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怎么也没想到,那圣上背后的瘤子竟当真是个活物!
祁俨垂下眼,“朕同他……也算是兄弟情分尽了。”
祁俨微微侧头,那背上的小猴子亲昵地蹭过去,紧紧地贴着他。
他神色有些不忍道:“朕在这宫中这么多年,都是他在陪着朕……”
祁俨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虽然人人都说朕的弟弟是个怪物,说朕背后生的瘤子可怕,可这么多年里,在压抑到喘不上气的深宫中,是有他陪着,朕才能坚持下来的。”
甘衡不忍心戳破他,但还是如实道:“圣上,膏药猴应当是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感情的,他只是为了活下去,需紧紧贴着活物寄生,膏药猴这东西,原本最多也就几年的寿命,你现如今这般养着他,已经是早就超出了。”
祁俨点点头,“朕知道,可……朕当真听到过,他唤朕‘哥’……他在朕的背后陪了朕整整十二年,朕从未跟人提起过,唯独你甘衡。”
甘衡问他:“圣上做好决定了么?我这有一根幽冥针可以超度所有生灵,圣上你若是做好决定了,我便将这膏药猴超度了,让你同他都能解脱。”
祁俨偏头好好瞧着自己背上这小猴子,它趴在祁俨背后,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转得厉害,看起来仿佛人畜无害的,可是祁俨知道,一旦这小猴子脱离了活物整个人都会癫狂得可怕,他在幼年的时候有幸见识过。
他背了这只猴子十二年,其实背的不止是他命运悲惨的弟弟,更是背的自己的软弱,他幼年时不敢一个人面对的一切,但是现在祁俨想,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他不可能背一辈子,他现如今当了权就要将祁朝好好的撑下去。
“朕……已经思虑清楚了,你动手吧。”
甘衡点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了幽冥针,那针细长一根在夜色竟是散发着莹色的光芒。
祁俨再次伸手抚摸了背上的膏药猴,轻声道:“我五岁那年弟弟才出生……”
甘衡看了他一眼,在四周画阵没有打断小皇帝的话。
“他当时浑身都是毛发,被人扔到地上‘吱呀’乱叫,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怖,所有人都不敢接手去抱他,因为他一旦沾上人手就甩不掉了,实在是可怕。”
甘衡掏出符纸开始写往生咒。
“秦善林当时最先提议,要将他扔了,说是趁这怪物还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之前扔掉,对外就谎称皇子夭折了,怪物少有,但是死婴遍地都是,朕当时就见他们将弟弟死死地缠进包裹里,扔到了护城河里,甚至因为他的怪异,都没有人想出手杀了他,都觉得晦气。”
甘衡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将他捡回来了?”
祁俨点点头,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或许觉得朕有病吧,可我那时候只觉得我俩同病相怜,这世上谁人都不要我们,我便将他捡了回来,我要他,这世上还有我要他。”
甘衡设身处地想,若是甘飞如此,他想必也是舍不得的。
“圣上,你躺下去吧,这针扎下去应当不疼的,圣上的弟弟这一世没有投好胎,等下一世,定当会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祁俨照甘衡的话躺下去,侧身将背朝向甘衡,“但愿。”
甘衡施针,将幽冥针猛地扎进了膏药猴的身体里,那小猴子叫唤了一声,随后又归于平静了。
侧躺着的祁俨突然道:“甘衡,我替他取了两个名字,你帮我看看哪个字更好,一个是修字,进德修业的修;还有一个是仪字,鸿渐之仪的仪。”
甘衡还没来得及回他,祁俨又自顾自道:“那便还是选仪字吧,他这一世若能顺顺遂遂做我弟弟,于其他之上也便对他无所求了。”
甘衡施法,整个阵都启动了,那小猴子开始不安地叫喊,伸着脖子胡乱挣扎。
有幽冥针在,这超度一事很简单,只要等阵法完成,超度也便结束了。
可突然,祁俨猛地感觉到一阵刺痛,他蜷缩起身子,整个人身上都开始冒起冷汗。
只见那膏药猴被针扎穿的地方就如同被刺破的囊袋一样,鲜血往外喷涌,紧跟着祁俨七窍里也开始冒血了。
甘衡大惊,“圣上!你没事吧!”他一时情急,想都没想就将幽冥针拔了下来!
可却仍旧是于事无补,汹涌外泄的鲜血怎么都止不住。
甘衡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膏药猴这么多年全然是依附在祁俨身上生长的,这种寄生猴,他的血肉早已同祁俨身上的血肉相通了!!
祁俨诧异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渍,他一怔,翻身瞧见已经被血浸湿了半边的床褥,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恶狠狠地拽着甘衡的衣领质问:“甘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甘衡面色苍白,整个人也跟失了魂一样,他喃喃道:“我怎么竟没想到这一点……”
说是祁俨背着膏药猴,可那背不是单纯字面上的背,本质上还是寄生,全然获取的是祁俨身上的营养和血肉,经脉里流淌的是同一处血,也就是说超度膏药猴与超度祁俨无异……
祁俨鼻子里的血越流越多了,甚至眼睛里都弥漫起了血色,他难以相信地质问:“甘衡!你先前说的那些都是诓朕的?你也想要朕死?”
“我没有!!”甘衡大声反驳他,可眼下这境况,他来不及多同祁俨解释什么,他拿出药箱里的止血药粉尽数撒在了祁俨身上。
可丝毫没有效果。
这时苛丑从玉佩里钻了出来,甘衡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猛地抓住苛丑,“快去!去木越殿把荀樾找过来!就说圣上有危险!”
“嗯。”苛丑应声,就欲化作黑雾往外飘去。
却听到门外一个女声:“来都来了,这是要去哪呢?”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温太后!紧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韩宁!
甘衡看到韩宁一愣,突然意识到这幽冥针是韩宁给他的!!若是荀樾当真有东西要给他,何苦要拖韩宁带?早在他进宫之前就应当交给他了!!
他此时才醒悟过来,他是正中了韩宁的套了!
苛丑看到这两人有几分迟疑,他有些担心甘衡,不太想走了。
甘衡喊了一声:“苛丑!别管我!快去找荀樾!”
苛丑这才化作黑雾飞了出去。
甘衡眼见着苛丑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了,两团黑雾从屋外交缠着打回来,双双落地化成了人形。
一个是苛丑,另一个却是甘衡见都没有见过的恶鬼!
那黑雾同苛丑化作的有几分相似,却比苛丑的看起来更粘稠恶心一些,化作人形之后,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那青年生得寡淡没有什么特色,唯独显眼的是下巴处一道疤痕。
那青年恶鬼见到甘衡明显激动了一下,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睛亮晶晶地瞧着甘衡唤道:“阿荀!”
甘衡皱眉后退半步,不知道这鬼什么毛病,冲着他乱喊什么。
那恶鬼还欲上前,苛丑跨步一下子拦在了两人中间。
对方厌恶地皱了一下眉:“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不分主次?”
苛丑拳头硬了。
甘衡连忙拉了他一把,“苛丑,你不必管他,先去找荀樾要紧。”
“好。”苛丑应声就欲再次离开。
可那恶鬼却不是这样简单就能对付的,他也化作粘稠的黑雾同苛丑交缠在一起,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苛丑不放他走!
这边纠缠着,那头祁俨浑身是血的从床上爬了下来,他笑了两声,“这么多年了,母后还盼着儿臣死呢?”
温太后怀中抱着猫,神色有些冷漠,“俨儿,哀家是诚心想替你治病啊,可哀家这费尽心思请来的人,也没能治好你,也不是哀家愿意见到的。”
祁俨冷笑,“母后,你可知道我那背后的瘤子到底是什么?”
温太后神色一肃,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
祁俨步子不稳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捏着那小猴子的脸死死地怼到了温太后面前。
“母后!你好好看看!朕背上这个!你可觉得眼熟?!”
第一眼温太后还没看清,只隐隐觉察出祁俨背上的瘤子当真是个活物,看来韩宁说的是真的,第二眼,待看清那张生了毛的脸之后,温太后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犹如坠入噩梦!
那张瘦小生毛同猴子一样眼睛微微凸出来的一张脸!!她这辈子就是到死都不会忘记!!
“啊啊啊啊啊!!拿开!快给哀家拿开!!”温太后失声尖叫,怀中的猫被惊得也嚎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蹦了出来。
那猫慌不择路,竟是蹦到了膏药猴身上,只见那流血虚弱的寄生猴为了活下去,伸出爪子一把就抓住了猫,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死死地咬在了猫身上。
猫惨叫一声,下一秒便断了气!
“啊啊啊啊!”温太后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早就没了先前的从容,她恐惧大喊:“怪物!!你竟是还养着这小怪物!!”
祁俨流了许多血,整个人也撑不住地跌到地上,甘衡想上前去扶他一把,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他看着地上被膏药猴咬死的猫,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温太后,轻声问她:“母后,你在怕他什么?他可是从你身体里生出来的!难道说你的亲骨肉还不如一只猫?至少这猫你是日日都抱在怀中的!”
温太后喘了两口气,眼底含着恨意,“你以为是哀家想生的么!在这后宫人人都想往上爬!!哀家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怪物!!”
祁俨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整个人都趴伏在了地上。
“圣上!!”甘衡心急如焚,此刻只恨不得再有根焰灵,好叫荀樾立刻便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
温太后用恶毒地眼神看着祁俨和身上的那只怪物,“那怪物哪一点比得上哀家那只猫了?怪物就是怪物,竟活生生把猫咬死了!!你们两个怪物!!”
祁俨背上的膏药猴似乎被这话语中的什么词触动了,它脑袋僵硬地转动,直直地朝向温太后的方向,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温太后害怕地喉间滚动,坐在地上往后退了。
下一瞬!那膏药猴竟是直接从祁俨身上弹起来,直接飞扑到了温太后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温太后骇然失色,整个人如同癫狂般同膏药猴撕扯起来,可是这种寄生猴又怎么是单靠她这样能扯下来的呢?
这寄生猴是看祁俨生命体征已经微弱了,在找寻别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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