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正说着话, 柳如是从屋子里走出来。
树生山的小狗也很喜欢她，金纹跟毛正义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灶王还在厨房门口堵着，只感觉到被人拍拍后背，回头, 便看到一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自己身后, 手里拿着几块点心。
“去屋里坐着吃吧。”柳如是看了眼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女孩，安详道：“站在这里, 孩子紧张。”
金纹：“婶儿我也能吃么……”
毛正义：“还有我……”
灶王：“……好的。”
沙发上坐着陈默跟陈响, 陈默正在教陈响怎么用某种软件追踪在城市里逃窜的恶鬼。
灶王坐在他俩旁边吃手里的点心, 陈默看了他一眼，把屁股往外挪了挪。
“……”灶王：“我真服……”
然后柳如是走到木生面前, 也给他们拿点心吃。
木生接过去一块, 谢林川拿了只盘子帮他接着。木生便问道：“您在这里, 家里的店是由阿寨来开么？”
柳如是点头：“他长相不方便, 会在前台挂个牌。买东西的人会自己称自己付款的。”
谢林川一乐：“平关山民风还挺好。”
柳如是不大赞同：“阿寨会一直守着的，不付钱他会出来催——平关山民风真好的话当年小阿庆就不会出事了。虽然这孩子现在记不得……”
她顿了顿, 接着说：“后面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打算让她以后去别的地方上学。”
这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木生想说不能以偏概全, 但柳如是现在是家长，他的确不能劝一个亲眼看着孩子受过伤害的家长放下仇恨。
以食尸鬼的特性，她没有把母亲村村民都吃了就已经很仁慈了。
“怎么没现在搬？”木生声音柔下来, 问：“你们去哪里, 我会帮忙的。”
“大人心善。”柳如是眉眼也柔和些，解释道：“阿庆这孩子交了朋友——姓石那俩孩子老过来玩。小孩子的友情很重要，等以后她学会告别，我们再走也不迟。”
“也好。”木生颔首：“正好茴香也在平关山附近, 周末可以让她去找阿庆玩。”
柳如是没有回答这句，她看了眼谢林川，又看向木生，突然说：“谢谢。”
木生一愣，与谢林川对视。
后者挑眉，笑起来。
阿庆跑过来，拉了拉柳如是的手。
童音稚嫩，笑着说：“婆婆，吃饭啦。”
*
这几天木生一直在忙编辑部交接的事情。林青生前那个出版社，在她死前留给了木生，本在她死后就该慢慢交接，只是律师一直没能找到他。
林青入死川之前提了一嘴，要是他愿意的话就接过去，不愿意的话卖了换钱也行。那个出版社在文学界有一定名气，哪怕林青已死，也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但木生最终还是接下来了。
出版社一直在进行着外文书籍的翻译工作，有很多语言古老、或者方言独特的书籍，都会被送到这里进行翻译。
木生一直对此很感兴趣，在这里工作，某种意义上也算他得偿所愿。
开春，谢林川接了个新案子，两个人白天分开行动，晚上则回临川。
连跑了几日，谢市长还是心疼老婆了，两个人搬回御城，暂时挤在那间出租屋里住。
谢林川在追的是一个恶鬼烧楼的案子，这案子要得急，他回家总是很晚。反而木生弄完交接的事就没那么忙了。最后一次办手续，他在律师的帮助下在负责人那一栏签上名字，然后就在学生的帮助下搬到了新办公室里。
上班要去御城大学，出版社的人也叫他木老师。
木生有那么一瞬恍惚，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自己也坐在编辑的位置上，将一份文稿校对完，拿给林青。
时过境迁。他突然想，也许林青未来也会回到这里。
御城的春天依然很凉，谢林川严格按照春捂秋也捂的规律照顾木生。哪怕人不怎么回来，木生每天早上也能看到枕边被人摆好了新衣服。
从外套到裤子甚至内衣，羽绒服的厚度甚至可以当被子盖。木生有一次出门开会，回来发现有几个学生在识图搜他衣服的牌子。这让他也起了好奇心，随手一查，结果发现那件外套足可以换出租屋两年的房租。
是以后来，木生换上谢林川给自己买的衣服的时候，总有在自己身上穿了一套房的错觉。
御城倒春寒那天，气温降到零下，早晨九点，出版社的学生看到木老师穿着一件及脚踝的外套走进办公室。
那件外套实在厚重到离谱，木生没有关门，所以大家看到，木老师脱下外套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木老师穿的也很漂亮，衬衫西裤，剪裁像是裁缝亲手摸过穿者身上每一寸皮肉那般合身。
此时，布料柔软衬衫被那件过分厚的外套挤的贴在身上，裹出极其漂亮的腰线。男人却恍然不觉，起身去拿衣挂上的西装外套，顺手将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垂眼时睫长似蝶。
编辑区顿时安静了三分钟。
自木生正常上班的第一天，“语学院出版社来了一个秀色可餐的木老师”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御城大学。更有一段他上班时和学生打招呼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
视频里，男人身穿驼色大衣，短发柔软，眉眼如画，神色却礼貌疏离。
只可惜那个视频传了两天就被莫名举报下架了，拍摄者连发三条作品控诉举报人不讲道德，却无论怎么申诉都没有成功。如今网络上只剩下了一个被传了很多遍的模糊版本。
木生穿上外套，伸手去够桌子上的咖啡杯。
忽然有一人挡住了众人视线。
来人穿着黑色皮夹克，头发稍卷微长，个子却很高，头快顶到门框，肩宽腰窄，一个人便能将办公室里的木老师完全挡住。
只有站在侧面一点的学生能勉强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木生的表情。
木老师在笑，那是一个很温柔宠溺的笑容。
他看着堵在门口的男人，所有人都听到他说：“你怎么……”
没等听全，那个男的啪得一声把门关好。
侧面同学看到男人走到木生面前。
然后百叶窗居然也自动合上了。
*
谢林川身上有风尘仆仆的味道，木生仰起头，还没等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便被人含住了舌尖。
谢林川勾勾手，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都关上了。日光被米白色的布料稀释，在办公室里投下漂亮的图案。
木生感到自己腰侧的手轻轻一捏，然后环紧。
亲吻变得更加温柔，谢林川不再吻的那么深，到最后几乎是在他嘴唇上啄。
木生被亲的笑，抬手拍了拍他后腰，在一个吻的间歇说：“……好了。”
谢林川立刻环住他，偏头靠着他的颈侧，在那上面连着亲了好几口，懊恼道：“我好几天没亲到了……”
木生耳尖微红，手掌不知道往哪放，又去拍他后腰，外套被他抱的滑落肩头，始作俑者还在往他领口里拱。
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衣衫不整。
木生毅然决然地选择捧起他的脸，继续和他接吻。
之前接出版社的时候谢林川就跟他约法三章，说好在这里干十年，干完就把出版社传给学生。
谢林川本来想跟他腻个几百年再出来工作，无奈老婆事业心太强，这想法只能暂时搁置。
穿正装的白泽看起来美好的像是他梦里的。谢林川亲不够，他等木生喘匀气，又把人放到桌子上亲。
亲完木生果然主动说今天请假了，谢林川笑着问可以么？看着人晕乎乎地点头，说可以拿工作回去做。
谢林川就笑，说：“正好，家里的镯子也快收齐了。”
木生不解地眨了眨眼。
真回树生山才看到满院子金镯子。远看金光灿灿，近看灿灿金光。木生目瞪口呆，身旁谢林川还在数数，数足了，才满意指挥藤蔓搬镯子入库。
“这是怎么回事？”木生果断拉住他袖口：“我们要开金店吗？”
谢林川憋不住笑地摇头：“当然不。”
不知道哪个神传的消息，说送白泽金镯子可以让山神不追究当年偷窥之事。神族没人没偷窥过白泽，自然都在准备送礼。
金子对神来说不算难搞。再加上活几万年了哪还有送过礼的时候，这几乎算得上一个娱乐项目。
于是众神便更摩拳擦掌，誓要让自己的镯子更加与众不同。
“都是你的。”谢林川原本就要给他，连着灶王之前给的那对镯子一起，一边说：“你想送谁就送谁，你想卖了就卖，你想留着就留着。”
木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看着成百上千的金镯子被送入仓库，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一起放了进去。
那是瞑帝的传国玉玺。
谢林川的表情一下子肃穆下来。
藏巳的死是他们两个人心上的疤。他们一直没有谈这回事，谢林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和他谈。
事实上，有灶神的庇护，白泽很多世死的都无知无觉。
自从火神变作灶王，又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只要木生用灶，灶神就能找到他。
尚炎尽力将他的痛苦转为最低，让白泽下一世醒来时，不要首先记起自己有多疼。
但藏巳被养在宫里，一辈子没用过灶。
灶王没能找到他。直到藏巳见到谢林川，灶王、准确地说是雀娘才跟着谢林川，找到了白泽。
但当时的白泽……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以那种样子出现在失去记忆的心上人面前，他的心远比他的身体更疼。那次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白泽都很怕自己会再见到谢林川。
化身雀娘的灶王跟在山神身旁，也有意让两个人不再见面。
直到过去了很久，化身戏子的木生身染重病，才爬上了树生山。
他那时烧的昏了头，才会忘记。
没有神的帮忙，他是如何能以肉躯登上树生山？
那是白泽入世后第一次主动找谢林川。他那一路有众神帮忙，兽王将他带上山，英角又引谢林川去见了他。
石头心也被会搞的软一软。他们都以为木生至少会得到一个拥抱。
可那孩子还是将神的记忆清除了。
而今，满屋子金灿灿的手镯，是神的贺礼。
神不怕死，谢林川那句威胁，其实没有任何神族在意。
但他们还是愿意为一只白泽送上礼物。
“……改日我应该谢谢他们。”
木生的声音很轻，他说完才抬起头：“我出生的时候，还以为没有人在欢迎我。”
他出生在尴尬的混沌交界，人类诞生，他生成四不像，天生能通人情，没有族群愿意收留。
直到一双手在暴雨中将白泽烂掉的心捧起，白泽幻化人形本只为报恩，却渐渐对那人生出爱慕之心。
他是神兽，谢林川是神族。这本不是一个得到回应的感情。
可此刻，谢林川轻吻他的额头，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欢迎你。”
木生莫名有点鼻酸，他看着谢林川的眼睛，声音十分低落地说：“我……好多次，死的时候。也以为，没有人会来救我。”
这一次没有等他说完，谢林川低下头，吻住他。
他们此刻就站在当年白泽劈开天罚的地方，当年的众神将他们团团围住。谢林川记得自己养大的白泽眼里是多么的惊惧和痛楚，木生的眼神比他身上的天罚让他更痛。
他企图告诉木生。告诉他不要怕，告诉他自己并没有那么疼。
可白泽什么也听不见，他被众神拦着，眼眶红的快要滴血。
那是谢林川第一次惧怕死亡。
他怕自己消失，木生会哭。
他明明发誓不要再让他流眼泪了。
无欲无求的山神终于生长出人类的感情，拥有了一颗真正的心。这颗心十分脆弱，不如神心百刺不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剧烈颤动。
但这颗心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而后白泽劈开天罚，谢林川怔愣地意识到自己免逃一死，却听到了爱人崩溃的惨叫声，当时的山神无视全身断掉的骨头疯了一般地将人抱在怀里不断亲吻，他那么狼狈，听到白泽直至消散还在不断向他许诺。
“我一定会找到你。”
木生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那双金眸黯淡下来，他却只是不断重复着：“我一定会……”
他找了千年，谢林川等了千年。
千年中，他们相遇过，却总无法相守。
而如今，他们一起站在这里。木生在他怀里。
“我来救你。”谢林川低声说。
“……不，”他改口，神色郑重：“是你来救我。”
木生抬起眼。
他的眼尾发红，却没有落泪，眼神里带着笑意。
这是一场紧急救援。
“我成功了。”
白泽如是说。
——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写这篇很忐忑的点是主角均为完美纸片人，我拙见认为两面化的人之间的感情很难凸显张力，一不留神就会显得太“圣母”或者“无趣”，加上剧情线偏多，前期的地震救援要慢慢引向“人之恶及鬼之恶”的重心，再慢慢引向“反战“的主题，写的时候很怕这个过程会略显无聊。
但我还是写完了。
白泽自出生即感受到爱，他爱上谢林川是情理之中。如一个人生下来后最重要的人也许是父母亲人挚友爱人，但对于白泽来说，谢林川是这一切的集合。
所以可以说，谢林川是他的全部。木生的很多选择是完全按照为谢林川的考虑来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怕他的选择会让自己受伤，但是他不在乎。
对于不死的神族来说，感受到爱，要比“不疼”和“活着”更加重要。
对于失忆前的谢林川来说，白泽也是一样。
但失忆后的谢林川已有朋友甚至挚友，所以在文章初期，他对木生的爱是不必要一定要他留下来的，他会在爱他的同时，思考自己要不要“放手”。
但记忆恢复的人谢林川一定不会放开他了。
文初反复修改了几版题目，还是决定来用《紧急救援》。以一场人类的“紧急救援”的开头，以一场神族的“紧急救援”结尾。
人活着就是自救、救人与被救。
感谢对木生和林川的喜爱，也希望读到这里的人也能因此得到一点点点点小小的救赎。
这是一场紧急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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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更几章番外，不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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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大家阅读。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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