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漪梦玉檀深 > 26、 第26章
    闻言, 纪绾沅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佯装不解。


    她皱眉,双手托着腮帮子转过去看着他道, “我能打什么主意?夫君适才不都听到了, 要给曹表妹与蒋姨母聊表歉意,赔罪啊。”


    “是吗?”


    男人不咸不淡, 修长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案几上不曾打开的书卷,他看着她。


    忽而展露笑颜, 但皮笑肉不笑,“看着娘子殷勤的样子, 倒不像赔罪呢。”


    被他那么盯着,纪绾沅本就虚的心,越发虚得厉害了。


    什么叫殷勤?她有这么明显吗?


    “……”


    通过与纪夫人的交谈,听了她将近两盏茶的训斥, 温祈砚确信, 对于这门亲事的联结,圣上的赐婚,纪夫人应当不知道太多内情。


    既然纪夫人不知道, 那纪绾沅最近的古怪反常, 就不是纪夫人告诉她的了。


    或许是纪丞相?亦或者纪丞相身边的人,今日纪丞相不在府上, 无法试探一二,只能改日再登门“拜访”,听听口风。


    纪丞相那边暂时没有办法接触, 那便从纪绾沅这边下手。


    看着她眼下被噎了,鼓着腮帮子,想怼他却又不知道怼些什么的, 憋屈不服气的样子,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他竟纪绾沅觉得好看。


    实际上,她的脸蛋的确是漂亮,承认也没什么。


    好半天,纪绾沅整理了思绪,她转过去,嘀嘀咕咕呛道,“你不要内心污秽,看什么都污秽好不好?”


    马车就这么大,温祈砚的耳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


    他被她气笑,“我污秽?”


    是谁污秽?她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什么污秽。”纪绾沅忽然歪头疑问,嬉皮笑脸学着他皮笑肉不笑,“我说的是误会!”


    “夫君听力这么差,自己听错了如何来怪我?”


    被她连续呛了两句的温祈砚,“……”


    纪绾沅见到男人吃瘪,心绪勉强畅快了一些,忍不住在心里捂嘴偷笑。


    哼,以为她是好惹的嘛?


    从前都是因为喜悦他,这才步步退让,一直伏低做小,凡事凡话无一不顺着。


    昨日他说她装,眼下她就不跟他装了。


    反正装起来也挺累的,一直憋屈,她都担心自己憋出病来。


    再者说,她嫁过来,都在纪家装了几日了,也没什么成效,顺其自然吧。


    温祈砚看着她因为托腮而挤压出来的婴儿肥,卷密的睫毛时不时眨动。


    他在平复心绪,不能跟纪绾沅闹得太僵了,所以没揪着她的话茬不放。


    “我们一会要去什么地方?”她问。


    “你想去何处?”温祈砚拿起案几上的书卷。


    原本想说转转便回去的纪绾沅,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道,“何处都可以么?”


    听着她隐隐透着兴奋的话锋,男人执卷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不吭声,那便是默许了?


    纪绾沅忽而一笑,掀开车帘吩咐翡翠让车夫去老地方。


    老地方?


    温祈砚看着她的后脑勺。


    得知老地方是何处的翡翠,尴尬道,“小姐…这…要去吗?”


    想说不太好,可纪绾沅对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许说。


    翡翠临了,转了话茬。


    “去啊,许久没去了,自然要去,况且夫君想必也没有去过那地方,必然是得去看看,说不定啊,还能学到些什么东西呢。”


    意识到她要搞幺蛾子的温祈砚没作声,只看着她的背影。


    她趴扶着车框跟她的婢女说话,因为激奋,加上马车晃动,她挽发的步摇也随之摇曳。


    她耷倾着前身,越发显得后腰纤细,圆臀挺翘。


    他一直都知道纪绾沅行为大胆,可谓是站没站相,坐也不好好坐着,言行举止随心所欲,方才在纪家便是如此,到了外面也不收敛。


    想到那个贺循来往与纪家,是不是也瞧过她灵动活跃的许多样?


    思及此,男人心头浮现狭隘的不满。


    纪绾沅浑然不觉,达到目的,放下车帘子。


    是坐着好一会了,她方才察觉到旁边的男人似乎心绪不佳,但也没有多想,应当是不想跟她在一处,又不得不跟她在一起,还要亲近她的缘故吧?


    温祈砚不喜欢她,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自然难捱。


    京城的舆图,温祈砚看过许多遍,纵是没有直接瞧着路,顺着马车行驶的轨迹,心中已然得知要去什么地方。


    很快,马车停下之后,纪绾沅在前面掀开车帘挂着笑脸往外走,透过缝隙,他已经看到了匾额上的梨花又仙居。


    看着她明显是要进去,而且一脸兴奋的样子,温祈砚沉下脸抓住的手腕,“去哪?”


    “下马车啊?”纪绾沅装聋作哑。


    “下马车去哪?”


    他捏着她的手腕,若是硬碰硬,只怕是扯不开。


    “逛戏园子。”


    戏园子?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不言语,黑沉如墨的眸子一直凝盯着她。


    饶是纪绾沅的面上装得问心无愧,此刻也免不了有些怕了,因为温祈砚不言语的时候,幽深不见底的目光实在是瘆人。


    “你不是说去何处都可以么?”


    “来这里做什么?”他又问了。


    “听戏。”纪绾沅大言不惭。


    “只是听戏,不想做点别的?”


    适才她说老地方,想必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是,之前他那些同僚,可是说过亲眼见到纪家大小姐和她的表姐一道出入又仙居。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一刻,看着她的笑脸,温祈砚只觉得有恼怒冲动着,这股怒意具象化外显在到了攥着纪绾沅手腕的力道上。


    “你捏疼我了,松开!”她娇声斥道,去扳温祈砚桎梏着她手腕的大掌。


    可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男人的大掌给扯掉。


    “温祈砚,你又发什么疯了?”


    她真是生气了,昨日他便如此捏着她的手腕,压着她亲。


    今日翡翠才给她上的药,还没有好全呢,这时候再捏,还用那么大的力气,他是要把她的手腕给捏断吗?


    男人把她往这边拽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贴近,纪绾沅差点摔跌坐在马车里。


    不等她再骂他,温祈砚已经逼近,他微微俯身,凝看着她的脸,清冷的嗓音沉得吓人。


    “再跟我说一遍,你要去又仙院做什么?”


    纪绾沅原本要说,可实在是被他此刻森寒的模样给吓到了。


    她不自觉噎了一口沫,怂道,“没…没做什么。”


    “我忽然不想听戏了,我们回去吧。”


    呜呜呜…


    真是太吓人了,干嘛突然这样变脸。


    她都已经说了不去,可男人还是不放过她,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后背脊梁骨都窜起了一股寒意。


    感觉下一息,温祈砚就要对着她动手,杀了她。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梦,越发怂抖着声音,磕磕巴巴叫翡翠折返,她不舒服不看戏了,要回去。


    旁边的小丫鬟们自然听到里面的“争吵”,立马就让马车夫掉头回去。


    马车驶离了好一会,到京城大道,温祈砚这才松开她的手。


    纪绾沅失力坐在地上,他看着她狼狈躲闪的样子,眸中的烦恼躁意不减,也不扶她,兀自坐下,不紧不慢拿起书卷在看。


    纪绾沅缓了好一会神,偷偷朝着旁边的男人瞥去一眼,发觉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清冷,再不见适才的阴翳。


    她才慢吞吞攀爬起来,整理了裙襦坐下,离温祈砚远了一些。


    “……”


    温夫人去曹家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听老妈妈说,纪绾沅和温祈砚回来的时候不太对劲,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一句话都没说呢。


    “这又是怎么了?”温夫人只觉得头大。


    “奴婢盘问了小丫鬟们,说是两人在马车之后起了龃龉,并不曾一道出游,又回来了。”


    温夫人,“……”


    顿了一会之后,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想要随两人去吧。


    这一天天的,自从纪绾沅嫁进来以后,温家就没什么安生日子过。


    原想着要找纪绾沅来问问,但一想到今日纪夫人说的那番话,温夫人心里的火气没消,纪绾沅要是过来,还得哄着她说话,思来想去,便叫下人把温祈砚给叫来。


    温祈砚到了之后,温夫人便开始没好气训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祈砚没说话,他的沉默让温夫人更恼火。


    今儿在纪家受气,去蒋家赔礼,温夫人心里也窝着火,顺着这个当口噼里啪啦就倒向了温祈砚。


    在此期间,数落了温祈砚酒后糟.践人家姑娘,娶回来又不好好对待,一整日给他的娘母子找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都是儿子不好。”温祈砚没有反驳。


    “说一万句不好,却没有一点改变,和你父亲一个德行!”


    温夫人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


    自温祈砚被温夫人叫走,纪绾沅便得到了信儿。


    此刻翡翠又说,先前得了纪绾沅赏银的小丫鬟传了消息,道温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在正厅对着温祈砚破口大骂呢。


    “姑爷被训得一句话没接,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翡翠的本意是让纪绾沅过去打打圆场,如此也能够缓和她与温祈砚之间的关系。


    谁知道纪绾沅得知温祈砚被温夫人训得狗血淋头,脸上瞬间展露笑意,还说活该,她才不要去,希望温夫人多骂骂他,好给她出气!


    “谁让他今天那么对我。”


    她也不等温祈砚,沐浴之后便直接歇下了。


    温祈砚从正厅过来庭院时,从小丫鬟那边得知纪绾沅已经率先歇下了,她让人留了话,说什么身子骨有孕实在是不宜熬着时辰等他。


    倒是找了一个好借口,男人的目光看向内室,定了一息之后,抬脚去了书房。


    翌日,温祈砚在家。


    用早膳时,他当着温夫人的面给她道歉,说他昨日不应当驳了她的话,跟她恼怒,捏疼了她的手腕,并且道日后都会顺着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温夫人给纪绾沅夹菜,说她昨日已经帮她骂了人,让她别往心里去。


    “祈砚他就是没怎么跟姑娘家接触过,往日里他小妹在家时,见了他这个兄长都觉得怕,跟他同处一屋檐下,实在是委屈你了,放心,不管出什么事情,婆母都给你做主。”


    纪绾沅见好就收,说什么大事,不值得一提,她也没有往心里去。


    维持着场面,三人一起把这个话茬给揭过了。


    纪绾沅顺势问起温夫人去蒋家那边的情况。


    温夫人说两家都是亲戚,虽然尴尬,但也还好,没什么嫌隙。


    “婆母没提媳妇说的事情吗?”若是温夫人没提,她打算自己走一趟蒋家了,先把曹欣给诓来。


    “你的意思我已经说了,欣儿和她母亲说明日看看吧,若是得空就过来。”


    “好吧。”纪绾沅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就是等上一日而已,她都等了一日,也不怕等不起。


    见她笑,沉默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用过饭,温夫人又要出门了,昨日有与温家交好的世家夫人给她递来帖子,说是要办喜宴了,邀请她去帮忙掌眼看看席面的操.办。


    纪绾沅立马说想去,道她也想学学,免得日后什么都不会。


    温夫人有意给她和温祈砚腾出独处的机会,哪里肯带她去,饶是纪绾沅怎么说,温夫人都让她留在家中好生养着。


    跟着出门的打算落空了,纪绾沅在心里叹气。


    温夫人走后,又只剩下她和温祈砚。


    她不想跟他说话,便道要去花厅赏花散步消食。


    可没想到,在用膳席间沉默寡言的男人也跟着她一道来了。


    纪绾沅转过去皮笑肉不笑,“夫君前些时日忙得不归家,这两日怎么得空?”


    她是在赶他走了?


    看着眼前人假惺惺的笑脸,温祈砚压下心中郁堵的心绪,淡声道他许久没陪她,合该跟她在一处。


    纪绾沅说不必,“夫君要忙公事就去忙吧,若是婆母回来问起,我定然不会揭夫君的短,跟婆母告状。”


    “你这么不想跟我在一处?”他盯着她问。


    纪绾沅一愣,“……没有。”


    “那便是还在生昨日的气了?”


    纪绾沅不想提昨日的事情,回想到温祈砚那个样子,她便害怕。


    也是,她不应该带着他去戏园子,但她就是想恶心恶心他。


    温祈砚风光霁月,矜冷清高,往日里烟花柳巷都不会涉及,这又仙院都是男倌儿们,他肯定不会去。


    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不像是被恶心到了,倒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纪绾沅莫名觉得温祈砚的怒意不是来自她带着他去戏园子,而是她要去戏园子,所以才生气。


    他是生气她去这种地方?


    他在介意?


    也对,温祈砚是应该介意的,她如今的身份是温祈砚的正室妻子,她去又仙院,若是被人看到了,他也要遭人诟病笑话,所以他才那么大怒意的吧?


    可……纪绾沅又觉得不太对。


    因为昨日温祈砚在马车里看着她时,那怒火烧得太深了,似乎不只是生气这个…


    至于更深一层的,她暂时想不到,弄不明白。


    算了,想不清楚就不想了,眼下要盘算的是曹欣进门的事情。


    不能再拖了。


    她的身孕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啊,纪绾沅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回去就让翡翠写一封拜帖,以她的名义邀请曹欣过温家来。


    就算是对她不满,她的面子,曹欣一个庶女不敢不给的。


    心里盘算着,不防温祈砚什么时候掏出来一个药膏。


    她看到的时候正要问,男人忽而牵住她的手。


    温热大掌牵住她的一瞬间,纪绾沅蓦的一僵,她下意识就要甩开对方,可温祈砚抓得很紧。


    “你做什么?”她的手腕还疼着,不好大力地甩开。


    男人不语,带着她至于凉亭之内坐下。


    看出温祈砚要给她上药。


    纪绾沅抽手,“今日翡翠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她不想温祈砚碰她。


    可男人只用了两根手指便轻而易举按住了她,纪绾沅发觉她用力都不能挣脱。


    实在生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用强,瞪着眼睛说她不想要他上药。


    男人看着她的怒容,退了一步道,“一会就好,我不会弄疼你了。”


    “谁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纪绾沅嘀咕。


    “真话。”男人道。


    话音适才落下,他已经在给她擦药了。


    似乎温祈砚的药膏的确要好一些,抹上去温凉透骨,她觉得很舒服。


    上好药之后,纪绾沅火速将手给收回来。


    她侧过身,不跟他面对面,还用手托着侧脸,挡住她的余光,避免见到旁边的男人心烦不已。


    御史台不是忙么?现如今为了跟她套话,皇帝倒是给了他不少空闲。


    沉默坐了一会,期间一直感受到男人投过来的目光。


    纪绾沅不懂,他究竟在看什么?


    试探她么?


    不管是不是这样,在温祈砚开口之前,纪绾沅打算先发制人,她放下托着面颊的手,转过去,对上男人的目光。


    轻咳一声,道有话要问他。


    “什么话?”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你为何要娶我?”


    她居然先问了。


    察觉到她话落之后,男人的目光瞬间定到她的脸上,比方才话要专注,甚至多了一些审视。


    纪绾沅心下一惊,不断在心里暗示要稳住。


    果然,温祈砚对她执意要给他纳妾的事情起疑了。


    这两日总跟她在一处,只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探她的口风。


    男人盯着她久久不语。


    纪绾沅壮着胆子抬眸看去,对上男人一如往常出众,但却无法再令她心动的俊逸面庞,接着问道,


    “是因为这个孩子么?”


    正当她想着温祈砚会怎么回答的时候,男人反问,“你呢,为何要给我纳妾?”


    “我不是都说——”


    “我要听真话。”他道。


    在这一刻,虽然还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纪绾沅变了。


    “我……”她绝不能说。


    她要怎么说?


    那些大度的话必然是不能说了,纪绾沅此刻神色紧张得不行。


    温祈砚一直以来给她的压迫感就很强,此刻他坐在她的对面,好像在故意施压,把她当个犯人一样在审。


    纪绾沅就算是胆大,也无法面对他这样专审.刑.犯的朝官。


    心下真是有些忍不住眼神飘忽了。


    她隐隐后悔,不应当开这个口去试探,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糕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便是底气不足,纪绾沅也不想落了下风。


    “在等你的实话。”他看着她一系列不间断的小动作。


    纪绾沅心一横,干脆就装一下吧。


    反正众人现在深信不疑,温祈砚应当也不会觉得她转性了。


    纪绾沅微微侧过身,躲避他的目光,嘟嘟喃喃丢给他一句,


    “你、你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后悔了,爹爹说得对,她不是温祈砚的对手,不应该张这个口试探的。


    眼下后悔也无济于事,她要快些稳定局面,不要叫他发觉,怎么说,她要怎么说?


    “知道什么?”


    她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倒莫名让逼视着她的温祈砚略错了一下眼。


    他有些许走神了。


    因为眼前人的反应太过于熟悉,且久违了。


    纪绾沅从前时常凑到他面前,大胆求.爱,希望得到他的青睐。


    但她也不一直都是非常大胆,偶尔也会展露她独属于姑娘家的羞赧。


    因为少见,所以无形当中,令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眼前再见她羞赧,偏脸躲避的模样,又听她含含糊糊的话语。


    说不上来为何,他的心居然莫名定了一下。


    因为得知了她这般作派之下的真相,也是她为何要给他纳妾的真相。


    她终于承认了,是因为嫉妒。


    纪绾沅还是喜爱属意于他的。


    思及此,他的心居然莫名宽泛起来,不,不仅仅是宽泛,甚至还有些许愉悦……


    愉悦?


    莫不是疯了,察觉错了。


    温祈砚立马定神。


    待回稳心绪之后,这抹愉悦再捕捉不到,他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娶她。


    但今日这么问,还是有些古怪。


    “你不说话,我如何明白又知道?”他诓着她继续往下倾露心声。


    听到男人这句话的纪绾沅眼睫一动,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他似乎动摇了?


    凝盯着她身上的视线都没有那么锋利了,应该是信了吧?


    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先前愚蠢看走眼追在他身后跑了那么多年。


    若非有这个借口,只怕都蒙不住温祈砚。


    “你……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知道?!”她猛然转过来,生气瞪着他。


    纪绾沅不知道她刻意收拾出来的神色有没有破绽,毕竟跟她“对弈”的人是温祈砚。


    蓦然对上恼羞成怒红着脸,娇俏生动的小女郎,温祈砚不仅仅是晃了一下眼,他方才稳住没有多久的心又不受控制晃动了一些。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似漏了半拍,


    “……”


    正是因为这种陌生的错漏,让他整个人有些许怔顿。


    纪绾沅开始演戏了。


    她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想娶我,而我又是用那样的方法跟你有了干系……”


    哎呀,有些要编不下去了。


    她连忙定神,继续噼里啪啦跟他道,


    “我…我又怕嫁进来以后,你对着我越发生厌,母亲和卿如表姐说…只要我贤惠大度些,你就不会讨厌我,就会喜欢我了。”


    为了让她演的戏真实一些,纪绾沅用力拧了一下她的大腿,疼得她立马就飙出了眼泪,鼻尖因为痛意泛着酸涩的红润。


    她抽抽噎噎,抖着肩膀好不可怜,


    “我…我就是不想要你讨厌我,不想要你是因为孩子而和我成亲,我期望你能够对我好一些…”


    “那日你跟我行房,真的好用.力,我真的好痛,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凶,多令人可怕,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呜呜呜呜……


    她的腿好疼!不应该那么用力的!


    说着说着真的是太疼了,纪绾沅忍不住哀嚎出声。


    温祈砚听着她噼里啪啦,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耸吸着鼻尖表露着隐藏起来的,对他的心意。


    分明哭得丑陋,却令他莫名的心尖开始发烫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漏半拍的感觉卷土从来。


    令他不适应的同时,也令他心跳骤然加快。


    “……”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一直都讨厌我,你恨不得我去死,否则你也不会在新婚之夜也那么用.力了。”


    腿上的疼痛来得快散得也快,剩下的就是麻木了。


    纪绾沅提到死,想到她前世的下场,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趁机“变相”把这件事情跟温祈砚说了,也拐弯抹角表达着她的“责备斥问”。


    纪绾沅问他知不知道那日跟他行房以后,她回去天天做噩梦,每日都要吃安神药,纵然如此也难以入眠。


    便是睡着了,梦中都是他凶狠欺负.撞-击她的画面,还有他冷若冰霜冻死人的脸,梦中她的骨头缝里都是冷的,她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哭着,还说什么死不死的。


    从来没有反思过两人初次第一夜的温祈砚蓦然怔住了。


    他的思绪已经在无意当中从最初的审视逼问当中,被哭着的小女郎迁移引到了她话语所说的这件事情上。


    看她可怜兮兮擦着眼泪,眼泪珠子滑过面庞打落在她的裙袖,膝盖骨上,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以泪洗面。


    温祈砚蹙眉,忽而觉得他似乎真的做得有些太过分了些。


    纪绾沅给他下.牲.畜.用的合.欢药的确不对,但她这么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追在他身后那么多年了,为了得到他确实剑走偏锋,过分得不择手段。


    但……真的只是喜欢他啊。


    喜欢……


    纪绾沅还是喜欢他的。


    思及此,他竟觉得她给他下药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了?


    毕竟她也尝到了苦头,那日的用.力惩罚和教训让她至今对他无比惧怕,见到他就躲,跟他亲密就瑟缩。


    除此之外,在那场不堪回首的.情.事当中,他也获得了欢.愉,不是么?


    他是清白的,难道她就不是吗?


    纪绾沅再怎么放浪形骸,孟浪轻浮,愚昧蠢笨,嚣张跋扈,始终是个姑娘家。


    是个柔柔弱弱,浑身仿佛没长骨头,轻轻一提就会跌入他怀中,张皇失措仰着脸无助看着他的小女郎。


    思及此,男人修长如玉的骨节微微一动,他起身了。


    察觉到颀长的阴影笼罩过来,纪绾沅借着擦眼泪的空隙,眼珠子转了又转。


    她忍不住在想,唬住他了么?有没有打消她的顾虑?


    真是好慌啊。


    不知道她这假惺惺的眼泪有没有用?他不发一言走过来,是要揭穿她吗?


    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纪绾沅还是不敢面对,她埋着脸,整个人往后躲。


    温祈砚居高临下看着她小小一团坐在圆凳之上,哭得耸吸着肩膀。


    他的手落下,抬起她被泪水滚得湿漉漉的下巴。


    纪绾沅蓦然被抬了脸,浑身一僵,她看着男人俊逸清冷的面庞,被迫接受他的打量,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了她的裙摆。


    “……”


    眼前的小女郎,因为他的碰触,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哭红的瞳眸正不受控制地左右来回动着,湿成一簇一簇粘起来的眼睫也在颤抖。


    所有的反应,无一不是在闪着不安,都是对他的防备。


    难怪她都不敢接近他,也不敢轻易接受他的“示好”。


    原来这么怕。


    纪绾沅要纳妾的事情并非察觉到什么,他的顾虑打消了。


    此刻她哭得厉害,人正是泛着虚弱的时候,也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可看着眼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哭红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不为朝廷的诏令驱使,他也想为她擦眼泪,甚至不觉得她被眼泪晕花胭脂的脸脏了。


    温祈砚没有用帕子,而是直接以指腹一点点拂擦去纪绾沅脸上的泪珠。


    黏糊糊的眼泪混合了胭脂沾到他的手指上,他却不怎么顾得上嫌弃了。


    纪绾沅心中狂跳不止,温祈砚在给她擦眼泪,他看起来似乎相信了。


    此刻应该也是顺着这件事情“亲近”她了。


    只是,他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仿佛不只是厌恶她在哭,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至于怎么个复杂?


    纪绾沅看着看着,只觉眼前温祈砚蹙在一起的眉眼,有些像…往日里她娘和她爹搂着她,为她的痛而心疼到皱眉的样子?


    心疼?


    咦,此念头一出,纪绾沅只觉得见鬼了。


    不可能的,温祈砚怎么可能如同娘亲爹爹那般心疼她?


    能叫她看出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他的演技过于精湛。


    他也跟她演上了,绝对不能够被他蒙蔽,从而动容。


    她的心定了定,抽噎着垂眼。


    看着她一派乖怜,温祈砚俯身提着她的腰身。


    转眼之间,纪绾沅就落到男人的怀中腿上。


    他虚虚搂着她的腰身,圈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叫她别哭了。


    略是生涩生.硬.道,“确实怪我不好,下次再也不会如此对你。”


    本来就是他不好!她在心里怒道。


    但嘴上却没吭声,抿着唇瓣,小幅度抽噎着。


    见她止住了大半的眼泪,温祈砚还是在给她擦眼泪。


    实在找不到什么词语哄人。


    好半晌,男人吐露一句,


    “若是再哭,日后孩子生出来,也如你一般爱哭怎么办?”


    纪绾沅忍不住在心中翻着白眼,他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她低着头别过脸,不想跟他对视。


    可她方才转过去,男人又抚着她的肩膀,将她给转过来。


    因为身量的差距,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够与她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凑近以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他看着她的鼻尖,微微啄吻了一口,纪绾沅始终没有松缓下来的身子骨越发僵了。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不敢再贸然吻她,只是用鼻尖去触她的鼻尖,额头碰着她的额头。


    磁沉的嗓音压低了,正与她柔声软语,


    “别哭了,嗯?”


    纪绾沅真害怕她再也演不下去,因为她觉得温祈砚好虚伪。


    怕她露出恶寒的表情挂不住脸坏了大好局面。


    借着躲避的由头一点点朝着男人靠近,渐渐依偎到男人宽阔的怀中。


    揽抱着他的窄腰,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处,瓮声瓮气,


    “你…不准骗我。”


    她的发十分松软,蹭着他的下巴,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顺着他的骨头,一点点窜到他的心尖上。


    “嗯…”


    温祈砚也揽住她瘦削的肩膀。


    彻底环抱住怀中人后,男人闭上眼遮掩住他眸中的复杂,强压着悸动泛滥的心绪。


    而他怀中的小女郎,确认没有人看到后,脸上笑意褪去,尽显出她的疲累和厌烦。


    “……”


    归家之后的温夫人得知两人和好了。


    在花厅那地方就抱到了一处,耳鬓厮磨着说话,她只觉得宽慰。


    喝着茶感叹道,“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若是再闹下去,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出什么事呢。


    “往后都是安生的日子。”


    老妈妈边给温夫人捏肩边哄着她,说过些时日,温夫人就有孙子抱了。


    “但愿如此吧。”


    纪绾沅能够和温祈砚和好,明儿蒋姨母和曹欣上门,她不担心出事了。


    不过,心间的松快不过一瞬,又仿佛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但又说不上来能有什么事情叫她这般不安。


    很快,温夫人的愁云就笼过来了,她正翻着今儿她不在家小丫鬟收到的拜帖,看到林家的拜帖时,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


    几乎都要忙忘了,过两日就是林夫人的生辰,前些时候她原本打算着,让人提前送贺礼去,就不过府上了,毕竟现在温家跟纪家结了亲嘛,纪家跟林家不对付,到底得顾及着纪家。


    谁知道纳妾的事情一出来,她竟给忘了,贺礼没有提前送,眼下林家的拜帖又送了来,不去只怕不成。


    这要去的话,纪家那边?


    想到林念曦至今卧病还没有好,郎中说是心病的事情,温夫人也是头疼。


    不走这一趟怕是不行了,若是去的话?到底要不要叫着纪绾沅一起去啊?


    “哎哟,都是事儿…”


    当日夜里,纪绾沅让翡翠换了不到两日的被褥又变了回来。


    眼下,她不仅得跟温祈砚盖同一张锦被,还得靠着一起睡。


    白日里原本还担心着演得不好,无法打消温祈砚的顾虑,可没想到演得太好了。


    按照这戏接下来的流程,她和温祈砚“冰释前嫌”,合该甜甜美美,共枕而眠,若是他……


    那什么意动了,她是不是还得和他亲,跟他睡啊?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


    纪绾沅爬上床榻的时候,无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钻入被褥没一会,男人也上来了。


    她特意往里靠去,可没想到他居然也追了回来。


    纪绾沅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这般贴着内里的,眼下退无可退,往后退就是温祈砚的胸膛。


    她不要窝到他的怀中!


    谁知道会不会被他卷着.舌.头.亲?


    于是她尽量将自己给往里缩,缩成小小一团,拉开距离。


    察觉到身边人还是那个躲闪的样子。


    温祈砚看了一会,直接长臂一伸,在她的惊呼之下,带着她的腰肢将她给卷过来。


    后背贴着男人结实滚烫的胸膛,纪绾沅的心.跳.加剧。


    真是害怕他要做什么。


    不等男人开口,她便先缩埋着小脸,继续用那个用了许多次的借口,


    “我、我的胎象不太安稳,不能跟你睡。”


    等等…说完以后,纪绾沅觉得不对。


    她现在就在跟温祈砚睡啊。


    当下又改口添了一句,尽量将她的意思表达完整,


    “不能那个……睡。”


    闻言,揽着她的温祈砚莫名好笑。


    她缩躲着,就那么怕?


    人到了他的怀中还是无法放松警惕,几乎快要僵成了风干的鹌鹑。


    原本应当安抚她的,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起了逗趣的心思。


    他道,“不那个睡。”


    纪绾沅听到了想听的话,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可没有才落下,还没有落稳呢。


    又听到男人道,“只亲一亲成么?”


    心里大石头瞬间再次提起来的纪绾沅,几乎不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震惊到忍不住转过去看着他,“?”


    幔帐之内,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当中对上——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看到评论啦,明天我尽量早一些更新![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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