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纪绾沅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佯装不解。
她皱眉,双手托着腮帮子转过去看着他道, “我能打什么主意?夫君适才不都听到了, 要给曹表妹与蒋姨母聊表歉意,赔罪啊。”
“是吗?”
男人不咸不淡, 修长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案几上不曾打开的书卷,他看着她。
忽而展露笑颜, 但皮笑肉不笑,“看着娘子殷勤的样子, 倒不像赔罪呢。”
被他那么盯着,纪绾沅本就虚的心,越发虚得厉害了。
什么叫殷勤?她有这么明显吗?
“……”
通过与纪夫人的交谈,听了她将近两盏茶的训斥, 温祈砚确信, 对于这门亲事的联结,圣上的赐婚,纪夫人应当不知道太多内情。
既然纪夫人不知道, 那纪绾沅最近的古怪反常, 就不是纪夫人告诉她的了。
或许是纪丞相?亦或者纪丞相身边的人,今日纪丞相不在府上, 无法试探一二,只能改日再登门“拜访”,听听口风。
纪丞相那边暂时没有办法接触, 那便从纪绾沅这边下手。
看着她眼下被噎了,鼓着腮帮子,想怼他却又不知道怼些什么的, 憋屈不服气的样子,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他竟纪绾沅觉得好看。
实际上,她的脸蛋的确是漂亮,承认也没什么。
好半天,纪绾沅整理了思绪,她转过去,嘀嘀咕咕呛道,“你不要内心污秽,看什么都污秽好不好?”
马车就这么大,温祈砚的耳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
他被她气笑,“我污秽?”
是谁污秽?她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什么污秽。”纪绾沅忽然歪头疑问,嬉皮笑脸学着他皮笑肉不笑,“我说的是误会!”
“夫君听力这么差,自己听错了如何来怪我?”
被她连续呛了两句的温祈砚,“……”
纪绾沅见到男人吃瘪,心绪勉强畅快了一些,忍不住在心里捂嘴偷笑。
哼,以为她是好惹的嘛?
从前都是因为喜悦他,这才步步退让,一直伏低做小,凡事凡话无一不顺着。
昨日他说她装,眼下她就不跟他装了。
反正装起来也挺累的,一直憋屈,她都担心自己憋出病来。
再者说,她嫁过来,都在纪家装了几日了,也没什么成效,顺其自然吧。
温祈砚看着她因为托腮而挤压出来的婴儿肥,卷密的睫毛时不时眨动。
他在平复心绪,不能跟纪绾沅闹得太僵了,所以没揪着她的话茬不放。
“我们一会要去什么地方?”她问。
“你想去何处?”温祈砚拿起案几上的书卷。
原本想说转转便回去的纪绾沅,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道,“何处都可以么?”
听着她隐隐透着兴奋的话锋,男人执卷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不吭声,那便是默许了?
纪绾沅忽而一笑,掀开车帘吩咐翡翠让车夫去老地方。
老地方?
温祈砚看着她的后脑勺。
得知老地方是何处的翡翠,尴尬道,“小姐…这…要去吗?”
想说不太好,可纪绾沅对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许说。
翡翠临了,转了话茬。
“去啊,许久没去了,自然要去,况且夫君想必也没有去过那地方,必然是得去看看,说不定啊,还能学到些什么东西呢。”
意识到她要搞幺蛾子的温祈砚没作声,只看着她的背影。
她趴扶着车框跟她的婢女说话,因为激奋,加上马车晃动,她挽发的步摇也随之摇曳。
她耷倾着前身,越发显得后腰纤细,圆臀挺翘。
他一直都知道纪绾沅行为大胆,可谓是站没站相,坐也不好好坐着,言行举止随心所欲,方才在纪家便是如此,到了外面也不收敛。
想到那个贺循来往与纪家,是不是也瞧过她灵动活跃的许多样?
思及此,男人心头浮现狭隘的不满。
纪绾沅浑然不觉,达到目的,放下车帘子。
是坐着好一会了,她方才察觉到旁边的男人似乎心绪不佳,但也没有多想,应当是不想跟她在一处,又不得不跟她在一起,还要亲近她的缘故吧?
温祈砚不喜欢她,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自然难捱。
京城的舆图,温祈砚看过许多遍,纵是没有直接瞧着路,顺着马车行驶的轨迹,心中已然得知要去什么地方。
很快,马车停下之后,纪绾沅在前面掀开车帘挂着笑脸往外走,透过缝隙,他已经看到了匾额上的梨花又仙居。
看着她明显是要进去,而且一脸兴奋的样子,温祈砚沉下脸抓住的手腕,“去哪?”
“下马车啊?”纪绾沅装聋作哑。
“下马车去哪?”
他捏着她的手腕,若是硬碰硬,只怕是扯不开。
“逛戏园子。”
戏园子?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不言语,黑沉如墨的眸子一直凝盯着她。
饶是纪绾沅的面上装得问心无愧,此刻也免不了有些怕了,因为温祈砚不言语的时候,幽深不见底的目光实在是瘆人。
“你不是说去何处都可以么?”
“来这里做什么?”他又问了。
“听戏。”纪绾沅大言不惭。
“只是听戏,不想做点别的?”
适才她说老地方,想必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是,之前他那些同僚,可是说过亲眼见到纪家大小姐和她的表姐一道出入又仙居。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一刻,看着她的笑脸,温祈砚只觉得有恼怒冲动着,这股怒意具象化外显在到了攥着纪绾沅手腕的力道上。
“你捏疼我了,松开!”她娇声斥道,去扳温祈砚桎梏着她手腕的大掌。
可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男人的大掌给扯掉。
“温祈砚,你又发什么疯了?”
她真是生气了,昨日他便如此捏着她的手腕,压着她亲。
今日翡翠才给她上的药,还没有好全呢,这时候再捏,还用那么大的力气,他是要把她的手腕给捏断吗?
男人把她往这边拽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贴近,纪绾沅差点摔跌坐在马车里。
不等她再骂他,温祈砚已经逼近,他微微俯身,凝看着她的脸,清冷的嗓音沉得吓人。
“再跟我说一遍,你要去又仙院做什么?”
纪绾沅原本要说,可实在是被他此刻森寒的模样给吓到了。
她不自觉噎了一口沫,怂道,“没…没做什么。”
“我忽然不想听戏了,我们回去吧。”
呜呜呜…
真是太吓人了,干嘛突然这样变脸。
她都已经说了不去,可男人还是不放过她,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后背脊梁骨都窜起了一股寒意。
感觉下一息,温祈砚就要对着她动手,杀了她。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梦,越发怂抖着声音,磕磕巴巴叫翡翠折返,她不舒服不看戏了,要回去。
旁边的小丫鬟们自然听到里面的“争吵”,立马就让马车夫掉头回去。
马车驶离了好一会,到京城大道,温祈砚这才松开她的手。
纪绾沅失力坐在地上,他看着她狼狈躲闪的样子,眸中的烦恼躁意不减,也不扶她,兀自坐下,不紧不慢拿起书卷在看。
纪绾沅缓了好一会神,偷偷朝着旁边的男人瞥去一眼,发觉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清冷,再不见适才的阴翳。
她才慢吞吞攀爬起来,整理了裙襦坐下,离温祈砚远了一些。
“……”
温夫人去曹家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听老妈妈说,纪绾沅和温祈砚回来的时候不太对劲,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一句话都没说呢。
“这又是怎么了?”温夫人只觉得头大。
“奴婢盘问了小丫鬟们,说是两人在马车之后起了龃龉,并不曾一道出游,又回来了。”
温夫人,“……”
顿了一会之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想要随两人去吧。
这一天天的,自从纪绾沅嫁进来以后,温家就没什么安生日子过。
原想着要找纪绾沅来问问,但一想到今日纪夫人说的那番话,温夫人心里的火气没消,纪绾沅要是过来,还得哄着她说话,思来想去,便叫下人把温祈砚给叫来。
温祈砚到了之后,温夫人便开始没好气训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祈砚没说话,他的沉默让温夫人更恼火。
今儿在纪家受气,去蒋家赔礼,温夫人心里也窝着火,顺着这个当口噼里啪啦就倒向了温祈砚。
在此期间,数落了温祈砚酒后糟.践人家姑娘,娶回来又不好好对待,一整日给他的娘母子找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都是儿子不好。”温祈砚没有反驳。
“说一万句不好,却没有一点改变,和你父亲一个德行!”
温夫人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
自温祈砚被温夫人叫走,纪绾沅便得到了信儿。
此刻翡翠又说,先前得了纪绾沅赏银的小丫鬟传了消息,道温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在正厅对着温祈砚破口大骂呢。
“姑爷被训得一句话没接,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翡翠的本意是让纪绾沅过去打打圆场,如此也能够缓和她与温祈砚之间的关系。
谁知道纪绾沅得知温祈砚被温夫人训得狗血淋头,脸上瞬间展露笑意,还说活该,她才不要去,希望温夫人多骂骂他,好给她出气!
“谁让他今天那么对我。”
她也不等温祈砚,沐浴之后便直接歇下了。
温祈砚从正厅过来庭院时,从小丫鬟那边得知纪绾沅已经率先歇下了,她让人留了话,说什么身子骨有孕实在是不宜熬着时辰等他。
倒是找了一个好借口,男人的目光看向内室,定了一息之后,抬脚去了书房。
翌日,温祈砚在家。
用早膳时,他当着温夫人的面给她道歉,说他昨日不应当驳了她的话,跟她恼怒,捏疼了她的手腕,并且道日后都会顺着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温夫人给纪绾沅夹菜,说她昨日已经帮她骂了人,让她别往心里去。
“祈砚他就是没怎么跟姑娘家接触过,往日里他小妹在家时,见了他这个兄长都觉得怕,跟他同处一屋檐下,实在是委屈你了,放心,不管出什么事情,婆母都给你做主。”
纪绾沅见好就收,说什么大事,不值得一提,她也没有往心里去。
维持着场面,三人一起把这个话茬给揭过了。
纪绾沅顺势问起温夫人去蒋家那边的情况。
温夫人说两家都是亲戚,虽然尴尬,但也还好,没什么嫌隙。
“婆母没提媳妇说的事情吗?”若是温夫人没提,她打算自己走一趟蒋家了,先把曹欣给诓来。
“你的意思我已经说了,欣儿和她母亲说明日看看吧,若是得空就过来。”
“好吧。”纪绾沅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就是等上一日而已,她都等了一日,也不怕等不起。
见她笑,沉默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用过饭,温夫人又要出门了,昨日有与温家交好的世家夫人给她递来帖子,说是要办喜宴了,邀请她去帮忙掌眼看看席面的操.办。
纪绾沅立马说想去,道她也想学学,免得日后什么都不会。
温夫人有意给她和温祈砚腾出独处的机会,哪里肯带她去,饶是纪绾沅怎么说,温夫人都让她留在家中好生养着。
跟着出门的打算落空了,纪绾沅在心里叹气。
温夫人走后,又只剩下她和温祈砚。
她不想跟他说话,便道要去花厅赏花散步消食。
可没想到,在用膳席间沉默寡言的男人也跟着她一道来了。
纪绾沅转过去皮笑肉不笑,“夫君前些时日忙得不归家,这两日怎么得空?”
她是在赶他走了?
看着眼前人假惺惺的笑脸,温祈砚压下心中郁堵的心绪,淡声道他许久没陪她,合该跟她在一处。
纪绾沅说不必,“夫君要忙公事就去忙吧,若是婆母回来问起,我定然不会揭夫君的短,跟婆母告状。”
“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处?”他盯着她问。
纪绾沅一愣,“……没有。”
“那便是还在生昨日的气了?”
纪绾沅不想提昨日的事情,回想到温祈砚那个样子,她便害怕。
也是,她不应该带着他去戏园子,但她就是想恶心恶心他。
温祈砚风光霁月,矜冷清高,往日里烟花柳巷都不会涉及,这又仙院都是男倌儿们,他肯定不会去。
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不像是被恶心到了,倒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纪绾沅莫名觉得温祈砚的怒意不是来自她带着他去戏园子,而是她要去戏园子,所以才生气。
他是生气她去这种地方?
他在介意?
也对,温祈砚是应该介意的,她如今的身份是温祈砚的正室妻子,她去又仙院,若是被人看到了,他也要遭人诟病笑话,所以他才那么大怒意的吧?
可……纪绾沅又觉得不太对。
因为昨日温祈砚在马车里看着她时,那怒火烧得太深了,似乎不只是生气这个…
至于更深一层的,她暂时想不到,弄不明白。
算了,想不清楚就不想了,眼下要盘算的是曹欣进门的事情。
不能再拖了。
她的身孕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啊,纪绾沅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回去就让翡翠写一封拜帖,以她的名义邀请曹欣过温家来。
就算是对她不满,她的面子,曹欣一个庶女不敢不给的。
心里盘算着,不防温祈砚什么时候掏出来一个药膏。
她看到的时候正要问,男人忽而牵住她的手。
温热大掌牵住她的一瞬间,纪绾沅蓦的一僵,她下意识就要甩开对方,可温祈砚抓得很紧。
“你做什么?”她的手腕还疼着,不好大力地甩开。
男人不语,带着她至于凉亭之内坐下。
看出温祈砚要给她上药。
纪绾沅抽手,“今日翡翠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她不想温祈砚碰她。
可男人只用了两根手指便轻而易举按住了她,纪绾沅发觉她用力都不能挣脱。
实在生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用强,瞪着眼睛说她不想要他上药。
男人看着她的怒容,退了一步道,“一会就好,我不会弄疼你了。”
“谁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纪绾沅嘀咕。
“真话。”男人道。
话音适才落下,他已经在给她擦药了。
似乎温祈砚的药膏的确要好一些,抹上去温凉透骨,她觉得很舒服。
上好药之后,纪绾沅火速将手给收回来。
她侧过身,不跟他面对面,还用手托着侧脸,挡住她的余光,避免见到旁边的男人心烦不已。
御史台不是忙么?现如今为了跟她套话,皇帝倒是给了他不少空闲。
沉默坐了一会,期间一直感受到男人投过来的目光。
纪绾沅不懂,他究竟在看什么?
试探她么?
不管是不是这样,在温祈砚开口之前,纪绾沅打算先发制人,她放下托着面颊的手,转过去,对上男人的目光。
轻咳一声,道有话要问他。
“什么话?”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你为何要娶我?”
她居然先问了。
察觉到她话落之后,男人的目光瞬间定到她的脸上,比方才话要专注,甚至多了一些审视。
纪绾沅心下一惊,不断在心里暗示要稳住。
果然,温祈砚对她执意要给他纳妾的事情起疑了。
这两日总跟她在一处,只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探她的口风。
男人盯着她久久不语。
纪绾沅壮着胆子抬眸看去,对上男人一如往常出众,但却无法再令她心动的俊逸面庞,接着问道,
“是因为这个孩子么?”
正当她想着温祈砚会怎么回答的时候,男人反问,“你呢,为何要给我纳妾?”
“我不是都说——”
“我要听真话。”他道。
在这一刻,虽然还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纪绾沅变了。
“我……”她绝不能说。
她要怎么说?
那些大度的话必然是不能说了,纪绾沅此刻神色紧张得不行。
温祈砚一直以来给她的压迫感就很强,此刻他坐在她的对面,好像在故意施压,把她当个犯人一样在审。
纪绾沅就算是胆大,也无法面对他这样专审.刑.犯的朝官。
心下真是有些忍不住眼神飘忽了。
她隐隐后悔,不应当开这个口去试探,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糕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便是底气不足,纪绾沅也不想落了下风。
“在等你的实话。”他看着她一系列不间断的小动作。
纪绾沅心一横,干脆就装一下吧。
反正众人现在深信不疑,温祈砚应当也不会觉得她转性了。
纪绾沅微微侧过身,躲避他的目光,嘟嘟喃喃丢给他一句,
“你、你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后悔了,爹爹说得对,她不是温祈砚的对手,不应该张这个口试探的。
眼下后悔也无济于事,她要快些稳定局面,不要叫他发觉,怎么说,她要怎么说?
“知道什么?”
她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倒莫名让逼视着她的温祈砚略错了一下眼。
他有些许走神了。
因为眼前人的反应太过于熟悉,且久违了。
纪绾沅从前时常凑到他面前,大胆求.爱,希望得到他的青睐。
但她也不一直都是非常大胆,偶尔也会展露她独属于姑娘家的羞赧。
因为少见,所以无形当中,令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眼前再见她羞赧,偏脸躲避的模样,又听她含含糊糊的话语。
说不上来为何,他的心居然莫名定了一下。
因为得知了她这般作派之下的真相,也是她为何要给他纳妾的真相。
她终于承认了,是因为嫉妒。
纪绾沅还是喜爱属意于他的。
思及此,他的心居然莫名宽泛起来,不,不仅仅是宽泛,甚至还有些许愉悦……
愉悦?
莫不是疯了,察觉错了。
温祈砚立马定神。
待回稳心绪之后,这抹愉悦再捕捉不到,他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娶她。
但今日这么问,还是有些古怪。
“你不说话,我如何明白又知道?”他诓着她继续往下倾露心声。
听到男人这句话的纪绾沅眼睫一动,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他似乎动摇了?
凝盯着她身上的视线都没有那么锋利了,应该是信了吧?
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先前愚蠢看走眼追在他身后跑了那么多年。
若非有这个借口,只怕都蒙不住温祈砚。
“你……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知道?!”她猛然转过来,生气瞪着他。
纪绾沅不知道她刻意收拾出来的神色有没有破绽,毕竟跟她“对弈”的人是温祈砚。
蓦然对上恼羞成怒红着脸,娇俏生动的小女郎,温祈砚不仅仅是晃了一下眼,他方才稳住没有多久的心又不受控制晃动了一些。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似漏了半拍,
“……”
正是因为这种陌生的错漏,让他整个人有些许怔顿。
纪绾沅开始演戏了。
她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想娶我,而我又是用那样的方法跟你有了干系……”
哎呀,有些要编不下去了。
她连忙定神,继续噼里啪啦跟他道,
“我…我又怕嫁进来以后,你对着我越发生厌,母亲和卿如表姐说…只要我贤惠大度些,你就不会讨厌我,就会喜欢我了。”
为了让她演的戏真实一些,纪绾沅用力拧了一下她的大腿,疼得她立马就飙出了眼泪,鼻尖因为痛意泛着酸涩的红润。
她抽抽噎噎,抖着肩膀好不可怜,
“我…我就是不想要你讨厌我,不想要你是因为孩子而和我成亲,我期望你能够对我好一些…”
“那日你跟我行房,真的好用.力,我真的好痛,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凶,多令人可怕,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呜呜呜呜……
她的腿好疼!不应该那么用力的!
说着说着真的是太疼了,纪绾沅忍不住哀嚎出声。
温祈砚听着她噼里啪啦,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耸吸着鼻尖表露着隐藏起来的,对他的心意。
分明哭得丑陋,却令他莫名的心尖开始发烫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漏半拍的感觉卷土从来。
令他不适应的同时,也令他心跳骤然加快。
“……”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一直都讨厌我,你恨不得我去死,否则你也不会在新婚之夜也那么用.力了。”
腿上的疼痛来得快散得也快,剩下的就是麻木了。
纪绾沅提到死,想到她前世的下场,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趁机“变相”把这件事情跟温祈砚说了,也拐弯抹角表达着她的“责备斥问”。
纪绾沅问他知不知道那日跟他行房以后,她回去天天做噩梦,每日都要吃安神药,纵然如此也难以入眠。
便是睡着了,梦中都是他凶狠欺负.撞-击她的画面,还有他冷若冰霜冻死人的脸,梦中她的骨头缝里都是冷的,她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哭着,还说什么死不死的。
从来没有反思过两人初次第一夜的温祈砚蓦然怔住了。
他的思绪已经在无意当中从最初的审视逼问当中,被哭着的小女郎迁移引到了她话语所说的这件事情上。
看她可怜兮兮擦着眼泪,眼泪珠子滑过面庞打落在她的裙袖,膝盖骨上,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以泪洗面。
温祈砚蹙眉,忽而觉得他似乎真的做得有些太过分了些。
纪绾沅给他下.牲.畜.用的合.欢药的确不对,但她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追在他身后那么多年了,为了得到他确实剑走偏锋,过分得不择手段。
但……真的只是喜欢他啊。
喜欢……
纪绾沅还是喜欢他的。
思及此,他竟觉得她给他下药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了?
毕竟她也尝到了苦头,那日的用.力惩罚和教训让她至今对他无比惧怕,见到他就躲,跟他亲密就瑟缩。
除此之外,在那场不堪回首的.情.事当中,他也获得了欢.愉,不是么?
他是清白的,难道她就不是吗?
纪绾沅再怎么放浪形骸,孟浪轻浮,愚昧蠢笨,嚣张跋扈,始终是个姑娘家。
是个柔柔弱弱,浑身仿佛没长骨头,轻轻一提就会跌入他怀中,张皇失措仰着脸无助看着他的小女郎。
思及此,男人修长如玉的骨节微微一动,他起身了。
察觉到颀长的阴影笼罩过来,纪绾沅借着擦眼泪的空隙,眼珠子转了又转。
她忍不住在想,唬住他了么?有没有打消她的顾虑?
真是好慌啊。
不知道她这假惺惺的眼泪有没有用?他不发一言走过来,是要揭穿她吗?
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纪绾沅还是不敢面对,她埋着脸,整个人往后躲。
温祈砚居高临下看着她小小一团坐在圆凳之上,哭得耸吸着肩膀。
他的手落下,抬起她被泪水滚得湿漉漉的下巴。
纪绾沅蓦然被抬了脸,浑身一僵,她看着男人俊逸清冷的面庞,被迫接受他的打量,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了她的裙摆。
“……”
眼前的小女郎,因为他的碰触,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哭红的瞳眸正不受控制地左右来回动着,湿成一簇一簇粘起来的眼睫也在颤抖。
所有的反应,无一不是在闪着不安,都是对他的防备。
难怪她都不敢接近他,也不敢轻易接受他的“示好”。
原来这么怕。
纪绾沅要纳妾的事情并非察觉到什么,他的顾虑打消了。
此刻她哭得厉害,人正是泛着虚弱的时候,也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可看着眼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哭红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不为朝廷的诏令驱使,他也想为她擦眼泪,甚至不觉得她被眼泪晕花胭脂的脸脏了。
温祈砚没有用帕子,而是直接以指腹一点点拂擦去纪绾沅脸上的泪珠。
黏糊糊的眼泪混合了胭脂沾到他的手指上,他却不怎么顾得上嫌弃了。
纪绾沅心中狂跳不止,温祈砚在给她擦眼泪,他看起来似乎相信了。
此刻应该也是顺着这件事情“亲近”她了。
只是,他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仿佛不只是厌恶她在哭,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至于怎么个复杂?
纪绾沅看着看着,只觉眼前温祈砚蹙在一起的眉眼,有些像…往日里她娘和她爹搂着她,为她的痛而心疼到皱眉的样子?
心疼?
咦,此念头一出,纪绾沅只觉得见鬼了。
不可能的,温祈砚怎么可能如同娘亲爹爹那般心疼她?
能叫她看出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他的演技过于精湛。
他也跟她演上了,绝对不能够被他蒙蔽,从而动容。
她的心定了定,抽噎着垂眼。
看着她一派乖怜,温祈砚俯身提着她的腰身。
转眼之间,纪绾沅就落到男人的怀中腿上。
他虚虚搂着她的腰身,圈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叫她别哭了。
略是生涩生.硬.道,“确实怪我不好,下次再也不会如此对你。”
本来就是他不好!她在心里怒道。
但嘴上却没吭声,抿着唇瓣,小幅度抽噎着。
见她止住了大半的眼泪,温祈砚还是在给她擦眼泪。
实在找不到什么词语哄人。
好半晌,男人吐露一句,
“若是再哭,日后孩子生出来,也如你一般爱哭怎么办?”
纪绾沅忍不住在心中翻着白眼,他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她低着头别过脸,不想跟他对视。
可她方才转过去,男人又抚着她的肩膀,将她给转过来。
因为身量的差距,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够与她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凑近以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他看着她的鼻尖,微微啄吻了一口,纪绾沅始终没有松缓下来的身子骨越发僵了。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不敢再贸然吻她,只是用鼻尖去触她的鼻尖,额头碰着她的额头。
磁沉的嗓音压低了,正与她柔声软语,
“别哭了,嗯?”
纪绾沅真害怕她再也演不下去,因为她觉得温祈砚好虚伪。
怕她露出恶寒的表情挂不住脸坏了大好局面。
借着躲避的由头一点点朝着男人靠近,渐渐依偎到男人宽阔的怀中。
揽抱着他的窄腰,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处,瓮声瓮气,
“你…不准骗我。”
她的发十分松软,蹭着他的下巴,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顺着他的骨头,一点点窜到他的心尖上。
“嗯…”
温祈砚也揽住她瘦削的肩膀。
彻底环抱住怀中人后,男人闭上眼遮掩住他眸中的复杂,强压着悸动泛滥的心绪。
而他怀中的小女郎,确认没有人看到后,脸上笑意褪去,尽显出她的疲累和厌烦。
“……”
归家之后的温夫人得知两人和好了。
在花厅那地方就抱到了一处,耳鬓厮磨着说话,她只觉得宽慰。
喝着茶感叹道,“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若是再闹下去,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出什么事呢。
“往后都是安生的日子。”
老妈妈边给温夫人捏肩边哄着她,说过些时日,温夫人就有孙子抱了。
“但愿如此吧。”
纪绾沅能够和温祈砚和好,明儿蒋姨母和曹欣上门,她不担心出事了。
不过,心间的松快不过一瞬,又仿佛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但又说不上来能有什么事情叫她这般不安。
很快,温夫人的愁云就笼过来了,她正翻着今儿她不在家小丫鬟收到的拜帖,看到林家的拜帖时,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
几乎都要忙忘了,过两日就是林夫人的生辰,前些时候她原本打算着,让人提前送贺礼去,就不过府上了,毕竟现在温家跟纪家结了亲嘛,纪家跟林家不对付,到底得顾及着纪家。
谁知道纳妾的事情一出来,她竟给忘了,贺礼没有提前送,眼下林家的拜帖又送了来,不去只怕不成。
这要去的话,纪家那边?
想到林念曦至今卧病还没有好,郎中说是心病的事情,温夫人也是头疼。
不走这一趟怕是不行了,若是去的话?到底要不要叫着纪绾沅一起去啊?
“哎哟,都是事儿…”
当日夜里,纪绾沅让翡翠换了不到两日的被褥又变了回来。
眼下,她不仅得跟温祈砚盖同一张锦被,还得靠着一起睡。
白日里原本还担心着演得不好,无法打消温祈砚的顾虑,可没想到演得太好了。
按照这戏接下来的流程,她和温祈砚“冰释前嫌”,合该甜甜美美,共枕而眠,若是他……
那什么意动了,她是不是还得和他亲,跟他睡啊?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
纪绾沅爬上床榻的时候,无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钻入被褥没一会,男人也上来了。
她特意往里靠去,可没想到他居然也追了回来。
纪绾沅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这般贴着内里的,眼下退无可退,往后退就是温祈砚的胸膛。
她不要窝到他的怀中!
谁知道会不会被他卷着.舌.头.亲?
于是她尽量将自己给往里缩,缩成小小一团,拉开距离。
察觉到身边人还是那个躲闪的样子。
温祈砚看了一会,直接长臂一伸,在她的惊呼之下,带着她的腰肢将她给卷过来。
后背贴着男人结实滚烫的胸膛,纪绾沅的心.跳.加剧。
真是害怕他要做什么。
不等男人开口,她便先缩埋着小脸,继续用那个用了许多次的借口,
“我、我的胎象不太安稳,不能跟你睡。”
等等…说完以后,纪绾沅觉得不对。
她现在就在跟温祈砚睡啊。
当下又改口添了一句,尽量将她的意思表达完整,
“不能那个……睡。”
闻言,揽着她的温祈砚莫名好笑。
她缩躲着,就那么怕?
人到了他的怀中还是无法放松警惕,几乎快要僵成了风干的鹌鹑。
原本应当安抚她的,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起了逗趣的心思。
他道,“不那个睡。”
纪绾沅听到了想听的话,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可没有才落下,还没有落稳呢。
又听到男人道,“只亲一亲成么?”
心里大石头瞬间再次提起来的纪绾沅,几乎不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震惊到忍不住转过去看着他,“?”
幔帐之内,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当中对上——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看到评论啦,明天我尽量早一些更新![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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