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桌上四个女人在打牌。
靠近阳台上的留着一头羊毛卷,黑色吊带外披了件白薄纱,红唇上能微微看到两条唇纹,嘴角一直是咧开的。
右手食指和拇指里勾着个麻将。
看到门开了她也不觉得奇怪。
瞥眼靠在门口的陆祈安:“来了啊?”
“东西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陆祈安没有听她说的,就靠在门边上,静静看着屋里。
屋里的东西还是跟他走的时候一样。
桌椅板凳颠三倒四,几个破水桶放在地上充当垃圾桶,地上铺着报纸,是用来防潮的。
其中有几页撕得还是陆祈安之前学校发的作业本。
最靠外边的,一个也在打麻将的女人往他这看眼,很快笑出声:
“花姐,你什么时候生的这么大一小孩啊?”
“老顾知道吗?”
“滚蛋,就一乡下亲戚,老爷子拖我照顾着。”
被叫做花姐的人往身后椅子上一靠。
原本一直跷着的二郎腿也放下来,随手点了根烟。
从上到下地打量陆祈安,低笑一声:
“东西呢?”
陆祈安依旧没有吭声。
只是在她问这个的时候,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花姐眼睛一下就亮了。
但也没有站起来,但语气客气了些:“放下就可以走了。”
陆祈安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珠子往屋里一扔。
砰砰几声!
像是枪上膛以后,精准击打四周!
其中一粒还直接打到花姐手里的麻将上,一下给人砸出个凹陷!
旁边几个人都被这动静吓一跳。
花姐给吓得一愣,也立刻站起来朝陆祈安,怒道:
“发什么疯啊你!”
“有病啊!”
陆祁安依旧沉默地看她。
花姐就这样和他对视着,抿抿唇。
半晌后很快又笑出来。
对周围其他人:“没事儿,你们先打着啊!”
接着招呼一下周围,就朝着陆祈安走过去。
临走时瞪他一眼:
“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
站在外边过道里。
红姨从口袋里拿出个帕子擦脸,从额头往下擦。
一边擦着一边打量陆祁安,很快就又笑出来,笑靥如花的,一口烟喷在陆祈安脸上。
从他手里接过信封:
“你说说你,钱直接打到卡上不就行了?”
“现在跑一趟不还是耽误学习嘛。”
她拿手里就干拿着,也没有要当人面拆开。
只是又从烟盒里拿出支烟,晃一晃示意人可以走了。
可陆祁安依旧没动。
也不说话,跟刚才在屋里一样的眼神看他。
花姐这才没忍住——
拆开信封。
可却在看清楚里边的东西后,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没有半点。
瞬间愣在原地!
信封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而且倒出来的照片上,一男一女正在床上颠鸾倒凤,其中那个女人的脸正对着镜头,面上全是因身体欲求带来的享受。
她看一眼又立刻收进去,抬头开向陆祈安的时候脸色完全变了,红唇微抖。
根本不可置信:“你从哪来的照片?”
陆祈安没有正面回答她。
只是说:“要是你以后再到学校里边来找我,那这些照片就会出现在你姘头的电脑里。”
“你什么意思?你你要告发我?凭什么?!”花姨现在完全没了理智。
连信封带里头的东西一起撕得粉碎,指着陆祈安的鼻子:“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什么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陆祈安呼出口气,靠在身后的承重墙上,接着又说:“还有之前在亭台村,你从我外公手上带出来的一万三千二百六十八元。”
“他妈的放屁!”
没想到去人学校闹一通,最后没要到钱还得往里头倒贴。
花姨当场就炸了:“老子把你带出来,供你吃供你住,给你找学上,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
“还一万三我呸,你休想从我这里再拿到一分钱!”
隔着黑色的走道,陆祈安静静地看她。
看着这个蓬头垢面,衣着单薄的女人:“学校是我自己考的,吃饭住宿也都是我去拉货拿的钱。”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我,你他妈的能搭上有钱人?”花姨说到这里就恨,语气是是难以掩盖的嫉妒:
“还天天车接车送的,小日子过得真快活啊”
“是不是早就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了?!”
陆祈安“嗤”一声,像是冷笑。
脸上却也没多反应:“所以你当初故意让我去景山会所送货,就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
“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反正你现在成少爷了。”花姨一口痰直接吐出来,挑着眉,也不管他说的,继续顺着自己的意思:
“都这么有钱了,不拿出来孝敬孝敬你养母也就算了,还好意思管我要钱!”
“谁他妈给你的脸啊!”
这个地方隔音效果极差,每一户人家都紧挨着。
她的声音压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见,可每一个字都带着愤恨,像是要扯断对方的脖子。
脸上的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扯到钱,就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就三天。”
陆祈安声音依旧很淡,说出来的时候都没看她。
明显表示这只是他的决定,而不是跟人商量:“三天以后,要是这笔钱你依旧当它不存在,这些照片就会”
“姓陆的!”
没等他说完花姨就吼起来,此刻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了:
“你要是敢发出去,我就把你在会所门口的照片贴你们学校公布栏上!”
“我看你们学校还敢不敢要你!”
“随便你。”
陆祈安说。
将书包的拉链阖上,重新背在肩头,临走之前补了句:“照片的底片就在我的电脑里。”
说完这个就再没理她,往楼栋外边走去。
他们这个楼梯是木头的,走起来吱呀吱呀。
等到陆祈安走到一楼,身后传来女人尖怒的吼叫声:
“真是跟他那个妈一样,都是个出去卖的婊子!”
“真是婊子养的啊!”
“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他妈的再让我见到你!”
“真他娘的晦气!”
陆祈安脚步未停。
像是这些话对他不构成丝毫影响,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天此刻已经全黑了。
要是搁以前,陆祈安也根本不会在意,就默默往前走,出了这条巷子以后就会过马路,照旧去超市那边拉货。
开启他新的一天。
那时候他的生活一片死气,说是生活其实更像是在活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没有任何期待。
但现在——
他却抬头往上看。
这里偏郊区,天上的星星比市中心的要多,成片成片闪着光亮,而且透过筒子楼之间的空隙,是越往前边越亮。
陆祈安以前从来没心情欣赏夜里的天空。
现在仔细去看,却觉得是黑夜当中拉起的幕布,笼罩大地,俯瞰着世间上所有的人和物。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和自由。
陆祈安仰头看着往外走,结果刚出他们这条巷子。
就在巷子的入口处,看到一个人,
程卓站在那。
旁边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陆祈安远远看着,目光微沉。
脚步停顿一瞬,再慢慢朝程卓的方向走过去,心里也知道此时此刻,车里肯定是没有纪连的。
走到人跟前时陆祈安没有上车,就定定看着程叔: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程卓也看着他:
“你在找小刘要针孔摄像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他的语气没有恶意,却也比往常冷淡一些。
陆祈安手搭在肩上的书包袋子,脸色和之前差不多:
“恩,处理一点家事。”
“我知道。”
程卓依旧看他:“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想让纪总操心,所以选择自己过来。”
接着往旁边让开一个人的位置: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陆祈安依旧站在车旁边,等对方先上车了自己才坐上去。
今天程卓自己开车。
陆祈安觉得到对方有话要跟他说。
但其实这一路上程卓都没有问他别的,也没有问他筒子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纪连知不知道。
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关于当前房地产市场的形式政策,看他有什么看法,几个不同方案之中要是他他会怎么选。
陆祈安根据自己目前知道的谈了些观点。
程卓平常听人说话总是喜欢中途摁停,可这回期间却一直没打断他。
只是在陆祁安将观点全部陈述完毕以后客观评价了句:
“还是太稚嫩了。”
陆祁安就没有说话。
等到汽车完全上路了忽然道:
“先回学校一趟。”
“这个点么?”
程卓边开车边问他:“今天纪总公司那边还有事,不会过来接你。”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了。”陆祈安瞥眼底下的手机:
“但他也让我帮他带食堂的煎包。”
程卓回头扫他一眼:“你们学校食堂这么晚还开门?”
“我提前让帮我留了。”陆祈安说,顿了下又道:
“到学校以后,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需要送。”
程卓才转回来没说话。
等到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忽然道:
“你很重视纪总。”
“是。”
对此陆祈安没有丝毫的掩饰,“重视的程度没有任何人可以和我放在一起。”
说完后从车内后视镜里直视程卓的眼睛:
“也包括您。”
作者有话说:
程叔:现在的小孩
第四十二章
后者似乎在他这句话里挑挑眉。
最后什么话也没有接。
但不说归不说,程卓还是把人送回家里。
在车上,陆祈安看着车窗外。
外边的景致是黑连着黑,快要到家的时候才看到一抹白色。
因为创口贴蹿出来了。
在车边上蹦啊蹦的,等陆祁安出来的时候就去咬他的裤脚。
门大开着在,说明屋里有其他人。
陆祈安进去一看,果然见几个师傅在里边忙来忙去。
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的单人书桌变成长长的一条,连到里边靠墙的地方一个U字型,两台电脑被分别放在那儿。
陆祈安认得其中一台是纪连的,另一台是他自己用奖学金买的。
之前被他摆在床头,现在给挪过来。
而他的床头旁边,衣柜也多了个新的,里面好些都是纪连的衣服。
陆祈安静静看着里边的变化,喉结微滚,随手拍了张照片给纪连发过去。
后边跟了个为什么。
很快纪连那边回过来消息。
陆祁安只看一眼就愣了下,把消息里的几行字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
才给那边回复。
[乖弟弟:好。]
十几公里以外的办公大楼——
得到肯定答复的纪连松出口气,趴办公桌上,继续去看业务部两份新递上来的策划案。
今天他去的那家旅游公司。
虽然不是他们的主要投产,但却比想象中要好不少。
纪连本身也对什么山啊水啊的,旅游产业有点兴趣,当即就叫程卓给他拿了些资料过来研究。
但研究半天就研究困了。
明白过来比起看业务,自己更多的是还是想去旅游
正收拾东西准备走,程卓推门进来。
对方此时没有戴眼镜,表情说是凝重也不对,但眼角下的乌青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连刚把外套穿上,听到动静后扭头的:“下去买夜宵啦?”
“没有。”
“那你去干嘛了呀,这么久不在。”
“一点私事。”程卓说,说完后想起纪连今天偶然在他跟前提起的,问说,
“您是,将来真的想把公司交给陆小少爷?”
“我是有前提的。”纪连眼睛微抬,懒洋洋的:
“得是他喜欢,他要是喜欢,还愿意做那就肯定能做得很好,我们就都可以提前退休了。”
说到这又叹口气:“他要是不喜欢也没辙,咱还得继续在这儿耗着。”
一家这么大的公司在他眼里就是喜不喜欢。
这要换个人程卓肯定得敲打几句,或者干脆就直接持反对意见。
但是很显然,他对纪连说的第一句话确实没有异议,面上却还是说:
“您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
因为是他是主角啊
而且还是那种商业奇才,护短狂魔,对身边人极好的类型。
纪连一句话卡嗓子眼,最后只说: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程卓顿了一下,说:“有天赋,前瞻性的眼光也很好,而且对市场的预判也都能踩到点儿上。”
重点是性格里有他这个年龄段里极少有的沉稳。
也能狠的下来。
“将来是可以往这方面发展的。”
“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纪连说。
华宸本身就不算家族企业。
纪淮天就他这一个儿子,而且因为年轻的时候创业,遭受过一堆亲戚朋友的嘲讽冷脸,后来就都没怎么联系。
即便华宸发展到这么大了,也没有让那些亲戚染指插手过一次。
这样的好处是,没那么多破烂事,企业的主体性保住了。
不好的地方,可能在用人方面,信任成本会特别高,不好规避风险。
“您要是真的有这个想法,那我会去会列一个书单。”
“回头后面的几个峰会,要是陆小少爷有兴趣可以跟着过来看看。”程卓说。
“现在不行,人还没高考呢!”
纪连总是把高考看得比天大,“再怎么样也得等他考完以后再说还有,没准人上了大学以后心思就变了呢,不想给他哥打工了!”
程卓想起刚才在车里陆祈安看向他的眼神。
尤其在他提起纪连以后,带着审视和凝望,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漆黑地穿透人心,是极度的决绝和不可一世。
心道这种变化大概率不会发生
“哎,按我说的,做房地产有什么好,总是跟着政策变,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纪连说着。
跟程卓一起走进公司电梯的时候,手机打开那个短视频软件,是之前曹俊出去露营拍的。
他们现在的粉丝群体日益壮大,还接到不少户外品牌的广告:
“您看看这个,既能挣钱还能到处玩,多有意思啊,哪里是天天待在公司干坐着能比的!”
程卓对他说的不予置评。
虚虚地接了两句。
把人送到家后自己就走了。
屋子里乌漆嘛黑的,纪连手里还在看那个视频。
进去以后把灯摁亮,创口贴率先跑过来,在他脚脖子那儿转着圈地蹭。
“乖乖乖”纪连边摸他的头边逗他:
“你哥哥呢?”
创口贴依旧蹭得飞起,脑袋往人肚子上不停地滚。
每次刚进家门的时候他就这样,纪连就盘腿坐在地上陪他玩了会。
叮——
厨房微波炉一响。
喷香的味道从里边传出来,原本还匍匐在肚子旁边的创口贴立刻调转狗头,朝厨房飞速奔去!
生煎包子一直搁在里边,刚刚应该是自动复热过了!
连带还有一罐热好的椰奶。
纪连把包子拿出来,和旁边早就乖乖坐好的创口贴一块分了。
吃得油光嘴滑的,想来想去还是象征性地在盘子里留了两个包子,带上楼。
走到陆祈安房间门口敲敲门:
“弟啊,吃包子不?”
里边没声,像是已经睡了。
纪连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我吃了啊。”
说着就回自己房间。
结果刚进去就发现他床上靠外的那床被子动了动,紧接着枕头上面好像比平常多了个角。
小风一吹,上面毛绒绒的一层左右动了动。
纪连:!
猛地一抖,手里包子掉到地上!
他难道又穿书了?
好死不死的还是本灵异小说?!
纪连拿起手里的托盘挡前边,没等他吼出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朝他看看,从床上坐起来。
睡眼惺忪的像是刚刚被吵醒:
“哥”
坐起来的时候还揉了两下眼睛。
纪连看看他,又去看地板上的包子。
叹口气:
“别哥了你是我哥”
从地上捡起包子丢到旁边的垃圾桶。
心里可惜得不行,扭头问他:
“怎么不在你自己的房间里睡呢?”
“这样突然出个声我还以为是撞鬼了,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他这么说陆祈安从床上下来,走到他后边一点的位置:
“不是你发消息过来,说是晚上不睡我的床吗?”
纪连差点没反应过来,听清楚以后忍不住说他:“陆祈安同学,你看别人的消息只看前半句?”
陆祈安却说:“你不是别人。”
那倒也是
纪连眨眨眼睛。
心里突然暖暖的:“可我不是把我的东西都搬到你那边去了么?这样你还睡不着啊?”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
陆祁安老是做噩梦,睡不着觉,还想跟他一起睡,为的就是想要一个熟悉感。
人在熟悉的环境下更容易睡得好,那纪连就干脆把自己屋里的东西都搬过去。
这样孩子总能接受了吧。
孩子却依旧看着他:“我想跟你睡。”
纪连:“”
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不是,两个男人挤一张床你不嫌热么?”
“之前在海城,不是你说想跟我睡一起么?”陆祈安说,一条手臂撑在旁边的枕头上:
“还是说,你现在有一定不能跟我睡的理由?”
纪连一句话卡到一半:
“我有什么不能的”反应过来以后把脸偏到一边:
“你要睡就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纪连洗澡的时候才想起很多东西他都差人拿到陆祈安房间。
就自己去隔壁房间又拿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陆祈安已经半躺在他的床头,旁边的小灯开着,正在看一本纪连的书。
纪连看他这样就想笑:“你说说你,隔壁买了那么大一升降桌你不用,还非得赖在这儿。”
忽然就觉得今天自己费那么大劲儿就是多此一举。
陆祈安看书的时候很专注。
轻易不理人。
只是等纪连上床的时候才阖起来,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背对着他躺下去。
宽阔的肩膀,脖子那里的衣服微微翘起,露出白色的一点后背。
但很快就被人身上的被子盖住。
纪连躺下来的时候没理他。
陆祁安盯着那看了好一会,伸手过去,把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关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
理论上说应该已经习惯了,陆祈安却觉得每次和纪连躺着,都会克制不住的去想他。
想他的身体,也会去想他在想什么。
想来想去一晚上就过去了,却也完全感觉不到困。
欲望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是突如其来的,比吸引更深,更致命。
这个命致的是自己,也是自己正对着的这个人。
陆祈安从后边摁住他的肩膀,声音在夜里带着一点点暗哑:
“你说你不会结婚,是真的吗?”
他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纪连原本是侧躺着,听他又说起这个就又转过来,面对面对他:
“现在反正是不会的你也不要乱想。”
“我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嘛,你也太小看你哥了,也不会因为这种事不要你的。”
边说边从前边捏捏他鼻子,把人高挺的鼻梁中间捏出个手印:
“放心好了。”
陆祈安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在告诉纪连,不能不要他。
但其实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等纪连重新转回去,他在空气中轻轻叹一声,手微微往下伸。
后者累了一整天,不想再给他掰扯这个,带着倦意的声音:
“睡就老实睡觉啊,不许乱摸。”
不知道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还只是梦话。
“呵。”
陆祈安嘴里憋出一声暗笑。
弓起身子,侧脸紧贴着纪连的肩膀,往他脖子中间埋。
等到身边人彻底睡着了,才舔舔嘴唇,半个身体撑起来,从人上边一点的位置静静俯视他。
深吸口气。
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作者有话说:
纪连:结婚现在反正身边不会的。
陆祁安:你只能和我结婚-
(柿子+冰块)*榨汁机+牛奶+柿子果肉柿柿平安。
周末来啦,祝愿所有宝宝平安
第四十三章
晾晾洗浴中心。
纪连刚像之前那样从大澡堂子出来,腰上围着块布,走到隔间往床上一趴。
负责过他的搓澡师傅就走到他后边。
笑盈盈跟他套近乎:“哎,好久没见你来了啊。”
“啊快过年了,最近忙。”
纪连在床上趴成长长一条,舒舒服服闭上眼。
搓泥师傅就拿着个浴巾给他上上下下地搓,搓的时候还跟他聊天:
“公司忙吧,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们那时候辛苦多了。”
听语气是完全没看出纪连是公司老板。
澡堂子里是这样,衣冠散尽,谁都是一长条白花花的肉。
纪连也从来没提过这事,就随口一接:
“就是,现在的公司,太压榨人。”
两人就跟老朋友似的又聊两句。
师傅没聊几句就又笑出来:
“哎帅哥,不是我说,你家那口子够激烈的啊,这给你抓的啧啧啧,手劲儿挺大。”
纪连每次边搓泥边闭目养神,要是边上没有说话的声音估计会直接睡过去。
闻言嘟嘟囔囔一句:“什么口子啊?”
“就你这身上啊,哎哟这腰这腿,还有后头这背,上边这红的哟,绝对是人抓的吧。”
反正不就是道红口子嘛
又不是血口子的。
纪连没当回事,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后拍拍,什么都没拍着:
“应该是我自己抓的吧,这两天蚊子多。”
“帅哥你讲话真逗,这都快过年了还有什么蚊子啊。”搓澡师傅只当他不好意思:
“哎呀没事儿,现在小姑娘都野着呢,像你这细皮嫩肉的,被搞出点动静真的一点没事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连都没听到他后边说的话。
他睡着了。
身体完全趴在榻上,四仰八叉扒着底下的床垫子。
一倒头,嘴里呼出阵阵轻鼾。
年底公司太累了。
先不说业务上的累,即便他程叔已经帮他推过一轮,但光是那种合作商请吃饭、各种酒局应酬都有十几场,就连年会他都要跑好几个城市。
昨天刚从亚市回来,半夜三点才到的家,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自己进的是谁房间,反正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今天浑身不得劲就过来搓个澡。
身上一层泥掉了地,来年就是新的一年。
但其实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愿意出来坦诚相见,浑身搓泥的人其实少。
纪连待的地方是个隔间,搓泥师傅中途出去的时候旁边手机响了。
“哎”
他接起来,依旧半睡半醒的。
澡堂子不算隔音,手机对面的人一听就知道他在干嘛,直接乐出来:
“又去搓澡了啊,怎么不叫我一起啊。”
“你又不搓,每次进来连澡堂子都不愿意下的。”
“嘿嘿,谁让你们都那么奔放的,就没见一个讲究人。”
“身为一个北方的,这不是很正常嘛。”纪连打了个哈欠。
“都说正常了,那你怎么不带你弟去啊?反正你俩住一块,一路去一路回的多方便。”
余嘉航声音飘起来。
纪连:“”
莫名其妙的,原本的一点困意全跑干净了。
再开口时就没说这个:“你有事吗?”
“有啊,我家老头子让我问你,年前要不要上家里吃个饭。”余嘉航说:
“哎不是我说,最近你不是跟程叔搞工程吗,我老头,还有家里那几个叔叔现在看到我们就夸你,都快把你夸上天了。”
纪连才不管人是夸是骂的:
“别提吃饭啊我最近就剩下个吃饭,天天不是这里吃就是那里,都快吃吐了。”
余嘉航:“那你过年怎么整,上国外去?”
“不去。”纪连一个爱国人士,传统观念根深蒂固,
“好好一年一次过年当然是要待在家里啦。”
余嘉航惊讶:“不去国外找你那些亲戚?”
纪连:“找他们干什么,闲的啊,又不认识。”
“行吧,那等年后我再过来约你。”余嘉航那边只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刚一挂陆祈安就打进来。
纪连左右看看周围这环境,当没听见。
一直等手机他自己响自己挂。
连着好几遍对面也消停了。
纪连原本是趴着的,现在翻身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
把手机放旁边。
抿着唇,到后边都没往自己手机上边看。
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就比方说,他可以坦然的约余嘉航出来搓澡,但同样的话说给陆祈安听就说不出口。
这种感觉这段时间越来越明显。
分明他们俩才是天天在一块的,而且现在就连房间都互相串着用,两张床上都有他们的味道。
都已经是这么近的关系了,好像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哎
搞不懂。
纪连摇摇头,从床上下来以后就照旧去吃澡堂的自助餐。
他刚刚和余嘉航说不吃,但其实是不吃那些什么红酒啊、面包,海鲜什么的。
对澡堂自助的这种炒面炒饭还是照吃不误。
喷香的捞汁肉和烧茄子往碗里一拌,纪连一坐下来就完全能下三碗米饭!
连后边上了车都是一股红烧肉的味儿。
去接陆祈安放学,对方刚上车整个上半身就全挂在纪连身上,像是枕着又像是半躺着。
在人脖子上来回地蹭:
“为什么不接电话?”
陆祁安最近越发腻歪了,只要看到他就跟身上没长骨头似的,直接赖过来。
此时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简直就跟查岗一样。
纪连浑身一抖:“没听见。”
结果陆祈安下一句就是:“又去搓澡了?”
纪连:“”
彻底无奈了:“你创口贴的鼻子啊。”
陆祈安没接他这句,只是手贴着他的背,大脑袋依旧搁在他肩上。
但他太高了,说是他枕着纪连,倒不如说是把人揽了一半在自己怀里,俯唇在人耳边:
“不是说好了我帮你搓么。”
他这段时间总这样,动不动就贴着人耳朵说话。
纪连从耳垂到肩膀一直都痒痒的,忍不住动动脑袋,往后挪半步:“哎你这不是快高考了嘛。”
“是快过年不是快高考。”陆祈安压低声音在他旁边,注意到他后颈上的红印,眼角微黯,
“还有半年呢。”
“那也快了。”
纪连找不到其他说法,只能拿这件事情说他:“你们学校今年还有寒假不?”
“有,十天,从大年三十前三天开始放。”
“意思是大年初七就得去学校呗。”纪连说到这还怪心疼的:
“高二就这么辛苦了啊。”
接着又问他:“那等到明年,你们是不是连年三十都没有了?”
陆祈安笑了下,面上倒是完全不当回事:“不管放不放假的,我都会回来跟你一起过年。”
他这么说了,纪连一句话卡嗓子眼都没说出口。
因为话说回来——
这好像真的是事实。
要是没有陆祈安,到时候家里只剩下他和创口贴一老一小的。
听着好像确实挺孤单
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家里多了个小孩真好,手臂也没扯回来,继续抻着让陆祈安靠:
“算你孝顺。”
但说是过年吧,京海城区的过年气氛其实不算太浓。
尤其是今年赶上寒潮。
雪已经下过几场了,空气还是冰冷的,寒气重,路上的人都是大衣外头再裹个羽绒服。
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快,很多大学已经放假了,路上的行人多是上班族,无论去哪儿都来去匆匆。
从这家公司赶到另一家,照顾家里老人小孩,一直到过年前两天才匆匆忙忙到超市去打年货。
相比较而言纪连他们家还算是年味儿浓的。
虽然他们公司是年三十的前一天才放。
但是胖婶早早给他们打了好多年货回来,还特地从老家那儿拿了腊肠腊肉,全都搁阳台上晒着。
一长串。
“回头啊,你们把这腊肠切成丁,放到锅里和米饭一起蒸就可以啦,完了再加点香油,很简单的。”
“嗳我知道了。”纪连跟在人旁边。
先是看着胖婶,又回头去看他们家大门口。
马上要年三十了。
陆祈安踩着高脚椅,刚贴了副对联上去,红艳艳的,又在屋檐顶上吊了俩大红灯笼。
也是胖婶买回来的,看着特别喜庆。
纪连走过来的时候手够了下陆祈安的腰,笑着说他:“差不多行了,这看着够对称的了。”
陆祈安也在旁边跟着笑。
没去扶旁边的墙,就够了把纪连的肩膀,从凳子上下来。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一个年,心里高兴,
或者说只要是跟纪连在一起,他就高兴。
这样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现在好不容易能攥进手心里,陆祁安就不会再放手。
也不会给对方任何后退的空间。
陆祈安进屋以后从客厅走到厨房,他走到哪创口贴就跟到哪儿,脑袋跟着转啊转的。
“家里还有东西要买么?”陆祈安问他。
“要的。”纪连说,说着还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就上次我们自己在家烤的那个肉串。”
“不过等胖婶明天上午走了我们再自己去买吧,要不人听见了肯定又得替我们往外边跑。”
“外头的雪还没完全化呢,路不好走。”
“好。”陆祈安对他的话从来都没有意见。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一大早起来。
纪连笑盈盈的,给胖婶和张师傅都包了大红包,还附赠一长个金条和两瓶有些年份的白酒。
提着倍儿有面,让人高高兴兴地拿回去过年去。
接着就要上楼喊陆祈安。
太阳这时候已经晒屁股了。
年三十的前一晚,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得分床睡,这是他们这儿规矩。
以前都是一大早的陆祈安来房间喊他。
今天人像是睡过了,纪连喊了几次都没人应。
都不知道屋里还有没有人,先是站在门口再等了会,发现门没锁,接着就推门进去。
陆祈安握着手机,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窗帘也没开开,整个人像是陷在四周的黑暗里。
“陆祈安?”
纪连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后者听到动静后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瞳孔是黑色的,带着一股死气。
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他这样纪连都看愣了。
停在原地。
印象里,除了第一次见面,陆祈安被铁链绑着脚腕的时候,脸上从来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第四十四章
陆祈安的外公去世了。
很突然。
突然到之前老人家躺在病床上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也突然到,光是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觉得是假的。
明明说好的,手术顺利,治疗结果都很健康的人就这样走了。
还是从医院出来以后不到半年,大年三十的这一天。
任何一个人听着心里一口气都出不来,也接受不了。
不为别的,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没有一点前兆。
相当于是你之前还见到的一个大活人,大伙都说他很健康,半年前还嘻嘻哈哈地对你笑,调个头说没就没了。
这谁能受得了呢?
张师傅放假了。
这个时间段也不好叫公司其他人过来开车。
纪连把创口贴暂时放在邻居家,自己开车陪陆祈安回县城的村里。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马路两边,白皑皑雪已经从雪块变成一团黑色,和街边下水道流出来的泥泞混在一起。
很难看,也很丑。
一年过年里的浪漫全都没有了。
纪连开车上高速后,每开一段路都会往陆祈安脸上瞟一下。
开始还会说几句话,但也没太重要的,无非就是问他饿不饿,渴不渴,下一个休息站要不要去上个卫生间。
但陆祈安一直没说话。
只是在每次纪连问得多的时候提醒他看路,好好开车。
纪连先还接着他后边再多说两句,等车开了快一半也没怎么说了。
只告诉他把窗户摇上来一点,外边冷。
两人到的时候。
是直接把车开到村口,那里有一块空地,除了纪连的还有几辆车,旁边种着的几棵桃树树顶都快秃完了。
不远处的一排平房门口站了很多人。
有的在说话,有的在房子里进进出出的,地上掉着一地的瓜子。
从把车开进这条路的时候就往他们这边打量。
毕竟村里很少会出现百万以上的车
但其实这辆已经是纪连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
陆祈安已经下车了,纪连刚要下车就被他从车门外边抵回去!
陆祈安做这种事像完全是有经验,驾轻就熟的。
但纪连心里知道,陆祈安现在这样做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不想让他陪。
赶紧把窗户摇下来:
“我还是跟你一起下去吧,我都想好了就说我是你之前打工地方认识的一个哥哥。”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是哥,说我是你老板也可以啊”
“哥。”
他话音刚落就被打断。
陆祈安从车窗外边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别过去,也别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话。”
“去村口那边,一家名叫兴和的旅社等我就可以。”
“不是你,你一个人可以吗?”纪连说到这顿了下,声音放软了些: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是你哥,都一块生活这么久了,我也想进去看看你外公啊。”
“而且大老远都过来一趟了恩,我的意思是。”纪连斟酌了一下说法:
“你要是不喜欢我跟你那些亲戚说话,我也不会说多,就进去给老人家上柱香,尽尽心意这样可以么?”
他再说这些的时候陆祈安就看着他。
其实这次人根本不用陪他来,但最后还是来了。
一直陪在他身边,看样子也很难过。
陆祈安不想看他这样。
可没等他说,纪连已经自己把车解锁,从上边下来。
重新走到陆祈安旁边,拍拍他肩膀:
“走吧,哥哥陪你过去。”
一句话像是再在人心上扎了个口子。
陆祈安身体抖了抖,从他的侧脸往下看。
走在他身边没说话。
纪连虽然平常大咧咧的,但他本人气度不凡,尤其是现在一整身的黑色大衣,一看就是和周围人都不一样,是大城市过来的。
在他没走近的时候,
陆祈安的舅舅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头发比上次在医院里白了一半,眼角下一片乌青。
精神不是很好。
他不喜欢陆祈安,但这时候也知道该做什么,朝他开口:
“祈安来了啊。”
继而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位是?”
“噢您好。”纪连伸出手:
“我是祈安之前打工地方的老板,他平常也叫我一声哥。”
“这次过来,是听说老爷子的事了,就想过来一块上炷香。”
“噢这样啊”
舅舅抿抿唇,往里看一眼后,深深叹出口气,低声对他们:
“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纪连:“麻烦了。”
他们这个村里没有专供的灵堂。
老人的遗体就摆在家里中间的黑色棺材里。
此时面色沉静,双手抚在肚子上,脸上已经有入殓师整理过仪容,看着好像比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还是胖了些。
纪连给上了炷香,上完香之后把带来的体恤金放进旁边的箱子里。
做完这些以后回头去看。
就见陆祈安站在他外公的旁边,定定看着木棺里外公的脸。
从他的脸到前边的黑白照片,再回到他的脸,眼神没有偏开过一刻。
理论上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这样普世的规律下,失去世界上唯一一个跟他有血缘,还愿意关心他,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亲人。
原本纪连之前就说好,大年初二就陪陆祈安去看看他外公的。
还说这回一定要介绍自己给人认识。
没想到事情却变成这样
顿时眼睛一酸,从旁边退开,站在整间屋子的最后一排。
这里除了他,还有老人年轻时候的邻居朋友。
纪连也是听他们说才知道,陆祈安的外公不是因为生病,也不是旧疾复发。
是在过年前的前两天,出来给家里的一个小孙子买水球。
回来路上发现有个小孩掉水里了,就立马扔了水球跳下去救人!
人邻居抽两下鼻子,说着就叹气:
“你说他也是的,年纪都这么大了,看到个女娃娃掉在河里第一反应就应该是喊人啊,干啥要跟着往下跳啊!”
“这么冷的天,你说河里的水得有多冰啊,这样子跳下去,当时拉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纪连听他这么说,先是一直没出声。
几秒后忍不住开口问:
“那那个小女孩呢?”
“救回来了。”
那人说着,朝门口对面的石凳子上努努嘴。
那里有个阿姨正抱着个小孩坐在那。
两个人脸色瞅着都不太好,都在抹眼睛。
纪连远远看着,才发现那个小女孩大冬天的身上只一件薄毛衣。
目光滞了瞬。
先是远远看着——
再去对面的农副食品店里,买了两瓶热牛奶给他们拿过去。
没等母女两个反应过来又快速站回去。
他们这个村虽然地方小,但规矩多。
祭拜仪式过后还要守夜,一直到第四天才会安排出殡和落葬。
安排守夜的时候。
陆祈安还站在棺材旁边,手指搭了两根在上面。
低垂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纪连靠在门边上看他,刚想走上去,就见陆祈安的舅舅比他先行一步,已经站在陆祈安面前。
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
很快陆祈安眉头动了动。
抬眼看了下男人。
薄唇抿了片刻后,往外走,一直走到纪连面前。
对着他:“你先去旅社等我。”
纪连问他:“今晚要留在这守夜么?”
“是。”陆祈安点点头。
纪连越过他的侧脸往里边看看。
发现人舅舅也正朝他这边看过来,目光里有审视和打量。
纪连收回视线后搭了下陆祁安后背:
“没什么事吧?”
“没。”陆祈安摇摇头,又对着纪连开口:
“你先回去休息,记得吃饭。”
“我还是留在这陪你会吧,反正这门口这么多人呢,多我一个不多。”
“真不用。”
陆祈安把前边的话重复一遍,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放软了一些:
“哥,听话,”
纪连:“”
怎么听都像是哄孩子。
暗暗叹出口气,对他说:“那好吧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快就要去旅馆里边待着。”
“就在这附近走一走,你要有什么事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陆祈安点点头。
纪连说完这些后又去看屋里其他人一眼。
看完才退出去。
其实这种时候都是亲人之间互相悼念,安慰的场合。
他一个外人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纪连出去以后就在这附近转悠。
光看外表,这个村庄其实不算穷,感觉跟他之前去做的一个度假村开发的地方差不多。
但其实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里用的还是旱厕,而且大多数屋子都是空的,多是老人小孩,没几个年轻人。
纪连正绕着离陆祈安他们不远的一条路往前走。
后边很快就有人追上来,先生先生地喊他。
纪连回过头,才发现是刚才那个坐在门口的女人。
她气喘吁吁的,躺在她背上的女娃娃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过来的时候从兜里拿出钱递给他,声音飘忽:
“刚才谢谢你给我们买的牛奶。”
纪连一愣。
反应过来后立刻推道:“别别别,说不上这个,而且是我自己买的,又不是你们非要我买的。”
那个女人还在拼命摇头,继续把钱往纪连手里塞。
两只眼睛因为刚才哭的已经肿成核桃。
可没等她开口,一群小男孩突然从山坡上朝他们俯冲下来,手里提着一篓子水球!
没等跑到。
其中一个小男孩已经跳起来,一个水球用力去砸女人背后的小女孩!
水球里除了水还混着冰渣子,小女孩被直接砸醒了。
身体猛地抖抖。
抬起脸,看不到任何光亮的瞳孔里全是惊恐。
第四十五章
半个小时以后——
几个小破孩全被纪连一个个拎到墙角去,从角落一直到不远处的那棵光秃秃大槐树,站成一排!
等他们全部站好。
纪连叉腰从第一个走到最后一个,抬手把自己脸上的雪水抹掉,没好气道:
“说吧,大冬天的想干嘛啊!”
这帮小兔崽子速度太快。
刚才纪连帮拦着的时候也吃了好几个水球。
此时外边的大衣毛衣全湿了,侧脸还被砸的肿起来。
现在就憋了一肚子火: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啊,啊?!人家才这么小,万一出什么事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嘛!”
话音刚落角落里最胖的一个小男孩突然吼起来:“你凭什么骂我们!”
他声音发抖。
用全身力气指着旁边的那对母女:“是她,她个死扫把星,就是因为她我爷爷才没了的!”
纪连一愣。
再看向他的时候就问说:“屋里的那个,是你爷爷?”
“是!”
纪连只顿了两秒就又重新板起脸:
“那也不行。”
小胖孩:“怎么就不行了啊!”
“就是因为她”他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眼泪不掉下来,“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好好的,我爷爷就没有了啊!”
“凭什么啊!”
纪连下意识扭头看眼。
那个女人垂着头,正抱着她的女儿轻声哄。
据刚才她自己说,她这个女儿生来就是盲人,看不见路,那天也是因为她在厨房里忙,一个没看出,放出去玩才不小心滚进河里。
农村的灶台不比城市,边上轻易离不开人。
加上女孩虽然看不见但很乖,邻里邻居的大家也熟,但即便是这样女人还是尽快去找了。
结果没找到人,却看见陆祁安的外公被人拉到河水边上。
这个世界本身就没什么绝对的对与错。
每个人在各个阶段,都只能看到自己现有的认知和目光里,唯一想到的那个。
纪连深吸口气:
“这个妹妹是你爷爷拼死要护着的人,你觉得你这样做对么?!”
“换句话说,你认为你爷爷要还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你拿他送你的冰球欺负一个比你小这么多的小女孩,他会怎么想?”
“是会觉得你这样做是替天行道,还是把你屁股揪起来,打一顿之后再饿上一整天。”
小胖墩咬着唇不说话了。
从恶狠狠地盯着小女孩到看着纪连。
纪连语重心长:“他是你爷爷,他会怎么做你心里肯定比谁都更清楚。”
“只不过是他现在不在了,你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道理。”
“但这其实是你的错觉,等你几年以后再想起来,会后悔的。”
他一字一句。
小胖墩目光微闪,半天才吭哧出一句:
“我我不知道。”
他这么说,倒是他旁边一个个头比较高的人开口,年纪看着也是这群孩子当中相对最大的:
“照我说,她不是扫把星,屋里那个才是!”
纪连看向他:“什么屋里那个?”
那小孩接着说:“是我爸说的,说二大爷之前还好好的,结果去医院的时候见到自己外孙子才变成这样。”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男孩也接道:
“他那外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刚生下来就克死他爸他妈,原本这几年在外边大家都还好好的,现在连他外公也被他克死了!”
“听说他妈妈生前还是个妓女,鬼知道那么多男的哪个才是他亲爸。”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谁知道呢,反正在我看来他就是一扫把星,谁挨着谁倒霉。”
小孩们一字一句。
纪连听着却觉得每个字都砸他心上。
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怒:
“这些都是你们家里人说的?”
老人家都病了那么久没一个愿意站出来,放在村里好些年了也没见谁去尽过孝的。
倒是把一个天天在医院里跑前跑后,连高考都快要顾不上的孩子说成个罪人?
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是啊,我爸天天说呢,说当初还好找了个城里人给他带走了。”那个小高个说起这个还挺庆幸:
“按理说今天二大爷的葬礼他就不该来,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家人!”
他们几个小孩义愤填膺。
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回去再看眼家里的老人。
而此时被他们说是“扫把星”的少年,正在屋子里,帮着几个大人一起抬东西。
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再把里面的东西搬上去。
忙得身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反正一干起活来就根本不消停,嘴紧闭着,也不跟周围人说话。
只是路过木棺的时候会往里头看眼。
纪连回去的时候。
陆祈安正在把一箱蜡烛和纸钱搬出来,放到外边的太阳底下。
看到纪连的时候先一愣。
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快步走到人跟前,把对方的手扯过来自己捏着。
看着纪连的脸,眉头拧在一起:
“怎么弄得?”
他指的是纪连侧脸上的红,还有他胸前明显湿了的一大块。
是刚才护着母女两个的时候被水球砸的。
纪连摸摸鼻子:“没什么,就刚走路的时候没注意,在雪里摔了个屁股墩。”
“但还好啦底下的雪是软的,就算摔了也不怎么疼。”
纪连也一直看着陆祁安的脸。
偏开头——
把手里的袋子抬高了些,问他:
“烤红薯,吃么?”
陆祈安没看他手里红橙橙的红薯,只弯腰去看纪连的腿。
在他脚脖子那捏捏,接着就要往上挽两道。
“哎别别别,这还在外边呢,你怎么总是掀我裤脚啊。”纪连被他这弄得往后连退几步,又说:
“先吃点再忙吧,看你这样怪累的。”
陆祈安没吭声。
回头看看没有搬完的东西,说:“等我十分钟。”
“好。”纪连点点头。
冬风滚着落叶。
也就是大年初一这天。
两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一人一个烤红薯。
现在这个时间,平房里进进出出的人比之前少点,没那么多人。
但纪连此时也不管有没有人了。
等吃完红薯以后扯过陆祈安的脖子,让人枕在自己肩上。
一条手臂搂住陆祈安另一边的肩,手覆在上边轻拍两下。
自从从海市回来以后,纪连就极少像这样主动去抱陆祈安的身体。
还是以这种姿势
后者先是一愣,后来才在这样的力道里轻吭出声:
“哥。”
“让哥抱一下。”纪连又拍拍他的肩。
陆祈安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刚才肯定还发生一些别的事了。
刚想开口问他。
纪连突然就说:“就觉得有点心疼。”
陆祈安因为他这一句想问的全部咽下。
先是没接着他这个说什么,直到注意到纪连眼角上沾着的一点雪水。
也伸出手,勾住纪连放在自己身上的一根手指头,嗓音微哑:
“那你会一直心疼我么?”
“必须会啊,疼死我了都快。”
纪连捏捏他耳朵,再把陆祁安头顶上毛寸往旁边捋:
“哎哟,明明是这么好的一小孩,怎么就没人看得见呢。”
陆祈安从肩膀到手臂,再到后背的一整块地方下意识挺直了。
麻木的伪装撕下来。
先是一动不动,后来脸翻了个面埋进身边人的颈窝里,接着是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下去。
陆祈安肌肉长起来了,这样压过来的时候分量是真不轻,但纪连也就这样撑着他不说话。
一束光穿过覆满白雪的枝头——
浅浅的湿润从纪连的颈窝溢出来。
虽然只一瞬间,但被压住的那个人还是感觉到了。
肩膀往上挪了点,让陆祈安的整张脸都埋在里边,另一边的手盖在他后脑上。
凉风吹过。
树枝上的积雪落下来,掉到两人的衣服和头发。
不远处的临时祠堂,黑白照片里的老人也正看着他们这边。
后面三天陆祈安都留在这守夜。
纪连每天过来给他送饭,知道小孩不愿意跟那些人一块吃,就早中晚都送,每次还顺道买笼素包子,再带瓶水。
就是周围一些过来的小孩,每次看到他都躲着走,跟见到什么瘟神一样。
再次发现有小孩看到他们就跑。
陆祈安看向纪连。
纪连全当没看见,咳嗽两声,手里的素包子递过去:
“他们这是羡慕你呢,这个时候还能有包子吃。”
陆祈安没接茬,但还是就着纪连的手对着包子咬一口。
他刚跟着其他几个人干活,手到现在还脏着。
咬的时候他舅舅也出来了,看到他们的时候挑挑眉。
脸色变了两下,就朝着纪连他们走过来。
“纪先生今天又来了啊。”
从纪连的车开进村里,舅舅表面上一直对他挺客气的:“哎哟,这些天真的麻烦你了,大过年的,还为我们家的事跑来跑去。”
纪连秉持着之前答应过陆祈安的,不跟他的这些亲戚朋友多说话。
而且此时他也确实不想说。
只看了眼他,对着旁边的陆祈安低声说:“后边还有什么事么?”
陆祈安:“我想去碑前看看。”
“好那我先去车那边等你。”纪连说。
陆祈安应了声好。
他们这次过来没有带多少行李。
纪连今天退旅社的时候就把剩下的东西都放箱子里,现在一块装上车。
他在做这些时候,陆祈安的舅舅就一直往纪连那边看。
可很快视线就被人给挡住了。
陆祈安挡住对方视线的时候,目光居高临下地也落到这个舅舅身上。
沉郁的,完全不该是一个晚辈看长辈的样子。
带着戒备和警告,一种可以称之为审视的神情。
第四十六章
“你们今天下午就走了吧?”舅舅问他。
陆祈安没有应他的。
但即便他不说,当舅舅的也大概猜到了。
半小时前木棺已经下葬,他们这次过来的亲戚朋友也走了一小半。
老人家的墓安葬在村里的一座乡山。
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个站在山底。
上山的时候舅舅忽然问他:“刚才那个人,是你的老板还是你的其他什么人?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也见过他吧。”
陆祈安从他上一个问题就没有理他。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往不远处走,走到下了葬的他姥爷那儿去。
舅舅又在旁边不经意的:“看着挺有钱的啊。”
“你是在给他打工呢?还是专门给他打工。”
陆祈安没走了。
站在原地,定定睨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舅舅面露一瞬间的尴尬。
很快“哈哈”笑两声,“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就觉得人家那气质,感觉不大像是开那种小超市的。”
说到这又凑过来,低声道:“他真是你老板啊?”
“这看着对我们家的事还挺上心,又出力又出钱的。”
陆祁安依旧看着他。
旁边全都是一排排石碑,前后几米暂时只有他们两个。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是在超市拉货?”
“呃?”
舅舅一愣。
偏过头,这回彻底没看他了:“我之前有次去京海出差,路过你们那几栋楼的时候,碰巧就看到。”
又说了个别的:“那他除了那家店,还有没有其他——”
“是花姨跟你说的吧。”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祁安打断,说到这还笑一下:
“她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一句话只要不细想就不暧昧。
但要是打到人的三寸就很容易往后边深思,即便是做得再隐蔽,再以为不会被人发现都会变成这样。
舅舅原本还在笑的脸表情淡了几分。
再看向陆祁安的时候,脸上还剩下的那些客气快要没有了: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陆祁安:“你肯定比我清楚。”
他这样故弄玄虚的更容易让人心里没底。
舅舅沉默几秒,开口时就已经从陈述变成了试探:“是不是你那个花姨,她跟你说了什么?”
陆祁安却依旧没有直面回答他,只说:
“有些事情做就是做了,要想一直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
“你——”
这时候他们后边的山脚下,一个小胖墩跑了几步就摔到地上,羽绒服口袋一边一个水球。
两手撑地的朝前大喊一声爸爸!
舅舅立刻噤声,神色复杂地朝前边看一眼。
再回头的时候陆祁安已经不站在这儿了。
只有从半空中刮过来的风,冰冷阴恻的像是刀子一样割在他皮肤上。
临行前。
舅舅特意带了他儿子过来找纪连道歉。
说是家里小孩不懂事,天天在这里疯啊闹的,伤着人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真的真的特别对不起。
说着还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里边一看就是钱。
先瞥眼陆祁安,再看纪连:“这段时间小陆在你们那边干活,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这是一点油钱,你拿着拿着等下次有机会去京海了,我一定再请你们吃个饭。”
“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
纪连一愣,心想这人性子怎么转的这么快。
以及——
我差你这点油费么?
接着就说:“他砸的人不是我。”
边说边朝道路尽头,前院侧面的那个小平房努努嘴:
“你把钱给里边那对母女吧,刚好也带你孩子过去给人好好道个歉,以后别这样了。”
“嗳嗳我立刻过去!”
舅舅说到再次朝纪连点点头。
说完后一把拽起瘪着嘴,满脸通红的小胖墩往那边走!
看样子是道歉去了。
纪连先是去看他们的背影,接着就朝陆祁安:“你舅舅之前就这么人格分裂嘛?”
又想到什么:“有一次他在路上看到我都不理的。”
“不用管他了。”陆祁安看都不往那看,原本放在纪连脖子上的手变成一整条手臂。
整条手臂横上去,像是盘着人往前走:
“我们回家吧。”
“别啊,我还有事没做完呢。”
纪连说着把车的后备箱打开,从里边拿出一大袋东西。
看清楚以后陆祁安问他:“之前不是上过香了嘛。”
“之前是之前,那时候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这才是认真的。”
纪连继续站在车后边翻翻找找,很快把一个东西捧手里。
是一束雏菊,还有一瓶白酒。
他对着陆祁安:“走吧,你外公下葬以后我还没去看过呢。”
他这次的确是真的有备而来,除了那酒和花还有陆祁安几次考试的成绩单。
应该是从电子版打印下来。
可是村里统共就没几家打印店,过年期间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搞到的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外公和纪连更关心陆祁安的考试成绩。
“你外公那么喜欢你,看了这些肯定高兴!”
纪连抱着他那堆成绩单,跟以前抱着自己的工资条一样满足,“这才是真的精神礼物。”
给一个逝去老人家准备的精神礼物。
陆祁安喉结微滚,看着旁边的人“恩。”一声。
两人到了墓碑前。
纪连又对着照片里的人说了好些话。
没有表现得多难过,更多像是在跟寻常老人家聊天。
完了站起来,从旁边搭了下陆祁安的肩:“酒伤身体,下次我们再来看您的时候孩子就该暑假了。”
“到时候我再给您带之前说好的绿豆汤,一块喝。”
陆祁安全程就站在他旁边,没说话。
只是在他说这句的时候从底下攥住纪连的衣角,攥得很紧很紧。
下山的时候路很窄,还有台阶。
一般人往下都是一前一后的。
陆祁安非要走在纪连身边。
走到车旁边的时候又开口,“我叫了代驾,应该十分钟以后就会到。”
纪连回头:“什么时候啊?”
“就刚才。”陆祁安说到这顿了下,对他说:
“你这几天跑来跑去的太辛苦,等等一起在车后边睡会儿。”
停几秒又说:“等到高考完我就去学车。”
纪连听到这个就笑了:“这是什么意思,一边来我们公司打工,一边兼职给我当司机啊?”
陆祁安挑挑眉:“行么?”
“当然不行。”
纪连说他,“是个学生就做点学生该做的事儿,老想着抢别人的饭碗算怎么回事啊。”
“你哥我还不至于连个司机都请不起。”
虽然这么说,但真的等代驾到了。
一听到价格是平常的六倍即便是纪连都有些心疼。
但这也没办法。
毕竟是长途,还是过年的年尾,能请到附近的司机过来跑这一趟已经不错了。
纪连刚上车就把陆祁安摁下来。
想让人躺着,又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扯着他摁在自己腿上。
“睡会。”
陆祁安对着他耳朵说。
纪连:“”
拉人不成反被摁。
扯了下他手臂:“你拽我干什么啊,你自己睡会啊这都三天没睡觉了吧。”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这几个晚上睡过一个完整觉吗??”
陆祁安:“那也没事。”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倔啊?我——”后者挣扎着就要起来。
“两位。”
纪连说的时候前边司机咳嗽两声,提醒说:“前边路况不是很好,两位稍微小心一点哈。”
纪连:“”
“噢不好意思啊。”
说着就没动了。
他没动,紧挨着他的陆祁安手就搭他肚子上。
拍了两下:
“睡吧。”
汽车这时候刚好压过一个小土坡,他的声音在周围坑坑洼洼的颠簸声里显得特别稳。
让人觉得安心。
别说陆祁安,其实纪连这几天也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心里头装了事,睡眠就不可能跟之前一样好。
所以即便是再不情愿他还是睡下,还被对方扯着一只手。
陆祁安这回扯手也不仅仅是扯着,先是交握着,再反复去揉纪连中指侧边的那个小窝,从中间往侧边一点点揉。
这跟点穴似的
很快一阵困意袭来。
纪连迷迷瞪瞪的,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去学搓澡了啊,之前给我搓澡那师傅也这样给我揉过。”
陆祁安:“”
对着他虎口就是一掐,低声道:“以后别去公共澡堂。”
“为什么啊”纪连嘟囔道:
“哎你们是不是北方人啊,都不知道搓澡的乐趣”
说到后边声音越来越小。
很快就没再应声。
是睡着了。
他睡着陆祁安就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松开一直握住的手,把人上半身往自己腹部这边拨一点。
再重新握上。
其实他们现在这个姿势挺纠结的。
是字面的那个“纠结”,两个人缠在一起,纪连呼出的热气就贴着人腹部。
对于陆祁安来说,这样的动作其实对他不利。
动不动腿就麻了,还很考验定力。
但陆祁安仍旧一动不动,继续这样让人趴着睡觉。
偶尔把他额上的几缕头发往后扒扒。
他们这次找的代驾司机也住在京海。
这次是刚好回来探亲,帮他们开回去的路上自己顺带也回家了。
快要下高速的时候就频频往他们后边看。
陆祁安在司机看自己的时候当没回事。
结果当对方又去看靠在他腿上的纪连,陆祁安就抬头。
眼角微抬的瞬间,寒光微现,抬手把外套盖到身上人的脑袋。
那司机知道是被抓包了,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就找了个话头问他:
“嘿嘿,小兄弟,你们老家就在亭台村么?”
顿了下又问:“我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那儿的人啊。”
陆祁安垂下眼:“我是,他不是。”
“噢?可是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恩。”
“哪个学校的啊?”
陆祁安本来不想接他这个,从刚才就不想接。
但又怕人问着问着把纪连吵醒了,就说:
“北华附中。”
“诶哟,那可是好学校啊。”司机师傅一说起这个像是来了劲儿,主要也觉得特巧:
“我刚好有个外甥女也在你们学校呢!”
陆祁安没有接他的话。
但人司机却打了其他主意。
其实一开始接他们这单,他就依稀觉得这一单客户挺有钱的。
真正见到后果然——
价值几千万的迈巴赫。
他这辈子都买不起。
有钱人家的小孩。
而且亭台村子的人他都熟悉,也知根知底的。
“我那个外甥女很上进,也特勤奋,长得还漂亮。”司机说到这似乎笑了下,有意想跟他结交:
“要不要交个朋友啊?”
话音刚落陆祁安就开口:“不用了。”
轻抚腿上人的眼睛,像是每天离开房间以前,要去摸一下摆在床头的毛毡画:
“我喜欢男的。”
作者有话说:
纪宝宝(竖起耳朵):什么!
第四十七章
司机:“啊?”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陆祁安声音松散,看着后视镜里,代驾师傅的上半张脸。
“哦嚯嚯嚯,是这个样子啊那是我误会了。”
代驾师傅一句话给打回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两下。
忍不住扭头瞥眼后座上,窝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干笑两声后就说:
“抱,抱歉啊。”
陆祁安没有应他这个,只是继续垂眼去看趴在自己腿上的男人。
后边一路上车里都没再说话。
直到下高速以后,汽车继续往城区里边开。
原本趴在腿上的人才睁开眼。
先是有些怔怔地看着车顶,再扭开头。
撑了一下旁边的坐垫自己坐起来,没去看旁边一直盯着他的陆祁安——
只是默默把放在裤兜里自己的手机翻出来。
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
旁边人一直在看他:“要不要喝水?”
纪连依旧盯着手机,像是要给谁发个消息。
手指就在屏幕上划啊划的,划半天又没有真的开开,就继续搁那儿划拉。
像是睡懵了。
陆祁安没有得到回复,就自己开了瓶矿泉水。
递给他:“先喝一口,别喝太多。”
“因为是凉的,我们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纪连起初依旧跟没听见一样。
但等水递到他嘴边,还是下意识快速把瓶子接过来,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身边人。
吨吨吨喝水。
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
“很渴么?”陆祁安问他。
“啊有点,刚睡醒嘛。”纪连默默把水瓶子拿下来。
还给陆祁安。
结果后者提醒他:“瓶盖。”
“喔好。”
纪连看另一只手,立刻把握在里边的瓶盖递过去。
就又去看车窗外边。
但其实此时此刻他们刚过一个隧道,车外什么都没有,全是黑色的,跟晚上一模一样。
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陆祁安就拿起他喝过的那瓶水,给自己也喂了一口。
纪连注意到后突然回身:
“嗳你怎么”
作势要把人手里的水瓶子接过来。
但其实这两天在村里,他俩经常共用一套筷子勺子,一瓶水,这些压根就不是事儿。
陆祁安没把瓶子给他,继续握在手里:
“怎么?”
后者扑了个空。
两人面面相觑,纪连先是看看身边人这张脸,再去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欲言又止了半天,到最后深吸口气:
“没事。”
直到他们快到家。
纪连就把陆祁安打发到他们家隔壁去,去接当了四天寄宿儿童的创口贴。
自己先回家里煮面。
其实除了第一天穿书到这个世界,这是纪连第二次在屋里煮东西吃。
锅里一碗面煮了快半个小时——
煮的却比上次还要难吃。
酱油盐都放多了,汤汁齁咸齁咸的,面条因为没有及时捞开全部坨在一起。
纪连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创口贴这两天在邻居家住着可高兴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觉也睡得多,看着还长胖了点。
刚到家就摇着尾巴跑过来,往纪连脚上一坐,
团着尾巴睡成一团。
纪连就蹲旁边陪着玩了会。
站起来,对着刚走进厨房的陆祁安:“哎哎哎,那个你就别吃了。”
陆祁安扭头看他。
纪连摸摸鼻子:“要不就你自己再随便做点,或者干脆叫外卖吧。”
“没事。”
陆祁安走到灶台旁看眼,顿了一下回头睨纪连:“你吃了么?”
“吃了。”
纪连说到这又弯下腰,低头把创口贴身上的毛都撸得倒过来,继续说:“不过我还好,不算饿。”
说着就起身,“那你先看看吃什么,我进屋洗个澡。”
陆祁安站在厨房门口没说话。
纪连就自己往楼上走。
他们就走了几天,但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能看到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应该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纪连盯着那层灰看了会——
深吸口气又呼出来。
有些东西不是说不去看就能当他不存在。
比方说这一层薄得都快要看不见的灰,还比如
刚才在车里他听见的
他听见那个司机问陆祁安的问题,也听见陆祁安说他喜欢男人。
但其实这本身也不算什么大事。
家里孩子不管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日子照样能往下过。
纪连进了浴室,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裤子现在都在陆祁安的房间。
就又退出来,准备去隔壁房间。
结果刚开房间门就见陆祁安手里拿着他的睡衣,中间夹着条内裤。
“你衣服都在我这。”他说。
纪连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先是都看一遍,视线再落到自己那条内裤上。
微愣两秒,再一股脑全部接过来:
“谢谢啊。”
垂着眼睛。
陆祁安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说:“我刚蒸了腊肉饭,之前胖婶留下来的。”
“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吃完再去洗?”
“行啊。”
纪连先答应一声,再抬起脸,对上门口陆祁安的视线之后又瞥开:
“啊不是你就放在电饭煲里就行,我一会洗完就过去吃。”
“好。”
他这样陆祁安也没再多问。
应了一声就下楼。
纪连瞅着他背影,先是站在门口瞅,后来进了房间门也不关,就站在正中间往外瞅。
瞅到陆祈安下楼,创口贴冲过去往人膝盖上面顶顶。
顶半天还朝二楼这边,正在往他们这儿偷看的纪连瞟过来。
后者已经在被发现之前关上门。
捧着自己的睡衣内裤坐床上,后来拎着一块走进最里头的浴室。
纪连的浴室里有个很长的浴缸。
他躺里边,抬头去看浴室上头的吊顶。
边看边陷入沉思。
陆祈安喜欢男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来这个家里之前,还是之后。
是天生的吗?
但在纪连的印象里,这一本名叫“恨生”的小说,没有明确写明陆祈安的取向。
一想到家里小孩未来可能会领个男人进门,纪连脑仁生疼。
他该怎么称呼对方?
是也一块喊弟,还是直接喊名字,但那样是不是显得有些生分了?
所以还是得直接喊弟?
哎不是,他凭什么呀他!
自己天天捧在手心里的小男主,长大以后就得给别人送出去?
最后他啥也没落着,就又得给另一个男的当哥?
纪连想来想去把自己想生气了。
从浴缸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反正他们这个屋里,进来以后地暖就一直是开着的。
他把浴巾当披风裹着,坐在床边缘。
拿出手机给程卓发消息:
[家里有个准考生:叔,新年快乐。]
那边回的很快。
也是祝他新年快乐。
纪连接着就想跟人探讨一下,关于家里小孩的教育问题。
一句话翻过来倒过去地敲半天,快二十分钟了都一直没酝酿好台词。
程卓一个注重效率的人,直接电话打进来。
大过年的。
今天还大年初六呢,人那里还是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纪连这段时间被训练的,听到都下意识坐直了:
“您还工作呢?”
“有份项目书要看看,公司最近新找的一个代理商不太行,得换。”程卓在那边开口说。
“呃你安排就好。”
纪连对他叔的决策没有丝毫怀疑。
先是继续坐在床上,后来才“叔”一声。
这一声拖得很长很长,尾音还自带一种像是晚辈对长辈的,自己起了情绪就得把情绪散给身边的人。
据程卓对纪连的了解,这样的反应肯定和工作无关。
先是顿了两秒,再开口时就说:
“您和陆小少爷怎么了?”
“啊?和他又没关系”纪连在这边摸摸鼻子,打死不愿意承认,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半天才说出来:
“我就觉得,我现在总算是有点理解那些当家长的。”
“一块貔貅盘手里盘久了,谁愿意这么轻易的就送出去啊,就算是貔貅长腿自己跑了都挺难过的。”
程卓在那边半天没接茬,最后憋出一个:
“貔貅本身自己也有腿。”
“我知道知道,就是说”纪连顿了一下:
“你说他一个准高考生,怎么天天净想着喜欢谁不喜欢谁啊?”
程卓那边打字声停下来:“他对您做什么了?”
“不是对我主要是,哎,反正早恋就是不对。”
程卓在那边顿了两秒,接着说:“我个人认为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您可以试着去尊重陆小少爷的想法。”
“毕竟您也说过,他的很多想法都比同龄人成熟。”
问题是这事儿吧——
他跟成不成熟的没多大关联啊。
纪连没法跟人详细解释,面上继续嘟嘟囔囔:“嗳嗳嗳,我都说这事儿跟我弟没关系了!”
程卓也不理他这个,只是说:“或者您要是真有这方面的担心,也可以正式收陆小少爷为义弟,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义弟?”纪连一愣。
“对。”
“其实按照您的身份,这件事情早就该做了。”程卓说:
“这样您和陆祈安的关系就能完全确立,而且未来您要是想让他接手您的公司,听上去也算是名正言顺。”
纪连先“啊”一声,听了他的话就还是有些犹豫。
但有一点又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和陆祁安的关系,现在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他是穿书过来的。
但书里照样不也是一种人生嘛?
说是他一直照顾着陆祈安,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被陆祈安陪伴着。
这种同为身处异地,相依为命的感觉,已经不是他当初想傍男主大腿这么简单的了。
“可以。”纪连想了想,道:
“我明天跟他说说。”
作者有话说:
纪总:反正早恋就是不对!
陆祁安:只和你早。
第四十八章
“我不愿意。”
这件事纪连考虑了一整个晚上,考虑到从躺床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都没去陆祈安的房间。
今天是大年初五。
两人上班的不用上班,上学的也不用去,纪连吃饭的时候就给人提了一嘴。
听到人笃定反对的声音还有些发愣。
按照昨天程卓的意思,陆祈安要是从身到心真的拿他当哥,绝对会非常乐意地接受。
“为什么?”纪连一愣,顿了下又说:
“其实就是个仪式,也不需要你具体做什么的,只是因为我这个工作,要是你将来想要接手公司的话”
彼时陆祈安正在把创口贴的小碗洗干净。
听到他说的话就回头: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么?”
“当然不会了。”纪连果断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我相信你的。”
他这句话说得很真诚,不掺有一丝杂质。
陆祈安挠了下创口贴的头才转过来,看向他:
“那就行了。”
纪连就又说:“可是你就不想有个正式的怎么说呢,一个对外的身份。”
“这样你以后走到哪儿都方便点。”
“我不在乎。”
陆祈安没有让他把后边的话说完,“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这和你是否对外宣布我们俩的关系无关。”
陆祈安这么说着,走到他身边坐下:
“而且就算是将来有一天你赶我了,我也会一直赖着你,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的手放在纪连身后的椅背上。
就这样看着他。
一瞬间纪连有种被钉在凳子上的感觉。
而且是这种半环着的,没多久陆祁安的手就从扒着凳子变成环着他的脖子,牢牢盘在纪连身上,像是要跟他合为一体。
陆祁安:“今晚再过来睡吧,没有你我真的睡不着。”
纪连:“又没睡好啊?”
“也不算。”陆祈安依旧盘着他,对着他耳垂下面点的位置,“就是,梦到我外公了。”
虽然这些天为了外公的事跑前跑后。
但这其实是从去了亭台村的路上,再一直到回来,陆祈安第一次主动提到他外公。
“哎。”
纪连思绪一下被他拉回来,叹口气,“我都没有跟他老人家说过话。”
陆祁安在底下捏着他的手心。
捏得力道很厚重,像是也要捏住纪连的心:
“其实在今年生日,我跟我外公打电话的时候,提过你的名字。”
“哦?”
他这么说纪连是真挺惊讶,顿时什么都忘了——
从旁边也扯了下陆祁安下巴,问他:“你怎么夸我的,说我听听。”
陆祈安沉默一会。
对他说:
“说你是个很奇怪的人。”
纪连一愣:“就这啊?”
“嗯。”
纪连不想理他了。
住这么久就混了个奇怪。
从旁边瞥了眼他,又把人扯开,不大高兴:
“那你还真挺会夸的。”
“我错了,哥。”
陆祈安这时候卖乖卖的厉害,从旁边抱着他就没撒手。
后来俩人都没聊上一个话题。
陆祁安今天一整天都特别粘人。
明天就是大年初七了
一个年就要这样过完。
理论上说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完全可以出去转转,或者躺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但屋里的俩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一大早起来以后,就收拾收拾出发,带上创口贴一起去宠物店里做绝育。
之前还真没这个想法。
主要是前天宠物店老板打来电话,说是创口贴可能会继承他爹的尿道结石。
一到那个时期很有可能就乱拉乱尿,拆家攻击性增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咬。
还不如早早摘蛋,一劳永逸。
汽车开往宠物店的路上,纪连让陆祈安坐后边去,给创口贴做做心理工作。
后者没觉得这是个事,出门以后依旧坐进副驾:“没事。”
“他已经准备好了。”
纪连听他说的往后一瞥。
傻儿子今天要做手术,得空腹,一上午没吃东西。
等上路以后,看到车窗外边有卖包子的就流口水,流一路了都。
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宠物医院大过年的时候还开门。
纪连他们把创口贴送进去就在外边坐着等。
医生告诉他们:“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了,两位可以先去哪里走走转转,等时间到了我会电话通知你们的。”
纪连看看陆祈安。
见后者没动静,就说:“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过来的医生也见怪不怪,“嗯,那也行,你们可以坐在外边的沙发上休息下,旁边还有牛奶和小食。”
“嗯嗯好。”纪连点点头。
等医生进去以后。
他去旁边给自己拿了牛奶和蛋挞,
边吃边对旁边的陆祈安:
“感觉咱们好残忍。”
“可以延长寿命。”陆祁安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儿子进去做手术,咱们还在外头胡吃海塞的。”
陆祈安看他吃的嘴角全是蛋挞皮:“”
伸出拇指帮他揩掉,到后边就问他:
“刚才早餐在家没吃饱吗?”
“嗯吃饱了,但是家里那个黄油吐司没剩几片了,我就没舍得吃完。”
陆祈安:“一会回去路上再去买。”
“嗯嗯嗯。”纪连说。
话音刚落宠物医院的大门又开了,一个牵着一只超大高加索的青年走进来。
应该也是提前预约好的,刚进来就有护士过来把狗牵进去。
带着去旁边填治疗单。
但还没来得及填青年就朝里边喊出声:
“纪总?!”
“曹骏?”
应该是没想到在这能碰到他,纪连也很惊讶。
对方看着比之前玩跑酷的时候更黑了,油亮油亮的皮肤,露出一口白牙的时候反差还挺大的,头发也比之前剪得要短。
“嗨,好久不见啊。”
曹骏过来打招呼,身上还背着个大包。
这个包几乎在他每个视频里都出现过,之前跑马拉松纪连也有见他背。
见到之后就笑问:“你平常天天国内国外的到处跑的,还有精力养狗啊。”
“哎这不是我的狗,是我朋友过年回老家了,想起这疫苗时间到了,就托我给他送医院来。”曹骏摸摸鼻子,笑出来:
“就我上个视频里,站在我身边的那个朋友。”
纪连是他视频账号的忠实粉丝,立刻想起来:“噢就你们视频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吹口哨的吧。”
“厉害啊,我上次还看到他跳飞机了。”
“但他其实出来玩的时间比较少。”曹骏说着也笑了,分别看他们俩:“跟你情况一样,家里也有个要高考的弟弟。”
“那还真赶巧了。”纪连说着也一乐。
他们三个坐下来。
碰到熟人总要聊几句话,曹骏就问他们过年怎么样。
“刚陪家里小弟回了趟老家。”纪连说着,扭头看了眼旁边的陆祈安。
陆祈安自打这人出现以后就变得很沉默。
但也没有表现出像上次那样排斥,就只是坐在纪连身边。
纪连没有就着这个继续往下说,只问他:
“你呢?又去旅游啦?”
“没,这几天听我爸的,老实在家待着呢。”曹骏嘿嘿一乐,“等年后再看要不要去玩路亚。”
说着又饶有兴致地看纪连:
“对了,之前你不是说也想跟我们一块玩吗?”
他这句话刚落下,旁边陆祈安也朝纪连这边看过来。
“要只是那种在郊区露营什么的,我还能参与参与。”纪连顶着座位两边同时看向他的目光,斟酌一下措辞:
“但你们那种骑自行车跳崖的,我就算是想也不敢啊。”
曹骏也因为他这句话笑了:“我们也不是每次都跑山路的。”
这时候刚好那边有护士喊他了,说是刚才有两个地方没有填。
曹骏听到这句话立马就跟纪连打个招呼,起身过去。
等人一走。
纪连还没回神,旁边的陆祈安突然看向他:
“你要跟他一起去么?”
纪连:“什么?”
“露营。”
纪连也没瞒他,想了一会就说:
“嗯嗯,想去还是真挺想去的。”
“不过还是等你高考结束以后再去吧,到时候再带上你和创口贴,咱们一家子一块儿过去。”
陆祈安就没接话了。
先是拿了空杯子到旁边,又给纪连倒了杯牛奶。
递给他后,看着他喝了一口——
接着面无表情:
“你见过一家子出门,还带外人的么?”
纪连:“啊?”
一口牛奶差点呛着。
结果等曹骏出来,还想吆喝纪连跟他们一块去。
纪连先是看眼旁边的陆祁安。
目光微滞——
心里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要不先算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住草上,回头你们要是出去玩给我看看照片就成。”
“啊?”
曹骏没想到他前后变化这么快,也没坚持:“噢好,那也行。”
他们又在这等了一会,曹骏带来的高加索就被送出来了。
大型犬就是大型犬。
打完疫苗以后虽然不像刚进来的时候,但也能自己走,屁股一扭一扭的,看到纪连他们还摇摇尾巴。
瞅这状态,比小创口贴被送过来的时候好多了。
曹骏弯腰摸摸高加索,就看着纪连:“我今天刚好没什么别的事,要不要等你们一块,咱们吃个饭呀?”
他这一看就是没有太多养狗的经验。
纪连提醒他:“别啊,刚打了疫苗最好赶紧回家歇着,别看你家狗这个体格,在外头一样容易冻着!”
“这样么?那行,那我先回去。”
曹骏挠挠额头,听了他的话之后就要往外走。
给他们挥挥手说再见。
走到门口以后,上了一辆3.5T的福特猛禽。
不太像年轻人开的车,但也挺野的,看着倍儿酷。
纪连从刚才人进来的时候,就盯他那辆车盯出神了。
到现在,连里边医生喊他了他都没听见。
反应过来时陆祈安已经走到纪连旁边,没什么语气地冲他:
“不是说一家子么?”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纪连:可我不是都拒绝他了么
第四十九章
这误会可就大了。
回来的车上,纪连只要看到红绿灯就一直缠着陆祈安说,问他是从哪儿得出的这结论。
连后边刚做完手术,神色恹恹的创口贴都没太顾上。
“还用从哪儿么?你刚刚已经写脸上了。”
陆祈安瞥他一眼,“要不是因为我高考,你应该就直接跟他走了吧。”
纪连被他这句话气笑:
“走什么走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
往后瞧瞧:“咱孩子还搁后边躺着呢。”
边说拇指边往后头抻抻。
陆祈安扭头瞥他一眼。
因为他这句话当中的某个词神色渐缓,从旁边把人一边的衣服往下扯扯,说他:
“专心开车。”
也没再提刚才的事。
他不提倒是纪连放心上了。
回到家以后先把创公公安置妥当。
底下是胖婶临走前给买的一个摇篮床,就是为今天准备的,用来安慰刚刚失去幸福的创口贴。
接着就想继续找人掰扯。
就见陆祈安把他床榻里的那个枕头也挪到自己房间。
被看过来的时候也回看他:“不是说今晚陪我?”
纪连:“”
忍半天之后才开口:“你知道自己这样像什么嘛?”
“什么?”
“创口贴小时候。”纪连摇了一下手边的摇篮,“每天临到睡点了,一到我们回房间就过来咬枕头。”
问题是一个枕头,再配上陆祈安这张冷脸。
反差还挺大的。
陆祈安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再次回到人房间,把他床上的一条被子也搬到自己房间。
纪连:“”
到了晚上,陆祁安搂他的力道比之前每一晚都要重。
纪连几次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身后驮着半扇猪。
得亏是他自己睡得沉,以前住宿舍的时候室友震天的鼾声都没把他震醒。
现在情况也一样。
再加上陆祈安刚刚从村里回来纪连心疼都来不及。
贴就贴着了。
至于对方喜欢男人这件事
算了
只能先装作不知道,等后边有机会了再找人好好谈。
起码等到人外公的事过去以后再说。
其实一开始,纪连真的很担心陆祁安,担心他走不出来,也觉得他可能会在这里边陷进去很长时间。
影响自己将来的考试。
但事实证明,小男主就是小男主。
很多东西都能随着时间被掩埋,变成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股“气”。
再顺着这股力道一下冲出来!
成为坚不可摧的刃。
往常开年这几天,公司和学校都不是最忙的时候。
主要也是在过节的余韵里没走出来,无论是老师学生,还是公司里的上下级,总之头几天精神都是松快的。
但这里头显然不包括公司的一把手。
以及明年高三的准高考生。
纪连上午去了趟公司开发的一个工业园,下去就要和区政府的几个领导打球吃饭。
两件事都不是他喜欢的。
被迫喝了一杯红酒后,纪连直接坐在更衣室里不出去了。
把外边的社交任务交给程叔。
自己躺在椅子上给人发消息:
[家里有个准考生: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红酒这种东西。]
[家里有个准考生:还什么七万块钱一瓶,我感觉你给我拿去漱口我都不愿意碰他。]
[家里有个准考生:土拨鼠摇头.gif]
土拨鼠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在屏幕里摇来摇去。
很快陆祈安一个电话打进来。
纪连接了以后对方第一句就问他:“今天晚上有饭局么?”
“不知道应该有吧。”
纪连在这边叹口气,不忘嘱咐他:“胖婶明天上午才回来,你回家以后记得带创口贴到门口遛一圈。”
“遛的时候记得别离他太近,毕竟刚做绝育嘛,怕靠太近了伤他自尊”
他这么体贴入微的。
陆祈安却是没接着他的话继续,只是说:“地方定了么?还是上次那家鼎鹤?”
纪连之前在海城被人暗算过。
这次回来以后——
陆祈安几乎每次都要知道他人在哪。
要是太晚,下了晚自习还得自己过来接人。
“还没定呢你程叔跟他们说去了。”纪连说到这只想叹气:
“你说这些人也真是,这才刚过完年呢”
“刚过完年就出来找活干又都不是缺这三瓜俩子的人,图啥啊?!”
他这句话说得悄咪咪的。
这时候刚刚约好下一个行程的程卓走进来:“”
站在门口咳嗽两声。
纪连就赶着要挂电话了。
等到上了车。
纪连就要他程叔把晚上吃饭的地点发给他。
被问起来就是两句:“家里弟弟管得严。”
“你没弟弟你不知道。”
程卓:“”
不理解他在得意什么,就问他:“您已经跟陆小少爷说好了么?”
“说什么?”
纪连说到这反应过来,“噢噢,我问他了呀,但他好像不大乐意。”
闻言又顿了下:“而且感觉也没这个必要吧,反正我又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公司里边待着。”
要是陆祈安也喜欢,纪连是准备将来把公司都交给他。
到时候主角光环一照下来,冲破天边无敌手,还管他是谁的弟弟。
程卓没就着这个发表什么看法。
等到晚上。
包间里依旧是他们几个,接着又过来了几个其他公司的高管。
谈生意从来不把任何事摆在明面上。
桌上几盏酒,几道菜一上桌,筷子朝上边点两下。
表面是在评价哪杯酒好喝,哪道地方菜对谁的胃口,但其实谈论这些的表面下是在聊当地政策,股票行情。
这些东西起初纪连听不明白,到现在能听懂了,但心里其实也挺排斥。
没看清楚旁边的是酒还是水就喝一口。
结果最后就演变成周围几个人对着纪连灌酒
旁边坐着的几个华宸的项目主管,帮他挡了两下都没挡住。
这时候程卓刚好出去点菜了。
回头见到这场景眉心跳了跳,很快也把后边的话头给接过来。
一帮人喝完酒又去隔壁包厢唱歌。
闹得不知道多晚。
期间小刘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就对程卓说:“陆小少爷一会要过来。”
“我知道。”程卓不觉得奇怪,只是说:
“再让张师傅把车开到门口,我们准备走了。”
小刘点点头:“行。”
陆祈安最后是在包厢里找到他们的。
纪连抱着一个话筒,他身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正抱着他唱歌。
对方应该四十多岁,边唱边一下下拍他的肩膀,嘴里喊着:
“纪总你看着年轻,酒量真不错啊。”
“老纪在天之灵,也应该嗝肯定得高兴。”
“那咱们之前的合同就这么说好了啊你可不能反悔。”
纪连半醉半醒的,但面上仍撑着在和对方说话。
陆祈安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断片了。
立刻过去把人扶住。
说扶其实也不准,更多的像是把人给直接拎起来,让对方全都挂在自己身上。
纪连也看到他了。
先是挺高兴的,借着酒劲儿就去拍他的肩膀:
对着周围几个人:“这我弟弟,帅吧!”
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闻言也笑起来:“帅,这看着就俊!”
他说完以后,后边也有个公司老总端着酒过来,醉得满面通红,笑着指陆祈安的脸:
“纪总这是你哪边的亲戚啊?”
“之前好像没见你爸爸带回来过啊?还是养在外边的,咱们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明显就是醉过了。
旁边小刘刚要站起来。
纪连就扯过陆祈安的脑袋,让人抵在自己肩上:
“才不是”
“他是我带回来的,是我一个人带回来的,跟其他人都没关系!”
说着就对着陆祈安:
“走吧,弟”
“咱们回家。”
“好。”陆祈安说。
说完就带着人往包厢外边走。
走到门口小刘就也跟着出来了。
他其实也喝了酒,但他和程卓酒量明显是一帮人里最好的。
还能走直线,也得看着这两人出去:
“陆小少爷,张叔的车就在门口等着。”
“你们一会直接上去就行。”
“好。”陆祈安说。
这时候也有几个老总从包厢里出来,被人搀着往外边大门那儿走。
这帮人里只有陆祈安穿的是身附中校服,却又是人群里边最出挑的。
主要是他气质太硬了。
好像是天生的,在周围这一切灯红酒绿里显得没那么融合,却也并非是单纯的格格不入,而是凌驾于这些之上。
他一直搀着纪连。
下台阶的时候差不多是把人拎起来走的——
上车以后手也一直护着他的头,从口袋里拿出风油精给他揉太阳穴,眉头紧在一起: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纪连已经睡倒了,没理他。
等到车开出去。
纪连也一直都没说话。
直至快要到他们家门口,半个身子仍旧缩在沙发后座,五官痛苦,嘴里嘀嘀咕咕的:
“什么破总裁啊”
“跟谁稀罕似的”
“不干了。”陆祈安在他旁边哄他:“以后你想去做什么都可以。”
纪连每次一嘴酒了就喜欢乱哼唧,哼哼唧唧一些有的没的:
“好想去爬山看看山看看水去哪里露个营。”
“反正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个屁啊”
陆祈安只当他是在撒酒疯。
张师傅把他们送到地方就先走了。
陆祈安本来已经想好要把人抱回去,却在伸出手的时候听到他喊了声:
“曹骏”
手瞬间僵在那儿。
低垂的目光落在人的侧脸,一动不动,从眼角到面上都阴沉得泛着死气。
一股恨意忽然袭来。
他原是没动,只在一个力道之后用力掐住纪连的下巴。
把人的脸往上提了点,直直睨着他,一字一句的,是渗透进骨血里的声音。
逼近他:“哥哥。”
“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啊哦-
(芒果+冰块)*榨汁机+蜂蜜芒果绵绵冰
第五十章
太挤了。
纪连感觉自己睡在一个很窄的河床上。
床底下是冰冰凉,自己身上也莫名其妙轻飘飘的,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像是被完全掏空了。
只觉得身体下边一侧变得特别奇怪。
“舒服么?”
耳边好像有人在这么问他。
纪连没有说话。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只是顺着本能脖子往后仰,动动腿,把自己的下半身往声音的源头上送。
很快这种感觉就又来了。
但没有第一次那么畅快,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次耳边又把那句话重复一遍。
带着点熟悉气息的暗哑,一点点磁音,像是在咬他的耳朵。
和刚才唯一的不同,是不像单纯在问他的感觉,更像是默认这是事实之后,得到奖励之前的某种筹码。
究竟是谁这么
纪连下意识挺了一下身体,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几次,因为脑子里实在太乱——
顺着这个问题给出自己本能里的答案。
紧接着他就又被包裹住了。
速度由慢变快,很快他就觉得自己也投入到这样的节奏里。
迷离的氛围上来了,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知持续多久,纪连身上的灼热感总算往四周褪去,意识逐渐回笼,脑子也没再这么沉。
立刻察觉出哪里不对!
睁眼的瞬间。
看清楚俯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以后,纪连差点从汽车的皮质后座上翻下来!
陆祈安
他嘴里的弟弟
正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间。
一条手臂穿过他的后腰把他半抱着,另一只则放在他的腹部。
纪连:!
怀疑自己这是做梦了!
要不他怎么可能会梦到如此幻灭的景象。
“陆”
嘴里发出一点气音。
身上的人似是没想到他突然醒了。
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但手还是撑在他脑袋上边点的位置,低头睨他。
目光里像是噙着一条布满倒刺的舌头,从他的额头开始慢慢往下伸,牢牢把人锁在视线里。
完全无视底下人吃惊的神情,拇指划过他嘴唇,从中间往两边一圈圈地摩挲,。
反应过来真的不是在做梦,纪连立马撑了把陆祈安的肩膀坐起来:
“靠你发什么疯啊你”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陆祈安没有让他起身,表情也没有任何松动。
只是扯过他的手往后边压,手肘跟着也摁下来。
脸贴近的瞬间,纪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认得。”
“你是我哥。”陆祈安说。
“你也知道我是你哥那你还”纪连左右扭了一下脖子。
往上抬的时候手也想跟着动:“哎等等,我衣服呢”
他身上的上衣被捞起来,底下的裤子完全搭在他脚踝上。
欲掉不掉的。
“这个倒是我想问问你。”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男人,却还允许我每天抱着你睡觉。”悬在上空的少年似乎笑了下:
“哥。”
“你又是什么意思?”
“”
这明显就是倒打一耙!
纪连下意识就反驳他:“那不是因为你说你睡不着觉么?”
“你要是跟我一样,走到哪儿都睡麻麻香的,心思没那么重,我至于因为这么点事搬你屋里去么?!”
“家里这么多房间的哎,你先让我起来。”
说着就要往上仰卧起坐,身体又根本使不上力。
刚起来就再次被人压回去。
“那要是换个人你也会这样么。”陆祈安压着他,一错不错盯他:
“换成你身边的任何一个其他人,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他们?”
“这我跟他们又不住在一起,那能放在一起比么?!不是你到底起不起来了!”
“这还是在车里,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纪连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印象中他从来都没有吼过陆祈安,顶多就是刚开始住一块的时候,实在憋不住地嚷两句。
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
满脸的不可置信,嗓眼里夹带着薄怒,嘴角也因为这样的情绪微微颤抖。
是真的生气。
主要他现在脑子还醉着,要不直接一巴掌拍过去!
这都什么事啊
陆祈安先是撑在上空看他,后来从上边翻下去。
但也没离得远,只给人让出半个人的位置。
纪连坐起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穿裤子。
他没看旁边的陆祈安,先自己穿,穿完以后才去瞥身边人。
发现对方衣着整齐。
此时正斜靠在车窗上,偏了一点点头。
板正禁欲的样子,就像刚才做那些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突然就更气了!
扯了个纸巾盒过来,
自己扯了两张纸以后,把剩下的全丢给陆祈安:
“你自己也擦一下手。”
“这么半天的你不嫌脏啊。”
“没这个必要。”
陆祈安神色平平。
说完后就先下了车
车门开着,纪连随后也跟下来。
此时他脑子里还有点醉意,但已经不像刚刚从包厢里边出来那样。
因为陆祈安那一刺激全给刺激醒了!
现在要多清醒有多清醒。
往前走几步,想起什么之后又回头去看:
“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被下药了?”
为了帮他所以伸手的
纪连刚才想了半天就想到这么个结论。
以前自己看的小说里也都这么去写,但问题是
“没有。”
陆祈安从后边看着他,“我只是单纯想对你做这些事。”
“”
纪连扭过头不说话了,继续往前走。
走几步回头看他:“你还没有成年。”
“这种事不需要成年也能做。”陆祈安走在他后边一点的位置:
“哥,你十七岁的时候难道不会么?”
纪连:“”
“我是会。”
“但我起码不会给其他人——”
说到一半就停了,偏开头没再看他。
回去的时候纪连刚开开门。
身后的少年突然从后边伸手,把已经打开的门板用力阖上!
砰的一声!
纪连自己吓一跳,连在摇篮里边躺着的创口贴都缩缩脖子。
偏头朝这儿看眼——
又垂下去。
“纪连。”
陆祈安从上边喊他的名字。
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很沉,一条手臂把对方困在自己和门板之间。
像是捉住了什么致命的关窍:
“我的心思,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纪连一直背对着他。
没有回头,眼角跟着微微颤了一下,覆在门上的手也垂下来。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
但这个不知道,不是回答陆祈安的问题,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是心挺大的,但天天朝夕相处,纪连承认自己曾经有几个瞬间分不清陆祈安看他的眼神。
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
当时他只把这归结于陆祈安比较黏人。
也许弟弟看哥哥的都是这样
“那你现在知道了。”
陆祈安扯过他的肩膀,把人掰过来对着他,垂着眸子:“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他的神态极度认真,黑色的瞳孔锁定着底下这一个人。
纪连抬了一点点头,视线飘忽一瞬后又垂下去:
“你刚才是不是也喝酒了?”
“你知道我没有。”陆祈安继续看着他,手背贴过他的脸,把人的下巴捏着抬起来:
“我也知道你听见了,那天我跟司机说的,我喜欢男人。”
纪连:“”
任何事情被贴面拆穿以后,当事人只剩下尴尬。
先是没有说话。
直到纪连觉得陆祈安的手已经从他的下巴,慢慢伸到他后颈——
才赶紧往后退了一下,扯着对方的手把人拉下来。
没等陆祈安开口他就先说:“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都是我弟弟。”
“这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纪连说的时候脸是偏到一边的。
陆祁安:“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也不行。”
纪连没看他的眼睛,“我不喜欢男的,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了。”
陆祈安也先是看他。
后来什么都没说的似乎又笑一下:
“那又怎么样呢?”
纪连:“”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
这事儿挺严重的啊。
忍不住把他的胳膊拍下来:“今天先不说这个了,我喝了太多酒,现在头还疼着”
“你今天自己一个人睡,别再想着让我过来。”
说完这次再没管陆祈安,开门进去。
几乎是一进门创口贴就从摇篮里伸出个大屁股。
纪连平常每天都要过去摸一下他的脸,安慰一下已经变公公的大狗。
这次什么都没做,直接往楼上去。
独留一个背影。
陆祈安一直从底下往上看,看着纪连上楼。
纪连酒是真的没醒干净,到了二楼以后下意识要往陆祈安的房间里边走。
到门口以后才发现是弄错了,一拍脑袋,又走回自己的房间。
陆祈安就从底下往上看。
这时候创口贴伸了只脚脚下来,又挪着走到他旁边,再他脚上一趴。
嘴里发出“呜嘤嘤”的声音。
搁平常创口贴是不会找陆祈安撒娇装可怜的,因为知道装也没用,所以一般就是卖卖萌,讨点吃的。
今天是没想到会被自己亲爹忽视,只好窝在陆祈安旁边。
陆祁安也跟平常一样一直没有理他。
绕开他往前走。
走到一楼大厅的楼梯底下,抬头往他们楼上看。
垂在底下的拇指和食指互捻,很快和汗渍很快融在一起,互相交替融合,搓在掌心内。
直到这种黏腻完全融进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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