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浩交代完,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谢尧总结:“所以你帮着汪天成做事,根本不是为了牟利, 只是为了报恩。”
李浩抿着唇, 半晌,摇了下头:“也不能这么说吧, 我也还是得到了好处的。你们之前不是查到了吗?我儿子真的生病了。为了给孩子看病, 我拿了陈正生很多钱, 也确实用到了那位专家。”
林翊轩突然开口:“我没猜错的话,周集是你的徒弟,对吗?”
李浩愣了一下, 点头:“对,怎么了?”
林翊轩看着他:“你只顾着报自己的知遇之恩, 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不回头看看受了你知遇之恩的人呢?”
“周集深谙你内心的想法, 就为了你能有一条退路, 为了你能在东窗事发后因为积极配合调查而减刑,他把尸体藏了起来。”
“哪怕是被发现了, 受到了死亡威胁,他也还是没有销毁尸体,而是把尸体丢到接近藏赃款的地方,尽可能推动真相被发现。”
“你为了报答汪天成的恩情, 宁愿毁掉自己的未来, 说明你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那你有想过周集吗?想过你的家庭吗?”
“你是报答了汪天成,但你这样的行为,让周集因为你陷于不义,让你的妻子孩子背上骂名。你又辜负了多少人?”
“你说你也在其中获得了好处, 因为你儿子真的生病了,陈正生拿了很多钱给你。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你身上挂着那么多勋章,你真的只有通过受贿这一种办法才能给你儿子治病吗?”
“医院也好,交通枢纽也好,大部分公立单位排队的地方,都有军人优先的标语。你一个支队长,立了那么多功,为什么不向上求助?你真的只有受贿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还是说,这也是你自我洗脑的话术。你得给自己找一个‘不得不’的理由,这样才能安心的去报答汪天成的恩情。”
听到这里,李浩的脸色变得惨白。
林翊轩轻轻笑了一声:“所以说到底,你也并没有多么重情重意,有那么多懂你站在你这边的人都被你辜负了,你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欢自我感动罢了。”
*
到现在,案件的真相已经很明朗了。
罩在冀市上空的那把巨大的保护伞,就是公安局长汪天成。
而最开始赵玉英举报的刑侦支队队长李浩,是他的共犯。
二线城市郊区的流浪动物乱葬岗,是为了掩盖赃款的存在。
赵蓉是为了收集汪天成受贿的证据,才不幸身亡。
专项组又对许可欣案进行了二次调查,发现公立学校里其实早就出现了未成年色/情产业链,第一次出现是八年前。
除此之外,冀市到现在依然有underworld存在,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明目张胆,但他们还是在威胁着普通人的安全。
而这些非法组织存在,当然也是因为有人罩着,那把保护伞,就是汪天成。
也就是说,汪天成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受贿,并对黑/恶势力进行保护。
他不是逐渐被权利浸淫,他一开始就是个烂人。
他贪污的金额也不止那一个亿,只是收了陈正生一个亿而已。
随着后续的调查,他早些年收的赃款也一并被查了出来。
在抓捕汪天成当天,张华峰组长曾跟汪天成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单独谈话。
在那个时候,汪天成就很明确的表示:“我努力读书、考公、升官,就是为了过上理想的生活。”
“钱当然好了,我当然知道做生意可以赚到大钱,但是钱怎么会比权力更重要呢?我要是选择做生意,那我辛苦赚来的钱一半都得孝敬别人,但是我要是当官,就是别人争着抢着孝敬我。”
“很多人都喜欢说读书改变不了命运,那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走对路子。你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干,闯红灯都不敢,读书当然没有用了。”
“读书能改变命运的,要大胆一点,会溜须拍马,会用人,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李浩交代完真相以后,谢尧等人还去问过汪天成关于李浩的事。
汪天成是这么说的:“我一眼就看出来,李浩是个缺爱的人。你对他好一点,他会十倍百倍的报答你。所以我把他安排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还安排了一场救命的戏码。”
谢尧愣住了:“什么叫安排了一场救命的戏?”
汪天成说:“那个犯罪团伙跟我有交易,但当时我的官职还不够大,手上的权力还不够多,所以我不能包庇的太明显,只能去抓他们。”
“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去追,然后偷偷放他们离开,再划自己一刀,假装寡不敌众,被他们打伤了,导致没能抓到人。”
“但是没想到,李浩偏要跟着我,怎么都甩不掉。所以我干脆将计就计,给他们暗示,让他们把枪瞄准李浩,我再去救他。”
“这样不仅完全获得了李浩的信任,以后可以放心地让他给我办事,还能转移李浩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去关注那些逃跑的罪犯。”
“事实证明,我这一步棋走得很对。你看,他多听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连杀人都干。不过他还是太蠢了,怎么能拿平时办案的枪杀人呢?”
谢尧纠结了很久,还是将汪天成的话转述给了李浩。
李浩听完,陷入了沉默,枯坐了好几个小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真的……只是演的吗?”
谢尧的眼中带了些同情:“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的话,就别信了。”
李浩摇了摇头:“不,我信,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一直以为,汪局受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因为他第一次受贿和第二次受贿之间差了整整半年。我以为这半年他是在纠结,在自我斗争,没想到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收钱了。”
“我想知道,既然汪局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当一个贪官,收起钱来毫无压力,那为什么他第一次收陈正生的钱和第二次收陈正生的钱中间差了那么长时间呢?”
谢尧回答他:“汪天成是这样说的,他说他看人很准,他第一眼见到陈正生,就知道这是个狠角色。在了解嘉乐传媒的主营项目以后,他更是确定,陈正生绝对是个赚大钱的。”
“陈正生第一次给他行贿,只是拿了钱而已,所以他拒绝了。一直到半年之后,陈正生了解了他真正想要的,就给了他他真正想要的,两个人之间的交易才正式达成。”
李浩眼中露出迷茫:“真正想要的?什么?不是钱吗?”
谢尧摇头:“是权力,极致的权力。”
说着,他轻轻笑了笑:“你应该看过古装电视剧吧?电视剧里面的皇帝不是都会选妃吗?还有上朝的的时候,那一呼百应的。以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想要的是这种感觉。”
“所以陈正生给他准备了宴席,在宴席中,有人给他布菜,有人给他表演节目,还有一排排的美女给他选妃,他看中哪个直接就领到房间里。”
“这样的宴会时不时就会举办一次,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认识赵蓉呢?”
听完以后,李浩直接呆在了原地。
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把自己印象中那个教导他的队长,跟谢尧口中为权力所癫狂的疯子联系起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汪局……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谢尧叹了口气:“你肯定听过一句话——自古忠孝两难全。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思想教育,就是因为还有一样东西是凌驾于忠孝之上的,就是仁。”
“当你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要选择那一条路的时候,就可以扪心自问,问一问自己的良心,问一问那个‘仁’字。”
“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遇到这种选择难题的话,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吧。”
见完李浩,谢尧又去见了陈正生。
见李浩是谢尧自发的,见陈正生……实在是因为这个人无数次递交要见他的申请,次数之多都让他好奇,这个人到底要见他干嘛,所以他还是去了。
陈正生的头发都被剃光了,身上穿着监狱服,神情倒是跟前几次没什么区别,一样是一幅一切尽在掌握的贱样。
谢尧面无表情:“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陈正生笑了:“夫人,你别对我这么冷淡,我好歹也算是主仆一场。”
这个形容让谢尧皱起眉头:“新中国没有奴隶,我也没有仆人。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
陈正生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容:“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真的不打算回家看一看吗?”
谢尧无语:“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那里不是我家。”
陈正生没有解释,只是又问了一遍:“夫人,你真的不打算回家看一看吗?”
一股无法忽视的古怪从心底泛起,谢尧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看着陈正生:“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回家?沈家到底有什么东西?”
陈正生扬了下眉:“谢警官,你知道我们家夫人原来是什么样的吗?他很柔弱,很怯懦,被人欺负了不敢还嘴,也不敢还手,只会一个人哭。”
“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爱幻想。他会把自己受过的委屈以文字的形式记载下来,然后虚构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他是主角,自己受过的委屈,都会在故事里得到反击,非常典型的精神胜利法。”
“但是谢警官,你不一样,你敢还嘴,也敢还手,受了委屈绝对不憋着,你和我们家夫人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谢警官,你知道你有多明显了吗?”
谢尧僵在原地。
陈正生嘴角的弧度扩大,接着说道:“谢警官,你是不是死过一次啊?”
第82章
受贿的汪天成、李浩、周集等一系列参与进贪腐案的公职人员都被抓捕归案。
陈正生, 还有之前给汪天成行贿过的企业老板、underworld头目也一并被抓捕。
至此,5·23贪腐案终于圆满结束。笼罩在冀市上空的保护伞撤离,乌云被清除, 这座城市终于迎来了阳光。
谢尧见陈正生那天, 案件已经进入了尾声,专项组正在做收尾汇报工作, 等汇报完, 专项组就可以解散了。
收尾工作中, 有一项就是清查科盛集团。
嘉乐传媒与科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正生与沈霁风也明显关系匪浅,所以专项组在清查所有行贿企业的时候, 也重点查了科盛集团。
科盛集团的账目看起来很不对劲,与海外交易的金额和频率都太高了, 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沈霁风在把资产往海外转移。
尽管科盛集团不像嘉乐传媒一样涉及非法项目, 沈霁风本人看起来也对陈正生的行为不知情, 但如此大金额的转移资产,已经构成了逃汇罪。
因此, 科盛集团被查封,沈霁风本人也被逮捕。
冀市企业老板逃汇,与反贪专项组就没什么关系了,科盛集团的案子交回了冀市的公安机关。
本来谢尧也是不打算参与进去的, 一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二来他也没有管这事儿的权限。
可是跟陈正生见过面以后,他决定厚着脸皮,参与进这个案子。
林翊轩听完他的决定,沉默了一瞬, 然后问:“你确定吗?咱们没有权限,你要参与进去不合规矩。”
谢尧:“我也不是非要从头到尾都跟进,抢人家功劳。我就是感觉陈正生跟我说的话很不对劲,我想看看沈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怀疑沈霁风认识以前的我,我甚至怀疑……”
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过林翊轩却很默契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觉得,沈霁风跟云集团有关系?”
谢尧点头:“我以前从来没觉得沈霁风常年待在国外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家就是做国际贸易的,人国内外两头跑很正常。”
“可是被陈正生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他经常在国外,还认识以前的我,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只能跟那个跨国犯罪团伙有关了。”
说到这里,谢尧突然激动起来:“如果沈霁风真的跟云集团有关系,那就可以顺着他往上查,查到真正的隐士!”
“那个团伙自千禧年开始,到今天,已经存在30年了。虽然他的老巢在境外,但他们没少来国内犯案。那些诈骗的、被骗的、被拐卖的、被拍视频的,一大半都是我们国家的人。”
“云集团早就该消失了,早在三年多以前就该消失了。”
林翊轩明白谢尧的想法,同样身为警察,同样在云集团里当过卧底,他又怎么不希望这个盘踞多年的跨国犯罪团伙赶快消失呢?
只不过……
林翊轩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如果沈霁风真的跟云集团有什么联系,咱们一起去也好有一个照应。”
谢尧沉吟了一下,拒绝了:“倒也不用,沈霁风跟云集团有联系,只是我们的猜测,现在查的是他逃汇的事情。本来这事儿就不归咱们管,我一个人去还好,咱俩一起去就显得有点仗势多管闲事了。”
林翊轩:“那我们先上报,上面也很重视云集团的案子,肯定会派人下来的,到时候我们好一起参与。”
谢尧:“可是你上报总得有个依据吧?我们猜测的主要依据是陈正生知道我重生的事情,这怎么上报?还是等等吧。”
“抓捕沈霁风的时候,我跟着去看一眼,搜一下他家。如果能确定沈霁风跟云集团确实有联系,正好作为猜测依据汇报给上面。”
“我们两个本来之前就参与过这个案子,后续肯定也可以一起调查。”
林翊轩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尧笑了:“你这话说的,我是跟着这边的警察一起去,那么多警察就不是人了?”
林翊轩抿起唇,没有说话。
谢尧看了他一会儿,主动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身体触碰的瞬间,他很明显感觉到林翊轩的身体有些僵硬,不过对方很快就放松下来,同样伸手抱住了他。
谢尧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因为我在云集团的案子中死过一次,但这一次的情况跟上次不一样。这是在境内,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就算沈霁风真的跟云集团有联系,也不会有事的。”
林翊轩低下头,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谢尧现在的身体非常怕痒,他一下就缩起了脖子:“诶诶诶!你别吹气!痒!”
林翊轩轻笑了一声,把头挪开了一点:“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谢尧:“答应过你啥?”
林翊轩猛得撤开脑袋,有些生气地看着他:“你不记得了?”
谢尧眨了眨眼,表情十分无辜:“记得什么?”
林翊轩皱起眉头:“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又惊又怒又委屈,他应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表情有多像一个被渣了感情的小媳妇。
见林翊轩真的生气了,谢尧没忍住,笑出了声:“看你急的,我记得呢,案子结束以后考虑一下谈恋爱的事情嘛,记得呢。”
林翊轩松了口气,又无语又无奈地看着他:“你故意耍我呗。”
谢尧承认得非常大方:“对啊,逗逗你嘛。”
林翊轩没了脾气:“逗我也行,答应我的事情不是逗我就行。”
*
掌握沈霁风逃汇的证据后,冀市公安出动,去沈家别墅逮捕沈霁风。
谢尧也跟着一起。
车上,林翊轩发来了消息:「我在之前租的那家民宿,冰箱里的菜果然都坏了,但肉还挺好的。我打算把剩下的食材做一做,你晚上结束之后直接过来就好了。」
谢尧回复:「OKOK!」
还没收起手机,林翊轩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打算买点水果,你有什么很想吃的吗?」
谢尧想了想:「这会儿西瓜该熟了吧?买点西瓜,想吃。再买点葡萄吧,不要阳光玫瑰,阳光玫瑰太甜了,就普通的就行,喜欢吃那种酸甜的。」
林翊轩:「好的。」
谢尧再次锁屏,打算把手机收起来,然后就又收到了林翊轩的消息。
这回问的是:「对饮品有什么要求吗?喝酒还是喝饮料?」
谢尧:「喝酒吧,啤酒就行了。」
林翊轩:「好的,我现在出发去超市。」
谢尧:「OKOK!」
谢尧将手机锁了屏,却没有往兜里装,他有一种预感,林翊轩肯定还会再发消息来。
果然,没过两分钟,手机又响了。
「我到超市了,就是咱们两个上次逛的那个超市。」
「确实是到了该吃西瓜的季节了,我看西瓜的价格比咱们上次来的时候便宜了两块钱呢。」
「啤酒你要喝哪个牌子的?我看还有卖奶啤的,你要尝尝吗?」
消息一条又一条,林翊轩恨不得把自己走路先迈哪只脚都报备给他。
同车的警察听到他的手机不停在响,打趣道:“好家伙,这是打算拿消息炸死你吗?多大仇多大怨啊。”
谢尧没忍住笑了:“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我把手机静音。”
“诶!别!”说话那人阻止他,“我跟你开玩笑呢,谁知道会不会有重要电话进来,电话还是保持畅通。”
谢尧说了声好,然后低头给林翊轩发消息:「我说大哥,这种小事儿就不用跟我报备了吧?我在车上呢,人家听见我手机不停响,问你跟我多大仇多大怨,非要拿消息炸死我。」
「你放心,今天晚上六点之前我肯定能赶到民宿,咱俩绝对能一块儿吃上晚饭。我这儿真的没问题,不用担心我。」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得有三分钟,林翊轩的消息才发来。
就一个字:「好。」
谢尧估计这回不会再有消息进来了,他发了个拥抱的表情包,将手机收了起来。
警车在沈家别墅跟前停下。
一行人下车,其中一个上去敲门,没有反应。
整座别墅静悄悄的,从进入大门开始,他们就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沈家别墅很大,雇佣的保姆也很多,平时花园里面都会有专门修剪花草的佣人出没。
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气息,冷冷清清的,就像是一座荒楼。
叫了五次门都没有人来开,一行人便打算直接破门。
撬开锁,进入屋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众人顺着气味来到了客厅,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男人正躺在沙发上,他的腹部插了一把刀,身上的白色衬衣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的周围,沙发、地毯、茶几上,也都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在场的都是警察,并不怕见到血腥的场面,发愣只是因为没想到开门以后见到的会是这种场景。
怔忪不过几秒钟,大家便回过神,开始有条不紊地对现场进行检查。
谢尧跟两个警察一起来到了男人身边,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沈霁风。
他们这一行人就是来抓捕沈霁风的,自然对沈霁风了如指掌。
不只是他认出来,其他人也认出来了。
“这是谁干的?怎么就他一个人,其他人呢?他们家佣人去哪儿了?他不是还有很多弟弟妹妹吗?怎么都不见了?”
身上插着一把刀,周围喷涌出大片的血液,血迹已经干涸,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人已经死了的样子。
不过谢尧还是弯下腰,在沈霁风身上摸了两下。
也是幸好他先上手检查了一下,这才发现沈霁风还有脉搏和微弱的呼吸。
他还活着!
谢尧立马喊道:“快叫救护车!他还没死!”
救护车来得很快,沈霁风被抬上救护车后,警察封锁了现场。
谢尧跟着一起来沈家,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搜查沈家别墅,二是审问沈霁风。
只是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竟然是沈霁风奄奄一息的场景。
审问的前提是人还活着,万一沈霁风没救回来,那真是再多审讯技巧都翘不开他的嘴了。
谢尧一番纠结,和另一位警察一起跟着上了救护车。
反正沈家已经被封锁,想什么时候来探查都可以,但沈霁风伤得这么重,能不能救回来还两说。
他跟着去医院,万一人真的救不活了,说不定还能在沈霁风将死未死的时候给他打一针,让他清醒一下,趁着这个时候问出来点什么。
上了救护车,谢尧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给沈霁风上仪器,忍不住问:“他还能活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谢尧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流了这么多血,不应该先给他输血吗?”
依旧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一股难以忽视的古怪感从心头涌起,谢尧看向坐在对面的警察,四目相对,他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警惕。
谢尧悄无声息地摸上身后的枪,对面的警察也是一样的动作,两人又是一眼对视,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有问题,跳车!
两人齐齐站起来,可就在身体离开座位的瞬间,连枪都没拔出来,他们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身体不听使唤,眼前的场景在扭曲,很快,他们就随着颠簸重新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身上插着刀的沈霁风缓缓坐了起来。
谢尧看到他抬起手,对着坐在他对面的警察就是一枪。
下一秒,沈霁风扭过头,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谢警官,好久不见。”
第83章
晚上七点。
桌子上摆了五道菜, 糖醋小排、清炒虾仁、凉拌鸡丝、蒜蓉菜心、番茄牛腩。
这些都是谢尧爱吃的。
这些菜在六点整的时候被端上桌,刚端上来的时候,它们都还冒着热气。番茄牛腩是用砂锅炖的, 在桌子上咕噜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整个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让人食欲大动。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热气腾腾的美食逐渐冷却下来, 菜汤凝固, 最上面附着一层膜, 跟食物粘连在一起,透出一种不新鲜的感觉。
林翊轩面无表情,进行今天晚上不知道第几次的抬头动作, 钟表上的时针指向七,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他的心情也像桌子上的菜品一样,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 到现在……失望至极。
谢尧失约了。
说好的六点准时到家一起吃饭, 一个小时过去,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踪影。
林翊轩拿起手机, 又拨了个电话过去,依旧像前几次一样,无人接听。
无论是微信电话还是手机,都没有人接。
除了期待落空之外, 林翊轩的内心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忧虑。
不知道为什么,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觉得心里很不安。莫名其妙的走神,莫名其妙的手抖,眼皮一直跳。
好不容易出门去趟超市, 第一次出门忘记带车钥匙,第二次出门发现手机没电了,又转回去拿上充电宝,第三次出门才勉强算顺利。
就是因为一整天都处于莫名其妙的不安中,下午去超市的时候,他才会不停地给谢尧发消息。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挺打扰谢尧工作的,但是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住。
果然,消息没发几条,谢尧就让他别发了,晚上会准时回来吃饭。
心中的不安并没有被抵消,但他还是忍住了,不去打扰谢尧。
做饭的时候,他的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做饭这件事情当中,注意力短暂的被分散。
但或许是今天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即便是全心全意投入烹饪,他的手还是被切了。
他简单给伤口消了下毒,贴上创可贴,继续做饭。
等菜端上桌,那一刻,内心被期待填满,总算是没有那么担忧了。
可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心就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股强行被压下去的不安又重新涌了出来,愈演愈烈。
他的心跳得很快,手也有些发抖,完全不受控制。
又过去了十分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林翊轩等不住了。
他抓起车钥匙,下楼开车,飞速驶向刑警支队。
林翊轩一直不敢往那个可怕的方向想,他倒希望是谢尧答应了要跟他在一起,但是又中途反悔,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干脆玩消失。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逃避他的求爱,没有关系,可以慢慢来。他会生气一阵子,自我调节好情绪,然后徐徐图之。
如果只是为了逃避他的话。
来的路上,林翊轩车开得飞快,没有闯红灯,但是好像有些不受控制的超速了。
他刚才行驶过的路段都是有拍照的,拍就拍吧,这样急切的时刻,就允许他犯一点错误吧。他的驾驶证是12分满分,够扣的。
可等车停到刑侦支队门口,他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惧意,有些不敢进去。
如果谢尧是为了逃避他的感情,怎么都好说,可如果不是呢?
林翊轩在车里坐了五六分钟,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拉开车门,走了进去。
踏进办公大楼的瞬间,他就敏锐的感受到了那股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步履匆匆,面色凝重,不对劲,很不对劲。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警察,那人认出来了他:“林翊轩!林警官!”
林翊轩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问:“你好,我找谢尧,他今天下午应该是跟你们队里的人一起去逮捕沈霁风了。本来说好的五点半或者六点就能结束,但是我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他,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他?”
“我找你就是因为这个事情,”那人吞了下口水,眼神中透露出惋惜,斟酌道:“谢警官他……他,牺牲了。”
当头一棒,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林翊轩只觉得面前人的话像一记闷棍,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砸得浑身僵硬,砸得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可能也就只有几秒钟,他听到自己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懂,能再说一遍吗?什么叫……牺牲了?”
那人看着林翊轩,脸上忍不住带了些同情:“林警官,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因为一起牺牲的还有我的好兄弟。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事实,他们都牺牲了。”
林翊轩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轻轻摇着头:“不可能,你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吗?他们是去抓人。他们不是去当卧底,也不是去换人质,他们是拿着证据,去抓一个住在境内犯了逃汇罪的人,这么一个任务,怎么可能会牺牲呢?!”
“牺牲,那总是要遇到危险情况,跟歹徒发生冲突才会牺牲吧?他们这个任务,怎么……怎么会牺牲呢?!你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真的不好笑。是不是谢尧不知道怎么拒绝我,所以编这么个理由出来?你让他来跟我说……”
说到最后一句,林翊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
面前的警察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林翊轩攥得生疼,但他十分能理解林翊轩的心情,也没有说什么,任由对方攥着。
他解释:“是这样的,今天去逮捕沈霁风的时候,沈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就撬开门锁进了屋。进屋以后,他们看到沈霁风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插着一把刀,周围到处都是血迹,明显是遭到了暗害。”
“去执行任务的人立马封锁了现场,就是这个时候,谢尧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沈霁风还没有死。然后他们就叫了救护车过来,由谢尧和成远两个人跟着沈霁风一起上了救护车。”
“之后,意外发生了。救护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炸,车上的所有人都死了。两个医生,两个护士,一个司机,沈霁风,还有谢尧和成远,也都……当场死亡。”
“林翊轩,我真的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在救护车上出意外的另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吧。”
林翊轩本来已经陷入了绝望,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出掉,但听到面前警察的叙述,他反而冷静了一点。
“你说什么?”他的大脑飞速转动,“你是说,他们去抓人的时候,整个沈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沈霁风在,他还被人暗害了?”
“对。”
“他们是在送沈霁风去医院的路上,救护车突然爆炸,然后才出的意外?”
“是。”
恐惧与悲伤渐渐消退,林翊轩吸了下鼻子,问:“你刚才说现场被封锁了,现在怎么样?还完整吗?有没有现场第一时间的照片?还有,尸体能不能带我去认一下?”
警察点了下头,先带着林翊轩去法医室认尸体。
路上他给林翊轩说了自己的名字,曾行。
曾行说,跟谢尧一起出意外的是他的好朋友,林翊轩看出来了,身边的人眼睛红红的,明显也是哭过的样子。
他不敢保证那位成远情况如何,其实他也不太敢保证谢尧怎么样,但是听曾行的叙述,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来到法医室,林翊轩又见到了陈黛。
陈黛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林警官,节哀。”
林翊轩没有说话,上前去观察尸体。
他跟谢尧这具身体相处的时间远没有跟原来那具身体相处的时间久,但算下来,也有大半年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一起,对于这具身体的细枝末节,他还算是了解。
眼前的尸体,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与谢尧非常相似。
林翊轩想上去看一下细节,可惜因为爆炸,其皮肤组织已经被破坏,看不清楚上面是否有斑或者痣。
脸也被炸毁了,而且整具尸体就脸毁得最彻底,五官都被炸成了一片模糊。
从体型来判断,这就是谢尧,没有疑问。可是就是因为皮肤组织和脸都已经被毁坏,才显得格外的不对劲。
救护车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发生爆炸也就算了,还偏偏这么巧,把整张脸都给炸毁了。
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陈黛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安慰林翊轩,但是没想到,林翊轩进来时还红着眼睛,看完尸体,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悲伤,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搞的,她都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安慰了。
从法医室出来,林翊轩一脸淡定地说:“这不是谢尧。”
闻言,不管是陈黛还是曾行,都有些发愣。
曾行最先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亲眼看到林翊轩有多么悲伤的,现在突然这么说,在他看来,林翊轩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有点错乱,不愿意接受事实。
他正要上前安慰,就听林翊轩又说:“能不能让我看一下现场?”
接下来,林翊轩去看了两个现场。
一个是沈家,沈霁风受伤的现场。一个是盘山公路,救护车爆炸的现场。
据下午过来的警察说,他们一进来,就看到沈霁风受伤躺倒在沙发上。
林翊轩看了一下沙发附近,从被血迹污染的范围和沙发地毯被浸染的程度来看,这喷出来的血最少得有1500毫升。
接着他又配合着看了第一现场的照片,发现警察闯进沈家的时候,沈霁风周围的血迹已经干了。
这么一大滩血,完全干涸,至少得半个小时。
喷出来这么多血,又过了这么长时间,沈霁风竟然还能活着,真是……医学奇迹啊。
救护车爆炸现场就更有意思了,爆炸的地段正好是盘山公路,附近没有监控,也没有人住。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渠道能够了解爆炸当时的情况。
救护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其毁坏程度大到车体已经成了块状,找不出爆炸的原因。
车被炸得这么碎,里面的尸体竟然还是完整的,最好像是爆炸完成以后,才把尸体丢到现场一样。
如果说看尸体的时候,林翊轩只是有一点怀疑谢尧没有死,而是被人带走了,那么看完这两出现场,他可以完全肯定,这绝对是一个局。
谢尧没有死,那个沈霁风也没有死。
看完现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翊轩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
他迅速将现场的疑点和自己的推测整理成报告,向上级汇报,申请沈霁风逃汇与云集团案并案调查。
曾行听完林翊轩的猜想,终于明白他不是悲伤过度,而是救护车突然爆炸真的存在疑点。
他的内心也升起了一丝希望:会不会成远也还活着?
*
谢尧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头顶是华丽的吊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咸味,其中还掺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像是鲜花的味道。
他试着动了一下,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坐起来都勉强。试了几次没起来,他决定躺平,等力气回复再说。
谢尧侧头看去,床两侧都摆着床头柜,果然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鲜花。
右侧的墙上有一扇窗户,窗户是打开的,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这是在海上,怪不得一股子咸腥味。
记忆慢慢回笼,谢尧回想起了晕倒前一刻发生的事。
他跟那位叫成远的警察一起送沈霁风去医院,然后沈霁风坐了起来,给了成远一枪。
再然后,就是这里了。
沈霁风没有死,他真的跟云集团有关系,谢尧面无表情的想。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谢尧顺着声音看过去,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沈霁风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进来对上谢尧的视线,他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一点。
“谢警官好,你终于醒了。”
谢尧看着人转身关门,然后走近,在床边停下。
他想,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沈霁风的背影眼熟了。
“你是隐士本人吗?”谢尧问。
沈霁风毫不吝啬的给了肯定回答:“是的,猜对了,谢警官真厉害。”
确实是见过,在江市的保护动物宴席上。
第84章
谢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还是该说他真够幸运的,在对方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一起生活了几个月, 他竟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或许是因为麻醉的作用, 谢尧感觉自己思考的速度有点慢。
得到沈霁风的肯定回答以后,他就一直在盯着对方看, 似乎是在接受这个事实。
沈霁风也回望着他。两人无声对视着, 倒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只是单纯的看着彼此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尧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有了些变化:“成远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提到这个, 沈霁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你希望他活着吗?”
谢尧变得激动,他的胳膊用力, 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他还活着,对吗?”
从对方的表达和语气来看, 像是还活着, 但面前的人可是云集团的头目。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是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的。
沈霁风轻轻一笑, 竟然在床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虽然不至于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也超过了社交距离。
“确实还活着,”沈霁风回答:“本来想让他死的, 但是一想, 像谢警官这么善良的人,要是看到被自己的同事打死了,肯定很伤心,所以打那一枪的时候稍微偏了一下, 打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现在正在另一个房间躺着呢。”
听到成远还活着的消息,谢尧重重松了一口气,刚才提起来的那股劲儿也随之消散,他胳膊一软,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接着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是哪儿?我们是在海上吗?”
沈霁风唔了一声:“北太平洋,已经驶到公海范围了。”
谢尧的心沉了一下,公海……
他顿了顿,又开口:“我能不能再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谁知道呢?”沈霁风嘴角保持着弧度,“最终的目的地可能是迪拜吧。”
谢尧试着分析了一下他这番话,最终的目的地,意思是在去这个最终目的地之前,还要再去几个别的地方吗?
目的地是迪拜……奢华至极,又滋养罪恶,倒是很符合沈霁风。
“最后一个问题,”谢尧看着他,“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沈霁风笑了,他俯下身,干脆侧躺在谢尧身边,单手撑着脑袋,从旁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样一来,他们的距离就更近了。
这个姿势非常暧昧,从旁边看,就好像他们两个是什么亲密的关系,正在说悄悄话。
可他们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谢警官,陈正生被你抓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从监狱里出来。我培养了那么多年的副手,那么好用的一把刀,就这样被你抓走了,当然需要一个替代品了。”
谢尧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轻笑了一声:“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狼狈为奸。”
沈霁风哦了一声,尾音上挑:“那你说,我要是给你注射什么东西,你是会像现在一样保持理智,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呢?”
谢尧收起笑容:“我还是那句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狼狈为奸。生命很顽强,生命也很脆弱,人要是想寻死,有一百种方法。如果我真的沾上了那种东西,同样也有一百种方法去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沈霁风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起了眼睛,他盯着谢尧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展开笑容:“我猜也是,谢警官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还是不让你给我当副手了。”
“不过,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结婚,一个人有时候也挺孤单的,你给我当个暖床的也不错。”
谢尧脸色一变:“你是在开玩笑吗?”
沈霁风:“我这个人确实挺喜欢开玩笑的,但是这个事情,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麻醉的效果好像过去了一点,谢尧感觉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思维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他想到了原主。
目前已知的信息:
第一,原主的眼睛跟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像。
第二,沈霁风对原主一见钟情,把原主带回了家,却对他不好,反而放任家里人欺负他。
第三,沈霁风就是隐士,并且很早的时候就认出了他,知道他是谁。
那么,沈霁风将原主带回家的目的就很好猜了。
“你是因为他的眼睛跟我长得很像,所以才把他带回家的吗?”谢尧问。
沈霁风还是那副讨厌的笑容:“是啊,谢警官真聪明。”
又是肯定回答,谢尧忍不住呼吸一滞:“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我会重生吗?”
“那倒没有,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沈霁风:“你死以后,我很怀念你,正巧有一次回国碰到了他……”
说着,他用手指点了下谢尧的胳膊,谢尧明白,沈霁风口中的‘他’指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原主。
“他当时带着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出来,我一眼看过去,还以为看到了你,但是后来他把口罩摘下来,我才发现你们长得并不一样。”
“他的身形跟你也不像,比你更矮,比你更瘦,性格更是天差地别。他唯唯诺诺的,跟我们敢卧底到云集团的谢警官完全不一样。”
“不过因为他戴起来口罩的样子跟你实在是太像了,我又确实很怀念你,就把他带回家了。”
说到这里,沈霁风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我是岭南人,喜欢吃偏甜和清淡的东西,最讨厌吃辣。吃得太辣了,还会有轻微的过敏反应。”
“后来长大了,为了迎合大哥的口味,我开始疯狂吃辣椒,克服自己不爱吃辣的毛病。不知不觉中,好像轻微的过敏反应好像也消失了。”
他顿了顿,笑了一下:“也不是,或许还存在吧,只是轻微过敏不致死,我也就不管它了。”
“所以你看,人是会变的。我能变,他就也可以变。他虽然不像你,但我可以让他变得像你。”
这番话他是笑着说出来的,谢尧却听得直冒冷汗。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沈霁风要那样对待原主了。
简直是个疯子!
果然,下一秒,沈霁风又说:“人在逆境中是最容易改变的,所以我给他制造了困境。我跟他家达成了那样的约定,他们家本来就不喜欢他,再加上为了利益,只会劝他留在我身边,他的后路就断了。”
“我又给家里似有若无的暗示,让他们误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小玉他们也都欺负他。”
“我本来想着,这种逆境,会让他变得不那么没用吧。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是个废物,受了委屈之后不忍着也不反抗,竟然去意/淫写什么小说。我看他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懒得管了。”
说着,他缓缓凑近,认真看着谢尧:“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玄妙的事情,你的灵魂竟然在他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我那位大哥会那么迷信了,有些事情确实没有办法用科学解释。”
这已经是谢尧第二次从沈霁风嘴里听到‘大哥’这个人。
大哥是谁?隐士已经是云集团里最大的领导人了,他上面还有大哥吗?
谢尧略一思索,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这个大型跨国犯罪团伙是千禧年前后从岭南地区发展起来的,现在已经是2031年了,也就是说,这个团伙成立了三十多年。
可眼前的沈霁风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绝对不超过三十六。如果云集团是他一手组织起来的,他怎么可能才这么点岁数?难道他从没上小学就开始犯罪了吗?
沈霁风有一个大哥,再联想到这个团伙成立的时间,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这个集团的头目换过人!
是了,这个团伙从千禧年左右就开始跨境犯罪,但是翻看早几年的卷宗,里面都是称这个团伙为‘212跨国犯罪集团’,因为这个集团第一次犯案是在2002年的2月12号。
这个团伙头目也没有个准确的名字,只是被称为‘老大’。
大概是互联网兴起以后,至少是15年以后,计算机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云端服务’‘云计算’这些词汇进入大众视野开始,这个团伙在卷宗里的记录就变成了‘云集团’。对其头目的称呼也开始从‘老大’变成‘隐士’。
而且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云集团行事开始变得张扬,犯罪变得大胆,隐士这个名字也越来越响。
也挺有意思,分名叫隐士,却如此张扬。
谢尧思考完,缓缓抬眼,对上了沈霁风的视线。
他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你口中的大哥,是你们这个团伙的第一任头目吗?”
沈霁风脸上的笑意渐浓:“所以说啊谢警官,我真的很喜欢你。还是跟聪明人交流起来简单,原来那位,实在是太没意思。”
谢尧扯了下嘴角:“被你喜欢,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沈霁风哈哈笑了几声,从床上下来,同时伸手去拉谢尧的胳膊:“你都睡了好久了,不想吃东西吗?我煮了粥,起来吃点东西吧。”
谢尧的力气并没有完全恢复,撑着坐起来都费劲,沈霁风突然拽他,他根本跟不上,他可以说是生生被从床上拖下来。
下了床,他脚下不稳,勉强扶了下墙才不至于摔倒。
谢尧试着跟沈霁风商量:“我说你,既然不想杀我,想把我当成个暖床的,是不是可以对我好一点?最起码不要这样拽,我的胳膊都快脱臼了。”
沈霁风回头看他,笑得恶意满满:“不行啊谢警官,你说你走个路都走不好,拽你一下又不高兴,废物又矫情,跟原来那位有什么区别?你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你就没用了,我可不留没用的人。想想你那位同事,你希望我把你们两个都丢到海里喂鱼吗?不希望的话,还是忍忍吧。”
第85章
走出房间, 谢尧发现,这里的布局很熟悉。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当卧底时, 他所在的部门开会的地方。
云集团是个非常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 其涉猎的犯罪项目甚广,包括但不限于drug交易、诈骗、博/彩、色/情交易、猎奇向直播视频等。
因为涉猎的范围广, 又分布在各个国家, 所以为了方便管理, 集团也按‘项目-地区-细化地区’的模式进行了划分。
首先第一层,是按项目划分,以部门命名。
比如, 负责drug交易的就叫drug交易部,负责拍摄猎奇视频的就叫猎奇直播部, 负责各种货物走/私的就叫物品走/私部……总之,以项目划分, 集团共分为十二个大部门。
部门之下又按地区划分, 也就是第二层。
以drug交易部为例,在泰国进行交易并发展线下的, 就称为毒交部泰国区;在英国进行交易并发展线下的,就叫毒交部英国区。
而每一个地区又分成好几个小组,也就是第三层,细化地区。
比如在中华区, 就有五组。一组负责华东, 二组负责华西,三组负责华南,四组负责华北,五组负责华中。
云集团就像一个小型的封建社会, 层层划分,等级森严。
当初谢尧就卧底在诈骗部中华区的华北组。他会卧底在这里,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江市的警察,江市在华北范围内。
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不断地有人因为诈骗而财产尽失,甚至是家破人亡,并且犯罪团伙跟蟑螂窝一样,怎么都无法根除。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被诈骗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骗人的虽然有错,但是被骗的如果不心存贪念,肯定也不会上当。
可实际上现在的诈骗手段非常高明,尤其是云集团的诈骗,他们有一套完整的行骗流程。
他们会先寻找目标,确定好目标以后,开始有针对性的制定诈骗剧本,等一切都准备好,再开始行骗。
他们甚至会进行伪装,想办法接近受害人,跟他们成为朋友,以保证能够百分之百了解受害人的弱点。
面对专属制定的诈骗方案,几乎没有人能够保证不中招。
因为诈骗的成本较高,所以选择的目标也大多都是中产以上。
当然,这是大部分情况下。
有钱人不在少数,但一定是穷人更多,而云集团的管理又极其严格,每个季度都会制定目标,如果最下线的组员没有在规定时间内骗到规定的金额,他们就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因此,在没有找到目标或者行骗失败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将目光放到普通人身上。
比如老人,辛苦劳作了一辈子还舍不得花钱的老年人总有养老金吧?总有给子女准备买房子的钱吧?
比如新婚夫妻,即将结婚的小夫妻总有家里给的新家庭启动资金吧?
还有大学生,尤其是大一的学生,刚上大学家里一定给了不少钱吧?
而这些人,一旦上当受骗,财产追不回来,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市刑警队曾试图像对待普通的案件一样,先装作受害人,然后找到诈骗团伙,实施抓捕。
而这样的方法实际操作起来的结果就是,治标不治本的。
云集团非常庞大,他们一次只能端掉一个小组,或者是一个小组都被端不掉,只能端掉一个小组下面的分组。
这个时候,云集团的犯罪行为已经称得上是猖狂了,几乎全国各地的恶性案件中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为此,中/央专门成立了针对围剿云集团的专项组,制定了云集团清除计划,从警校和基层中挑选合适的人员进去卧底。
既然没有办法用常规的手段将他们清除,那就派自己人进去,一层一层往上,总能找到这个团伙的核心,将他们一网打尽。
也是这次计划,谢尧和林翊轩一起进入了云集团,他们是本次计划中第四批进入云集团的卧底。
谢尧进入了诈骗部中华区华北组第二分组,林翊轩进入了drug交易部中华区华北组第一分组。
谢尧一开始是在诈骗部中华区华北组下属的一个小分组,后来因为保护了分组的老大,进入了华北组核心,随后又因为表现突出,接触到了中华区。
等他混到区级的时候,他便有了参与部门会议的资格。在这里,他见到了这个诈骗团伙的核心人物,其中不乏来自各国的高智商高学历人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团伙高层的教育经历时,那种震惊的感觉。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品行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人如果徒有才华而没有良知,徒有能力而没有仁慈,那他就会像理工大学碎尸案的王伦一样,才华将变成伤害他人的利器。
谢尧毕竟是个警察,不管是体力还是侦查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很多,所以他一开始还是升得很快的。
可等升到中华区区级的时候,这里云集了足球人才,他再想往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此,在卧底期间,他在区级待的时间是最长的,总是参加部门级别的会议。
眼前的场景,可以说是他最熟悉的。
这艘船就是诈骗部开会的地方吗?
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之前的会议确实都是在海上进行的。
看到谢尧正在打量四周,沈霁风冷不丁地开口:“怎么样谢警官,熟悉吗?这是你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看来是了,这里就是诈骗部开会用的船。
所以他其实早就暴露了,只是云集团的人将计就计,没有拆穿他,让他拿到了假证据。
谢尧又想到了一个细节,刚才沈霁风说,他很怀念自己。
能用得上‘怀念’这个词,说明沈霁风其实很早就知道他是谁,并且对他是熟悉的。
看来他暴露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所以问题来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像对待之前的卧底一样直接杀了?你们将计就计,给我假的证据,是为了什么?”
沈霁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拽着他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出房间,穿过会议厅,来到了餐厅。
云集团部门级别的会议一开至少开三天,又是在海上,来回不方便,因此开会用的船做得很大,除了会议厅以外,还有餐厅房间,以及台球厅之类的娱乐场所。
每次开会,谢尧都是跟着一群人来,这还是第一次只有自己在。之前他就感觉这艘船很大,现在只有他和沈霁风,显得更大了。
餐厅里空荡荡的,最靠门的餐桌上摆着一个粥盅和几碟小菜。
直到把谢尧拽到餐桌跟前坐下,沈霁风才开口:“先吃饭,你的那些问题等吃完饭再说。这粥可是我亲自做的。”
这语气,好像他亲自做粥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谢尧看他这架势,大有自己不吃饭他就不开口的意思,于是打开粥盅盖子,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白粥,很普通的白粥,恕他无知,他实在是尝不出来这份沈霁风亲自做的白粥和其他白粥之间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抬头说了一句:“挺好吃的。”
沈霁风笑了:“真的假的?我怎么看你这么敷衍?”
谢尧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也不是敷衍,就是……我只吃出来它是一股米味,除此之外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当然了,我也还是挺喜欢喝粥的,所以我说好吃。”
他顿了下,又说:“不过比我熬的要好,我熬粥不是水多了就是水少了,从来没有正好过。”
沈霁风有些无言:“好吧,这粥用的米是粳米,比一般大米好吃一点,估计你也没吃出来。”
谢尧想了一下:“粳米……奶/子糖粳米粥的粳米?”
沈霁风:“是。”
他说完,又指了指粥旁边摆着的腌黄瓜和腌萝卜:“再尝尝这个?这也是我做的。”
谢尧有些惊讶,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把面前这个犯罪团伙头目和腌菜这个行为联系在一起。
沈霁风像是看出来他心中所想,笑了一声:“怎么?觉得很违和?这真的是我腌的。”
谢尧:“我没有不信。”
说着,他夹起萝卜尝了一口,挺好吃的,酸辣脆爽,一股……一股腌菜味。
也不知道是他山猪吃不了细糠,还是没有享福的命,他真觉得这个腌菜跟他平时从超市里买的一块钱一袋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吃过林翊轩做的饭,两相比较,他觉得还是林翊轩的厨艺更胜一筹。
见他把两个小菜都尝了一遍,沈霁风问:“怎么样?好吃吗?”
谢尧点头:“挺好的。”
他顿了下,又加了一句:“手艺不错。”
沈霁风看他的表情,觉得很有意思:“你最好是真的这么认为。”
谢尧放下筷子:“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给我一份假证据的目的是什么?”
沈霁风撑着下巴:“你这么好奇这个问题?”
谢尧:“你这话说的,当然好奇了,毕竟事关我自己。我觉得我装得还挺像的,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暴露了。”
“你觉得自己装得很像……”沈霁风重复了一遍,笑了一声:“那你可真是对自己没有一点清晰的认知。你们警察身上有一股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就是正气吧。”
“即便再怎么强忍着不发作,当你看到有人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眼神中还是会流露出惋惜。即使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你看到有人上当受骗,还是会生出愤怒。”
“这些微妙的情绪,你以为你藏得很好,但实际上非常明显,就跟在身上挂了个牌子一样,牌子上写着:我是警察。”
“你知道吗?我回到沈家的时候,都不需要跟你说话,只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原来那位。一个人气质和眼神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那位看人总是怯怯的,但是你,上来就瞪人,恨不得用眼神把人给逼走,流露出来的情绪完全不同。”
“所以当我在这艘船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一下就发现了,你是卧底。”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弄个假证据出来……”沈霁风顿了顿,看着他,“没有假证据,你们怎么替我解决陆德旺呢?”
第86章
陆德旺, 谢尧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他因为保护动案回到江市,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 隐士也还没有死, 他上网搜有关于云集团的新闻,然后跳出来了这个名字。
沈霁风这样说, 谢尧就明白了。看来是在他卧底的那段时间, 云集团内部可能正在发生内乱, 那个陆德旺恐怕是沈霁风的心头之患,他单凭自己的能力没有办法除掉。
正好他发现警方派来了卧底,干脆将计就计, 把所有的证据都引向陆德旺,利用警方的力量来清除陆德旺。
这样既解决了他内部的对手, 又解决了警方的卧底,还让警方误以为已经将云集团的头目被绳之以法, 放松警惕, 不会像之前一样盯他们盯得那么紧。
一箭三雕。
事实证明,沈霁风这样做, 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警方。当陆德旺被处决后,又端了云集团在境内的据点,中/央成立的云集团清除计划专项组便解散了。
最主要的是,云集团的总部在境外。跨国案件办起来难度就大, 我国警察在境外没有执法权, 需要联合国际刑警,得到当地政府首肯,才能办案。
而陆德旺已经被逮捕,就算后续云集团继续犯案, 警方察觉到了不对,想要重新捡起这个案子,那就得再重新走一遍流程。一套流程下来,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谢尧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沈霁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猜的很对,谢警官,我就喜欢跟聪明人交流。”
“大哥死后,集团到了我的手里,陆德旺很不服,非要说是我篡改了大哥的遗嘱,集团本来是要给他的。”
“他暗中把不服我的人集结起来,还真让他拉拢了不少人,有好几个都是接触核心项目的。”
“我是挺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他们都死了,很多小组甚至部门都会受到影响,集团内部也就乱了,所以我只能忍着。”
“结果还真是老天都帮我,正在我为这事发愁的时候,你突然从天而降。”
“以前警方也派进来过不少卧底,但那些人都没有你厉害,他们大部分升到组级就被发现了。你可以说是第一个升到区级,还参加过那么多次部门会议的警察。”
“一定程度上来说,你的自我感觉没有错,你确实演的挺像的。毕竟其他人没有存着我这样将计就计的心思,他们是真的没有发现你不对劲。”
谢尧没有再说话。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思考眼下的局面。
按照沈霁风的说法,云集团内部可以跟他抗衡的人就只有陆德旺一个,而陆德旺被他借警方的手清除,那就相当于没有人能再跟他争老大的位置。
或许陆德旺刚死的时候,还会有其旧部反抗沈霁风,但现在三年过去了,那些人肯定也被清理了个干净。整个集团都到了他手里,沈霁风就是整个云集团最大且唯一的领导人。
这是一件坏事,因为云集团势力庞大,整个集团的人都由他调动的话,警方想抓到他实在不容易。
但同时,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整个集团都是沈霁风的人,那么只要杀了他,要么群龙无首,要么各部门部长之间起内斗。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警方非常有利的。
谢尧垂着眸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就发现沈霁风正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沈霁风问:“你在想什么呢?”
谢尧心里想着:想怎么杀了你。
嘴上说的却是:“能不能让我见见成远?”
听到这个名字,沈霁风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啊,你是说那个跟你一起上了救护车的警察?”
谢尧点头:“你说他活着,我不放心,我想看一看他怎么样。”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们应该没有虐待他吧?”
沈霁风笑了:“我要是虐待他了呢?”
谢尧皱起眉头:“那希望你停止这种行为,并给他找一个干净的房间,给他换好衣服,再送点热乎饭。”
沈霁风:“还有要求吗?”
谢尧:“暂时没有了。”
沈霁风眯起眼睛:“谢警官使唤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谢尧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希望我给你当个暖床的吗?那我的身份高低算是个情人吧?你满足一下我这个小情人的愿望,有什么问题吗?”
沈霁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其实沈霁风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但笑意很少蔓延到眼睛里,现在这个笑,应该是谢尧醒来以后看到的对方情绪最饱满的笑容。
谢尧突然想到了林翊轩。
林翊轩跟沈霁风正好相反,是个不爱笑的,难得见他咧一下嘴,还基本都是冷笑,冷笑接下来就伴随的往往不是好话。
就是因为这一点,再加上他特别有钱,谢尧以前才总觉得他是个品行恶劣的富二代。
但实际上深入接触之后他发现,林翊轩只是不怎么开朗,不怎么爱笑,每次嘲讽人也嘲讽得很到位,都是别人先惹他的。
林翊轩……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吧?
上一次他死就是因为云集团,这一次失踪还是因为云集团。
本来这次出任务之前,林翊轩就想跟着他一起,是他拒绝了。就这么分开行动一次就出事儿了,他觉得林翊轩肯定很自责。
真的很抱歉,谢尧想,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去的话,他一定好好跟林翊轩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分开行动。
不光是为了安抚林翊轩,这也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之前做什么都跟林翊轩一起,就连睡觉都是在一个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分开了,他才觉察出不习惯。他……还挺想林翊轩的。
“行,”沈霁风似乎是笑够了,回应了谢尧,“谢警官都这么说了,又是这么小的愿望,我要是再不满足,岂不是显得我小气?你先吃,你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他。”
谢尧飞快将粥吃完。
正好这会儿麻醉的效果已经完全过去了,他自己可以自己走,沈霁风没有再拉着他。
他们回到了房间。
原来成远就在谢尧隔壁。
两个房间的布局差不多,或者应该说,这艘船上所有房间的布局都大差不差。
进入房间以后,谢尧看到成远躺在床上,他只穿着裤子,上半身胸口的位置缠了厚厚的纱布。
成远清醒着,听到门口的动静,他顺着声音像两人看过来。
四目相对,谢尧快步走到床边,上下将成远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没有被虐待的痕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怎么样?你还好吗?”
虽然成远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谢尧还是问了一句。
成远轻轻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谢尧,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沈霁风,大概是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还有点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在海上吗?他不是死了吗?怎么……”
谢尧回头看了一眼,只说了五个字:“云集团,隐士。”
都是警察,他相信给出这两个关键词,成远应该就能联想到发生了什么。
果然,成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再次看向沈霁风,他的眼神不再是疑惑,而是充满了怒意。
沈霁风当然能察觉到成远的情绪,但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当作没看见。
在他看来,一个躺在床上的警察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成远瞪了他一会儿,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问沈霁风:“既然是隐士,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沈霁风笑了:“不杀你是看在谢警官的面子上,如果你实在是想死,我不介意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看在谢尧的面子上?成远又看向谢尧。
谢尧叹了口气,解释:“我之前在云集团当过卧底,他认识我。”
成远的脸色几经变化:“所以你非要跟着我们一起来逮捕他,就是因为你怀疑他的身份?”
谢尧点头。
成远这回彻底明白了,他挤出一个笑容:“那我们,还有回去的机会吗?”
这个问题没等谢尧回答,沈霁风先开了口:“回去?这位警官,你当云集团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该感谢谢警官,如果不是他的话,你连再次睁开眼的机会都没有。”
“我劝你还是想想怎么讨好我,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否则的话,谢警官的面子也保不住你,你只能去当鱼饲料。”
成远闻言,激动地坐起身:“那你就把我扔进海里好了!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跟你们狼狈为奸!”
谢尧立马摁住成远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
他跟成远接触不深,不是很了解这个人,他生怕成远是个‘硬骨头’,真要一心求死。
沈霁风明显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虽然对方嘴上说喜欢他,但他真不觉得沈霁风会有什么真心,估计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抱有一点兴趣。
他认为这一点好感不足以在成远惹恼沈霁风以后还能安然无恙。
成远骂完,眸光一转,对上了谢尧的视线。
谢尧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别激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成远的胸口起伏着,渐渐的,他也冷静了下来,激动的情绪逐渐消退。
谢尧立马回头去看沈霁风,他还是刚才那副表情,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
谢尧站起来,走出房间。
沈霁风跟上他,出来的时候顺便把门也给关上了。
两人站到走廊里,谢尧对沈霁风说:“抱歉,我同事脾气不好,性子也急,再加上受了伤,说话难免有些激动。他并不是真的想去当鱼饲料,希望你不要介意,别真把他扔进海里。”
沈霁风:“谢警官这是在求我?”
谢尧看着他:“是,求你不要伤害他。”
沈霁风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一个两个的,醒来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宁愿去死,也绝不跟我沆瀣一气。”
“尤其是你,我用注射来威胁你,你那表现更是宁死不屈。骨头这么硬的谢警官,怎么这会儿肯低头求我了?”
谢尧微微一笑:“我认为在不破坏原则的情况下,揆情审势才是聪明的做法。”
“如果为了活命,就让我沾上不该沾的东西,我认为没有必要,但如果只要求求你就能换来我和我同事的安全,我觉得还是很值的。”
沈霁风哈哈一笑:“谢警官,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尧保持着微笑,这回没再说什么被他喜欢是很倒霉的事情。
诚然,他就是因为沈霁风那份莫名其妙的兴趣才被掳到海上,这很倒霉。可事已至此,他和成远已经到了海上,那么这个时候,沈霁风对他的这份‘喜欢’就很重要了。这是他们保命的根本。
以及,反正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如果能利用起来这份‘喜欢’杀了沈霁风,那可就太值了。
沈霁风走近了一步,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谢尧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步履匆匆地走到了沈霁风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沈霁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两人的耳语结束,沈霁风的目光扫了过来。
不同于刚才的漫不经心,此时沈霁风对眼神可以说是冷到了极点,如果谢尧没有看错,他的眼中是盛着杀意的。
不过很快,那股杀意便褪去,他又恢复了那副闲适的模样。
沈霁风对旁边的人说:“我去处理,你带着谢警官到处逛逛。”
黑衣人点了下头:“是。”
沈霁风没有跟谢尧交代什么,直接离开了。
谢尧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人说了什么?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黑衣人说完话,对方第一时间就朝他看过来,是跟警方有关吗?
其实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林翊轩发现他失踪后肯定会上报的,警方也该有所行动了。
黑衣人走到他身边:“谢警官,您想去哪里走走吗?”
谢尧回神,将目光放到黑衣人身上。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这艘船上远不止像看上去怎么寂静。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定藏了很多人,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估计就会有子弹飞过来。
其实想想也是,这可是沈霁风本人所在的地方,就算没有警察,他的仇家也不少,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呢?
沈霁风离开,没把他关起来,还留了个人在他身边,让这人带着他到处转转。
这么看来,他所拥有的自由度比他想象的要高。
或者应该说,沈霁风很相信自己,不觉得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和成远能跑到哪里去。
谢尧想了想,成远已经看过了,是安全的,这边暂时不用担心。
既然让他逛,不如趁现在看一下这艘船的结构布局,虽然之前开会也来过,但因为权限的问题,他更多还是待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在船里系统的转过。
要是船上有什么地方能埋伏,趁机杀了沈霁风,那是最好的。
不能直接杀了他,熟悉这艘船也是好事,万一有机会逃跑呢?
谢尧回答:“我想先去甲板上看看,麻烦了。”
黑衣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
境内,首都。
林翊轩将自己的猜测上报以后,很快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云集团清除计划再次启动,围剿云集团专项组被重新组织起来,曾经参与该项计划的人也被召回。
当然,是否再次参与该计划是自愿的,毕竟危险程度不低。
不过得到召回通知以后,除去已经牺牲和已经退休的人,几乎没有人拒绝参与。
为国分忧,义不容辞。
沈霁风最后一次在境内现身的地方是冀市,科盛集团是他名下的产业,便以科盛集团为起点开始调查。
顺着科盛集团的流水,警方查到,钱款几经周转,最后流向的地方是迪拜。
我国警方与国际刑警联合,前往迪拜进行调查。
飞机上,林翊轩通过窗户,望向下方的海洋。
谢尧,坚持住,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轮船甲板上,谢尧仰头望向天空,也不知道林翊轩现在怎么样了。
今日天晴,蓝天白云相呼应,微风拂面,带着一股海盐风味。
谢尧想,如果不是被软禁,此情此景下,他应该会觉得很舒服。
可惜了,这样好的风景,他实在是没有心情欣赏。
吹了一会儿海风,谢尧回头问黑衣人:“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
之前问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就这个问题不回答,看来是问到不该问的了。
谢尧也没勉强,扭过头去继续看海。
这会儿日头正盛,照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有些刺眼。
谢尧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不舒服,转头回了船舱。
沈霁风忙了一整天,谢尧就在船上转了一整天。
这艘船很大,一共四层。一层是会议厅、餐厅和部分房间;二层全部都是房间;三层是娱乐场所,主要是各种赌/博和按摩;四层也是娱乐场所,主要是酒吧和露天泳池。
没有可以埋伏的地方,或者应该说,能埋伏的地方,都是像他身边一样的黑衣人,也就是沈霁风的人。
谢尧不动声色,想杀沈霁风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87章
谢尧已经在海上待了七天了。
如果算上他昏迷的那三天, 他和成远被沈霁风掳走,已经过了十天。
船在海上航行了十天,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没有到达所谓的目的地, 也没有什么人来进行交易, 这艘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太平洋上漂着。
不,他们刚出来的时候在北太平洋, 已经过去十天, 谢尧合理怀疑他们已经漂出了太平洋的范围, 不知道到了哪一片海域。
但不管是哪一片海,恐怕都还是在公海范围。
公海,无主之地。
除了刚醒来的那一天, 剩下的几天谢尧都睡在沈霁风的房间里。
其实他还挺抗拒的,倒不是抗拒跟沈霁风住在一起, 而是他想住在成远旁边。
谢尧不了解成远的性格,他很怕万一成远性子急, 说错了什么话, 会激起沈霁风的杀心。
好在成远也是干了很多年的刑警,还是比较沉稳的, 除了第一天放下宁死不屈的狠话以外,接下来几天他都很安静。
而沈霁风对他也算是比较包容,他说出自己的顾忌以后,沈霁风竟然每天都允许他去跟成远见一面。
于是谢尧除了在船上闲逛以外, 每天还会抽半个小时去跟成远说话。
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 旁边都会有人盯着,他们也不敢聊太敏感的话题,每天只说一些闲话。
谢尧:“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成远:“不疼了,好多了。这几天还感觉挺痒的, 应该是在愈合。”
谢尧:“今天的饭菜和胃口吗?吃饱没有?”
成远:“吃饱了,不光吃饱了,还觉得挺好吃的。不愧是云集团,在海上也能吃到那么新鲜的食材。”
谢尧:“我听说他们今天带你出房间走了走?”
成远:“对,一直待在房间里太憋屈了,感觉腿都要躺废了。”
谢尧:“他们没有虐待你吧。”
成远:“没有,你放心。”
每天都是这样没有意义的对话,虽然没有意义,但也让谢尧感觉到安心。
他不是一个人,最起码,还有战友在。
今天是第十一天,谢尧照例先在在船上逛一圈,然后去见成远。
今天他来得比较早,成远正在吃午饭。
桌子上摆了一份素菜,一份荤菜,还有一碗米饭,确实是很好的俘虏待遇。
谢尧在他旁边坐下:“咱俩吃的一样,我中午也吃的这个。”
成远笑了笑:“是吗?我还以为那位对你会不一样呢。”
说着,他往门口负责看守的两个黑衣人那儿看了一眼。
谢尧无声地笑了一下,倒也没有阻止。
被关了这么久,有怨气也是正常的,正好成远这样说,说不定还能帮他改善一下伙食,虽然他觉得现在吃的已经挺好的。
吃完饭,成远放下筷子,问谢尧:“你今天干什么了?还是在外面闲逛?”
谢尧点头。
成远:“都逛了十天了,你不觉得无聊吗?”
谢尧无奈一笑:“无聊又怎么样?总不能下去游泳吧?”
成远:“那位不是说喜欢你吗?怎么连个解闷儿的东西都不给你?我还以为咱俩的待遇有多不一样呢。”
听到这里,要是再察觉不出来成远的意图,谢尧这么多年警察就白干了。
他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冲着成远轻轻摇了下头,让他不要着急。
他并不是想坐以待毙,只是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
成远皱了下眉头,接着说:“谢尧,我只在这一层转过,他们只允许我在这一层活动。你去过其他几层,你觉得其他楼层有意思吗?”
谢尧摇头:“都没什么有意思的,很无聊。”
成远的眉头皱得更紧:“好吧,我还以为你天天在船上转,能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呢,看来是这艘船本身就很无聊。”
谢尧不置可否:“船上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不过海上航行嘛,资源有限,也可以理解。再等等吧,总会靠岸的,等到了陆地上应该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一闪而逝。
谢尧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就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成远突然说道:“谢尧,谢谢你。”
谢尧回头看他。
成远看着他:“打我的那把枪威力不低,打出来的伤口也深,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已经死了。谢谢你让我捡回来一条命,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谢尧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离开了房间。
正如成远所说,沈霁风并没有给他准备什么解闷儿的东西,他在这里唯一的活动就是在这艘船上走来走去。
离开房间以后,他也像前几天一样,在船上到处闲逛。今天倒是多了一个可以思考的问题,成远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聊天的内容他明白,他们已经在船上待了很久了,该有所行动了。
船上有没有什么合适动手的地方?或者是有没有哪里能逃跑?
谢尧相信自己给出的回答成远也听明白了,这艘船他每天都在转,已经非常熟悉,没有可以动手的地方,得等靠岸再说。
可最后那一番话呢?成远专门叫住他,就为了对他表达感谢?
这也太奇怪了,先不说沈霁风留他一命这事儿需不需要感谢他,就算需要,应该在刚醒来的时候就感谢了吧?现在再提有什么意义?
成远特地强调了他受的伤比较严重,因为这枪打出来的伤口不浅。
等等,这枪打出来的伤口不浅……
枪、伤口……
谢尧脚步猛地一顿,他好像明白了。
*
沈霁风很忙,一般只有到了晚上谢尧才能见到他,白天的时候如果不在床上闲逛,谢尧就在他的卧室待着。
沈霁风的卧室在二楼尽头,是整艘船上最大的房间。
不过房间虽然占地面积大,里面的设施却不豪华,甚至可以说是简约,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非常大的书架。
书架上放的既不是学术研究方面的专业书,也不是志怪杂谈小说,而是各种与卜卦算命相关的玄学书籍。
谢尧曾经问过沈霁风,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东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信命的人。
沈霁风的回答是:“大哥信啊。”
是的,沈霁风曾经提到过,大哥,也就是云集团的上一任头目,是个非常迷信的人。
“你应该知道隐士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吧?”沈霁风问他,接着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塔罗牌。”
“大哥是个非常信命的人,他经常去寺庙道观,家里也供着神像,每次在做重大决定之前,他都会给自己卜上一卦,六爻圣杯什么的他都会,也都信。”
“他的信仰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很多人为了讨好他,都会从这些东西入手,我也一样。”
“现在嘛,星座塔罗这些东西随处可见,但是在我刚进入云集团的时候,国内还不怎么流行西方的迷信。”
“所有人去讨好他,都是找各种什么隐居深山的大师,有点太卷了。哪有那么多真大师?真大师又怎么会不辩善恶,给我们这些亡命之徒办事?”
“我反正是找不来那些大师,倒不如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反正在当时塔罗牌是个稀罕玩意儿,我就专门去国外学了这些卡牌。”
“我从这些牌里面挑中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以那张牌的名字命名,也就是隐士,好体现出我也像他一样迷信,也真的熟知这些东西。”
“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对的,自从我给他表演了一手占卜,他就留我在身边了。”
谢尧听完以后,只有一个想法:“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亡命之徒,是恶的那一方。”
沈霁风哈哈一笑:“人嘛,要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怎么成大事?”
谢尧好奇:“你又不信这些,上一任领导人也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些书?”
沈霁风看着书架:“在人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是最难捱的,这些书的存在,可以时刻提醒我,让我不要忘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谢尧无言以对。
之前谢尧虽然感觉无聊,但从来没想过翻开这些书,他的重点都在这艘船上,他想在船上找到可以杀死沈霁风的办法,就算不能杀了他,能脱身也是好的。
可是今天跟成远聊完了以后,他觉得可以翻开这些书看一看。
谢尧走到书架跟前,随手拿出来一本《占星研究》,坐到床边开始看。
沈霁风回来,看到的就是他研究占星学的场景。
沈霁风脱掉外套,走到谢尧跟前,直接把他的书抽走:“怎么开始看这个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在他看来,看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容易把人的脑子给看坏了。
谢尧仰起头看他:“你把我关在这儿,我不看这个看什么?”
沈霁风:“不是允许你在船上随意活动吗?出去走走不好吗?我看你常年待在国内,整天忙得要死,应该也没什么时间旅游吧?去甲板上看看海呗。”
谢尧:“确实没什么时间旅游,海也挺好看的,但我已经看了十天了,再好看的海也不好看了。”
沈霁风听懂了,轻轻扬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觉得无聊了?”
谢尧:“是。”
“那你想干什么?”沈霁风在他身边坐下,掐了下他的脸,“我放你下去游泳怎么样?”
谢尧平静地看着他:“真能放我下去也行,总比被关在这儿当个废人要好。”
沈霁风收回手:“谢警官这么聪明,怎么会是废人呢?”
谢尧无奈:“再聪明的人被圈养起来也会变成傻子,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足够机敏才对我有兴趣,那麻烦你给我找点可以解闷儿的东西。再关下去,我真的要成傻子了。”
沈霁风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转:“你想要什么?枪吗?”
“积木,乐高,拼图,”谢尧顿了顿,“鲁班锁也行。”
沈霁风的神情似乎微微有了变化,嘴角扬起,重新绽开笑容:“我都不知道原来谢警官喜欢这些益智的小玩意儿,行,明天就给你弄来。”
谢尧顿了下,又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的同事也弄一份,积木什么的。”
第88章
迪拜, 一座藏于沙海之中的城市,一个奢华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沙漠绿洲。
这里拥有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楼,哈利法塔。还有世界上最大的人造岛屿, 棕榈岛。就连警察巡街, 都是开着豪华超跑。
这里是全球富豪移居最多的地方,奢靡至极。
林翊轩就坐在当地警方的豪华跑车里。
今天是他们到达迪拜的第七天, 这七天里, 我国刑警、国际刑警与迪拜当地的刑警联合, 已经找到了沈霁风在迪拜的产业。
他们此行,正是要去沈霁风在迪拜的产业之一,里里河酒吧。
车上。
或许是林翊轩的表情太过于严肃, 同车的警察忍不住安慰他:“你别担心,这里也是禁毒的, 沈霁风敢在迪拜贩卖drug,没那么容易脱身。”
说话的是同行而来的国际刑警, 也是中国人。
林翊轩的表情有所松动:“嗯,我知道,谢谢。”
其实他担心的并不是能不能抓住沈霁风的问题, 而是谢尧。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开始发觉谢尧可能还活着的喜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恐惧。
谢尧失踪已经超过十天了,生死未明。他希望谢尧活着, 他已经失去过谢尧一次, 如果再失去第二次,他真的会疯。
可他又怕沈霁风会虐待谢尧,让谢尧生不如死。如果真的饱受虐待,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倒宁愿……
林翊轩不敢想。
沈霁风的种种行为看起来是对谢尧有兴趣的,他只寄希望于这点兴趣可以让沈霁风不去伤害谢尧。
坐在旁边的警察发现他的宽慰好像并没有减轻林翊轩的担忧,突然想起来,之前同事们闲聊的时候好像说过,这个人的至交好友被沈霁风抓了。
这……云集团的名字,他们国际刑警当然是听过的,其手段多狠辣他们也见过,要是有警察落到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警察斟酌了一下,正要开口安慰些什么,就见林翊轩的脸色莫名其妙好看了不少,好像自己把情绪调整好了。
他试探着开口:“你……还好吗?”
林翊轩冲旁边的警察笑了一下:“还好,我没事,谢谢。”
虽然十分忧心,但他不能放纵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中。不管谢尧现在怎么样,他一个人身陷囹圄,处境一定很艰难。他必须冷静下来,尽可能的找到沈霁风的藏身之处。
他要做的是与谢尧默契的战友,而不是只会担惊受怕的后腿。
里里河酒吧位于迪拜的中心地带,占地面积非常大,一共有三层。
酒吧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一间很正常的酒吧,大家来这里都是喝酒打牌,顶多就是有一些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在舞台上跳舞助兴。
可他们知道,这里没有这么简单。
警方兵分两路,一路在明面上,来酒吧查有没有非法交易,另一路人已经提前以顾客的身份在酒吧里埋伏好了。
警察一来,酒吧先是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在镇压下变得安静,不管顾客还是工作人员,都老实坐在自己的位置。
在混乱之中,提前埋伏好的那一路警察发现,有工作人员鬼鬼祟祟的趁乱离开。
他们一路尾随,发现酒吧有一道门通往地下,里面热火朝天,比上三层热闹许多,俨然是隐君子和赌徒的天堂。
隐藏的地下酒吧被发现,两路警察汇合,迅速将地下层控制。
也是到地下他们才发现,原来藏匿在下方的酒吧也有三层,而且占地面积看起来好像比上三层要大。
警方在这里抓获了drug交易、色/情交易、天价赌博,以及猎奇直播。
每层楼都有两排房间,直播就是在这些房间中进行。直播的尺度非常大,只能说普通的色/情直播在这里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东西了。
迪拜能够成为世界著名的销金窟,离不开它开放的政策,虽然法律规定禁毒禁赌,但迪拜政府对这些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几年迪拜因为自己过于开放导致名声越来越差,再加上迫于全球的压力,政策也是越收越紧。
因此,在中国刑警和国际刑警的眼皮子底下查出来这些非法交易,迪拜当地的警察也丝毫没有对这些违法人员手软。
里里河酒吧的老板是个华人,名叫陈正青。他是陈正生的弟弟,两人有血缘关系,容貌看上去有几分相似。
林翊轩从他嘴里翘出来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隐士的船一直在印度洋打转,五天后,他会在拉希德港靠岸。”
*
第二天,沈霁风就把谢尧说的那几样东西给他送了过来。成远那边也按照谢尧的要求,送了立体拼图。
于是今天起床以后,谢尧没有去船上乱逛,而是窝在房间里面玩鲁班锁。等中午送来饭,谢尧才从鲁班锁的世界中抬起头,端着饭去找了成远。
成远正在研究立体拼图,他把零件一个一个抠了下来,因为零件边缘可能会有小刺,所以他并没有着急拼,而是先用砂纸打磨零件的边缘。
谢尧端着饭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沙沙作响,全都是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
“成远,”谢尧端着饭走过来,“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成远抬头,先看了一眼谢尧,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托盘,看到盘子里放着三个小碟子一个小碗,他笑了:“看来那位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多给你加了个菜。我的饭还没有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你先吃吧,别一会儿凉了。”
话音刚落,就有黑西装推门进来,是来给成远送饭的。
托盘上只有一个碟子和一个碗,碗里盛着米饭,碟子里放着炒鸡蛋。
成远笑了:“那位真够记仇的,就说一句,给我减个菜。”
他嘴上这么说,倒是没见真的生气,乐呵呵地接过午饭,可能是有了积木的缘故。
谢尧和成远用一张桌子吃饭。
虽然成远被减了个菜,但由于谢尧过来找他了,他的伙食实际上来讲并没有变化。
两人在闲聊中吃完了午饭。
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间,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谢尧刚站起来,成远突然伸了下腿,谢尧被他绊了一下,一个没站稳,连带着小桌子一起被碰倒。
屋子里站着的黑西装们迅速过来帮忙扶人扶桌子,成远也是一脸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谢尧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呢?你没事吧?”
成远摆手:“没事没事,刚才腿突然有点痒,想伸一下,伸过了。”
“没事就行,”谢尧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走出房间,谢尧垂下眼,挡住眼中的情绪。
刚才成远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如果没理解错的话……
谢尧缓缓停下脚步,扭头看一直跟着他的黑西装:“你们老板这么忙吗?天天见不到人。”
黑西装还是谢尧第一天醒来时,沈霁风吩咐带着他四处逛的那个,那天以后,这个人就相当于他的专属助理了。
闻言,黑西装回答:“集团事务繁忙。”
谢尧冷笑一声:“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隐士,真是日理万机哈。他让我给他暖床,真就暖床?白天连见他一面都不行?”
黑西装态度很恭敬:“您是想见沈先生吗?请您稍等,我让人转告。”
说着,他从内兜里掏出来一个对讲机,他也没说话,就是摁了几下就放了回去。
他抬头对谢尧说:“先生说他大约四点左右结束工作,忙完就会来见您了。”
谢尧冷哼一声,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继续往房间走。
他没再玩上午玩的鲁班锁,而是拿上乐高去了甲板。
今天又是个晴天,谢尧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拼乐高。
沈霁风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才缓步走了过去。
刚踏上甲板,谢尧就听到了动静,抬头朝他望过来。
沈霁风扬起笑容:“我听哈顿说你想我了?”
哈顿就是跟着谢尧的黑西装,是个中文说得很溜的洋面孔。
谢尧仰头望着他:“算不上想,就是觉得只有晚上能见到你,显得我像个卖的。”
沈霁风腿一弯,在谢尧身边席地而坐:“你不是本来就清楚自己的身份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乐意了?”
谢尧面无表情:“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沈霁风保持笑容:“我可给过你很多次给我当正牌夫人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说到这个,谢尧突然想起了沈灵玉,他再次回到江市,沈灵玉就一直缠着他让他回沈家。
谢尧好奇:“你的弟弟妹妹们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霁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知道,弟弟妹妹都小,尤其是小玉,他们能懂什么?过得开心会花钱就好了。”
谢尧点了下头,难怪,沈灵玉被恐吓的时候被吓成那样。他还想,那要是演的,这演技也太好了。
“过得开心会花钱就行,当你弟弟妹妹还真幸福。”
沈霁风:“给我当夫人也很幸福,不比弟弟妹妹差。”
他顿了一下,又说:“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见他们?小玉倒是确实经常跟我提起你,她挺喜欢你的。等靠岸吧,你跟我回家,自然就能见到他们了。”
谢尧冷笑一声:“跟你回家?我白天想见你一面都得预约,你还肯带我回家?到时候怕是暖床都得排队吧?”
这话倒是取悦了沈霁风,他哈哈一笑,心情明显变好:“谢警官吃醋了?嫌我不陪你。”
沈霁风凑近谢尧,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了过来:“体谅一下,我这段时间是真忙,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白天夜里都满足你。”
最后一句,他说的声音很低,也很暧昧。
谢尧就这么注视着他。
片刻,沈霁风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抓住了谢尧摸向他后腰的手。
他的后腰别着枪。
沈霁风收起笑容,眼睛也微微眯起,流露出危险的信号:“你要干什么?”
谢尧一脸坦荡:“给我玩玩怎么了?我是个警察,你还真让我一直玩乐高?”
第89章
沈霁风似笑非笑地盯着谢尧, 谢尧也同样回望着他,坦坦荡荡。
甲板附近站了一圈黑西装,在沈霁风抓住谢尧的手的瞬间, 那些黑西装便齐齐摸向身后的枪, 只等着沈霁风下命令。
晴空之下,大海之上, 一片暗流涌动, 剑拔弩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霁风缓缓松开了手。
谢尧面上不显,实际上后背已经出了冷汗。等自己的手被松开,他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才跟着手一起放松。
他不知道沈霁风对他的喜爱到了什么程度, 这是一步险棋,走好了就能跟成远配合上, 走不好,今天大概就交代在这儿了。
还好, 赌成功了。
谢尧抽出沈霁风别在后腰的枪, 先抽出弹夹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子弹,确定有, 他抬脸,扬起一个笑容:“我的射击可是当年班上的第一名,给你表演一个。”
说着,他撑着地起身, 来到了船边。
谢尧每一天都会在船上逛一圈, 也会来甲板上看看海,根据他的观察,从海面往下看,时不时就有小鱼群从他们的船底游过。
他站在船边等了一会儿, 看到有小鱼,他立马给枪上膛,然后瞄准小鱼。等开枪的时候,他偏了一个角度,只听‘砰’一声,子弹射入水中。
下一秒,红色在海水中蔓延开来,正好有风吹过,血腥味混着咸腥的海水味一起钻入鼻尖。
谢尧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沈霁风已经站到了他旁边。
开完枪,他扭头去看身边的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怎么样?厉害吧!别看我是学文科的,光学上的什么折射反射我用得可好呢。”
沈霁风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警惕了:“你喜欢玩枪?”
“当然喜欢了,”谢尧低头看着手枪:“我是个成年男性,还是个警察,也就是你,拿一堆小孩玩的东西打发我。”
沈霁风好笑:“什么叫我拿小孩儿玩的东西打发你?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谢尧突然冷下脸来:“我这么说你就真这么做?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我?”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谢尧用这种似嗔非嗔的态度说话,沈霁风明显愣了一下,怔忪片刻后,他大笑出声:“谢警官,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谢尧也愣了一下,转开眼,又恢复了那幅十分抗拒的模样:“你想多了,能别这么说话吗?很油腻。”
沈霁风心情大好:“行吧,既然谢警官喜欢玩枪,那我这把枪就送给你了。不过呢……”
他把枪夺了过来,抽出弹夹,将里面的子弹倒出来,只留一颗:“为了防止我睡觉的时候,谢警官突然给我一枪,每天只能给你放两颗子弹。我会每天抽一点时间出来,看着你打完。”
谢尧皱了下眉头:“你都看着我打了,子弹还要限量?”
沈霁风将只剩一颗子弹的弹夹推回去:“谁知道谢警官会不会悄悄藏一颗呢?还是限量两颗比较好。如果你实在觉得少,那还是玩鲁班锁去吧。”
“诶——”谢尧连忙从他手里把枪抢回来:“两颗就两颗。”
谢尧重新将视线放到海面上,刚才被他打死的那条鱼已经沉了下去,只有海面上未消散的血红色,彰显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谢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咱们这是在海上,血腥味不会引来鲨鱼吧?”
沈霁风:“你现在才担心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谢尧:“……”
谢尧轻轻挠了下脸:“刚才光想着给你炫技了,没想那么多。”
沈霁风倚在栏杆上:“哦?为什么突然想给我炫技呢?”
谢尧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栏杆:“寄人篱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厌弃了,总得让人看到我的优势。”
沈霁风嘴角的弧度扩大:“谢警官不用担心,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不多,一旦有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行吧。”
沈霁风:“不是喜欢玩枪吗?还有一颗子弹呢,怎么不打了?”
谢尧沉吟了一下:“没有靶子。”
沈霁风指了下海面,奇道:“这不是吗?怎么,你是怕引来鲨鱼?”
“是,也不光是。”谢尧沉吟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咱们漂在海上,谁知道碰到的鱼是不是什么珍稀物种,还是不打了。”
沈霁风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谢警官这是在点我吗?”
谢尧微微一笑:“我可没有,你别想那么多。”
“谢警官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在的,”沈霁风轻皱了下眉头,看起来有些发愁,“看来我以后做什么生意,也得像瞒着小玉他们一样瞒着你了。”
谢尧:“……”
谢尧:“你要瞒着就直接瞒着,还提前跟我说,你到底是要瞒着我还是要告诉我?”
沈霁风哈哈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那不打鱼了打什么?我给你找个靶子?想要死靶还是活靶?”
谢尧抬起眼,目光从甲板上站着一排的黑西装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哈顿身上。
他指了下哈顿:“可以让他头上顶个苹果吗?我打他头上的苹果。”
沈霁风冲哈顿招了招手,哈顿立马跑了过来:“听到谢警官说的话了吗?”
哈顿点头:“听到了。”
沈霁风:“去找个苹果,自己顶着。”
哈顿:“是。”
船舱里有不少新鲜的水果,哈顿很快就拿了个苹果回来。他按照要求,站在不远处,将苹果顶在头上。
从得到命令开始,到将苹果放好,这期间不管是他的表情还是动作,都没有一丝犹豫,好像根本就不担心子弹会不会打偏。
当然,谢尧不觉得这是对他的信任,他更愿意称其为麻木。
哈顿是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机器。
谢尧将子弹上膛,对准哈顿头上的苹果,‘砰’地一声,苹果四分五裂,哈顿毫发未损。
沈霁风配合的在旁边鼓起了掌:“谢警官真棒。”
哈顿冲着两人的方向拘了一躬,回归到了原位。
谢尧回头看沈霁风:“谢谢夸奖。”
沈霁风在他身边站定,或许是这会儿心情不错,他竟然弯腰在谢尧脸颊上亲了一下。看到谢尧惊讶的表情,他解释:“感谢谢警官让我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尧:“……”
谢尧强行忍下想要去擦脸的冲动,扬起笑容:“谢谢。”
沈霁风大概真的很忙,陪他在甲板上打完两枪,就又消失了。
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他大概真的相信了谢尧表现出来的患得患失,所以一有时间就会来房间里找他。
平静的日子过了三天,这三天里,一到下午四点,沈霁风就准时来到甲板,陪谢尧打两枪。
谢尧表现得很温顺,跟沈霁风的沟通也越来越多,两个人的关系明显升温。
不知道沈霁风有没有相信,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除了打枪以外,谢尧每天雷打不动的活动还有去跟成远见面。
在去成远房间的时候,他特地把枪别在显眼的位置。
成远自然是看到了,不过他们很默契,谁都没有表现出异常。
只是拿到枪的第二天,趁着坐在一起,成远往谢尧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这天晚上,沈霁风还在忙,谢尧照例一个人吃完饭。
今天是他和成远被掳走的第十三天,马上就半个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起来,他就感觉心慌得厉害,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以至于他端碗的时候失了手,将碗掉到了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碗并没有打碎,只是米饭掉了出来,弄脏了地毯。
哈顿悄无声息的进来,迅速清理干净,然后端了一碗新的米饭过来。
“谢谢。”谢尧向他道谢。
哈顿点了下头,没说什么,退到了门口。
谢尧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始吃,船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桌子随着船体的晃动倒了下去,饭菜撒了一地。
这回哈顿没有迅速过来,因为船晃得太厉害,他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
不光是哈顿,船上的人几乎都受到了影响,谢尧是坐着的,也是扶了下床才稳住身子。
船体晃动后,谢尧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迅速跑到窗户边往外看。
夜很黑,海面上更甚,从窗户往外看,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扫过,谢尧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有光!
有别的船!
与此同时,走廊里开始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还有中英文混杂的咒骂声。
“警察来了!”
“这也太他妈不是时候了,都快靠岸了!”
“沈先生呢?保护沈先生!”
“外面几艘警船?”
“不知道,目前已经看到四艘了!”
谢尧先看了一眼门口,接着又看向哈顿。
哈顿此时已经站稳了,但他没有出去,而是对谢尧说:“谢警官请在这里等候,沈先生很快就会过来了。”
不知道外面是哪国的警察,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很明显,这是难得的机会。
谢尧平静地看着他:“哈顿,可以让我出去吗?”
哈顿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谢警官请在这里等候,沈先生很快就会过来了。”
谢尧从身后抽出枪,对准了哈顿。
哈顿看起来很淡定,不像之前打苹果时的麻木,他现在是真的淡定。
他知道,枪里没有子弹,那把枪只是沈先生用来哄情人的玩具,没有杀伤力。
就在哈顿这样想的时候,‘砰’得一声,剧痛传来。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胸口,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会呢?沈先生每天只给他两颗子弹,还会亲眼看着他打完,那把枪明明就跟模型没有区别,怎么会?
第90章
随着警船越来越近, 外面也开始有枪声响起。脚步声、说话声混杂着枪声,船上已经陷入了混乱,因此谢尧房间里这一枪响其实并不明显。
哈顿中枪以后, 谢尧迅速来到他身边, 先把他身上的枪摸了下来,检查过后确定有子弹, 接着他又将对方的衣服扒了下来, 套到了自己身上。
整艘船上都是黑西装, 只有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太显眼。换上一样的衣服,混乱之中未必会有人注意到他。
换好衣服拿好枪, 再看哈顿,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谢尧想了一下, 还是解释道:“成远是个数据狂,他能够一比一复刻自己看过摸过的东西。取子弹的时候他被疼醒了, 挣扎的时候摸到了打进他肩膀里的子弹, 所以记录下了子弹的数据。”
“他用积木和砂纸磨出了符合沈霁风随身手枪弹道的子弹,所以打进你身体里的那颗子弹, 是木质的。”
“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就当是让你做个明白鬼,虽然你可能已经听不到了。”
说完,他伸手, 盖上了哈顿的眼睛。
谢尧来到门口, 打开一条缝,只见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西装。
这两个人应该是只有看守他这一个任务,哪怕船上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还是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口。
因为四周都很混乱, 再加上谢尧开门的动静放到最小,这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看守的门已经打开了。
谢尧将枪管伸出去,先对准左边黑西装的脑袋,随着一声枪响,左边的人倒地。
右边的人迅速反应过来,掏枪对准谢尧,谢尧也在这个时候飞速给枪上膛,以一秒之差先对准黑西装,给了他一枪。
又一声枪响,右边的人也应声倒地。
打完一左一右两个门神,谢尧迅速退回房间将门关上,然后通过猫眼看两边的情况。
警船将船包围,整艘船上的人都出动了,都去甲板上抵御‘外敌’,反而船舱里面有多少人。
谢尧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过来,他才重新打开门,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从房间里出来,谢尧蹲下将两位门神的枪摸了出来,别在腰间,然后往楼下走。
谢尧住在沈霁风的房间里,沈霁风的房间在二楼。
他现在要去找成远,成远的房间在一楼。
沿着边来到楼下,成远房间门口同样一左一右守着两个黑西装。
这两个人很敏锐,谢尧下楼的动静惊动了他们,两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谢尧先给了其中一人一枪,然后迅速躲回楼梯口,给枪上膛,蹲下,接着再次冒出头,从下向上瞄,往另一个黑西装身上打了一枪。
另一个人明显没想到谢尧会从下面出来,他还在瞄着刚才谢尧站的位置,等他发现谢尧的位置,再往下瞄,谢尧的子弹已经打出来了。
就这么几秒钟的偏差,黑西装中了子弹。
谢尧那一枪打在了黑西装的肩膀上,并不致命,谢尧走近两步,又迅速往他的脑袋上补了第二枪。
清理掉两位门神,谢尧闪身进入房间。
成远就等在门口,手上还拿着木质的匕首,这也是他这几天用砂纸和积木磨出来的。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迅速抬起手上的木质刀,看清来人是谢尧,他才松了口气,把刀放了下去。
成远有些激动:“你终于来了!”
谢尧点了下头,快速道:“不光我来了,警察也来了。我觉得应该有咱们的人,得赶紧出去跟他们汇合。”
成远点头:“好。”
谢尧把身后的两把枪拿出来给他:“拿着,这两把枪子弹都是满的。”
成远:“那你呢?”
谢尧扬了下自己手里的枪:“我也有。”
接着,他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下,走廊上没有人,他悄悄地打开门,将倒在门口的门神尸体拉了进来,卸了尸体身上的枪,顺便把外套也扒了下来:“这两把枪我留下了,这个衣服你换上,咱俩都穿的白色,太显眼。”
成远迅速将衣服套上:“好。”
两人在房间里做好准备,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这会儿人都集中在了船舱外,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
也是这个时候,谢尧和成远两人才清晰的感受到,船上到底藏了多少人。
幸好他们之前没有冲动,不然这么多人,又在海上,肯定是跑不出去的。
明明是夜晚,但周围却亮如白昼,光是从别的地方打过来的,那光源只可能是警船了。
虽然船上的人比他们想象都要多,可警船的数量也比他们想象的要多,何况他们还听到了螺旋桨的声音,除了警船以外,还有直升机。
这么看来,他们的胜算未必不大。
成远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问谢尧:“我感觉外面来了不少警察,情况看起来对咱们比较有利,但问题是咱们怎么出去?外面全都是隐士的人,咱们现在冲出去,肯定会被当人质。”
谢尧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其实我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
成远:“什么?”
“就是因为警察突然来了,局面乱了起来,咱们才能趁机跑出来,”谢尧顿了顿,扭头看向成远,“但现在明显还是不够乱,所以咱们跑了一半卡住了。如果能更乱一点……”
成远:“你想怎么做?”
“放火,烧船。”
*
沈霁风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的警船,表情不是很好看。
他之所以这么多天都在海上漂着,就是因为自己在国内已经暴露,他担心中国警方会联合国际刑警追踪他到境外,会连带着他在别国的藏身地和产业也暴露出来。
本想着漂上半个月,中国警方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跨境办案有难度,慢慢地也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追到了这儿,真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烦。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这艘船上人手有限,而来的警察却是数都数不清。
船体周围停的都是警船,目测至少有十艘,上方还有直升机,一眼看过去数不清有多少架。
敌多,我少。
两方对峙着,谁都没有先动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船的喇叭穿出声音。
“船上的人,放下手上的枪!自首投降的,一律从轻发落!”
“船上的人,放下手上的枪!自首投降的,一律从轻发落!”
“船上的人,放下手上的枪!自首投降的,一律从轻发落!”
话喊了三遍,但船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沈霁风冷笑一声:“不用信那些警察的鬼话,现在说着什么自首投降从轻发落,等真的到了他们手里,统统死刑。他们人多,咱们人也不少,未必不能杀出去。”
船上的一群黑西装对于警察的喊话无动于衷,对沈霁风的话倒是回应的积极。
沈霁风话音刚落,就听到众人齐齐回应:“是!”
警船上,警方通过望远镜看到船上的黑衣人们都冲着四面八方的警船举起的枪,很明显,劝说是不管用了。
然而,就在船上的警察也都举起枪的时候,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云集团的船着火了!
火从船舱里面烧起来,蔓延的非常快,眨眼之间,整艘船都被火光包围。
对面船上的人俨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乱了阵脚。
一部分的人还站在船边对警船举着枪,另一部分的人已经开始忙着灭火了。
林翊轩此时正坐在直升机里,看到起火,他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
又是火!谢尧还在里面!
初次见证谢尧死亡的场景历历在目,让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翊轩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转头去打报告:“有两个警察还在船上,趁着现在对面着火,我们能不能靠近下去救人?”
“这……”
林翊轩急道:“不用特别做什么,只需要靠近一点,把梯子放下去,我去接应他们!”
“好吧,救人要紧。”
一片混乱之中,一架直升机慢慢靠近被包围的船。
距离太远,林翊轩看不清船上到底什么情况,只能看到火光冲天,热浪滚滚。
等飞机又下降了一点,才终于能看清船上的人。
林翊轩焦急的搜寻着船上的身影。
谢尧,你一定要活着!
沈霁风的注意力也被身后的大火所吸引,他看起来十分焦急,转头在跟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警方通过望远镜看不到,但他身边的黑衣人听得一清二楚:“谢尧呢?!这两个警察还在船舱里是不是?火……是他们放的吗?快去找!”
很快,‘火是不是他们放的’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因为在一片大火之中,两个披着白布单的身影冲了出来。
他们手上拿着枪,企图靠近的人都被击中。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林翊轩看到冲出来的身影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是……谢尧!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那真的是谢尧吗?是不是因为他太过于害怕谢尧再一次死在大火里,死在他面前,所以看到了幻象?
而在船上,隔着火光,沈霁风面无表情地跟谢尧对视着。
他该说什么呢?果然如此吗?
这些天的温情与和睦果然都是假的,船上的火果然是他放的。
沈霁风什么都没有说,谢尧却从他的表情中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谢尧直接无视,高声喊道:“船体已经烧毁,就算火灭了,你们也只能等着沉海,投降自首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放下手上的枪!我以中国警察的名义起誓,自首投降的,一律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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