干净点。
林早打开浴霸,脱掉毛衣和打底秋衣,低头一看。
果不其然,他的腰上又是两道痕迹。
傅骋始终学不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
按开关的时候,能把开关按凹进去。
掰水龙头的时候,能把水龙头掰断了。
抱着他的时候,就更用力了!
林早甚至感觉,自己在他怀里,简直像一块橡皮泥!
他忽然有点儿后悔,不该一时上头,这么快就让傅骋回到主卧,和他们一起睡的。
要是这样被他抱一个晚上,他的腰会断掉的!
后悔,真是后悔。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早洗了澡,穿上睡衣,推开门,走到床边。
林小饱穿着毛衣睡觉,大概是有点扎,睡得不太安稳,扭来扭去的。
林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举起他的小手,帮他把毛衣秋衣脱掉,给他换上小恐龙睡衣。
林小饱中途醒了一下,眯着眼睛,看见是爸爸,就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了。
他好困啊。
困得不行了。
给他换好衣服,林早又磨蹭了一会儿,实在是拖延不下去了,才站起身来,出去接傅骋。
傅骋早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了,也换上睡衣,重新戴好手套,听林早的话,就站在浴室里,等他来接。
林早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傅骋把手放到林早手心里,握了一下。
林早拍他的手:“痛啊!你每次都那么用力!手都要被你捏碎了!”
傅骋不懂,他以为自己已经很轻了。
要多轻,才算轻?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任由林早牵着他。
两个人回到卧室,林早把卧室门锁好,转过身,倒在床上。
折腾到现在,都凌晨四五点了。
累死他了!困死他了!
傅骋看着他,学着他的动作,也要扑到上床。
可就在这时,林早翻身坐起,两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赶紧把他推开。
“诶诶诶!你那么重,你不能像我一样倒下来!床会被你压塌的!”
傅骋垂了垂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林早。
那他轻轻的,轻轻地坐在床铺上,可以吗?
“还不可以!”林早断然拒绝。
“在真正睡觉之前,你要先学习一下,怎么控制自己的力气!”
林早掀起衣摆,把自己青了一大块的腰腹展示给他看。
“你看,我出去一趟,没有被丧尸弄伤,反倒被你弄伤了。”
傅骋目光晦暗,盯着他的腰,伸出手,竟然还想要摸一摸。
林早再次把他的手拍开:“不许摸,你一摸就更痛了!”
他转过身,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塞进傅骋怀里,让他抱住。
“你先抱着枕头,练习一下。”
闻到枕头上有林早的气味,傅骋低下头,嗅闻着,把枕头抱得死紧,里面的棉花都快炸出来了!
“哎呀!你太用力了!你刚才就是这样抱我的吗?我会被你弄死掉的!”
林早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发现掰不开,干脆转身抓起另一个枕头,搂在怀里。
“看我!不要太用力,只有这么一点点凹进去,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褶皱。”
傅骋看着林早的小胳膊,试着放轻力道。
这样轻,小早不会逃跑吗?
这样轻,像抱着一片羽毛一样,他怎么做得到?
“对,就是这样,再轻一点。注意观察枕头上的褶皱,不能太深。”
林早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你再自己练习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再喊我起来,我检查一下。”
林早搂着枕头,往床上一倒,抱住林小饱,闭上眼睛。
“我先眯一会儿……太累了……练习好了再喊我,必须喊我,检查不通过不许上来……”
凌晨五点,晨光初透。
小恐龙和中恐龙在床上呼呼大睡。
大恐龙站在床边,抱着枕头,反复练习拥抱的角度和力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恐龙觉得自己练习得差不多了,便低下头,凑近中恐龙和小恐龙,低低地喊了一声。
“早?”
老婆儿子不理他,反倒咂了咂嘴,扭过脸去,以表示对他的不满。
既然如此,傅骋就当是练习结束了。
他掀开被子,笨拙地上了床,伸长手臂,从身后抱住林早和林小饱。
轻轻地、慢慢地、缓缓地,抱住他的全世界。
他会学的,为了小早和小饱,他什么都会学的。
恐龙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第46章
遮光的窗帘,昏暗的房间,浮动的光影。
软弹的床垫,蓬松的枕头,厚实的棉被。
还有——
充盈在整个房间里的、无处不在的香气。
小早的香气。他好像也洗澡了,用的还是糖水味的沐浴露,味道有点浓,但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自带的、作为人的香气。
小饱的香气。他……他好像……
他好像有点臭了!
傅骋侧躺在床上,忽然皱起眉头,直起身子,一双眼睛亮起红光。
探查的视线越过睡在中间的林早,落在对面林小饱的脸上。
果然,没错,就是他!
这个小孩流口水了,口水粘在嘴角,被他的脸蛋烘干,留下一块白白的印记。
臭!好臭!
他的口水怎么会这么臭?
对嗅觉灵敏的丧尸来说,这简直是生化武器!
傅骋屏住呼吸,赶紧躺回床上,重新抱住林早,低下头,把脸往前凑了凑。
不管了,臭就臭吧,臭也是小早的孩子,臭也是这个小孩先来的。
他不闻就行了,他多闻闻小早身上的香气。
为了和小早一起睡觉,他能忍!
傅骋抱着林早,一面嗅闻,一面往前贴。
直到戴在他脸上的止咬器,同样也贴在林早的脖颈上,不让他继续往前。
就这样吧。
傅骋舍不得闭上眼睛,闭眼就看不到小早了。
所以他决定睁着眼睛睡觉。
他侧躺着,结实的手臂在被子底下,完全圈住林早的腰身。
他睁着眼睛,目光落在林早白皙嫩滑的脖颈上,上下扫视,喉结也跟着剧烈滚动。
小早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知道要给他戴个铁口罩,时刻提醒他不能咬人,才让他上床。
否则……
他早就扑上前去,把小早按在床上,啃了又啃。
傅骋紧紧盯着林早,盯着盯着,就入了迷,把林早刚刚教过他的规矩全部抛到脑后。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他的胸膛越贴越近。
他马上就要冲破止咬器的束缚,他……
“呜呜……”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林早呜咽了两声。
紧跟着,林早抬起腿,使劲蹬了他两下。
“疼……疼啊!”
傅骋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松开手,竭力回想刚刚练习过的力道。
可是他甫一松手,林早就扭着身子,忙不迭逃了出去。
他背对着傅骋,抱住林小饱,使劲蹬脚。
跟游泳似的,在床上划拉。
傅骋只觉得怀里一空,连忙又追上去。
——小早,怎么了?
——救命啊!
林早继续划,傅骋继续追。
——小早,别走啊!
——不行,我得走!
林早使劲划,傅骋使劲追。
一直到床铺最里面,靠墙的那边。
林早无处可逃,才被傅骋完全堵住。
傅骋抬起手,再一次轻轻地抱住他,把他圈进怀里。
小早,他知道错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次他一定好好表现。
好好改造,好好做人。
或许是有老婆儿子的床铺太舒服了,或许是被睡得香甜的老婆儿子传染了。
原本打定主意,要睁着眼睛睡觉的傅骋,不知不觉间,竟也闭上了眼睛。
傅骋一只手搂住林早和林小饱,微微直起身子,低下头,把下巴搁在林早的脑袋上。
就这样嗅闻着林早的香气,傅骋也进入了梦乡。
*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床上的一家三口,唏哩呼噜地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饱率先醒来。
他“哼哼”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好挤啊!
这里怎么这么挤?是床铺变小了,还是汽车座椅变小了?
又或者是他变大了?
林小饱扭了扭屁股,给自己争取出一点空隙,艰难地翻了个身。
他爬起来,趴在爸爸身上,眯着眼睛,观察四周。
是爸爸!还有大爸爸!
他们两个并排躺在一起,占走好大一片位置!
大爸爸后面,还有那么多空位,可他就是不肯往后躺一躺,非要和他们挤在一起!
结果就是,他被他们挤在墙上,都快变成“小饱饼干”了!
林小饱看着这样的场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伸长小手,越过爸爸,用力拍了一下大爸爸的肩膀。
傅骋同样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父子两个,视线交汇。
林小饱撅起嘴巴,指了指他身后的空位。
——大爸爸,你出去一点!
傅骋不但不后退,反倒又往前贴了贴,把林早抱得更紧。
——不。
林小饱站在床上,捏起小拳头,气愤地看着傅骋,用力磨了磨自己的小乳牙。
大爸爸太坏了!
为了抱爸爸,都不管他了!
讨厌!他必须要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
比如——
下一秒,林小饱直接抬起腿,试图跨过横在中间的爸爸。
可是他的腿太短了,一下子没跨过去,一脚踩在被子上,反倒一屁股坐在了爸爸的肚子上。
“嗷——”
林早瞬间清醒过来,捂着肚子,惊呼一声。
他连眼睛都不用睁开,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林小饱,你在干什么?我是你爸,不是蹦蹦床!”
“对不起,爸爸……”
林小饱有点不好意思,小小声地回答。
“我是故意的,不是不小心的,唔……是不小心的……”
他伸出小手,帮爸爸揉揉肚子。
林早“哼哼”着:“没事……没事了……”
傅骋则赶快把林小饱抱下来。
在他抱走林小饱之后,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掌就已经落在了林小饱的屁股上。
——小坏蛋,欺负小早,打你两下。
林小饱转过头,板起小脸,睁大眼睛,愤怒地看着他。
大爸爸,都怪你!非要挤过来!
害得我不小心踩到爸爸!
林小饱一噘嘴,一哼气,扭动着挣开傅骋的束缚,往床上一扎,一脑袋扎进林早和傅骋中间。
他像一条小鱼,奋力扭动,努力钻研。
在爸爸和大爸爸中间钻出一条缝隙,直接钻进去,把他们分开!
哼!
爸爸和大爸爸别想再挤他!
他要凭一己之力,使劲挤爸爸和大爸爸!
哼哼哼!
下一秒,林早无奈的声音,再次从他头顶传来。
“小饱——”林早闭着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你在干什么?”
“没……”林小饱一秒就老实下来,“爸爸,我没干什么呀。”
“爸爸累了一晚上,都没睡觉,让爸爸再睡一会儿吧。”
“唔……对不起……”
林小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捏捏自己的衣袖,又转过头,戳戳大爸爸。
你说话呀!
大爸爸,你不要装哑巴,快说话呀!
傅骋静静地看着他,摊了摊手。
他没有装哑巴,他现在就是哑巴。
小早的哑巴新郎。
林小饱举起小手,一脸不服。
他知道大爸爸会说话!大爸爸会喊爸爸的名字,大爸爸还会像小狗一样,呼噜呼噜!
傅骋闭紧嘴巴,保持沉默。
林早眯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小饱。”
“爸爸?”林小饱凑上前,捧着小脸蛋,“怎么了?”
“你要是饿了的话,床头上有昨天剩的米饼和饭团,还有糖水,你自己去拿。爸爸再睡一会儿,你不要乱跑。”
“好吧,我知道了。”
林小饱摸摸小肚子,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看窗户外面的阳光,应该已经是中午了。
他确实也有点饿了。
林小饱再一次从床上爬起来,抬了抬腿,准备跨过大爸爸。
然后,他又重重地坐在了大爸爸的腿上。
没错,这次他是故意的!
要公平!
因为他撞到了爸爸,所以大爸爸也必须被他撞一下!
他鼓起腮帮子,恶狠狠地盯着傅骋。
傅骋一脸无所谓,低下头,摸了摸林早的脸。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生气的样子,和小早一模一样。
林小饱准备重重地“哼”一声,但是又怕吵醒爸爸,最后只是低下头,用自己的小铁头,撞了一下大爸爸。
肇事之后,马上逃逸。
林小饱踩着大爸爸,来到床头柜边,双手捧起床头柜上的小保温杯。
他抱着杯子,滑下床铺,跑进卫生间。
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林小饱走到下水道旁边,简单漱了口,就回来了。
爸爸没帮他放水挤牙膏,他一个崽不会,就随便弄一下。
林小饱回到床边,踮起脚,翻了翻床头柜上的塑料袋。
有饭团,还有米饼。
都是爸爸不久之前做的。
林小饱双手一撑,坐到床上,拿起米饼就开吃。
咔嚓咔嚓——
脆脆的大米,香香的蔬菜。
就算放了一天,还是很好吃!
就是有点……干,有点噎崽。
林小饱像小仓鼠一样,一边啃饼,一边喝水。
啃一口饼,喝一口水,再打一个嗝。
按照这个流程,他吃了半块米饼,实在是吃不下了。
林小饱转过头,刚准备把剩下的放回去,晚上继续吃。
忽然,他看见了大爸爸。
大爸爸已经醒了,他搂着爸爸,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好像被定住一样。
嗯……
要不要给大爸爸一点吃的呢?
林小饱有点犹豫。
大爸爸那么坏,一直挤他和爸爸。
可是大爸爸毕竟是他的大爸爸,大爸爸还变成怪兽了。
大爸爸这么幼稚,他这么成熟,还是不要跟大爸爸生气了。
没错,他可是家里的小顶梁柱!
爸爸还在睡觉,他得负责给大爸爸送饭!
林小饱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下定决心,拿着米饼,来到大爸爸面前。
“大爸爸,你饿了吗?要不要吃?”
傅骋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不饿,不要。
林小饱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止咬器。
“大爸爸,这是什么?”
傅骋看了一眼林早,又看看他。
——小早给我的定情信物。
林小饱又叹了口气:“大爸爸,你好可怜。”
傅骋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我哪里可怜了?
再说一遍,这是小早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你都没有,只有我有!
我哪里……
林小饱说:“你戴着这个,都吃不了饭了。”
呃……这个……
傅骋哽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
“没关系。大爸爸,我会帮你的。”
林小饱伸出短短的小手指,从傅骋的止咬器缝隙里伸进去,动了动。
“可以进去耶!大爸爸,我喂你吃饭!”
林小饱挺起小胸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他掰下一块米饼,从止咬器缝隙里塞进去。
“给,大爸爸,快吃。”
傅骋闭着嘴巴,试图拒绝。
这个小孩好像没洗手,也没洗脸。
他不吃,他要小早喂他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小饱把米饼送到他嘴边,强势地要撬开他的嘴。
“大爸爸,快点吃!等一下你会被饿死的!快呀!”
傅骋坚决不吃,林小饱急得跺脚。
父子两个僵持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傅骋败下阵来。
他输了,输在了小早的孩子手里。
有止咬器控制着,他不能把嘴张得太大。
他只能衔过米饼,然后一仰头,让米饼掉到自己嘴里,嚼一嚼,咽下去。
东西很好吃,就是吃起来有点麻烦。
但是林小饱不嫌弃他,仔仔细细地把米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他嘴里。
“大爸爸,再来一块。”
“大爸爸,我记得你的饭量很大的。”
“大爸爸,张大嘴巴,啊——”
一声声的“大爸爸”,喊得傅骋的心脏有点软了。
算了,麻烦点就麻烦点吧,也是小饱的一片孝心。
于是他越来越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饱喂大爸爸吃了两块半米饼。
林早也醒了。
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傅骋身边,身上盖着被子。
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好一幅《小早春睡图》。
林小饱一直在喊大爸爸,傅骋一直在咀嚼,声音有点吵,把他给吵醒了。
林早打完哈欠,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好笑地看着父子两个父慈子孝的互动。
——三十高龄老父亲,感染丧尸病毒,在家变异,口不能言,接受强制管控。
——二十八岁年轻爸爸,感染懒虫病毒,卧床休养,呼呼大睡,甩手不管。
——只有三岁成熟小崽崽,聪明懂事,孝顺勇敢,用自己的小肉手,为这个濒临崩溃的家庭,撑起一片晴天!
现在我宣布,3000年“感动小城”十大人物奖得主是——
他就是——就是——
林小饱!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林小饱小朋友,上台领奖!大家鼓掌!
“扑哧——”林早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是的,他就睡了一会儿,他们两个就搞出这种场面来。
不过……
林早歪了歪脑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时,林小饱又掰下一块米饼,用手指捏着,翘起小拇指,穿过止咬器缝隙,送到傅骋嘴边。
“诶……诶!”
林早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猛扑上前。
“小饱!不能碰大爸爸的嘴!”
“骋哥!不许张嘴,不许咬他!”
第47章
“小饱!骋哥!”
林早清醒过来,飞扑上前。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骋和林小饱眼睛一亮,齐刷刷回过头。
“爸爸,你醒啦?”
“早早,吼吼吼!”
傅骋靠坐在床头,林小饱站在他面前。
父子两个,一边跟林早打招呼,一边在暗中较着劲。
林小饱捏着一小块米饼,按在傅骋的嘴巴上。
——大爸爸,你快吃啊!我没空再喂你了,我要和爸爸一起玩!
傅骋闭紧嘴巴,目光坚定,坚决不肯多吃一口。
——小屁孩,我不吃了!又干又噎,我要喝小早煮的、下了药的汤!
一个非让他吃,一个非不肯吃。
父子两个僵持不下。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早早/爸爸,你看他!他不乖!
在两个人期盼的目光中,林早扑上前,一把抱住林小饱。
“小饱,快过来!”
“好噢!”
林小饱腾空而起,欢呼一声。
——爸爸抱他了!爸爸选择的是他!
傅骋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林早。
——小早……小早怎么能不抱他呢?
林早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的翻江倒海。
他抱林小饱,只是因为林小饱比较轻,抱起来比较方便。
林早抱着林小饱,着急忙慌地想把他抱开。
就在林小饱的手,即将离开止咬器的时候,他伸手一抓——
哐——
林小饱直接抓住止咬器外面的金属横条,拽得傅骋往前一倒,点了一下头。
“嘿嘿!”
他傻笑着,回头看向爸爸。
“爸爸,我刚刚在喂大爸爸吃饭噢,就是这样喂的,我乖不乖?”
“啊!”
林早发出尖锐的暴鸣,赶紧去掰他的手。
“不可以!不可以把手放在大爸爸嘴边!不可以欺负大爸爸!”
“我没有。”
林早把他的手放在手心,又打开电灯,仔仔细细地检查两遍。
确认林小饱的手完完整整、白白净净,没有任何伤口,林早才放下心来,最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作为教训。
“小坏蛋,打你。”
“唔……”林小饱扭了扭身子,有些不满,“干嘛打我?我不乖吗?我都给大爸爸……”
“大爸爸被怪兽咬了,感染了怪兽病毒,变成大怪兽,你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啊,可是……”林小饱顿了顿,“爸爸都让大爸爸上床睡觉了,不是说明,大爸爸已经好了吗?”
“当然……”林早抬起头,看了一眼傅骋,放轻了声音,“当然不是。”
“爸爸让大爸爸回来睡觉,是因为爸爸给他戴上了手套和口罩,他现在不能抓人,也不能咬人了。”
“谁知道你——”
林早抓住他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仗着自己的手指小小的,故意把手指塞进去,送到大爸爸面前,让他来咬?”
“我……”林小饱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嘛。”
林早抓住他的手,张大嘴巴,假装要咬他。
“嗷——嗷嗷嗷——”
“哎呀!爸爸!不要咬我!”
林小饱惊慌失措,扭动挣扎。
林早一把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下次不许这样。和大爸爸一起玩,必须要戴手套,记住了吗?”
“记住了。”林小饱点点头。
林早哄好了林小饱,刚准备转过头。
忽然,林小饱又拽了拽他的衣袖:“爸爸……”
“嗯?”林早凑上前,“还有什么事吗?”
林小饱小声说:“那你要记得给大爸爸吃饭呀,不然他会饿死的。”
“知道啦。”林早摸摸他的小脑袋,“别担心,爸爸会记得的。”
就在这时,傅骋双臂环抱,靠在床头,发出一声低吼,提醒他们。
——你们两个,悄悄话讲够了没有?
讲他是怪兽,讲他会咬人,还讲得这么大声。
一点都不尊重怪兽!
傅骋不满:“吼!”
林早对林小饱说:“看,大爸爸就这样凶。”
林小饱连连点头:“嗯嗯,我看到了。”
“吼吼吼!”
傅骋更不满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猛扑上前。
——又说我坏话!又欺负我不会说人话!
你们两个才是坏蛋,两个欺负丧尸的小坏蛋!
林早和林小饱抱在一起,被傅骋按倒在床上。
傅骋双臂支在床上,把他们圈在怀里,笼在身下。
“救命啊……”
“大爸爸发狂了!”
父子两个趴在床上,匍匐前进,努力往外爬。
“爸爸,加油!”
“小饱,你也加油。我们一起加油,逃出大爸爸的魔爪!”
“好。嘿咻嘿咻——”
傅骋看着一大一小像猫猫虫,一拱一拱的样子,原本严肃冰冷的面庞,有了一丝裂缝。
林早掀开被子:“小饱,快,钻进去,我们从地道逃走。”
“好。”
眼看着两个人都要从被子底下逃走,傅骋终于出手。
他伸出手,按在被子上,截断他们逃跑的路线。
林小饱顶了顶脑袋,发现此路不通,闷闷地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出去看看。”林早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看向堵在外面的傅骋。
对上视线的瞬间,傅骋马上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小早不是说他凶吗?他就凶给小早看。
可是下一秒,林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攀住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嗯……嗯?
傅骋愣在原地,眼睛都睁大了。
小早在干什么?
林早弯起眉眼,又亲了一口。
“骋哥,我知道,你没有咬小饱,你也没有凶他。你一直都记得,不能咬我们。”
“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小饱喂你吃东西的时候,手指被你的牙齿划伤。”
“你知道的,教小孩那么难,所以就想夸张一点教育他嘛。委屈你了,骋哥。”
林早一边说,一边亲他,把昨晚没亲完的地方都补上。
在第一个吻落下的时候,傅骋就已经沦陷,眼里、嘴角、面上,满满都是笑意。
原来是这样呀。
小早真好,小早好爱他。
“别生气了,我最爱的丧尸老公。”
最后一个吻落下,傅骋彻底沦陷。
林小饱也扑腾着,从被子里爬出来。
“爸爸,快来……我找到出来的路了……”
他来到床边,滑下床铺,回头一看。
只看到爸爸和大爸爸抱在一起亲亲!
“爸爸!”
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大怪兽很危险的吗?
那你怎么和大爸爸怪兽抱在一起了?
林小饱震怒,用力跺脚。
林早最后亲了一下傅骋,动作麻利地翻身下床,抱起林小饱。
“来啦!走,爸爸带你去刷牙洗脸,你刚刚有没有刷牙?”
“还没有,因为我不会挤牙膏。”
“这样啊。”
林小饱抱着爸爸的脖子,趴在爸爸怀里,晃了晃小脑袋。
——爸爸果然最爱我!
傅骋坐在床上,抬起手,试探着碰一下刚才小早亲过的地方。
——小早果然最爱我!
林早昂首挺胸,甩了一下身后毛茸茸的小狐狸尾巴。
——两个傻蛋,实在是太好哄啦!
林早回过头,对傅骋扬起下巴:“骋哥,快,跟上来。”
傅骋马上翻身下床,不值钱地跟了上去。
来了来了。
*
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卫生间里。
林早和林小饱先刷牙,傅骋戴着止咬器,在旁边观摩学习。
林早握着牙刷柄,带着满嘴泡泡,龇着牙,向傅骋展示自己洁白的牙齿。
看,刷牙就是这样,骋哥,快学。
傅骋抱着手,靠在门框边,认真地看着他。
知道了,在学了。
刷牙这种事情,做人的时候练了几十年,他稍微看一眼就学会了。
再说了——
傅骋咧开嘴,同样露出自己二次生长的尖利牙齿。
他的牙也不差,可以轻轻松松就划破小早的皮肤。
下一秒,林早吐掉嘴里的泡沫,扬起手,打了他一下。
“别装酷,等一下你把自己的嘴巴划破,我和小饱就一起笑你。”
噢。
傅骋听话闭上嘴,恢复正常。
林早漱了口,摘下毛巾,擦了把脸。
做完一切,林早说:“好了,这就是早上起床的必备功课……”
傅骋指了一下卫生间窗外。
小早,现在是下午。
林早改口:“就是起床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起床。”
傅骋颔首,知道了。
林早先把林小饱赶出去,然后走到傅骋身后,踮起脚,把他脸上的止咬器摘下来。
“你的牙刷、口杯和毛巾,我都拿出来了,你自己练习一下。”
傅骋伸出手,拿起那个搪瓷的大杯子。
林早感觉不太妙,连忙探出脑袋:“你轻一点,别捏坏了……”
傅骋把杯子捏在手里,转了半圈,让上面的图案完全露出来。
那是两个颇有年代感的字体。
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囍”字,背面是一个大大的“奖”字。
奖给谁呢?奖给底下一行小字——
优秀老公!
林早连忙说:“这是你自己给自己买的,自己夸自己,不是我买的。”
傅骋翘起嘴角,举起杯子,左右端详。
不管怎么样,很好看,他很满意。
虽然看不太懂上面的字,但是凭他的直觉,应该是很好的字。
“别臭美了,快点刷牙,刷好了再放你出来。”
“呼噜——”
林早转身出去,把傅骋一个人锁在卫生间里。
他出去的时候,林小饱正踩在床铺上,把到处乱丢的枕头归位。
林早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躺下去。
林小饱不满:“爸爸,你又弄乱了!”
林早一抬手,把他搂进怀里:“过来陪爸爸吃饭,等一下我们一起收拾。”
“好吧。”
林早拿起床头柜上的米饼,啃了一口。
林小饱看爸爸吃东西,也有点饿了,伸出小手,掰下一小块自己吃。
忽然,林早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
林小饱疑惑地抬起头:“爸爸说谁奇怪?”
“大爸爸呀。”林早道,“他的力气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叫他掰开关,他能直接把开关掰断,叫他刷牙,他倒是不会把杯子捏扁。”
林小饱想了想:“我们以前给大爸爸送饭,大爸爸都没有把饭盒弄坏。”
“就是。”林早点点头,“结果他一抱我们,就特别用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林小饱摇摇头,重复爸爸的话。
林早歪了歪脑袋,仔细思考。
饭盒和口杯,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对了,饭盒是粉色爱心形状的,口杯上面印着大红的双喜!
傅骋看见这两个东西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他不会是因为……
对这些东西一见钟情,所以才舍不得用力吧?
做人的时候,品味就这么土。
变成丧尸了,还是这么土!
他怎么就找了个土大款做老公?
林早恶狠狠地啃了一口米饼,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那也不对啊。
按理来说,骋哥对他应该也会一见钟情。
怎么不轻轻地抱他?要那么用力地抱他?
真是可恶!
不多时,傅骋在卫生间里,敲了敲门。
——小早,我好了,放我出去。
林早把林小饱放在床上,叼着米饼,冷着脸,打开门,给他戴上止咬器。
做完这件事情,林早转身就走,也不理他。
——出来吧,土大款。
傅骋看着他冷淡的表情,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又惹小早生气了?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好冤枉啊,小早大人!
第48章
一家三口外出探险,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日月无光。
睡了整整一天。
林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再磨蹭一下、洗漱一下,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林早不敢再赖床,只吃了半块米饼,垫垫肚子,就跳下床铺,做了一套伸展运动——指伸伸懒腰。
他一边转着圈,一边拖着长音,问:“谁——”
“想吃香喷喷、热乎乎的白米饭呀?”
听见这话,林小饱眼睛一亮,刷地一下从床上滑下来,高高举起小手。
“我!爸爸,我!”
为了出门,他们家已经连续吃了好几顿的饭团和米饼。
虽然很好吃,但是……
他都吃腻了。
林小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爸爸。
傅骋听不懂长难句,但是看林小饱这么兴奋,猜想应该是好事。
所以他也学着林小饱的样子,举起了手。
林早继续问:“还有谁——”
“想吃红彤彤、软糯糯的红烧肉呀?”
林小饱挺起小肚子:“我!”
“那又是谁——”
“想和我一起,下楼去做晚饭呀?”
“我我我!”
“吼吼吼!”
这回傅骋听懂了,他听懂了四个字——
和我一起。
他!他要和小早一起!
林早叉着腰,目光从老公儿子身上扫过,特别满意。
“那就出发!”林早振臂一呼。
傅骋和林小饱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他身后。
出发!
一家三口来到厨房。
林早把米饭放到锅上去蒸,又拉开冰柜,开始挑选食材。
一个多月以来,为了节省粮食,一家三口每顿只吃两个菜。
一个肉,一个素菜。
有的时候做一点肉,能连吃好几顿。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可是骋哥离开杂物间,和他们一起正常生活的第一天!
也是骋哥回到家庭餐桌,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第一顿!
必须要吃丰盛一点,庆祝一下!
所以林早决定,今晚做四菜一汤!
所幸一家三口都提前垫过肚子,现在也不饿,留给他做晚饭的时间,还很充足。
林早趴在冰柜边,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两袋分好的猪肉。
一袋猪蹄,可以炖着吃。
一袋猪大骨,可以煮汤喝。
林早眼珠一转,心里就有了菜谱。
他打开袋子,把猪蹄和猪大骨丢进盆里,冷水解冻。
紧跟着,他又踮起脚,打开头顶的橱柜,拿出一袋黄豆和一捆海带。
猪蹄可以炖黄豆,猪大骨可以煮海带汤。
黄豆太硬,不能直接下锅,否则太费时间。
海带太脏,上面沾满了泥沙和盐粒,也不能直接煮。
于是林早又拿出两个盆,接满冷水,把东西丢下去泡一泡。
肉菜和炖汤准备得差不多,还有几个素菜,林早打算弄得简单一点。
就做一个酸酸甜甜的番茄炒蛋,小饱爱吃。
一个鲜香爽口的酸辣白菜,大人爱吃。
一个简简单单的素炒平菇,他们一家都爱吃。
定好菜单以后,一家三口开始备菜。
林早围着围裙,站在洗菜池前,把干海带的褶皱展开,清洗干净。
林小饱戴上袖套,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两个菜盆,一个装白菜,一个装蘑菇。
他拣起一颗白色的蘑菇,手指顺着伞帽缝隙,熟练地把蘑菇撕成小块。
傅骋……傅骋就……
林早仔仔细细地把海带洗了三遍,直到水变清了,才准备进行下一步。
海带太长了,还是切一切比较好。
煮好了方便舀,小饱的牙齿钝钝的,嗓子眼小小的,也方便吃。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准备去拿菜刀和案板。
结果他刚转过身,还没走出去半步,迎面就撞上了傅骋。
“嗷——”
林早的额头,磕在傅骋的下巴上。
林早的身体,又撞在傅骋的胸膛上。
“哐”的一下,林早直接被弹回去,靠在厨房台面上。
他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
“傅骋,你在干嘛?”
林早不满地喊了一声。
“干嘛站在我背后?还贴得这么近!”
傅骋见他受伤,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拿开,看看他的伤势。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觉得……
小早认真的样子,怪好看的,没忍住越凑越近。
林早也不客气,放下手,捏起拳头,照着他的胸膛,“邦邦”给了他两下。
傅骋不觉得疼,就算疼也不在意。
他只是盯着林早红了一块的额头,抬起手,想帮他揉一揉。
林早才懒得让他揉,鼓起腮帮子,像一头小牛,低头猛冲,再撞了一下傅骋的下巴。
趁着傅骋没反应过来,林早绕过他就走了。
“走开,我要做饭了!”
傅骋赶忙追上去。
小早,别走啊!别生气!
我知道错了,我下次……
林早拿出大口汤锅,放在电磁炉上,起锅烧水,先把猪大骨和猪蹄放下去焯水。
然后把海带从水里捞起来,放在案板上,切成小段。
傅骋仍旧站在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后背,静静盯着他的侧脸。
下次还敢!
林早握紧了手里的菜刀,摸摸蓄力,往后一捅,手肘怼在傅骋的腰上。
“死鬼,走开!”
傅骋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更高兴了。
小早在跟他撒娇,小早还给他起了爱称。
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林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喊了一声:“小饱。”
“嗯?”林小饱抬起头,“爸爸,有什么命令?”
“把大爸爸弄走,你来教他择菜。”
“真的吗?”林小饱眼睛一亮,“我可以教大爸爸择菜吗?”
“当然可以。”
“那意思就是,我比大爸爸厉害咯?”
“对呀。”林早点点头,“你不仅比他厉害,你还比他乖。”
“耶!”林小饱欢呼。
丧尸傅骋。
因为失去理智,太黏老婆,妨碍老婆做饭。
被扭送到训练营,由林小饱教官亲自监督,进行择菜专项训练。
希望他能在训练营里好好改造,重新做尸。
不过……
林小饱低下头,看着满满当当的菜盆。
“爸爸,你不早说!我……我都把菜弄完了!”
“是吗?”
林早回过头,看了一眼。
平菇被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白菜叶子也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盆子里,菜帮对菜帮,菜叶对菜叶。
“这么快啊?爸爸都没有想到。”
“那怎么办?”林小饱问,“没有菜给大爸爸了。”
“那就只好算了。”林早叹了口气,“下次再说吧。”
“好吧。”
林小饱走上前,抱住爸爸和大爸爸的腿。
他低下头,小声嘀咕:“可是大爸爸都没干活,都是我在干。”
林早听见他的话,温声解释道:“可是,我们现在吃的菜,都是大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呀。”
林小饱似懂非懂地抬起头:“唔……”
林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大爸爸有干活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而已。”
“大爸爸负责出去买菜,我们负责在家里做菜,很公平的,对不对?”
“要是大爸爸不干活,我们就没有菜吃了,对不对?”
“嗯。”林小饱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啦,大爸爸。”
“大爸爸已经把自己的工作做完了,还不小心被怪兽咬到,不会做饭了。现在只要让大爸爸站在旁边,给我们加油,我们就很高兴啦,对不对?”
“嗯嗯。”林小饱用力点头。
正好这个时候,炉子上水开了。
林早拿起勺子,把水面的血沫撇掉,又让它咕嘟了三分钟,才把骨头和猪蹄捞出来。
骨头放在一边,换清水,开始炖汤。
猪蹄放在漏网盆里,过一遍冷水。
骨头汤把唯一一个电磁炉给占了,林早又舍不得开煤气炉,就只能利用好每一分钟。
骨头炖了半个小时,汤变成淡淡的白色,林早就把汤锅端下来,暂时放在一边。
换上炒菜的铁锅,热锅冷油,加葱段和姜片炒香。
然后下猪蹄,加盐、生抽和耗油入底味,加老抽上色,加香料增香,快速煸炒。
差不多炒了十分钟,猪蹄带着皮,和铁锅接触的地方,结出淡淡的焦黄色。
在这期间,电饭锅里的米饭也蒸好了。
林早就把米饭全部盛出来,洗干净内胆,把炒好的猪蹄转移到电饭锅里。
加泡好的黄豆,再加没过猪蹄的清水,按下煮饭键。
这下子,电磁炉就空了出来,林早把放在一边、还没煮好的汤放上去,继续咕嘟。
过了半个小时,骨头汤变成奶白色,于是林早把切好的海带加进去,额外撒了一把花生。
再等一会儿,肉和汤就都差不多了。
剩下的素菜都很快,等炉子空出来了,十多分钟就能解决。
从五点忙活到七点,两个小时,林早做出四菜一汤。
“开饭啦!开饭啦!”
林小饱欢天喜地,抱着碗筷,跑进餐厅。
“爸爸,我来摆筷子。”
林早把最后一道素炒平菇端上来。
傅骋还是跟死鬼一样,幽幽地跟在他身后。
林早问:“小饱,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林小饱掰着手指头,“筷子摆好了,碗也摆好了,没有事情呀。”
“真的吗?”
“嗯……”林小饱歪着脑袋,“我想不起来了。爸爸,你直接跟我说嘛!”
“提示一个字。”林早竖起一根手指。
“好。”
林早转过头,对着傅骋:“汪——”
傅骋眨了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小早,你是小猫,不是小狗,不能学我叫。
林小饱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小狗!”
他的小狗!
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还被寄养在张爷爷家里!
林早拿出两个铁盆子,挑出比较软糯的部分,把猪蹄和海带汤分别盛出一份。
“走吧,下去接小狗。”
“好!快!”
一家三口下了楼。
准备敲窗喊人之前,林早特意拉着傅骋,让他靠墙站好。
傅骋这副模样,又是戴手套,又是戴止咬器的。
要是被张爷爷看见,肯定会吓他一大跳。
未免麻烦,还是不要让他露面了。
林早双手抵在傅骋胸膛上,把他按在墙上。
“骋哥,你就站在这里,不许出来,知道了吗?”
“呼噜——”
傅骋有点无奈,但还是听林早的话,微微颔首。
安置好了傅骋,林早才掀开遮挡窗户的纸板,轻轻敲了敲玻璃。
把小狗交给张爷爷的时候,他就跟张爷爷说好了,晚上就做白饭,不要炒菜,他来送菜。
张爷爷也很信任他们,等到现在,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林早一敲窗户,他就拄着拐杖,抱着小狗,走过来了。
“小林,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事,很顺利。”
林小饱踮起脚:“张爷爷,小狗怎么样了?它还好吗?”
“小狗也没事。”张爷爷拍拍趴在他怀里的小狗,“喏——”
“能吃能喝的。把你们准备的两瓶米汤都喝了,我还另外熬了一锅米汤给它。”
“是吗?”林早笑了笑,“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一个老头子住,有它在家里‘嘤嘤’两声,也不寂寞。来——”
隔着防盗网,张爷爷把小狗连带着身上裹的毛巾,一起递过去。
林早接过小狗,转过身,顺手递给傅骋。
——你拿着。
傅骋下意识张开双手,没等反应过来,一只软乎乎、热烘烘的小东西,就被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好。
“张爷爷,我做了黄豆炖猪蹄,还有海带汤。”
“诶哟,这么多啊,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
“吃不下就留着明天再吃。”
“好,多谢你了。”
林早和张爷爷在寒暄。
傅骋站在角落里,双手捧着小狗。
他偏了偏头颅,定定地看着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
好丑,皱巴巴的,跟老头似的。
好臭,一股狗味,比小饱还要臭。
好小,又小又轻,他一指头就能摁死。
不过……
傅骋又往另一边偏了一下头。
小早和小饱在和邻居说话。
他和小狗,就只能躲在墙角。
他们都好可怜。
他们是躲在墙角的大狗和小狗,他们是会咬人的坏狗,他们是不能见邻居的笨狗。
傅骋垂下眼睛,没忍住“呼噜”两声。
小狗也跟着“嘤嘤”叫起来,像是在回答他。
林早听见声音,转过头,给了他一肘子。
——你们两个,不许吵!张爷爷还在这里呢!
张爷爷看见他的动作,问了一句:“小林,怎么了?”
“没事。”林早转回头,朝他笑了笑,“小狗在叫。”
他试着转移话题:“做这些菜费了点时间,让您久等了。”
“没事,你们也快回去吃饭,别饿坏了。”
“张爷爷拜拜!我明天带小狗找你玩!”
“好,拜拜。”
道过别,张爷爷端着饭菜回去了。
林早把窗户关上,林小饱跳下板凳,来到傅骋面前。
“大爸爸,小狗长大了吗?快给我看看,我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它了!”
林早拽了拽傅骋的手臂,傅骋捧着小狗,蹲下身,把小狗送到林小饱面前。
傅骋毕竟还是丧尸,关节僵硬,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
小狗哼唧着,对着林小饱,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哇!”
林小饱欣喜若狂。
“爸爸,快来看!小狗睁眼睛了!”
“看到了。”林早半蹲在旁边,“小狗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人,认成是它的爸爸或者妈妈噢。小饱,你以后要加倍用心地照顾小狗了。”
林小饱挺起身子,拍拍小胸脯:“爸爸放心,我会的!”
话音刚落,小狗就在傅骋手掌里翻了个身,直直地往他手里钻。
它一边钻,一边还发出“吼吼吼”的声音。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林早和林小饱抬起头,齐刷刷地看着傅骋。
——你教它的?它跟你学的?
傅骋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没有啊,你们两个又冤枉我!
“哇!”
林小饱仰天长啸。
“我的小狗,把大爸爸当成爸爸了啦!大爸爸抢我的小狗!大爸爸是大坏蛋!”
见状不妙,傅骋面色一变,赶忙掂了掂手里的小狗。
不是,你别学我啊,快学这个小孩。
学他张大嘴巴,学他哇哇乱叫。
快啊!
第49章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傅骋抱着小狗,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林早,一会儿又看看林小饱。
他扯了扯嘴角,朝他们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辜一点、真诚一点。
不是他,他没有。
他没有教这只狗“吼吼”叫。
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和这只狗接触过。
他也不知道这只狗是从哪里学的叫声。
陷害!这是赤裸裸的陷害!
小早大人、小饱小人,你们要相信我啊!
不要被外面的狗挑拨离间了!
偏偏傅骋不会说话。
偏偏林小饱嗓门很大。
“大爸爸是大坏蛋!大爸爸抢我的小狗!大爸爸……”
悲愤交加之下,林小饱仰起脑袋,张大嘴巴,露出红红的嗓子眼,放声哭泣。
傅骋真有些急了,赶紧掰了两下膝盖关节,在他面前蹲下,把小狗送到他面前。
还给你,别哭了。
林小饱睁开眼睛,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小狗,然后——
哭得更大声了!
“小狗是我的,爸爸和大爸爸都有我一个小孩了,不许再有其他小孩!小狗也不行!不可以给别人……给‘别狗’做爸爸……”
傅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里的小狗跟烫手的心脏似的,送过去不行,不送过去也不行。
他只能低下头,摇了摇小狗。
说话!你说话啊!
我不会说话,你来说!
可是小狗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呼噜”两声,倒在他的手里,闭上眼睛,要睡着了。
傅骋眼睛都睁大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它。
你还敢学我?
你还嫌他哭得不够大声是不是?
傅骋又看向林小饱,表情哀求。
小饱饱,别哭了,求你了!
我蹲下来求你!
林小饱嚎得狂风暴雨,傅骋哄得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天神降临——
林早蹲下身,抱住林小饱,轻轻晃了晃。
“好啦,小饱,不要再哭了。”
“我就哭!明明就是大爸爸坏……”
林小饱有的时候还挺犟,和林早一模一样。
“可是,你看——”
林早指着他的小脸蛋,故意欲言又止。
林小饱低下头,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去,更着急了。
“看什么?我看不见啦!我看不见自己的脸!”
“噔噔噔——”
林早的手指着他的小脸蛋,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小肚子上。
“你掉了这么多眼泪,全部掉进肚子里,还有空位吃肉肉吗?”
“嗯……”
林小饱一听这话,也不哭了,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认真感受。
“我觉得……应该还有一点……”
“那就更不能哭了呀。”
林早从口袋里拿出干净手帕,贴在林小饱的额头上,让他擦眼泪。
小宝宝都有点“人来哭”。
傅骋着急忙慌地要哄他,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本来不想哭的,也被弄哭了。
林早故意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马上就好了。
“走吧,上去吃饭了。”
林早抱着林小饱,站起身来。
林小饱腾空而起,赶紧抱住爸爸的脖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一松,擦眼泪的手帕掉了下去。
“哎呀……”
林小饱伸长小手,准备去捞。
结果他的手太短,手帕掉到半空,被大爸爸接住了。
傅骋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拿着手帕,静静地看着他。
“哼……”林小饱撅起嘴巴,扭过头去,“哼!”
大爸爸是坏蛋,他还在生气呢!
眼泪没擦完,林小饱觉得难受,又低下头,想在爸爸的衣服上蹭一蹭。
可是没等他贴上去,傅骋就伸出大掌,用手帕垫着,捂住他的小脸。
小早身上这么干净,你看你埋汰的。
不许在小早身上擦你的眼泪鼻涕。
“哼!”
林早回头瞧了一眼,忍住笑,故意问:“小饱,你变成‘哼哼猪’了吗?”
“才没有。”林小饱还想再“哼”,犹豫一下,还是忍住了。
他板起小脸,用力撞了两下大爸爸的手。
擦眼泪!
撞得他的脸蛋有点痛,还是算了。
林小饱把手帕拿回来,自己给自己擦眼泪。
林早抱着林小饱,傅骋抱着小狗。
一家三口朝楼上走去。
林早一边爬楼梯,一边低下头,温柔地喊了一声:“小饱。”
“唔?”林小饱捏着小手帕,抬起头来,“爸爸。”
林早跟他咬耳朵,小声问:“你生气,是因为小狗学大爸爸‘吼吼’叫,还是因为小狗把你的大爸爸,认成了它的爸爸……”
“哎呀!”
话还没完,林小饱就扭了扭身子。
浑身上下都在抗拒这个问题。
他不要回答!
林早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其实,不是所有小狗,一出生就会‘汪汪’叫的。”
林小饱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瘪了瘪小嘴巴,一脸不信。
“有的小狗会‘呼噜噜’,还有的小狗会‘吼吼’叫。”
“每只小狗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你一样,你高兴的时候就说‘噢耶’,不高兴的时候就‘哎呀哎呀’。”
“真的吗?”林小饱有点动摇,小声问,“小狗不是在跟我抢爸爸吗?”
“当然不是啦。”林早温声道,“小狗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是不小心和它们走散了,暂时住在我们家而已。它自己有,干嘛要抢你的?”
“那就是大爸爸想多要一个小孩!”林小饱生气蹬脚。
“当然也不是啦。”林早耐着性子回答,“爸爸和大爸爸早就计划好了,只养你一个小孩。”
“那……那大爸爸还教小狗‘吼吼吼’,都没教我。”
“爸爸想,大爸爸肯定不是故意的。”
“唔?”
“怪兽的语言,和小狗的语言,应该是差不多的。”
“大爸爸和小狗之前都住在一楼,应该是大爸爸在房间里说‘怪兽话’,被小狗听见了。”
“小狗就学会了。”
林小饱歪了歪脑袋,认真思考。
好像……有一点点道理。
“我们总不能把大爸爸变成哑巴,不让他说话吧?”
“可以。”林小饱认真地点了点头。
“啊?”林早惊讶。
林小饱一挥小手,霸气宣布:“大爸爸只能和爸爸说话。”
“连自己都不允许吗?”林早笑着问,“小饱霸道总裁?”
“嗯。”林小饱自信点头。
“霸道总裁就不许再哭啦。”
林早抱着他,往上掂了掂。
“你要是想学‘吼吼吼’,等吃完饭,让大爸爸教你。”
“你哭了,大爸爸可着急了。”
“他现在又不会说人话,只会说‘怪兽语’,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林小饱躲在爸爸怀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观察大爸爸。
大爸爸……很着急吗?
从一楼到二楼,短短几十级台阶。
不过几分钟,林早就把林小饱哄好了。
一家三口来到二楼餐厅。
林早把林小饱放在宝宝椅上。
傅骋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同款的椅子,于是有样学样,把小狗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长方形的红木餐桌,林小饱和小狗坐同一边,林早和傅骋坐在一起。
桌上四菜一汤,还是热气腾腾的。
米饭晶莹饱满,猪蹄浓油赤酱。
海带汤是乳白色的,浓香扑鼻。
在开饭之前,林早拿来一家三口的杯子,又拿出外出探险没喝完的糖水,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小饱,你的。”
“谢谢爸爸。”
“骋哥,你的。”
“吼——”
林小饱双手捧着自己的小杯子,乖乖举起来。
“大爸爸,干……干杯……”
刚刚真是不好意思,都在水里了。
傅骋怔愣片刻,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小孩子真是奇怪。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
小早也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把他哄好了。
就在这时,林早一只手举起杯子,一只手推了一下他的手臂,让他把手举起来。
林早大声说:“干杯!”
有爸爸带动,林小饱也更大方起来。
“干杯!欢迎……欢迎大爸爸上楼!”
林早没忍住,笑出声来:“小饱,这是什么话?”
“就是欢迎的话啊。”林小饱理直气壮,“不然爸爸你来说。”
“我来说。”林早清了清嗓子,“欢迎骋哥回家!”
“爸爸,大爸爸早就回家了。”
“那就——”林早想了想,“欢迎骋哥回房间!”
“啊?”林小饱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着爸爸。
傅骋转过头,看着林早的侧脸,眼里带笑。
林早和他对视一眼,一鼓作气:“欢迎骋哥回房间!欢迎骋哥进餐厅!”
“欢迎骋哥上桌,和我们一起吃饭!”
“欢迎骋哥上床,和我们一起睡觉!”
“大家热烈欢迎!”
林早和林小饱放下手里的糖水,用力鼓掌。
傅骋想学他们,可没等他把杯子放下,林早就握住了他的手。
林早重新端起杯子,凑近前,朝傅骋挑了挑眉。
杯口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好啦,这个就叫做——
干杯!
林小饱见爸爸和大爸爸碰杯不带他,急得要从宝宝椅上站起来。
“我也要!不要丢下我!”
“好好好。”
傅骋学得很快,这次不用林早教他,他自己就知道要把杯子送过去。
“嘭”的一声——
大大小小,三个杯子碰在一起。
“干杯!”
“吼吼——”
仪式结束,林早和林小饱端起糖水就喝。
“爸爸,甜甜的,像可乐一样,但是没有气泡。”
“那你就往里面吹几口气。”
“好!”
林小饱撅起小嘴巴,“呼呼呼”地往饮料里吹气。
林早仰起头,喝完糖水,一转头,就发现傅骋贴在自己身边,离得很近。
还是那副死鬼样子。
林早问:“你干嘛不喝?‘干杯’完了,就要全部喝掉啊。”
傅骋定定地看着他,“呼噜”两声,凑得更近了。
“是糖水,不是酒。我都不知道丧尸能不能喝酒。”
傅骋还是看他,看得林早都有点烦了。
“你干嘛啦?快点喝,喝完了吃饭……”
话还没完,傅骋猛冲上前。
一阵冰凉的触感,贴在林早的脸颊上。
林早愣了一下,随后垂眼看去。
是……止咬器……
傅骋歪了歪头颅,连带着止咬器也在林早脸上转了转。
他沉默着,紧紧盯着林早,盯得林早背后发毛。
小早,你告诉我,这个东西在我脸上,我怎么喝?
告诉我!
丧尸的命好苦!丧尸总是被老婆儿子冤枉!
他不活了,他现在就出去咬丧尸,感染多倍的丧尸病毒,毒死自己!
傅骋转身要走,林早赶紧抱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回来。
“骋哥,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我现在就给你解开!别生气了!”
林早生拉硬拽,傅骋半推半就。
好不容易才回到餐桌前。
林早帮傅骋把止咬器解开,又捉起筷子,夹了两块猪蹄,丢进他的碗里。
“吃!快吃!”
傅骋扯着嘴角笑,刚拿起筷子,就发现自己的动作,和小早的不一样。
但是和小饱一样。
小饱用筷子吃滑溜溜的东西,也是握着筷子,戳起来吃的,或者直接用手抓。
和小饱相比,他还是厉害一点的。
不过傅骋不想止步于此。
他盯着林早,一面学他的手势,一面吃晚饭。
林早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看看他,顺手给他夹菜。
这毕竟是傅骋第一次卸下止咬器,和他们一起吃饭。
林早还是有点怕的。
怕他吃着吃着,把他和小饱当成菜,开始吃自助餐。
“骋哥,多吃白菜,会变白。”
“多吃番茄,会变酸。”
“多吃……”
林早眼珠一转,夹起一颗黄豆,丢进他碗里。
“多吃黄豆。”
傅骋知道他是故意使坏,让他夹不起来。
傅骋垂下眼睛,看着碗里那颗小小的豆子,犹豫片刻,然后——
直接把碗端了起来。
——小早,再重申一遍,我不是笨蛋。
林早假装无事发生,晃着身子,扭过头去。
这个时候,林小饱正跟一块大猪蹄作斗争。
猪蹄带骨,总有一些肉丝卡在缝隙里。
他钝钝的小乳牙咬不到,不太灵活的小舌头也勾不到。
“呜——”
林小饱吃得嘴巴都酸了,还是没把骨头啃干净。
“爸爸……”
他放下手,满脸写满了“救救我”、“救救我”。
林早笑着说:“吃不到就算了,不要吃了……”
话还没完,傅骋伸出手,把碗递到林小饱面前。
林小饱眼睛一亮,赶紧把骨头丢进去:“谢谢大爸爸。”
林早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丧尸的肌肉记忆吗?还是……
傅骋神色无奈,迎上他的目光,把碗收回来,又握着筷子,伸到林早碗里,夹起他丢在一边的猪皮和肥肉。
林早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他不是不吃肥肉,只是他吃肉有顺序。
他要先把瘦肉吃完,把肥的放在一边,做好心理准备再吃。
傅骋神色了然,把他吃剩下的部分全部夹进自己碗里,送进自己嘴里。
就连骨头,他也一起嚼着咽了。
他吃。
老婆儿子吃不了的、不爱吃的,他来吃。
林早和林小饱不约而同傻笑起来。
“骋哥/大爸爸,你真好!”
*
吃完晚饭。
林早和傅骋简单收拾一下碗筷,林小饱给小狗喂了一奶瓶的海带汤。
一家三口回到三楼房间,排着队,轮流洗漱洗澡。
林小饱第一个洗完,穿着小恐龙睡衣,不情不愿地爬到床上。
“还这么早。爸爸,我们可不可以看一会儿电视?”
林早紧随其后,第二个洗完,穿上中恐龙睡衣,钻进被窝。
“不行,电视一打开就关不上了。我们家的作息已经全部乱掉了,现在必须调整过来。”
“可是我都睡不着。”
“睡不着就闭着眼睛发呆。”
“不要嘛。”
最后,傅骋也洗完了。
体型高大的大恐龙,来到床边。
他坐下来的时候,床垫都被他往下压了压。
林早和林小饱更是不受控制地向他滑去。
“骋哥!”
“大爸爸!”
傅骋张开双臂,接住老婆儿子。
林早趴在傅骋身上,伸长手,把床头灯关掉:“睡觉了。”
结果一家三口都睡不着。
林小饱抱着爸爸的胳膊,不肯睡觉:“大爸爸,你教我怎么‘吼吼吼’。”
林早也缠着傅骋:“骋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冰?穿着睡衣还这么冰,冰到我了。昨天睡太死了,都没有感觉,今天怎么感觉这么冷?”
他捧起傅骋的手,使劲揉搓,还对着他的手哈气。
傅骋平躺在床上,对他们有求必应:“吼吼吼——”
不知道闹腾了多久,一直到天彻底黑了,世界彻底安静了,林早和林小饱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林小饱扒着林早,林早扒着傅骋。
一家三口像一块三层小汉堡。
就是傅骋身上太冷,林早依偎在他身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还打一个哆嗦。
傅骋思索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臂,从林早怀里抽出来。
他摸了摸林早的脑袋,掀开身上棉被,离开被窝,让林早和林小饱盖着棉被。
傅骋不盖被子,就躺在旁边,伸长手臂,隔着被子,抱住他们,隔着止咬器,碰了碰他们的额头。
晚安,他最爱的儿子。
晚安,他最最最爱的老婆。
第50章
热,好热。
怎么会这么热?
林早盖着棉被,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
汗珠打湿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莫名的燥热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他试着动了动手和脚,想把被子掀开。
可身上的棉被,就像是浸了水一样,又厚又重。
别说掀开被子,他连把手和脚伸到外面,透一透气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是才三月份吗?
现在不是冬天吗?就算春天要来了,也不会这么热吧?
在林早的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被抓住翅膀的小鸡、一条被渔网网住的小鱼,还有——
一只被拖鞋压顶的小蟑螂!
林早挣扎不了,又醒不过来,只能紧闭着双眼,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
好热!好重!好……
下一秒,林早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的棉被还是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
他喘了两口气,缓过神来,扭头看去。
在黑暗里,对上傅骋的面庞。
再往下看——
好家伙!难怪呢!
傅骋这个死鬼,从被子里出来了!
要光是他自己不盖被子,也就算了。
结果他不盖被子,还躺在了被子上,把被角压得死死的!
要光是他自己压着被角,也能原谅。
结果他一边压着被子,一边还伸长手臂,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和小饱!
小饱睡在里面,体型又小,感觉热了,就自己爬出去了,还算好些。
他不一样,他就躺在傅骋旁边,被傅骋按在怀里,紧紧抱着。
难怪!
难怪他总觉得身上有东西压着,重得要命。
难怪他好好地睡个觉,能被热成这样。
原来是——
林早扭着头,定定地看着傅骋,磨了磨后槽牙。
他深吸两口气,在被子里握紧拳头,暗中蓄力。
三——
没有“二”和“一”,因为他不会再给傅骋任何机会!
林早举起拳头,用力把身上的棉被和傅骋的手臂推开。
他一鼓作气,翻身坐起,在傅骋清醒过来之前,用被子蒙住他,跨坐在他身上,扬手就打。
原来是你!你这个死鬼!
为了一己私欲,差点把我闷死!
简直可恶!
变故发生的瞬间,傅骋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睛,眼里红光一闪而过,抬手就挡。
下一瞬,熟悉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熟悉的柔软触感,落在他的手臂上。
傅骋回过神来,收回手臂,躺回床上,放弃抵抗。
紧跟着,轻轻柔柔的手掌,拂过他的肩膀。
一下、两下、三下。
是小早。
看来小早昨晚睡得很好,一起来就向他撒娇。
小早总是这样撒娇,就算他是冷血无情的丧尸,也有点受不住。
嘿……
正巧这时,林早拧开了床头灯。
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亮起,正好照在傅骋脸上。
他靠在床头,戴着止咬器,嘴角被止咬器挡住,看不清楚。
但他望着林早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很明显,他很高兴,甚至还有被爽到。
林早看见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又要打。
傅骋稍稍坐起来,放松身上肌肉,准备用肩膀和胸膛去迎接他的巴掌。
——来了!小早,我来了!
这样打,更省力!
林早举在半空的手晃了晃,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最后还是放下了。
傅骋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怎么了?小早,怎么不打了?
林早转过头,看了一眼林小饱,随后揪住傅骋的睡衣衣领,把他揪过来。
他恶狠狠地看着傅骋,压低声音,凶巴巴地警告他:“我没有跟你闹着玩。”
傅骋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含笑的“呼噜”声。
林早觉得他根本没听懂,又靠上前,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不许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傅骋清了清嗓子,配合地冷下脸。
林早还是觉得他没听懂,想了想,只好松开手,把他推回床头。
听不懂,看总看得懂吧?
林早仍旧跨坐在傅骋身上,他抬起手,捋起额前汗湿的头发,展示给他看。
——看!我脑门上全是汗,都怪你!
林早放下头发,又揪着衣摆,把睡衣提起来,左转右转,继续展示。
——看!我身上全是汗,就怪你!
傅骋垂下眼,盯着林早白皙细瘦的腰身,眸光一暗,喉头一紧。
嗯,还有点好看……
好吧,不是“有点”,是“很”,是“很好看”!
傅骋不自觉伸出手,想摸一摸、碰一碰。
结果手还没放上去,就被林早一巴掌拍开了。
“你这死……色鬼,我让你看我身上的汗,你在看什么?”
林早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说又说不通,看又看不懂。
丧尸简直是世界上最笨的物种!
林早放下衣服,握起拳头,照着傅骋的胸膛,又“邦邦”捶了他两拳。
不管了,自己出气最重要。
“自己反省。”
林早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下床。
傅骋连忙转身,下意识要去追。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林早的衣摆,林早往前一扑,就逃走了。
他来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薄一点的干净睡衣。
傅骋跟上来,林早又一甩尾巴,绕过他,逃进浴室。
像一只灵活的小猫。
林早关上浴室门,把傅骋关在外面。
“快去反省,别来烦我。”
门外传来一声“呼噜”,林早就当傅骋是答应了。
林早转过身,把干净睡衣放在架子上,又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来。
都怪傅骋,他身上睡衣都被汗弄湿了。
这可是加厚的毛绒睡衣!
林早拿起花洒,拧动开关。
温水从肩膀上浇下去,冲去黏腻的汗液。
林早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其实,想想也是。
现在都三月中了,天气一直在慢慢变热,是该换薄一点的睡衣和被子了。
但是,这也不是傅骋能闷死他的理由!
林早拿起浴球,挤了点沐浴露,搓出泡沫。
可恶,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的浴球是粉色的,泡沫是白色的。
是这个颜色对吧?
林早洗着澡,一会儿气得磨牙,一会儿笑着哼歌。
泡沫搓得差不多了,他又打开花洒,准备冲一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哐”的一声。
林早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
只见磨砂的玻璃门外,笼罩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
黑影就站在门外,似乎靠得很近。
他的额头抵在门上,他的手掌也贴在门上。
宽厚的大掌,按在上面,手指分明。
不用猜,林早一眼就知道是谁。
他没走!他一直守在门外!
怎么跟猫一样?人家就洗个澡,生怕他淹死。
不对,他应该是狗,非要守在外面,生怕有坏人闯进去。
其实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坏人!
林早知道他不会开门,也就没管他,只是把花洒开关拧到最深,默默加快了冲洗的速度。
三分钟后,林早洗完澡,把身上擦干,换上睡衣,转身出去,一把拉开浴室门。
果不其然,傅骋就站在门外。
门一打开,看见林早,他的眼睛都亮了。
傅骋笑着,张开双臂,要抱住他。
——小早,欢迎出来!
结果下一秒,林早又追着他打。
“色鬼!变态!还偷看我洗澡!”
*
时间还早,才四点多。
天都还没亮,林早也没有早起做家务的习惯。
他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脏衣篓,又爬上床,摸了摸林小饱的脖子和后背。
林小饱倒是机灵,老早就从过分闷热的被窝里爬出来了。
他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后背干干爽爽,一点汗都没出。
他们现在盖的被子,是十斤重的棉花被,特别厚实。
林早本来想换一床,但是衣柜里的其他被子,放了一整个冬天,还没拿出来晒过。
怕有灰尘螨虫,盖了身上痒痒,只好作罢。
再盖一晚上的棉花被,明晚再换。
林早拿出一张小被子,把林小饱裹起来,又拽着棉花被一角,给他盖上肚子。
他自己则盖着另一个被角,在床上躺好。
他和小饱都只盖了肚子,手和脚都露在外面。
这样应该就不会热了。
见他躺下,傅骋也上了床,仍旧在他身边躺下。
林早转过头,睁圆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走。”
傅骋迎上他的目光,一脸无辜,“呼噜”两声。
——不走。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最后没忍住笑起来,扑上前去,抱住傅骋,窝在他怀里。
傅骋顿了一下,看着他,抬起手,学着林早之前的样子,哈了哈气。
他身上冷,会冻到小早。
“我盖了被子。”林早拍拍包在肚子上的被角,“从头到脚都盖起来,太热了。”
林早张开嘴巴,也哈了两下。
不过这次,代表的是“热”,不是“冷”。
傅骋将信将疑。
林早再往他怀里钻了钻,调整好姿势。
“你别管了,陪我睡觉。”
才睡了这么一会儿,林早根本没睡够。
他闭上眼睛,又开始酝酿睡意。
傅骋低头看着他的脸,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抬起手臂,轻轻搭在林早的腰上。
好吧,既然小早执意如此。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天光一点一点地亮起。
林小饱睡姿豪放,没了爸爸的束缚,更是无所顾忌,自由自在。
他正以自己的小脑袋为中心,在床上进行360°托马斯旋转街舞表演,玩得不亦乐乎。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房间里的温度再次上升。
林早靠在傅骋怀里,抱着傅骋的手臂,枕着傅骋的胸膛。
他的身体是暖和的,棉被盖着的地方是暖和的。
可傅骋身上是冷的,和他贴着的地方是冷的。
一冷一热,相互纠缠。
临近清晨,林早睡得很沉,但还是不太安稳。
他又做了梦。
不过这回,他没有梦见自己变成小鸡、小鱼或者小蟑螂。
他还是他,还是林早。
他梦见傅骋还住在杂物间里,又梦见自己去给他送饭。
他提着饭盒,推开铁门。
杂物间里很黑很静,他看不见傅骋在哪里,也听不见傅骋的声音。
他只能喊着“骋哥”,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头老虎、一匹野狼,或者是一只豹子,林早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
他忽然从黑暗里冲出来,一个猛扑,把林早扑到地上,抱着他滚了两圈。
野兽用强有力的大掌,紧紧锢住他的腰,又用粗粝的唇舌舔舐他的脸颊,用尖利的犬牙啃咬他的唇瓣。
林早被他按在身下,用手打他、用脚踹他、用牙咬他,胡乱挣扎。
结果野兽一抬头,他看清楚野兽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野兽,是傅骋。
林早愣了一下,傅骋低下头,亲吻他的眼角、鼻尖和唇瓣。
紧跟着,是脸颊、下巴和喉结。
还有,脖颈、锁骨和心口。
林早来不及反应,傅骋的头颅,连带着他的吻,已经一路向下,奔着他的腰腹去了。
林早哽了一下,想推开傅骋的脑袋,却忽然没了力气。
不奇怪的感觉。
他和傅骋认识二十多年,谈恋爱快十年,结婚快五年,孩子都三岁了。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当然不奇怪,只是有点久没尝到了。
很舒服,很享受。
他几乎变成和傅骋一样的小兽,要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傅骋把他全身上下都亲了个遍,最后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腿捞起来,也亲了一下。
傅骋像野兽一样,重新扑上来,凑到他面前,眼里跳跃着火焰。
林早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抬起双手,攀住他的脖颈。
这个时候,林早不合时宜地想到——
骋哥已经是丧尸了啊。
丧尸可以做这种事情吗?
丧尸会把病毒传染给他吗?
丧尸的那里会不会不太一样?
丧尸……
“早?”
就在这时,傅骋低哑的声音响起。
林早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抱着傅骋的手臂,躺在卧室床上。
这是个梦……
他他他……他在做梦!
做的还是……那种梦!
林早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他下意识爬起来要逃,却被傅骋揽住腰,一把抓了回来。
横在两个人中间的被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早丢到一边去了。
傅骋圈着林早的腰,把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林早同样抬起手,抱住傅骋的肩背,把自己潮红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连带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他怀里。
大早上的,骋哥这个丧尸,竟然和他一样。
他们抱在一起,隔着睡衣,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感觉着对方的体温。
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林早用力抱着傅骋,用力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怎么可以和丧尸……
可是这个丧尸,是骋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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