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意渐浓,冻土消融。
总算来了点实在的暖意,河边的柳树冒了嫩芽,风刮在脸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刺骨了。坐牛车去镇子上,虽然还得裹紧衣裳,但至少不用冻得直哆嗦了。
自打纪小雨喝醉那回把话说开后,付见煦觉得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憋屈。这小姑娘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在她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整天提心吊胆!
太坏了!
亏她一直以为这是朵单纯可爱的小白花,谁知道切开里面全是黑的!
要不是上次醉酒说漏嘴,不知道还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付见煦气鼓鼓地将漏勺里煮好的麻辣烫盛进碗里,暗暗发誓:她再也不要跟这个小骗子搞思慕让她快活了!
“姐姐。”纪小雨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看着她动静这么大,轻声问道,“是累着了吗?要不要歇会儿,我来替你?”
付见煦手一抖,差点把麻辣烫喂给自己的脚,“没、没有,才不累呢。”
“姐姐累了就歇会儿,”纪小雨温温柔柔地从灶台上拿起抹布,将被汤汁弄脏的台面擦干净,“别把自己累着了。”
付见煦望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张甜甜的笑脸。
算、算了算了……
小姑娘才十几岁,突然发现自己熟悉的妻子内里换了个人,没被吓跑已经够勇敢了,还一直默默替她隐瞒身份。
这么一想,付见煦心里那点疙瘩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
按照这个逻辑推算,那么从头到尾,小姑娘看上的人,就只是她付见煦!
嘿嘿嘿嘿嘿。
付见煦脸颊上的梨涡又悄悄浮现。
原来以前吃的那些醋,全是自己吓自己啊。
那……那就只惩罚小姑娘一个月、不,三天不亲热好了。付见煦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捞麻辣烫。
自从想明白了这回事,付见煦整天乐呵呵的,走路都像踩着棉花,轻飘飘的。
看着女人脸上傻乎乎的笑容和十分讨喜的梨涡,反倒让纪小雨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看着她笑,纪小雨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
这边两人甜得如蜜里调油,另一头的付知晓,却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这天下工后,纪小雨如往常一般抱着书走进谢音挽的房间。
付知晓端坐在书桌前,腰背挺得笔直,简直像块不会弯曲的木板。
谢音挽则坐在她床沿,手捧书卷,姿态娴静。一切看似与往日上课前并无不同,可付知晓那过分僵硬的背影,却悄悄泄露了些什么。
纪小雨眉梢轻轻一挑,一眼就察觉出气氛不同往常。
哦?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小雨来了,那我们就准备开始吧。”谢音挽抬起眼,声音依旧温和。
纪小雨点点头,在付知晓身旁坐下。
谢小姐讲课仍是那般通俗易懂,生动有趣,嗓音也一如既往地柔和动听。可付知晓呢?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纸页,仿佛那上面能开出花来。
若是平常,课上不到一半,她就会担心谢小姐累着、伤口裂开,总要寻机会劝她歇息。
可像现在这样,连往旁边瞥一眼都不敢,实在古怪得很。
纪小雨垂下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晓晓姐,你可要加把劲呀……也好让我不必再时时防着这位谢小姐。
付知晓听着谢音挽清润的声音,耳根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自那日谢小姐说出与她定下婚事的话后,她每晚入睡,总会梦见大红的喜堂、交握的双手。
甚至……甚至梦到夜深人静,洞房花烛之时……
谢小姐只是为了安抚她姥姥,才找她做这个幌子。她们就算成了婚,这不过是对表面妻妻,她怎能对人家生出这般不堪的心思?
她在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的猥琐,连抬头看谢小姐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谢音挽怎会看不出底下两个学生各自走神。
付知晓那对红得滴血的耳垂,连她黢黑的肤色都盖不住,又怎逃得过她的眼睛。她唇边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状似无意地轻声开口:
“晓晓,我方才讲的那个字的写法,你可记住了?来,写给我看看。”
付晓猛然回神。
什、什么字?
她完全没听见……
她竟在谢小姐的课上走神……
她眼中浮起浓浓的懊恼,老老实实蹭地站起来,“对不住,我方才……没听清。”
“哐当”一声。
起身的力度过大,小桌被她撞得一歪,桌上的笔墨纸砚跟着晃荡。
“对不住!对不住!”付知晓脸更红了,本来上课不好好听,就够丢人了,如今还手忙脚乱的。
付知晓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就在她俯身摆正桌腿时,顺势将桌脚下垫着的物什往里推了推,压得更实、更正了些。
谢音挽原本带着笑意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桌脚下垫着的——是什么?
那纹路……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谢音挽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伸手轻轻按住付知晓还在慌乱扶桌的手,温声道:“没事,别急。”
付知晓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又不禁想到那个梦,浑身更像要烧起来,讷讷地收回手。
谢音挽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字纸:“今天的字就学到这儿吧。小雨,天色不早了,也该吃饭了,你早些回去,免得付娘子担心。”
纪小雨眨了眨眼,目光在谢音挽和满脸通红的付知晓之间转了个来回,唇角轻轻一扬,了然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回到家,纪小雨像是随口一提似的,把这事说给了付见煦听。话里虽没明说,意思却绕了个弯。
那两人之间有情有义,姐姐可别去惦记人家有主的人。
付见煦哪听得出这层弦外之音,她满脑子都被“磕到了”霸屏,杏眼睁得圆圆的,一脸兴奋地凑到纪小雨身边:
“是吧!你也看出晓晓最近不对劲了?”她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大秘密似的。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自从大丫姐她们成亲之后,晓晓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干活特别拼命。两个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三天两头往县城跑,说是去‘看看别人怎么做生意’。每天早出晚归的,累得跟什么似的。”
“现在被你一点,我算明白了。她是不是想多挣些钱,好配得上谢小姐?”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拍了拍膝盖,“我之前还悄悄问过她,说咱们现在两个铺子赚的银子不够花吗?再开新店,万一银子周转不过来怎么办?”
“你猜她怎么说?她只说多攒些钱,心里才踏实。”
“我就知道她心里有鬼!”
纪小雨看着她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地漾开笑意。看来,如今的姐姐对谢小姐,确实没有那份心思。
这女人,自打两人把话说开之后,性子愈发不加掩饰,倒是越来越可爱了。她安静地听着,待付见煦说完,才轻声应和:“是呀,晓晓姐这么拼,定然是想好好努力,才能与谢小姐并肩。”
付见煦见自己的猜测被认同,更加高兴:“是吧!”
她那副得意的小表情,让纪小雨唇边的笑意更深。
是啊,姐姐。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会好好努力,更配得上你。
然后再牢牢地,抓住你。
不过,付知晓这一番拼命,可不光让付见煦磕上了糖,更叫她生出一种当年在念高中时被“卷王”支配的危机感。
人家为了心上人都这么努力,她要是再咸鱼下去,镇上的房子什么时候才买得起?!
不行,她也得加把劲挣钱!让小雨过上好日子!
……
隔壁付知晓家中,纪小雨离开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们二人。
谢音挽抬眸望向窗外,天色昏沉,低声道:“晓晓,你去屋子四周仔细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付知晓原本还沉浸在方才的尴尬中,听到这话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立即应声去了。
她绕着土墙仔细巡视。
春日天色说变就变。一阵疾风掠过,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砸落,瞬间连成雨幕。付知晓被淋得浑身湿透,却也是细细检查过一遍再赶回屋内。
“都看过了,没什么异常。”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话未说完就愣住了——原本该在床上休息的谢音挽正扶着桌沿,吃力地想要挪动桌子。
付知晓大惊,急忙上前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回床榻:“阿挽,下回有事喊我就是了,可不许再乱动了,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谢音挽却仍紧盯着桌脚,压低声音:“晓晓,你把桌脚下垫着的东西取来我看看。”
付知晓虽不解,还是依言蹲下身,小心抠出那块沉甸甸的物什。又用抹布细细擦去泥污,这才递到谢音挽面前。
随着污垢被抹去,那东西露出了真容。
竟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物件,上面还刻有繁杂的纹路。
谢音挽的呼吸骤然一紧,她将这个铁片重新包裹起来。猛地抬头看向还一脸茫然的付知晓,声音压得极低,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晓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付知晓被看着她的神色,知道这物什或许不简单,立刻凝神答道:“我之前在后山救了一位男子,那日,顺便在地上捡的。我看着形状挺规整,大小也合适,就拿回来垫桌脚了……”
“阿挽,这是何物?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她看着谢音挽凝重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谢音挽握紧了手中虎符,心潮起伏。谁能想到,长公主与三皇子掘地三尺想要找到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付知晓当成破铁片,随手垫了桌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再抬眼时已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只余唇边一抹温软的笑意:“没有惊动旁人就好。晓晓,你做得很好,帮了我天大的忙。”
“这东西,除了你,还有谁见过?”
付知晓摇了摇头:“修桌子时只有我在,连我娘都没瞧见。”
谢音挽悬着的心这才落定。她轻轻握住付知晓有些粗糙的手,声音放得极轻,却极为郑重:“晓晓,此物关乎我全家性命。你愿不愿意……将它交给我?待我归家,必当重谢。”
付知晓闻言眉头一蹙。
谢音挽心头微紧,却听她道:“阿挽,你我既已定了婚约,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铁片于我本就是无用之物,你要,拿去便是。”
一股暖意漫上心间,谢音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神色却愈发凝重:“你记着,此物极其重要,也极其危险。从今往后,你从未捡过它,更未见过它——可能明白?”
付知晓虽不甚明了,但见她神色郑重,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明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
谢音挽手里攥着虎符,眸光深沉。
看来,此处待不得了。
“晓晓,能否再帮我一帮?”
……
说干就干!
付见煦心里那股赚钱的劲儿一上来,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正好小姑娘刚下学回来,念了一天的书,定是费了不少神,该做些好吃的给她补补。四姨前两日念叨着想尝尝糖醋里脊,不过家里现成的排骨更合适,糖醋排骨倒也差不多,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
她一边想着,手里已利落地备起菜来。
“小雨,”她朝外间唤道,“我今儿多做些菜,你去请四姨过来一道用晚饭可好?”
纪小雨在院里应了一声,脚步声轻快地远了。
没曾想,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小雨回来时,却是和付冬庆一前一后踏进门,两人的身上都叫雨水打湿了片片深色。
付见煦忙放下锅铲迎上去,心疼地拍了拍纪小雨的手臂,“哎哟,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都怪我,不该这时候让你跑一趟。”
她又看向同样湿漉漉的付冬庆,一时语塞。
四姨这人……还真是风雨无阻,为了口吃的,多大的雨也拦不住她。
付冬庆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笑呵呵道:“不碍事!走到半路才下的,跑也来不及,索性慢慢走回来。闻着味儿就知道今晚有好菜!”
纪小雨也摇头,“姐姐别担心,换身干爽衣裳就好。只是外头还晾着不少柴火,我得赶紧去收进来。”
话音未落,她转身又要往外冲。
付见煦急得直跺脚,“你快去换衣裳!柴火我去收!”她高声嘱咐完,也顾不上多说,抄起门边的斗笠扣在头上冲进雨幕里。
付冬庆瞧着两孩子这般急吼吼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有力气啊。”说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豆大的雨点又密又急,噼里啪啦砸在院子的泥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堆在院角的柴火一摞摞往柴房里搬,可雨势太猛,不过片刻工夫,大半柴火都已湿透,沉甸甸地往下滴水。
待最后一批柴火抢运进来,付见煦摘下斗笠,看着地上那堆湿淋淋的木柴,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这些柴火本是备着接下来几日做饭、烧水用的,如今大半透湿,一时半会儿怕是点不着了。现下天色已晚,想去镇上买也来不及。
她叹了口气,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脖颈里凉飕飕的。
纪小雨同样拧着眉头,“先把湿柴摊开,看看能不能晾干些。若实在不行,明儿个再想办法去镇上买点干的。”
付见煦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般了。
更麻烦的是,灶膛里剩的干柴本就不多,眼下做饭,不得不混着些半湿的柴来烧。
这一烧,可就遭了殃。
湿柴遇火,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付见煦被烟熏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推纪小雨,“你快出去站着,别在这儿呛着!”
谁知小姑娘格外固执,非但不肯走,还凑过来要帮她扇风。付见煦没法子,只得寻了块干净的布巾用水打湿,仔细替她掩住口鼻,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蹲低些,“烟往上走,小雨蹲低点儿,少吸些烟。”
灶房里烟雾缭绕,两人一个蹲着添柴,一个半蹲在旁边捂着口鼻,静谧无言,唯有灶膛里湿柴燃烧时“噼啪”作响。
付见煦瞧着这情形,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倒像是她在给小姑娘做什么防火演练似的。
这么一想,她自个儿先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谁知她这儿还没笑完,锅里已“滋啦”作响,油星四溅。
“姐姐!”纪小雨急忙扯她衣袖,“锅里快焦了!”
付见煦回过神来,“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转身去救她那锅糖醋排骨。
……
湿柴难烧,火候时大时小,一顿饭做得比平日费劲许多。待到糖醋排骨、干锅包菜和萝卜汤终于上桌时,外头的雨势也渐渐转小,只余檐水滴滴答答,在暮色中敲出清脆的节奏。
付冬庆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菜一上桌便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入口中。
排骨外酥里嫩,酸甜汁裹得恰到好处,她眯着眼细细嚼了半晌,才满足地长叹:“值了!淋这场雨,就为这口排骨,也值!”
付见煦看着她那副餍足的模样,无奈地摇头笑道:“四姨爱吃,往后天天来帮我试菜如何?我正打算琢磨些新菜方子。”
付冬庆自是满口答应,嘴里还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应着:“好好好,这等好事,我当然求之不得!”
手上筷子不停,又朝盘中伸去。
付见煦见状,赶紧眼疾手快地往纪小雨碗里连夹了好几块排骨,“小雨快吃,再慢些,怕是要被四姨抢光了。”
纪小雨嘴里还塞着一块排骨,低下头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抿嘴轻笑。
……
待几人都吃得心满意足,慢悠悠揉着肚子时,付冬庆忽然一拍大腿,像是刚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瞧我,今天空着两只手就来蹭饭,实在过意不去!这么着,明天我给你们送些驱寒的药材来。今儿个都淋了雨,得好好祛祛寒才行。”
付见煦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四姨,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宁愿您天天空着手来,谁想喝那苦药汤子啊。”
付冬庆却理直气壮地摆摆手:“你这孩子不懂,春雨最是寒凉,沾了身容易作病。我那儿正好存着些黄芪、老姜,明儿给你们熬一锅驱寒汤,保管喝完全身暖烘烘的。”
付见煦嘴上虽还抱怨着,心里却不由地担心起淋了雨的纪小雨来。她转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姑娘,语气软了下来:
“四姨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小雨,等会儿我给你泡碗姜糖水,趁热喝了发发汗。再烧锅热水,好好泡个澡去去寒。”
纪小雨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狐狸眼,轻声提醒:“可是姐姐,柴火不是都淋湿了吗?怎么烧水呢?”
付见煦一时语塞:“这……”
付冬庆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付见煦脸颊微红,强自镇定地站起身:“我、我现在去春好婶家借些干柴还不行吗!”
直到走出了门她才意识到。
对啊,还能借柴火啊,那她方才为何不去隔壁借一些柴火来烧,反而用淋湿了的柴火烧饭,将自己与小姑娘弄得浑身狼狈,付见煦白眼一翻,简直被自己蠢笑了。
……
京城,虽是初春,三皇子府邸风雪肆虐。
偏殿,药味与熏香混杂在空气中。
姬弘川负手立在床前,看着太医颤巍巍地在二皇子身上施下第七轮银针。针尖没入穴道的瞬间,床榻上的人剧烈抽搐起来,额上青筋暴起。
“三殿下,”太医跪伏在地,声音发颤,“二殿下经脉受损,若是再施针,恐怕……”
“继续。”姬弘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日必须要让他想起来。”
当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百会穴,姬弘庄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涣散,冷汗浸透了中衣。待他看清站在床前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三弟……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嘲哳。
姬弘川俯身靠近,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二哥总算醒了,三弟也不跟你废话了——虎符在何处?”
姬弘庄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剧烈咳嗽起来:“你……你……”
“二哥,”姬弘川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替他拭去嘴角的血沫,“虎符若是落在长公主手里,你我都得死。交给弟弟,总好过便宜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他凑近耳边,压低声音,“二哥可还记得是谁害得你成为如今这般模样?虎符给我,弟弟还能替你报仇,不是吗?”
姬弘庄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良久,他颓然闭眼,被烟熏过的嗓子艰难挤出几个字:“付家村……晓晓……”
“付家村在何处?晓晓又是谁?”姬弘川追问,又凑得更近。
“在……在……”姬弘庄的眼神渐渐涣散,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姬弘川凑近的脸,随即又昏死过去。
姬弘川嫌恶地直起身,拿着帕子擦拭着自己被弄脏地脸,对着阴影处道,“都听见了?”
两名暗卫悄无声息地现身:“属下明白。”
“找到那个晓晓,问出虎符下落。”姬弘川顿了顿,将被血染红的帕子丢在地上,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然后,处理干净。”
暗卫领命而去,两个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走剧情走剧情!!!
其实早该走了哈哈哈哈,只是九月份,沉迷膏肓,节奏慢了许多。
今天又是六千~写死俺哩,走剧情就是写的慢嘤嘤嘤。
不敢想一万字全是剧情俺会怎么样[化了]
想要宝宝们的多多评论~~~[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102章
付二婶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
几个妇人围坐在院子里,有人在桌上将红薯削皮切块,有人一边说笑一边揉搓着已经沉淀好的红薯淀粉团子。
付春好正低头忙活,手里端着漏瓢,熟练地将淀粉团压成细长的粉条,下进滚水锅里。
“春好姐,你这手艺可真绝了!”王大姐笑着夸道,“俺们就沥不出来这样好的粉条!”
付春好将粉条捞起来,笑着说道,“你这不是刚来,多练练就好哩!”
王大姐笑着点头,“俺一定会好好练哩!”
付二婶接过话头:“要我说,还是多亏了晓晓有本事。要不是她张罗着开店,咱们哪能在村里就能挣着钱?”
“可不是嘛!”旁边的吴婶子附和,“自打跟着春好姐干活,我在家里说话都有底气了。以前买个针线都要看男人脸色,现在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付春好听着大伙儿夸女儿,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堆满了笑:“都是阿煦跟晓晓两个孩子主意多,咱们就是帮帮忙。”
正说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阵凉风刮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哎呀,下雨了!快收东西!”
妇人们慌忙起身,七手八脚地把晾在院子里的粉条和碱面往屋里搬。好在雨来得急,大家动作也快,总算没淋湿多少。
众人检查过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家伙挤在付二婶家堂屋里,吴婶子瞅着外面的大雨,嘟囔道,“啊哟,这咋个突然下这么大雨哩。”
付二婶搬来板凳给大家坐着,“无事无事,正好偷个小懒,大家伙聊聊天!”
付春好笑着点头。
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众人继续说说笑笑,等着雨停。
……
而在村头的家中,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衬着气氛更为沉重。
谢音挽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雨幕,手里仍捏着那块虎符,她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轻声开口:“晓晓,尽快搬到镇上去。这里怕是要不安全了。”
付知晓的眉头猛地一跳,当即明白了或许去年年末她救的那个男子不简单,她随手拿来垫桌脚的那物什也*不简单,心中当即懊恼起来:“……如果我们走了,村里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谢音挽语气平静,“他们的目标只有你们一家。屠村动静太大,他们不会这么做。你们继续留在村里,更容易成为靶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付娘子与小雨是否与那人打过交道?”
付知晓皱着眉头,“……有过一些,但是不多。”
“让付娘子和小雨也一起搬走。越快越好。”
付知晓沉默良久,终是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平日里总是神色平静,此刻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谢音挽看在眼里,心头没来由地一软,不禁脱口而出:“晓晓。”
付知晓闻声抬眸。
只见谢音挽唇角含笑,目光温柔似水:“保护好自己。待这一切尘埃落定,我便来与你成亲。”
付知晓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
付知晓关上谢音挽的房门时,付春好刚冒雨回来,脸上还带着笑:“晓晓,今天二婶她们可劲儿夸你呢!都快把你夸出花来哩!”
付知晓看着她娘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娘,”但想到连谢小姐都严肃不已的危险情境,付知晓还是涩然开口,“我们得尽快搬到镇上去。”
付春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搬去镇上?为什么?这家里住得好好的,地里的活儿还没忙完,跟二婶她们做的粉条……”
“为了安全。”付知晓语气坚决,“具体原因现在不便说,但我们必须搬。店里的生意也需要人照应,村里这些活计可以安排好了定期送货。”
付春好愣在原地,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这……这也太突然了。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怎么说搬就搬?镇上的房子也不好找啊……”
“房子已经备好了。”付知晓握住母亲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娘,您信我,我们必须走。”
付春好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到嘴边的反对又咽了回去。她叹了口气:“就算要搬,也得容我收拾几天吧?这么多家当呢……”
“好,”付知晓见母亲终于松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最多三天,我们一定要动身。”
付春好没再说话,只悠悠叹了口气,转身默默走向灶台准备晚饭。背影透着一股儿说不出来的落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付知晓看着她娘这幅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都怪她。
若不是当初一时心软,胡乱救了那个身份不明的人,也不至于惹上这等灭顶之灾,连累母亲到这个年纪还要搬到不熟悉的环境……
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护住家人周全。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方才还哗啦啦作响的雨声,此刻已渐渐停歇。
付春好拐进厨房生火做饭,付知晓抬头看了眼依旧阴沉、仿佛积蓄着更多风雨的天色,毫不犹豫地抬步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院门,还没到隔壁,就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出来的付见煦。
“欸晓晓,天都快黑了,你干什么去啊?”付见煦猛地刹住脚步,询问道。
付知晓正要找她,便直接道:“正要找你呢,你跟我来。”
付见煦原本就是要去她家借点柴火,闻言便跟在她身后往回走。两人进了付知晓的房间,关上门,付知晓将谢音挽的话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搬、搬家?”付见煦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空篮子差点掉在地上。
付知晓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可我们哪来的钱啊?”付见煦的脸皱成了一团,“我才刚买了牛车,手头正紧呢……”
“钱的事先别急,”付知晓压低声音,“谢小姐说了,她在镇上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地方隐蔽,也够我们几口人住。眼下保命要紧。”
话已至此,付见煦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好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她抱着借来的柴火往回走时,脚步都有些发飘,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
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主大壮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吗?难道即使她们现如今已经偏离了原书的剧情,该死的剧情杀还是躲不掉?
一个被遗忘的原著细节猛地窜进脑海。
——书中,付知晓与谢音挽入宫后不久,付家村似乎起过一场大火……
付春好,好像就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之前她只当这是个背景设定,如今想来,那场大火恐怕并非意外,而是冲着灭口来的!
“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纪小雨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付见煦正想得出神,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在想,火……”
纪小雨微微一笑:“是要注意火候,现在烧得正旺,不用再加柴了。”
付见煦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往灶膛里塞了太多柴火,火势都快被压灭了。
她慌忙抽出几根柴枝,却被烫得“嘶”了一声。
纪小雨本就觉得她今日神色不对,见状更是起了疑心。她细心地用沾了凉水的棉帕轻轻擦拭付见煦被烫红的皮肤,柔声道:“姐姐,小心些。”
付见煦疼得咬住下唇,眼眶都红了。
“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吗?”纪小雨伸手轻抚她泛红的眼尾,“能和我说说吗?”
付见煦叹了口气:“晓晓方才说要我们搬家……”她将得知的消息和自己对原著的分析一一道来,“我担心晓晓她们会有危险,想得入了神。”
纪小雨眼神暗了暗。自从前些日子听付见煦提起过原著情节后,她就一直在暗中思量。
此刻她温声安慰:“姐姐不是说,晓晓姐是这话本里的主角吗?那她应当不会出事的。姐姐别太担心了。”
付见煦觉得这话在理,点了点头想要继续烧水。纪小雨却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活计:“姐姐的手伤了,让我来吧。”
被挤到一旁的付见煦望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那光芒映在纪小雨脸上,衬得她眼眸格外明亮。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还是慌得厉害。
晓晓确实是女主没错,但这是一本虐女文啊!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想办法保护这个家,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一夜,付见煦几乎没合眼。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海里反复盘算着各种自保的法子。天刚蒙蒙亮,她就爬了起来,出门时竟在腰间别了把明晃晃的菜刀。
付知晓出门时看见她这副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心里顿时后悔把真相告诉她。“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得罪了什么人吗?快放回去!”
付见煦蔫蔫地把菜刀放回厨房,转眼又扫到了院子里放着挑柴的粗木棍,她做贼似的将这木棍藏到了牛车上。
做好这一切后,凑到纪小雨身边,压低声音说:“小雨,你别怕,有危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纪小雨点了点头,看着付见煦眼下的乌青,她心里又酸又涩。她何尝不知道她的忧虑?昨夜付见煦辗转反侧,她其实也一直醒着,甚至比她睡得更晚。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下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帮姐姐分忧。
或许……谢小姐?她身份不简单,定然能耐也比她们大得多,能不能与她做些什么交易,好让姐姐能够安心?
思来想去,纪小雨想不出万全的法子,纪小雨咬了咬唇。
既然暂时帮不上忙,那至少要做到不拖后腿。若真到了危急关头,她宁愿与付见煦同生共死。
若是都成了孤魂野鬼,反倒更相配了
牛车缓缓行驶在村路上。
付见煦睁着一双带着黑眼圈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看见个面生的,她立刻紧张起来:这个人没见过,会不会是那个死男主派来的?
遇到个相貌不善的,她又心生疑虑:这个人长相凶恶,说不定也是死男主派来的。
纪小雨方才还在心里忧虑着,此刻看着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明明场合不对,却还是被这副模样可爱到了。她悄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付见煦的手心。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竟把神经紧绷的付见煦吓得一哆嗦。
“你也不出声。”付见煦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纪小雨抿唇一笑,突然凑上前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付见煦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
这下子,她总算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连方才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都缓和了不少。
牛车继续吱呀吱呀地行驶在去店里的土路上,直到了镇上,土路变成了青石板路,付见煦还沉浸在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里,脸颊发烫,心神荡漾。
忽地路旁一阵喧闹吸引了她的注意。
“便宜卖咯!烟花炮竹,清仓处理!”
一个货郎正在路边摆摊,扯着嗓子吆喝。摊位上堆着各色烟花爆竹,盆花起花摆了一排。
付见煦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突然愣住了。
烟花……
烟……花……
火药!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看着满地的烟花,付见煦的双眼放光。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她若是能制作出火药,岂不是多了一道保命的利器?
她从前在现代是个理科生,虽然专业不涉及这个领域,但火药的基本配方还是记得的。
——一硝二磺三木炭。
至于比例,她依稀在网上看过教程,虽然从没亲手试过,但多试验几次,总能摸索出来。
“停车!”付见煦猛地站起身,把赶车的付知晓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付知晓无奈地拉住缰绳。
付见煦也不解释,跳下车就直奔货摊:“这些烟花我全要了!”
货郎和付知晓、纪小雨三人都愣住了。
“全、全部?”货郎不可置信地确认。
“对,全部!”付见煦斩钉截铁,已经开始掏钱袋,“多少钱?”
货郎报了一个数,付见煦合上钱袋,尴尬地摸了摸脑门,“那什么,我没带那么多,你能不能与我一道去店里取?”
怕人家不干,她还特地补了一句,“就在前面,一里路!”
来了个人傻钱多的主儿,将他年间剩下的烟花炮竹全都包圆了,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堆着满脸笑容应了下来,生怕她反悔。
付知晓看着她这冲动的模样,头疼地扶额:“你买这么多烟花做什么?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
纪小雨也颇为不解,最近都要搬家了,姐姐怎得还买这些累赘的东西?
“山人自有妙用!”付见煦冲两人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转头又对货郎道:“麻烦帮我搬上车。”
去店里的路上,付见煦紧紧护着那一大堆烟花爆竹,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到了店里,还特地将烟花好好安置在后院,纪小雨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形色各异的烟花,轻声问:“姐姐买这些是要放烟花吗?”
“比放烟花有意思多了。”付见煦压低声音,面上从昨夜到持续到今早的忧虑一扫而光,总算露出来一个轻松的笑容,“等我做成了,小雨就知道了。”
……
一下工回家,付见煦就一头扎进柴房,开始了她的实验。
纪小雨望着付见煦一溜烟儿钻进柴房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怀里的书,还是转身往隔壁院子走去。
这些日子谢小姐教会了她许多,也让她对她生出了不少信任与敬佩,如今的情况,她也只能想到问她。
毕竟……她们现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实在太被动了。
可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屋里静悄悄的。
只有付知晓独自坐在床边。她低着头,肩膀垮着,像是丢了魂。
“谢小姐呢?”纪小雨心里咯噔一下。
付知晓慢慢抬起头,眼睛里空荡荡的,“她……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连张字条都没留。只有她曾赠她的簪子还在自己的怀里放着,证明她确实在这里住过。
“啪嗒——”
纪小雨最宝贝的那些书,从怀里滑下来,散了一地。她也顾不上去捡,只是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床铺。
……
柴房里,付见煦将买来的烟花拆的七七八八。各种竹筒陶罐散落一地,她小心地将里面的□□倒在油纸上,又用石臼细细研磨。
她心里清楚,这东西急不得,得慢慢试验。但有了事情做,有了努力的方向,那份萦绕心头的不安反而淡去了不少。
忙活了大半天,她顶着一张沾满黑灰的脸走出柴房。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纪小雨呆呆地站在院里,眼神空落落的。
付见煦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小雨怎么了?是今天念的书太难了?”
纪小雨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轻轻的:“谢小姐走了。”
“走了?”付见煦吃了一惊,“她伤得那么重,能走到哪儿去?”
“不知道。”纪小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留下。”
付见煦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见她这般神色,纪小雨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黑灰,柔声安慰:“没事的姐姐,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付见煦心头一暖,她重重点头,把那只手攥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说:完了完了章纲里还有一个情节点没有写到完了完了,嘤嘤嘤明天应该能补上吧嘤嘤嘤。最后再审一个榜,最后再更一周就能正文完结啦(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填完的坑番外慢慢填~~~不知不觉写了三个多月哩,好快丫~~~
第103章
村里屋舍相邻,谁家有个风吹草动,不出半日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这几日付家院子里人来人往,打包行李的动静不小,引得左邻右舍纷纷侧目。一起做过红薯粉、碱面的几个婶子相约着前来打听,刚进院就看见堆得满地的箱笼。
“春好姐,这是要搬去镇上了?”王大姐快人快语,指着院里打包好的家当问道。
付春好正收拾着碗碟,闻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搬来板凳放在院子里:“哟,都来啦!快坐快坐!”
“哎哟不坐不坐哦,俺们就来看看,等下还要回去烧饭哩!”吴婶子接话道。
“这不是孩子们在镇子上做事,说是方便些。非让俺也去搭把手,真是的……”
她话音未落,付二婶就笑着接话:“晓晓这孩子最有孝心,哪是让你去帮忙的,分明是接你去享清福哩!”
“就是就是,”王大姐也凑过来,“镇上的日子多舒坦,不用下地干活,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语气里满是羡慕。付春好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屋内。
“春好姐这是舍不得吧?”细心的付二婶注意到她的失神,“要我说啊,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突然要搬走,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付春好叹了口气,“住了二十多年哩!”
“娘,”付知晓从屋里走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镇子又不远,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妇人们见状,又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瞧瞧晓晓多懂事!”
“春好姐真是好福气!”
送走众人后,付春好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夕阳的余晖洒在地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娘,进屋歇息吧。”付知晓轻声唤道,“等过了这阵子风头,咱们还回来的。”
付春好点了点头。
……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初付见煦还整日提心吊胆,连夜里睡觉都要在枕下藏把剪子。
可一连几天风平浪静,她那根紧绷的弦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这些天既要忙着搬家安置,又要调配炸药,付见煦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纪小雨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疼。
这夜见付见煦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温声劝了几句,没有效果,她索性直起身子,用了些手段,女人才沉沉睡去。
纪小雨揉了揉手腕,她是睡着了,她却毫无睡意,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她凝视着枕边人熟睡的侧脸。
她想不到好法子,甚至很多次想过一走了之。只要能和姐姐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去哪里不是过活?
可每次看到付见煦在店里忙碌时那双发亮的杏眼,想到这间铺子承载着她们多少心血,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轻叹一声,悄悄披衣下床。
院子里月色正好,纪小雨却无心欣赏。她正凝神思索着今后的打算,忽然听见墙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起初还以为是夜猫子,可那声响越来越近,分明是人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立即闪身躲进厨房的阴影里,顺手摸起案板上的菜刀。
“确定是这家?”一个压低的男声从院外传来。
“错不了。”另一个声音略显苍老。
纪小雨浑身一僵。
这声音……是纪丘?!
他大半夜来此处作甚?她屏住呼吸,听见墙头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悄悄探出头去,看见三个黑影利落地翻进院子。
纪丘对另外两个壮汉低声道,“这个点,那两个丫头早该睡了,再用上迷药,保管万无一失。”
其中一个壮汉嗤笑,“东家也真是的,不过两个姑娘家,哪里用得着派哥几个来。”
另一个稍矮些的拿起竹管,就要戳破窗纸,“嘘声,我们将方子拿到便成。”
纪小雨心脏剧烈跳动着,迷药?姐姐还在屋子里!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方子?他们要的是方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刀藏在身后,主动往外迈出一步走出阴影,“爹,怎么这么晚了,还带着人来女儿家做客?”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三人具是一愣。
纪丘反应过来,心中暗骂一声,这死丫头,半天不睡觉跑到厨房去作甚!但面上还是堆起虚伪的笑容,走到她身边:“小雨啊,怎么还没睡?爹就是来看看你……”
“爹爹也不提前知会小雨一声,小雨好叫见煦姐姐做些好吃的招待爹爹。”纪小雨声音清冷,悄无声息地与他拉开距离,边说边往院子外退着。
纪丘被她捧得忘乎所然,“吃食便不必了,识相的话,把方子拿出来。”
纪小雨蹙起眉头,佯装疑惑,脚步未停,“方子?什么方子?爹与我细细说说,我好找来给爹。”
“自然是……”
其中一个壮汉不耐烦地打断两人:“蠢货!与她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说着就朝纪小雨扑来。
纪小雨见缓兵计无效,拔起腿便向外跑,放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这招果然有效,纪丘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纪小雨奋力挣扎,趁机狠狠咬住对方的手掌。
“啊!”纪丘吃痛松手,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贱货!还敢咬你老子!”
纪小雨被扇得眼冒金星,嘴角渗出血丝,却仍不忘继续大声呼救:“救命啊!有贼人!”
另一个壮汉见状,急忙扯下衣襟塞住她的嘴。纪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快把她捆起来!别让她坏了事!”
这般大的动静,即使睡成死猪也该醒来了,付见煦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待听清院中的打斗声和纪小雨模糊的呼救声,她心头一紧,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了出去。
月色如银,冰冷地洒在人世,为黑夜增添了几分光亮。
在这份光亮中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付见煦怒火中烧。
纪小雨正被两个陌生壮汉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嘴角还淌着血。而一旁有几分熟悉的人站在一旁。
“放开她!”付见煦厉声喝道,顺手抄起门边的顶门杠。
那三人被这声怒喝惊得一愣。趁这个空当,付见煦已经冲到近前,举起木棍就朝按着纪小雨的壮汉劈去。
这一棍结结实实地打在对方肩头,壮汉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另一个壮汉见状,放开纪小雨朝付见煦扑来。
付见煦虽然不会武功,但老婆被打了她气炸了,哪管三七二十一,拎起棍子就往前冲。
那壮汉竟被她毫无章法的一顿乱砸砸得无力还手。
这时,四周邻居也被惊醒,纷纷点亮灯火,付知晓隔着墙高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纪丘见势不妙,转身想跑,付见煦哪里肯放人走,又转身对着他哐哐一顿砸。
“哎哟哎哟,女婿饶命!饶命!”
“好你个纪丘!”付见煦这才看清纪丘的脸,这下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竟带着外人来欺负自己女儿!”
另外两名壮汉原本还想还手,但见到人来得越来越多,互相使了个眼色,悄,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见人走了,付见煦泄了劲儿,她扔下木棍,急忙上前为纪小雨松绑,又取出她口中的布条。
看着纪小雨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痕,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疼不疼?都是我不好,睡得太沉了……”
纪小雨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不疼。姐姐来了,我就不怕了。”
付知晓匆匆赶来,看到纪小雨脸上的伤,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快,快带小雨去找四姨上药!”
付见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纪小雨打横抱起,快步朝院外走去。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生怕怀中的人儿会消失一般。
“啊哟,阿煦哩,这是怎么哩!”付春好拖着瘸腿也跟了上来。
“娘,这有我,您先回去歇着,我回去再跟您说。”付知晓赶紧将她娘劝了回去。
而后追上前面付见煦的脚步,紧随其后,压低声音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付见煦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惧中,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纪小雨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付知晓听完,眉头紧锁。
原来不是那边派来的人……
纪小雨依偎在付见煦怀里,感受着她有力的拥抱,将脸颊贴在她肩头,听着她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这一刻,身上的伤痛仿佛都消失了。
付见煦一路狂奔到付冬庆家,“砰砰”地敲着门。待付冬庆披着外衣开门,她急忙将纪小雨安置在床榻上:“四姨,快给她看看。”
纪小雨无奈地笑了笑:“姐姐,无事的,只是些皮外伤罢了。”
说实话,这些疼痛比起从前纪丘醉酒后对她的殴打,实在算不得什么。
付冬庆见她满脸狰狞,不免也吓了一跳,“大半夜的,这是咋了?”
付知晓又将方才发生的一些细细道来。
“四姨,还好您还没搬走,不然今夜想找人都找不到。”见付冬庆有条不紊地调配着药膏,她最后不禁庆幸道。
“你这个小崽子,突然让我搬家,我这么多家当,哪是几天就能收拾完的?”
付冬庆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不过的确不安生哩,咱都要尽快搬走。”
几人俱是颔首。
配好药后,付冬庆仔细为纪小雨清理着伤口,轻声道:“这伤势不重,但也要好生休养几日。我给你们配的药膏,每日涂抹两次。”
付见煦连忙道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纪小雨。她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定要更加警惕,绝不能再让心爱之人受到半点伤害。
上好药后,纪小雨稍稍放松下来,终于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今晚的事,与谢家有关。”
“什么?”
“我了解纪丘,他没什么本事,更不可能认识会拳脚功夫的人。那些人肯定不是他找来的。”纪小雨分析道,“况且,他要方子做什么?他向来只会找我们要钱。”
付知晓眉头紧锁:“莫非……这事还和阿挽的弟弟有关?”
纪小雨轻轻点头。这几日她反复思量已知的线索,总算摸到了一些头绪。谢家少爷暗害谢小姐、抢夺方子,这两者无非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更好地敛财。
而那些权贵争夺权力,最需要的正是钱财。
一旦她们身上有着会被他人觊觎的东西,她们怕是再难以置身事外了。
可惜的是,她根本联系不上谢小姐,否则……
纪小雨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付见煦惊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
不禁懊悔当初看小说时只顾着看女主和女配的互动,凡是涉及男主的情节都跳过了。
若是当时能忍着不适多看几眼,现在或许能掌握更多信息……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火药配制出来,绝不能再让小姑娘受到半点伤害。
这个念头灼在她的心头,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继续工作。想到这里,她匆匆向付冬庆道别,又将纪小雨稳稳抱起,朝家的方向走去。
“姐姐,我能自己走的……”纪小雨脸颊微红,小声说道。她的腿脚确实没有受伤,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如今这样被抱着走在村里,实在有些难为情。
谁知一向脸皮薄的付见煦此刻却格外固执,双臂紧紧环抱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别动,”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让我抱着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跟在后面的付知晓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咂了咂嘴,只觉得牙根发酸。她故意加快脚步,与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快步向家中走去。
然而当她独自走到家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瞪大了双眼——
冲天的火光将夜幕染成一片血红,浓郁的黑烟将她的眼熏得眼眶发红,想起方才在她的劝说下留在家中的付春好,她目憎欲裂,几乎要扑进火中:
“娘!”——
作者有话说:还好还没到3000收哈哈哈哈,俺不中了,搓不动,今天先4000吧,剩下两小时改改前面的,添一点内容上去,写得有点仓促嘤嘤嘤感觉有点对不起宝宝们,好叭,俺允许宝宝们暂时养肥俺哩,等俺改完再来宠幸俺嘤嘤嘤,但是不许忘了俺[爆哭][爆哭][爆哭]
第104章
付知晓望着自家方向那片映红夜幕的火海,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娘——”
想到母亲可能还被困在火海中,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什么理智,什么安危,在这一刻都被抛到脑后,她拔腿就要往那片灼热的火场里冲。
“别进去!”付见煦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少年人的手臂格外有力,死死箍着她不让她往前冲。
“放开我!我娘还在里面!”付知晓拼命挣扎,手肘不停地往后顶,眼泪混着烟灰在脸上淌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
纪小雨也赶了过来,看见这情形,脸都吓白了。她强自镇定,目光扫过院子,落在角落的水缸上。她快步跑过去,打了一桶井水,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下。冰凉刺骨的井水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又打了一桶水,快步跑到付知晓和付见煦跟前:“快,把衣服浇湿了再说!”
付见煦会意,腾出一只手接过水桶,往自己和付知晓身上都泼了些水。冷水一激,好似清醒了许多,付知晓的挣扎总算稍稍缓和。
就在付见煦准备松开她,自己冒险冲进去找人的时候,火场后方传来一声呼喊。
——“人在这儿!”
几个黑衣人快步从浓烟中走出,其中一人背上正背着个昏迷不醒的妇人,付见煦定睛一看,正是付春好。
……
时间稍早一些。
付春好原本按女儿嘱咐,该在家中等待。可她心里实在放不下,终究没有回去,只裹紧了衣裳,坐在付见煦家柴房的屋檐下,眼巴巴地望着路口,盼着孩子们平安归来。
夜深露重,寒意渐浓。
着实冷得有些受不住,她便挪到柴房里面,柴房里堆满了付见煦平日捣鼓的瓶瓶罐罐,她也没太在意,只把这些物什往外挪了挪,腾出一块地儿,靠着堆放的柴垛闭目小憩。
忽地“哐当”一声响,柴房的木门被人猛地踹开。
付春好瞬间从半梦半醒间惊得清醒,甫一睁开双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冰冷陌生的眼睛。
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黑衣人持刀立在门口,杀气腾腾。那黑衣人显然也没料到屋里有人,眼神一厉,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她劈来!
付春好心脏骤停,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乱抓,触到身边冰凉的陶罐和散落的竹筒、石块,她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抓起这些东西就朝门口砸去。
紧接着,手边能摸到的石子、竹筒,也被她一股脑地全扔向那个黑影!
那陶罐“啪”地撞在门框上,瞬间碎裂。里面黑乎乎的粉末飘飘扬扬撒开来,弥漫在空气中。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炸开,整个柴房都跟着剧烈一震。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首当其冲,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掀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当场没了声息。
破碎的门窗木屑四射,烟尘滚滚。
付春好虽然离得稍远,又被柴垛挡了一部分冲击,但那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还是瞬间夺走了她的意识。
她软软地瘫倒在地,耳孔和鼻腔缓缓渗出血丝。
世界骤然恢复平静,只余爆炸遗留的火舌舔上周围的一切,借着风势迅速蔓延。
几乎就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刻。
“撕拉——”
另一批黑衣人刚刚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附近搜寻的最后一名杀手。听见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她们脸色骤变。
“出事了!”领头的暗卫厉声道,“快过去!”
几人身影如电,迅速冲向付见煦的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被炸毁的柴房、死无全尸的杀手,以及借着风势越烧越旺的大火。
“救人!”领头者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几人立刻冲向火场,她则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名黑衣人的死状,若有所思。
这是何物?
竟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
“娘!”
付知晓看见母亲全须全尾地被救出来,浑身一软,当即泄了力气。她踉跄着扑到母亲身边,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感受到她娘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呼吸,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娘……我带你找四姨去……”她声音哽咽,却强自镇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付见煦和纪小雨也围了过来。付见煦看到自家被炸毁的屋子和死去的黑衣人,再看看昏迷的付春好,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愧疚。
不应该留春好婶一个人在家的,还好她意外引爆了她做的半成品炸药,保住了性命,否则她一定会愧疚死……
“先别动春好婶,”付见煦蹲下来仔细查看,“她可能被震伤了,耳朵在流血。”
纪小雨则是看向那几个黑衣暗卫,感激地说:“多谢几位相救。不知你们是……”
领头的暗卫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沉稳的眼睛:“听命保护。这里不能久留,对方可能还有人。火救不了了,得马上走。”
付知晓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又抬头看向那片吞噬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烈火,咬了咬下唇。
“好,我们走。”
……
一行人被匆匆安置在镇上谢音挽的一处私宅里。这宅子这两日刚收拾妥当,日常用物一应俱全,此刻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付冬庆刚躺下没多久,就又被从被窝里喊了起来。她提着药箱,睡眼惺忪地赶到镇上,待看清付春好昏迷不醒的模样,残存的睡意立刻惊飞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大姐身上多是些擦伤,倒不碍事。麻烦的是脑袋受了震荡,看样子震得不轻。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付见煦站在一旁,闻言缩了缩脖子,“可能……是,是被炸药震的。”
“炸药?!”付冬庆眼睛瞬间瞪圆了,下巴都快掉下来,“你还能鼓捣出这东西?”
付见煦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寻思着,这最近不太平,总得弄点东西防身。就是……就是还没完全琢磨明白,还是个半成品,本想着再多试验几次的……”
纪小雨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眸光微动。
她想起那被瞬间炸毁的柴房和死状惨烈的黑衣人,心中凛然。那炸药的威力远超她的想象。
若姐姐真能掌握此物,那她们与谢小姐谈判时,手中的筹码岂不是重了许多?
这般想着,她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院中夜色正浓,凉风拂过。纪小雨打了个寒颤,自从村里奔波至此,她们甚至都来不及换一身干爽衣裳。
她搓了搓手背,走到院中站定,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平稳开口:“诸位,请问还在吗?我有一笔生意,想与你们的主子谢小姐谈一谈。”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
隐在暗处的几名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有些意外。领头之人已先行离开,此刻这里只剩下她们几人看护,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先前将付春好从火场中背出来的那名暗卫身形一动,自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
……
谢音挽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人没事吧?”
暗卫单膝跪在下首,头颅低垂:“属下无能,付春好受了伤。”
谢音挽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眉眼缓缓拧起。
暗卫立即将今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道来。说完,她双手呈上一方帕子。
“你是说,”谢音挽坐直身子,小心地捻起一点帕中的黑粉,在指尖摩挲着,“此物能瞬间将人毙命,威力无穷?”
“属下亲眼所见。”暗卫语气肯定,“那杀手离得最近,当场血肉模糊。且据属下这些日在付家村的观察,这东西……是付见煦在研究。”
“付见煦……”谢音挽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的黑粉簌簌落下。她目光渐深,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又是付见煦……”
烛火噼啪一声。
“盯紧她。”良久,她缓缓开口,“将她再细细查探一番,尤其是这几个月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另,她研究的这个东西……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
虽说那日炸药伤了付春好,令她仍心有余悸,但这炸药的威力却叫她十分安心。
于是她又买了许多烟火,关起门来奋力研究,只要等她研究好了,手握此等利器,不愁无力自保。
这日午后,她正专注地调配着新的配方,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付见煦头也不抬,以为是纪小雨来唤她用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传来的却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嗓音:“付娘子,别来无恙。”
付见煦愕然抬起头,只见谢音挽正站在门口,一身素雅衣裙,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小姐?”付见煦强压下心头的诧异,“您怎么来了?”
谢音挽反手轻轻掩上房门,步履从容地走到她面前。她的目光在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上扫过,最后落在付见煦脸上。
“付娘子,”她微微倾身,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不,或许不该再叫你付娘子了。该怎么称呼你才合适呢?”
付见煦手中的研杵“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怎么会知道?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谢小姐在说什么?”付见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我怎么听不明白?”
谢音挽轻轻一笑,自顾自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付娘子何必装糊涂?自去岁年末起,你就不是从前的付见煦了,不是吗?”她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需要我将你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一一道来吗?”
付见煦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知道再装傻已是徒劳。“谢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付娘子是聪明人。”谢音挽满意地笑了,“放心,我们之间还有酒楼的合作,我并无意为难你。今日前来,只是想向付娘子讨个方便。”
“什么方便?”
“你手中正在研制的武器方子,我很感兴趣。”
付见煦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拒绝。这是她在异世自保的底牌,怎能轻易交出?
她还未开口,谢音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付娘子莫急着拒绝。你可知道,这样的利器,感兴趣的绝不止我一人。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真能瞒得过那些大人物的耳目吗?”
付见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她研制火药本是为了自保,却忘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见她神色动摇,谢音挽趁热打铁:“你不怕旁人巧取豪夺,难道也不在乎小雨的安危吗?那些权贵之家,多的是让人乖乖吐出秘密的法子。到那时,你护得住自己,可还护得住她?”
“这与小雨无关!”付见煦猛地站起身,“她什么都不知道!”
“付娘子倒对小雨情深义重。”谢音挽笑道。
不、不行。
付见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是此刻表现得太过在意小雨,反而会让她陷入危险。不如……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谢小姐多虑了。”付见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你也说了,我不是原本的付见煦,纪小雨是她的妻子,又不是我的。”
“我只是继承了原本的“付见煦”的身份,与她做了对名义妻妻,她对我这些研究一无所知。实不相瞒,我早已打算与她和离,这些事本就与她无关。”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谢音挽的表情。果然,这番话让谢音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哦?”谢音挽挑眉,“付娘子倒是薄情。”
“谈不上薄情。”付见煦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如今乱世当道,各自安好才是正理。”
她说得云淡风轻,心却像被针扎般刺痛。还好小雨不在此处,若是她听了去,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谢音挽眼眸不经意往门外扫了一眼,忽然笑出了声,“付娘子不用担心我会对小雨做什么,毕竟,她也做过我一段时间的学生。”
付见煦嘴角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谢小姐最好说到做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子可以给你,但我有三个条件。”
谢音挽似乎对刚才的插曲并不在意,微微颔首:“请讲。”
“第一,确保小雨与我的安全,并让小雨远离这些是非。”
“可以。”
“第二,我要知道,你拿这个方子,究竟要做什么。”
谢音挽顿了顿,眼眸深沉,“付娘子,你要知道,有时候人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但也比什么都不知道任人宰割为好。”付见煦翻了个白眼。
谢音挽颔首,“好,我可以告诉你。”
“第三……”付见煦直视着谢音挽的眼睛,“我要你保证,这方子不会用在滥杀无辜上。”
谢音挽笑了:“付娘子果然不是寻常人。好,这三个条件,我应了。”
又过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谢音挽背上的伤口疼得让她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这场艰难的谈判才终于告一段落。
付见煦起身,推开房门,窗外已是夜色浓重。
“主子,您该好生养伤才是,若是留下病根就麻烦了。”暗卫一边熟练地替她上药,一边低声劝道。
“这般时局,哪里容得我安心静养。”谢音挽轻轻摇头,转而看向仍在门口的付见煦,“付娘子,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夜的时间。明日辰时,我会派人接你去城外的庄子,那里已经备好了制作炸药所需的物料。”
付见煦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嘟囔:“这老狐狸……”
她竟然提出要买断她所有的发明!
这意味着她今后研制的任何新奇物件,都只能独家供给谢音挽。
还有KPI限定!
亏她当初还迷女配杀伐果断、聪明伶俐的性格。可真对上的是自己,就一点也喜欢不起来了。
“真是老狐狸!”她又暗骂了一声,气颠颠地走掉了。
耳力极佳的谢音挽自然没有错过这番低声抱怨,她不禁摇了摇头。
付娘子啊付娘子,你该是庆幸遇上的是我才对,若是对上长公主殿下,你这般小白兔,怕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付见煦前脚刚走,纪小雨后脚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听够了,舍得出来了?”谢音挽听到脚步声,并未抬眼,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纪小雨站在门槛外,夜色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她的眼神复杂:“我们不是谢小姐的对手。”
谢音挽微微挑眉,示意暗卫暂停手上的动作:“听底下的人说,你也有生意想与我谈?”
“是,”纪小雨稳住心神,强迫自己直视谢音挽,“我的确想与谢小姐谈一笔生意。”
“哦?”谢音挽似乎来了兴致,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含笑,“说说看,你能给我什么?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
付见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房中,屋内一片寂静,并没有纪小雨的身影。
小雨去哪里了?
付见煦心里不禁泛起疑问。但许是今日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精神一直紧绷着,此刻骤然放松下来,还没来不及深想,连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
她强撑着草草梳洗一番,刚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夜深人静时,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迈了进来。
纪小雨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人。
付见煦睡得极沉,呼吸均匀绵长,连日来的忧心与操劳,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纪小雨沉默地点燃床头的烛台,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柔和地笼罩在付见煦脸上。
光线变化并未惊扰沉睡的人。
她依旧深陷梦乡,因熟睡而泛红的脸颊,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软,甚至带着几分不设防的稚气。纪小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几乎要触碰到那让她眷恋的温热肌肤。
然而,她猛地想起白日里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语,让她的动作骤然僵住。
——“你也说了,我不是原本的付见煦,纪小雨是她的妻子,又不是我的。”
——“我只是继承了原本的‘付见煦’的身份,与她做了对名义妻妻……我早已打算与她和离……”
纪小雨冷笑一身。她当然知道,那些话多半是说给谢音挽听的,是为了护她周全。
可理智明白是一回事,亲耳听见那些撇清关系、急于将她推开的字眼,又是另一回事。
姐姐,你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是得好好让你长些记性才行。让你清清楚楚地记住,我纪小雨,究竟是谁的人。
她眸色暗沉,转身又走了出去,径直来到院中的水缸旁。初冬的井水已是刺骨冰凉,她却毫不在意,挽起袖子,就着清冽的冷水,一遍遍、极其认真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指甲缝,指关节,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直到十指被冻得泛红,才抬起手,用布巾缓缓擦干。
而后,带着一身微凉的寒意,重新回到床边。
……
付见煦是在一阵奇异而强烈的刺激中惊醒的。
好、好……
她无意识拧着眉头,全身猛地紧绷,身下顿时积出一摊水流。
她懵了,这是怎么了?她做椿梦了?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但快意并没有随着她的苏醒而消退,甚至愈演愈烈。
她转头,模糊的视线对上了纪小雨近在咫尺的脸庞。
“小……雨?”她声音春意浓浓,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不解,“小雨……”
小姑娘怎么了?大半夜的突然……
然而,小姑娘并没有理会她,反而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小雨……”这回的声音里更是带上了几分哭腔。
纪小雨俯视着她,手臂耸动着,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姐姐……”
“姐姐……”
她一声接一声地喃喃着,又一下接一下地操练着。
付见煦只含糊应着,她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了小姑娘此刻的状况不对。
难不成,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吓到她了?
这般想着,心下更是怜惜,对于小姑娘给她的,照单全收。
但忽然,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滚落,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付见煦的颈窝。
付见煦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身下强烈的快意了,“小雨!你……你怎么哭了?别……”
她手忙脚乱地想抬手替她擦泪,手腕却被纪小雨轻轻按住。
“姐姐……”纪小雨哽咽着开口,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带着点恶狠狠的意味,“是你先来爱我的……”
她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贴着付见煦的耳廓,一字一顿地宣告:
“不准。与我和离。”
付见煦浑身一僵,竟在这般时刻不合时宜地达到了顶峰。
她大喘着气,脑子清醒了几分,她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付见煦在心底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微微支起身子,将她的手指拿了出来,又无奈地将正在自己身上“辛勤劳作”的小姑娘抱紧。
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朵心思敏感、还爱咬人的黑莲花。
可这能怪谁呢?
自己惹来的,除了认命地哄着、宠着,还能怎么办?
“傻小雨……”她声音沙哑,又细细替她擦拭着快要被泡皱了的指腹,“气性怎么这么大……我那些话,是骗别人的,你怎么也信?”
纪小雨任由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泪水却依旧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瞪着她:“如今只是遇到一点风波,姐姐就轻易对人说出和离这样的话。”
“往后的日子还长,谁知道……谁知道姐姐会不会哪天又说出这般伤人的话,做出这般决绝的事。”
“对不起,小雨。”付见煦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望进她湿润的双眼,心都要化了。
“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会和离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俺发誓俺下次再也不写这样有剧情的大纲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搓死我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俺还是适合写黏黏糊糊不带脑子甜甜蜜蜜的恋爱嘤嘤嘤。原谅俺,俺现在快7000字也是加更了,实在搓不出来了。
还改了改前面的
and回收文案啦[可怜][可怜][可怜]
这温馨日常突然转向走剧情这个,俺再思考思考怎么填一点东西进来~~~~~
宝宝们要评论评论嘤嘤嘤,俺就是两天没有撒泼打滚,宝宝们都不怜爱俺哩[爆哭][爆哭][爆哭]
第105章
“轰隆——!”
炸药包在远处炸开,一棵碗口粗的树应声而断,木屑四溅。
掌声在硝烟散去后响起。
付见煦转头,果然又看见谢音挽斜倚在软榻上,被几个壮实下属抬到了试验场。
付见煦悄悄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这位大小姐怎么这么敬业?伤还没好呢,抬都要被抬过来监工……
上次她来了,三言两语叫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叫她知道了还有个叫“火统”的玩意。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被套话!
“威力比第一版强了三倍不止。”谢音挽懒懒地放下手,倚回靠枕,“这样的炸药已经够用了。付娘子上次提到的火铳,研究得如何了?”
付见煦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半个月能改良出这样的炸药,全靠谢音挽派来的工匠帮忙。她一个现代根正苗红的青年,连真枪都没摸过,哪会造什么火铳?
“我说过了,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大概描述下样子还行,具体怎么做,我真不知道。”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摆烂。
连续工作大半个月,她受够了!
“五千两。”谢音挽眯起桃花眼,“一个月,做得出来吗?”
五千两也造不出来啊!
付见煦老神在在,双手抱胸,不为所动。
“八千两。”谢音挽红唇轻启。
八千两……
付见煦内心在哀嚎。她穿越以来累死累活,连一百两都没赚到过,这位谢小姐嘴巴子一碰就是八千两!!
啊啊啊啊万恶的有钱人!
然而再怎么心动,八千两也变不出火铳啊!
“一万两。”谢音挽唇角微勾。
一万两!付见煦的心在滴血。
“……黄金。”
“做!”脑子还没转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
一万两黄金!这谁顶得住啊!
不就是火铳吗?做!做的就是火统!
她付见煦可是古代版玛丽亚,小小发明家,有什么造不出来的!
“不过,”她强作镇定,“你得再给我找些能工巧匠。我只能提供想法和图纸,具体制作要靠他们。不行就算了。”
谢音挽轻笑道:“好。”
……
逞能一时爽,干活火葬场。
付见煦揉着发僵的脖颈回到房间,在心里不住哀嚎。这半个月她天天埋头研究,脖子都快断了。
不过这般忙碌唯一的好处便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草草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白天忙碌时脑袋被工作占据,夜里躺在床上,就格外想念家里的小姑娘。
离开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小雨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店里的生意忙不忙得过来?
有没有好好吃饭?
春天到了,自己晓不晓得去裁身新衣服?
她翻了个身,轻轻叹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和小姑娘时时相伴,夜夜共眠,从没分开过这么久。
前几日刚到庄子的时候,她连觉都睡不着。
她又翻了个身,从脑海中搜寻着她与小姑娘相处的点点日常来续命,不免想起了临行前那夜——
“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会和离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纪小雨将脑袋轻轻靠在付见煦的肩头,细声应了个“嗯”,看似已经被哄好了。
但付见煦如今对家里这个看似温顺的小姑娘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小姑娘表面平平静静,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小九九。今日这事看似揭过去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在别的地方偷偷找补回来。
她抬手轻抚小姑娘柔软的发丝。既然今日惹了小姑娘不开心,那就用更美好的记忆将那些不愉快都覆盖掉吧。
更何况明日就要去庄子上做那危险的活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如趁现在,好好珍惜怀里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她轻轻将纪小雨抱到自己腿上。
“呀!”纪小雨惊呼一声,转头看向突然动作的付见煦,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双唇。
“唔……”
唇瓣被轻柔地含纳住,纪小雨的一双狐狸眼刹那间雾气弥漫。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付见煦的衣襟,寻求依靠,却抓了个空。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付见煦身上的衣物早在她方才的作乱中被褪去了。
真是自作自受。
付见煦的索取越发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手忙脚乱地攀住对方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一些。
付见煦被她抓得肩头微痛,稍稍分神。她轻蹙眉头,松开环在纪小雨腰间的手,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捉住,反剪到身后。
接着抬起右手——
“啪——”
“老实点。”付见煦稍稍退开些许,耳尖泛红,却强撑着作为“姐姐”的威严命令道。
这一下让纪小雨眸光涣散,红唇微张:“姐姐……”
方才不是已经……
怎么又起了兴致?
付见煦见小姑娘终于安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
她开始忙碌起来。
“唔……”
纪小雨猛地仰起头,呼吸骤然急促。
付见煦忙得不亦乐乎。她轻轻含住,抬眸偷瞄小姑娘的反应。
很好。
看来确实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付见煦心下稍安,又专心投入到催熟另一颗的忙碌中。
纪小雨双膝发软、两股战战,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
更是叫她无处可逃。
“姐姐,我想躺下……”她带着哭腔哀求,扭着腰躲。
付见煦才不答应。
这个姿势多方便啊,既能尽情吃女乃,又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还方便她时不时在那圆润上轻拍两下。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方便的法子?
于是她安抚性地轻嘬一口,嗓音微哑:“小雨乖,我们小雨还能再坚持的,对不对?”
纪小雨无力地将脑袋靠在她肩上,已是泪眼婆娑。一番哀求不但没被应允,反而招致了更过分的对待。
在又一阵炽热的战栗袭来时,她终于忍不住,张口咬上那白玉般的肩膀。
终于,这场难耐的灼热缓缓平息。
付见煦这才松开她的双手,怜爱地捧起她泛着红晕的小脸,顺手揉了揉,又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鼻尖:“傻小雨,以后有什么委屈,都要像今天这样说出来。”
我会接住你的所有情绪,化解它们,让我的小姑娘,真真正正地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但是这话她自然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再像上次那样一直瞒着我……”她只故意拧起双眉,装出凶狠的模样,狠狠威胁道,“我就打烂你的小屁股!”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小姑娘的艾慕属性,这对她哪是惩罚,分明是奖励。她急忙改口:“呃……不对!我会整整一年不跟你亲近!”
怕威慑力不够,她又加重语气强调:“整整一年呢!想都别想!”
纪小雨好不容易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一年不“打”她,这算哪门子惩罚?
分明是惩罚她自个儿吧。
见自己一番深情告白后,小姑娘竟然不吭声,付见煦气得龇牙咧嘴,扬手又往那圆润处轻拍一记:“听见没有!”
纪小雨闷哼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她怀里。
“听见了,姐姐。”
“听见什么了?”付见煦故意板着脸追问。
“听见了……有什么委屈都要告诉姐姐,不能瞒着姐姐。”纪小雨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付见煦怀中,瓮声瓮气地答道。
付见煦这才满意,将纪小雨轻轻放在床榻上,细细将两人清理干净后,拉过锦被盖住两人。
胡闹了这么一番,付见煦反倒没了睡意。她侧身支着头,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细细描摹着小姑娘犹带春色的脸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下地轻抚着纪小雨如瀑的长发。
“明日……我就要去庄子上了。”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事纪小雨是知道的,可此刻听她亲口提起,心头仍是一阵揪痛。她立即转过身来,在朦胧夜色中与付见煦四目相对,眸子里盛满了担忧:“要去多久?”
“具体时日还说不准。”付见煦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但我会尽快回来。”
“毕竟……”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纪小雨的鼻尖,温热的气息交融:“家里还有个小姑娘在等我呢。”
纪小雨往她怀里钻了钻,脸颊贴着她温热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姐姐一定要当心,我瞧那炸药危险得很,你可不能伤着自己。”
这番软语叮咛让付见煦心头软成一汪春水。她正想俯身去吻那张说出这般贴心话的小嘴,却听得纪小雨双唇轻启,又补上一句:
“还有,姐姐在庄子上定要记住,少与人搭话,也少于谢小姐交流,可别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去。”
付见煦满腔的感动顿时僵在脸上。
什么话!
她、她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
现在回头想想,虽然她确实不容易被寻常话术欺骗,但在真金白银面前,她的定力显然还不够坚定。
付见煦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能拒绝一万两黄金呢?
果然还是小雨了解她,特意提醒她要提防谢小姐的花言巧语。
那只千年狐狸的手段,哪里是她能招架得住的?
唉。
越是这般处境,她就越发想念家里那个聪慧的小姑娘。若是有小雨在身边,定会适时拦住她,不让她一时冲动夸下海口。
付见煦轻轻合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睡吧,快睡吧。
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还要*继续研究火铳的构造。早日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早日回到小雨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降温了降温了,宝宝们要加衣服啦!别感冒啦~
我也要戴帽子了,有些冻脑袋嘿嘿嘿。
不过现在我已经长到了快165了!等到明年正月,保守能长到170哈哈哈哈。
但是戴上帽子估计又矮下去啦。
嘤嘤嘤因为戴帽子就盖住了俺往天上长的头发。[可怜][可怜][可怜]
对了!四十万字了,加上今天星期六,俺开心开心开心开心,俺要搞个抽奖嘎嘎嘎嘎嘎嘎,让宝宝们跟俺一起开心[奶茶]
哎呀哎呀讨厌,抽不了奖,三十天内只许一次嘤嘤嘤气,宝宝们给我这章评论吧,评论的宝宝都发[爆哭]
哎哟审核老师我没写放过我
第106章
早日完工……
这话说出来,连付见煦自己都不信。
付见煦望着工坊里散落一地的图纸、半成品的铁管和各式工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说一个月,就是给她三个月,要凭空复现出她只在博物馆和文献里见过的火铳,也简直是天方夜谭。
谢音挽再次慵懒地倚在门边的软榻上,纤细的手指正不轻不重地揉着太阳穴。
付见煦幽怨地盯着那道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谢音挽并未回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付见煦喉头一哽,索性破罐子破摔:“谢小姐,一个月!别说做出成品,光是理清结构、试制合适的火药和确保击发装置可靠,这点时间就远远不够。一个月,顶多……顶多能把最终的图纸完善出来。”
谢音挽终于放下了手,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付见煦身上时,却莫名让她心慌。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那就两个月。酬金,二千两。”
付见煦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一个月一万两,两个月不应该是五千两吗?”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些。
谢音挽微微挑眉,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天真。
“此物构想虽精妙,若能在一个月内制成,于我而言价值一万两甚至更多。但若错过了最关键的时机,其价自然一落千丈。二千两,已是看在它本身潜力的份上。”
付见煦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反驳。
冷静,必须冷静。
她在心里默念。
跟这位千年的狐狸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处。
不就是火铳吗?原理她是知道的,结构也能推演……
一个火统,怎么造不出来……
付见煦平复好了呼吸,睁开双眼。
等等……
谢音挽只说一个月要看到“火铳”,可没指定一定要是能完美击发、威力巨大的完成品啊。
只要有个能唬人的样子货,先把五千两拿到手……
付见煦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那对梨涡也随之显现。
“好!”她忽然改了语气,“就按谢小姐最初说的,一个月!半月之后,我先呈上火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下轮到谢音挽感到意外了。她狐疑地打量着付见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
最终,谢音挽像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可能是身有要事,不愿再多做纠缠。她没再追问,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候在一旁的几名健壮仆从立刻会意,动作娴熟地抬起那张软榻。
谢音挽的身影随着软榻的移动消失在工坊门口,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
初春的洛京城,仍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宫墙内的气氛却比天气更冷。
周朝皇室的血脉,近些年来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愈发摇曳稀薄。当今圣上,当年便是因人至中年才得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凭借子嗣优势在激烈的储位之争中脱颖而出,得以继承大统。
如今年逾古稀,老迈的躯体早已被经年累月的丹药掏空,近几年更是汤药不断,身子骨一日差过一日。
许是意识到天命不久,这位晚年得位的皇帝近乎疯狂地想要开枝散叶,奈何后宫佳丽三千,最终膝下也仅存三位子女:曾最得他欢心的二皇子、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皇子,以及一位年纪尚幼、母族不显的小公主。
年节刚过,一场猝不及防的倒春寒席卷京城,年老体衰的皇帝终究没能扛住,一场风寒引发沉疴,缠绵病榻多日。
御医们自是提心吊胆,用尽毕生解数才将老皇帝又一次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但没想到,皇帝病情才稍见好转没几日,宫中丧钟,便毫无预兆地响彻了京城的夜空——
“当——”
“当——当——”
钟声不疾不徐,一声接一声地传开,如涟漪般迅速扩散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百姓们惊慌失措地涌上街头,朝着皇城方向翘首张望。
“是……宫里的丧钟!”有大臣颤声低语。
“多少响了?这……”有人屏息细数,脸色渐渐发白。
“整整八十一响!是帝王大丧!”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屋子里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
“皇上前几日不是才传出口谕,说凤体有所好转么?怎会突然……”
“嘘——慎言!听说是三皇子进宫禀报,说找到了二皇子,可人已经……成了个废人。陛下听闻此事,当场就气急攻心啊!”
流言在夜色中飞速蔓延,而皇城之内,哀声震天。
金碧辉煌的寝殿中,三皇子姬弘川一身素缟,正伏在冰冷的灵柩前痛哭流涕。
“父皇!父皇——”他似是声声泣血,额角重重磕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儿臣不孝!未能替父皇分忧,竟让您……”
这般情真意切的悲恸,让殿内侍立的宫人无不掩面拭泪。几位老臣红着眼眶上前搀扶:“殿下节哀!陛下龙驭上宾,此乃国之大事。”
“父皇!父皇啊!”
“还请殿下保重凤体,以江山社稷为重啊!”
姬弘川在众人的劝慰中缓缓抬头,面容上泪痕交错,眼底却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锐芒。
他扶着灵柩站起身,身形微微晃动,“诸位大人……说得是。”
“父皇骤然离世,本王……心绪大乱。然则国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朝局,让父皇走得安心。”
……
国丧的钟声余韵尚未散尽,三皇子便在最初的悲痛之后,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手腕。他不但以“护卫皇宫安危”为由,调动亲信接管了宫廷禁卫与京畿防务,将整个京城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皇帝梓宫尚未移入陵寝,这位自诩为皇位唯一合法继承人的三皇子,便已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而后,不过数日工夫,朝堂之上已悄然换血。不仅几个至关重要的职位上,都换上了三皇子的亲信;而几位曾公开质疑过他的老臣,则纷纷因各种“缘由”称病不朝。
更让满朝文武哗然的是,三皇子竟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事者”为由,在朝会上公然宣布,将代替驾崩的先帝,主持三月中旬最为重要的春祭大典。
春祭,乃是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国家大典,素来只有天子方能主祭。
三皇子此举,无疑是在向天下宣告。
——他,已是实际上的新君。
当三皇子将要代行春祭的消息传到长公主府时,长公主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她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春祭?”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在书脊上摩挲,“倒是选了个好日子。”
这时,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声,说是谢音挽送来的火药已经准备好了,请她前去查验。
长公主起身,径直走向庭院。她一身绛紫色宫装,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庄重。
院子里,一个新炸出的土坑格外显眼。坑洞周围的泥土被炸得翻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长公主站在廊下,眸色深沉,静静地看着那个坑洞。
半响,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效果不错。”
她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声音中还带着几丝笑意:
“春祭之日,三皇子姬弘川名不正言不顺地登上祭坛。他弑父害兄,必遭天谴。”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不知道我这个三侄子,对这个结局是否满意?”
……
与此同时,谢音挽收到了长公主的密信。素白信笺上只有三个字:三月十五。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墨迹。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三月十五,春祭之日。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竹叶……”她轻声唤着,背部的伤口依旧疼痛,但她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笑得放肆,“很快了。”
……
谢音易这几日可谓焦头烂额。
“又失败了?”他瞪着跪在地上的心腹,声音陡然拔高,“连个人都抓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下人们屏息垂首,不敢出声。
谢音易胸口剧烈起伏着。抢夺方子失败不说,如今连人都找不到了。更麻烦的是,三皇子那边催要的三十万两银子,他根本凑不齐。
“滚!都给我滚!”
待书房只剩他一人,谢音易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三十万两……就是把他的私产全变卖了也凑不够。
或许,可以动一动家里的私库?
他打了个寒颤,但这个念头却又像野草般疯长。
……
“偷私库?”谢音挽很快收到了消息。她看着密信,轻轻摇头。这般狗急跳墙的做派,实在蠢得令人发笑。
这般蠢货,竟能策划出上回那般周密的刺杀么?
连她这般谨慎的人都差点命丧黄泉。
谢音挽眸色渐深。
若她死了,谢家必乱。姥姥年事已高,二弟又不成器。三皇子正好能借此掌控谢家,斩断长公主一臂。
好一招借刀杀人。
窗外暮色渐浓,侍从适时点亮烛火。
既然有人等不及要动手,那便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她铺开信纸。
三月十五将至,这场春祭,注定不会太平。
……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付见煦都听说了几耳朵。
似是春也感受到了人间这般不用寻常的氛围,春意是怯生生地来,阳光有气无力地铺洒下来,算不上暖和。
但就是这一丝春意,也让柳树梢头爆出鹅黄嫩芽,几株耐寒的玉兰,鼓起毛茸茸的花苞。
只是这满城的缟素与悲声,将这抹来之不易的春色,衬得格外寂寥。
付见煦倚在窗前,望着窗外无人欣赏的春色歇着眼睛,不禁叹了口气。不用想都知道,这八成又是那个死男主整出的幺蛾子。
这几日,连谢音挽都不像往常那般来催促成果了,整日忙得不见人影。
不用日日提防谢狐狸,她竟还有些不习惯,今日动作都懒散了些。
唉,照目前这个进度,还有多久才能与小雨见面呀。
“真是……”她低声嘟囔,“神仙打架,倒连累我这小虾米跟老婆分开,在这儿当牛马。”
想到家中的小姑娘,付见煦心里就像被这春日的柳絮挠着似的,又痒又空。
小姑娘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她了?
没有她做饭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
越想付见煦的脸皱得越紧。
嘤嘤嘤嘤嘤嘤,想小雨,想老婆。
……
这边被付见煦牵挂着的纪小雨放下手中的账本,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宝宝酱,俺今天跟室友出去哩,没想到回来的有点晚,没有搓出来嘤嘤嘤(对手指),俺明天加更呀,嘿嘿嘿爱宝宝们,宝宝们别忘记给上一章留言啦,俺发红包都没发出去几个呢[可怜]
还有几章就完结啦~[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俺最近写的着实有些倦怠,啊呀,急需小情侣见面甜甜甜!!!急需晓晓大婚![化了][化了][化了]
第107章
纪小雨刚放下账本,鼻尖一痒,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收拾着大堂的大姐常英闻声抬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劝道:“纪娘子,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整天,可别太累着身子。”
纪小雨揉了揉鼻子,闷声应了句“晓得了”,目光却片刻未离桌上摊开的账册,手指又飞快地翻过一页。
常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小娘子,瞧着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上下的模样,可自从半个月前接手这间酒楼,那股拼命的劲头,任谁看了都动容。不过短短十几天,她竟把一团乱麻似的旧账理得清清楚楚,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从前那些蛀虫。
更难得的是,她待人接物自有章法,不知不觉间,竟把好些流失的老主顾又请了回来。
这般长袖善舞,又肯下苦功,叫常英这些在酒楼做了多年的老人,打心底里生出几分敬意。
夜渐深沉,窗外的天色由藏蓝转为墨黑,启明星已在东方悄然点亮。
直到桌上那盏油灯“噼啪”一声轻响,灯芯燃尽,最后一点火光熄灭,纪小雨才从满纸账目中回过神。
她缓缓直起腰,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去。
回到暂住的宅子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门边:“回来了?”
是付知晓。若非早知道她每晚都会等门,纪小雨怕是真要被她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一跳。
她点点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处三进的院落是谢音挽借给她们安身的,邻着东街,出入方便。付见煦与她住在东厢房,付春好和付冬庆姐妹占了西厢,付知晓图省事,干脆就住在了前院倒座房里,顺道照应门户。
“厨房灶上还温着饭菜,去吃些再睡。”付知晓提起脚边的灯笼。
“谢谢晓姐。”纪小雨轻声道。
自那日清晨付见煦走后,她便将全部精力投注到酒楼事务中,近乎一种自虐般的忙碌。原先脸上养出的一点圆润,很快消减下去,下巴都尖了几分。
付知晓提着灯,走在她身侧,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动。她看着纪小雨清瘦的侧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事情是做不完的,再怎么忙,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纪小雨摇了摇头,声音执拗:“谢小姐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是在考验我。她手下能用的人那么多,偏偏选了我,我得更努力,让她觉得我好用,值得用,下次有这样机会,她才会再想到我。”
她已将先前经营的铺子安排妥当,新聘了可靠的账房,如今全身心都扑在了云华楼上。
也是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知晓,原来这镇子里鼎鼎有名的云华楼,竟也是谢小姐的私产。
这般人物,竟真的答应了当时与她的交易……
想到此处,她咬了咬唇。
还得更加尽善尽美才是……
付知晓闻言,一时哑然。
纪小雨近来在忙什么,她大致清楚。而付见煦为何会选择在那时离开,她也能猜出几分缘由。
她自知不好多言,只尽力打理好自己手头的事,照顾好娘与小雨妹妹。
只是心里难免会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阿挽她……回来过。
可她,却未曾来看自己一眼。
……
纪小雨躺在宽大的床上,身子分明疲累得紧。可偏偏,大脑却清醒得不合时宜。
身下这张床,曾是她与付见煦共眠的地方,如今只剩她一人,被褥间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某种熟悉的气息,搅得她心绪难宁,竟连一丝睡意也抓不住。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试图捕捉更多能让她安心的痕迹。
可一个月了,再深刻的味道也终将被时间漂淡。
更莫提这间屋子她们才一同住了几日……
她在黑暗中静默片刻,忽然坐起身,下床走到衣柜前,她伸手进去摸索了片刻,指尖触到一块柔软微凉的布料。
她轻轻将它抽了出来,又移步回到了床上。
她将那件柔软旧衣紧贴胸口,布料上残留的淡薄体息丝丝缕缕沁入心脾,奇异般地轻轻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
可这片刻的慰藉非但没有填满内心的空洞,反而像在干涸的心田滴入清露,瞬间蒸腾起更深的焦渴。
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指尖微微发颤。她缓缓下移,隔着薄薄的寝衣,将那布料贴上自己微凉肌肤。双月退不自觉地微分,腰肢在柔软的床褥间不安地辗转。
“姐姐……”
一声轻唤逸出唇瓣。
夜静谧得可怕,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仿佛要借此隔绝世间一切,只留下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
“见煦姐姐……”
“姐姐……”
一声声呢喃破碎在枕间,分不清是祈求还是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动静渐渐平息。
她喘息着将那小衣重新捧到面前,原本微凉的布料已被她的体温浸透,复又沾染上潮湿的气息。
两种体温、两种气息在织物上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
交融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心,如同她与她一般,紧密纠缠。
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
这是姐姐留下的最后一件贴身衣物了。
今日用了,往后呢?
她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布料,深深吸气,模糊不清地呓语:“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
春深了。
对于被迫分离的妻妻二人来说,忙碌或许是另一种慈悲。当身心被无尽的琐事填满,便也偷不来空闲去咀嚼那蚀骨思念。
就在这般无人有心赏玩的光景里,春色却不肯怠慢,依旧执着地,一寸一寸妆点着沉寂一冬的大地。
先是护城河畔的垂柳悄无声息地抽出朦胧的鹅黄,几日不见,便已成一片如烟的绿雾。
随后,宫墙内外的桃杏也仿佛一夜之间听到了号令,鼓胀起饱满的花苞,热热闹闹地绽开,将那朱红碧瓦都衬得鲜活了几分。
自皇帝驾崩后,姬弘川便以监政为由,在大臣们的轮番劝说下,“勉强”入住了东宫。
春日午后最是惬意。
姬弘川漫步于御花园的回廊间,心情便如同这盎然的春色,舒畅而得意。
先前他还曾因谢家那个不成器的子弟未能及时将许诺的巨额钱财奉上与派去的暗卫还未找到虎符而大动肝火,这两件事险些打乱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虽没有虎符,无力调动边防驻守军队,但他接管京城防务这一关键步骤,竟在朝堂上未遇半分像样的抵抗。
念及此处,他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些平日在朝堂上吹毛求疵的老臣,此番竟未生出太大的波澜。
自然,也有几个不识时务、企图螳臂当车的蠢货跳了出来。对于这些碍眼的绊脚石,他不过略施手段,便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目光掠过御园中那些争奇斗艳、竞相绽放的花卉。这些花儿看似绚烂,终究只是这宫墙之内的点缀——正如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姑,再如何尊贵,也终究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臣子,骨子里浸透的还是那套纲常伦理。一个女子,即便贵为长公主,想要凌驾于男人之上,终究是痴心妄想。
想起父皇在世时对她的百般宠爱,甚至破例允她在朝堂安插女官,他不禁冷笑。
如今父皇龙驭上宾不过数月,长公主府前便已门可罗雀。那些女官又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在六部衙门的边角处小打小闹,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
二哥更已然是个废人,这万里江山,如今看来,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眼前这片繁花似锦。
只待春祭大典之后,普天之下便会明白,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
时序踏入三月中。
京城内外,又是一番景象。王公贵族们关心着朝堂的风向与春祭的典仪,而寻常百姓家,哪有时间顾及那些遥不可及的规矩风波。
他们的日子,是跟着节气和田垄走的。
晨光熹微中,城外四野已是一片忙碌。春意酥软了冻土,土地冒着喜人的湿润朝气。
邻近的田埂上,几家妇人正凑在一处歇脚,一边喝着瓦罐里的粗茶,一边闲话家常。
“听说城里米价又涨了几分?”
“可不是嘛!好在今年开春雨水足,瞧这苗情,若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秋后日子总能松快些。”
另一个年轻些的媳妇揩了把汗,笑道:“只求上头那些大老爷们安稳些,莫要再动干戈,加征钱粮,咱老百姓啊,就念阿弥陀佛了。”
……
就在这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奔忙与筹谋中,关乎国运与正统的春祭大典,如期而至。
春祭当日,天色未明,京畿要道已遍布甲士,森然肃立。
晨雾未散,铁甲映着零星火把的冷光,长戟如林,将整座皇城笼罩在一片无声的威压之中。
长公主府内,烛火通明。
侍女手持玉梳,小心翼翼地为她绾起青丝,插入九凤衔珠金步摇。镜中之人眉目清冷,华贵的礼服也压不住她眼底的锋芒。
长公主静静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红唇微勾,平缓开口:
“确认无误?”
后方跪伏的人影深深俯首,语调斩钉截铁:
“回禀殿下,万无一失。”
……
与此同时,宫城深处。
姬弘川立于高台之上,张开双臂,由内侍恭敬地为他披上那身明黄色的九龙礼袍。
金线绣成的龙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腰间束上玉带,悬好佩绶与礼剑。
他微微扬起头,任由侍从为他整理最后的冠冕,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的脑海中,已清晰浮现出接下来的画面——
在文武百官与宗室亲贵的注视下,他将独自缓步登上那汉白玉垒砌的巍峨祭坛,一步步走向最高处。
天光将为他一人而亮,山河将在他脚下臣服。
……
祭祀典礼依古制进行,钟鼓齐鸣,香烟缭绕。赞礼官高亢悠长的唱诵声在空旷的祭坛间回荡——
“……今兹孟春,万物萌达。龙衔烛照,凤历初阳。率文武群僚,奉圭璧牲牷。燔柴于泰坛,瘗玉于坤方……”
姬弘川在高昂的祭文声中慢慢往祭台走去。
“……圣天子臣弘川,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后土神祇……”
经过立于台下主位的长公主身侧时,他脚步微顿,目光斜掠,递去一个混合着轻蔑与挑衅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本皇子的好姑姑,你就这般看着侄儿,荣登高位吧。
“……佑我苍生,永续皇极。谨以玄牡,明荐于上。尚飨!”
随着最后一句祭词落下,姬弘川也走到了祭台上。
“拜——”
随着号令,姬弘川整肃衣冠,正准备躬身下拜,完成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就在他弯腰前的一刹那。
轰!
……
三月十五,明明是春祭的喜庆日子。
谢音韶独自坐在房中,脸上却无一丝笑意,她指尖轻抚着幼时姐姐把着手教她写字的描红帖。
她仍是不敢相信那个一直以来无事能难倒的姐姐就此去了……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一滴泪珠正落在“挽”字最后一笔的勾挑上。
就在此时,她的余光恍惚看见门外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软榻上,含笑望着她。
谢音韶猛地抬头,见鬼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
——那人还在。
她不敢相信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一口气,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大姐……你没死?!”她声音颤抖,几乎是喊出来的。
谢音挽原本含笑的眉眼被她这惊天动地的哭声闹得微微蹙起,无奈地摆了摆手:“好着呢,别哭了。”
谢音韶却不管不顾,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反复打量着姐姐,从发梢到指尖,确认这不是幻觉。
突然,她“哇”地一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对方:“啊啊啊啊姐姐!真的是你!”
这一扑力道不小,谢音挽被撞得闷哼一声,刚养得差不多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她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叹:这伤怕是又裂开了。
谢音韶立刻察觉到她的僵硬,慌忙松手,泪眼婆娑地上下检查:“姐姐,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重不重?”
“快好了。”谢音挽轻轻摆手,试图安抚妹妹的惊慌。
“是谁伤的你?还有,这几个月你到底去哪里了?”谢音韶连珠炮似的追问,双手仍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袖,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谢音挽目光微沉,望向庭院深处:“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解决一些事,再与你细细分说。”
察觉到姐姐眉宇间的凝重,谢音韶虽满腹疑问,却懂事地不再追问。
她抹了把眼泪,重新绽开笑容:“姥姥以为你……以为你不在人世了,伤心得好几日吃不下饭。快,我们这就去见姥姥!”
“是要去见姥姥。”谢音挽轻声应着,眸子中却含着一丝忧虑。
姥姥虽是知道她无事,但不知姥姥如今身子可还硬朗?
能否承受得住等下那番打击……
……
轰——
一声沉闷如惊雷的巨响猛地从祭坛下方炸开!碎石裹挟着烟尘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祭台一角掀翻!
站在核心位置的姬弘川首当其冲,整个人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场面彻底失控。
“天罚!这是天罚啊!”人群中,一个声音猛地划破混乱,“三皇子倒行逆施,名不准,言不顺,触怒上天了!”
“是天怒!祖宗不容啊!”
烟尘尚未散尽,纷扬的尘土裹挟着血腥气,在祭坛上下弥漫。一直静立台下的长公主于这片混乱与惊惶中,缓缓抬起了头。
“还愣着做什么!”她声音清冽,瞬间划破了嘈杂,“速宣御医,扶本宫的侄儿到一旁医治!”
这一声命令,让凝固的混乱重新流动起来。内侍与宫人奔走,甲士的刀鞘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场面在一种有序的仓促中复活了。
御医被几乎是拖拽着拉至台前,他颤抖着手俯身查探,在那片刺目的狼藉中,他的动作骤然僵住。
明明是春寒未退的天气,额间的冷汗却瞬间涔涔而下,浸湿了衣领。他匍匐在地,声音颤抖:
“回禀殿下……三皇子……他、他……薨了……”
“这……”
“薨了?!”
“殿下——!”
几位的大臣听闻噩耗,竟双眼一翻,当场晕厥过去。
一片死寂般的凝滞中,一名位列前班的官员猛地撩袍出列:“春祭乃国朝重典,关乎国运!大典绝不能中断,否则天下动荡,社稷危矣!臣斗胆,恳请长公主殿下临危受命,主持大局!”
此话如巨石投湖,在短暂的死寂后,激起了层层涟漪。
又一人出列,高声应和:“臣附议!请长公主殿下主持大局!”
紧接着,更多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起初杂乱,旋即汇成一股洪流,震荡着整个祭坛:
“请长公主殿下主持大局!”
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在汉白玉的祭坛间回荡——
“国不可一日无主!求殿下即刻稳定朝纲,以安天下!”
……
谢音易近来心情颇佳。虽未能将银钱足数奉予三皇子,但殿下竟未深究,只轻描淡写地让他日后继承谢家时再行补上。
更令他欣喜的是,三皇子还赐下一名精明能干的管事,俨然已将他视作谢家未来的主人。
春风得意的他,此刻正悠闲品着酒。想到缠绵病榻数月的姥姥日渐衰弱,恐怕时日无多,那份偌大的家业仿佛已触手可及。
“二爷,”谢贵林小心翼翼地禀报,“城东那家云华楼,不知何时换了东家,手段颇为厉害,将咱们福临门的老主顾拉去了不少。”
谢音易晃着杯中酒液,嗤笑一声:“爷把铺子交给你,可不是让你来报亏的。”
谢贵林忙躬身赔笑:“二爷教训的是。依小的看,客人们不过是图个新鲜,过不了几日,还得回咱们福临门来。”
“你跟着爷这些年,忠心可鉴。”谢音易满意地颔首,“待爷正式执*掌家业,便将你调来县里,做个大管事。”
“谢二爷提拔!谢二爷恩典!”谢贵林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正说话间,仆从步履匆忙地赶来通报:“二爷,家主急召您去前堂。”
谢音易不悦地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袍,才信步朝大厅走去。
……
大厅。
谢雍坐在主位,手里紧攥着身旁谢音挽的手,谢音挽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与姥姥妹妹细细道来。
不知讲到何处,谢音韶听得眸子放光,“小猎户~”
谢音挽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眸子,“嗯,她救了我。”
而后清清嗓子,继续讲了下去。
不对劲,一百分里有一千分的不对劲。
谢音韶看着她姐不自然的神色,冲谢雍使了个眼色,用口型重复道,“小~猎~户~”
谢雍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心中郁结已久的郁气好似在此刻散去了不少。
谢音挽哪里看不出来她们的眉眼官司,她伸手点上谢音韶的额头,“还想不想听了?”
谢音韶当即求饶,“听听听!姐姐快快继续讲!”
谢音挽没好气地睨了嬉皮笑脸的妹妹一眼,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讲到后面,谢音韶睁圆了双眼,“真的吗姐姐,还有那般神奇且威力巨大的物什?”
“自然是真的。”谢音挽捻起帕子,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沾着的点心碎渣。
谢音易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听见脚步声,谢音挽缓缓回首:
“二弟,别来无恙啊——”
谢音易跨过门槛,看清那面容的一刹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煞白。
她、她怎么还活着?!
不可能!
“大、大姐……”他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谢音挽将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
这般的蠢货竟是她的亲弟?
心中最后那点残存的姐弟情谊也消散殆尽,只剩下满满的嫌恶。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付家村中那个眼神清亮的小猎户——比起眼前这张虚伪的脸,倒是那少年更让她觉得干净顺眼。
她眼睑微敛,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语气淡淡,将手中的帕子放到一边,“二弟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怎、怎么会……”谢音易双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几乎要站立不住。
“够了。”主座上的谢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方才才觉好一些的头疾又犯了起来。身后的安亭立刻上前,熟练地为她按摩起来。
堂中骤然一静,只余下老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待那阵头晕缓过去,谢雍才缓缓开口:“所以,如今京中事毕?”
谢音挽微微颔首:“我与长公主约定,事成则红烟为号。今日红烟已上空,大局已定。”
谢音易喘着粗气,闻言呼吸一紧。
她这是何意?
长、长公主事成?
那、那三皇子呢?
不会……
谢雍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弛了几分,长舒一口气:“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既然回来了,便早日考虑成家,继承家业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惊雷般在谢音易耳边炸开。他原本还沉浸在震惊与恐惧中,此刻听到觊觎多年的家主之位即将落入她人之手,瞬间理智尽失,脱口喊道:“姥姥!这怎么行!”
谢音挽眸光一凛,“二弟是对姥姥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她尚未追究他买凶杀姊的罪行,他倒先跳出来自寻死路?
谢音易脸上的假面彻底崩裂,积压许久嫉妒与不甘如火山般喷发:“我不服!她一个女子,凭什么继承家业!我才是谢家嫡孙!更何况她数月不知所踪,谁知是不是与外男有染,坏了谢家清誉!”
“放肆!”谢雍猛地一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我是这般教你的?!”
谢音挽却抬手制止了祖母,下了软榻,一步步走向谢音易。她步履从容,周身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女子?”她在谢音易面前站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长公主亦是女子,今日之后,她将权倾朝野。至于我的行踪……”
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二弟当真不知,我为何会‘不知所踪’吗?”
谢音易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两步,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会……”
“我怎么知道?”谢音挽直起身,清冷的目光划过谢音易惨白的脸,“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清楚记得那买凶之人的名讳。需要我在这里,当着姥姥的面,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么?”
堂内霎时死寂。
谢音易面如死灰,
完了……
他双膝一软瘫跪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正沉浸在姐姐归来喜悦中、难得有了胃口吃着糕点的谢音韶,听得手中半块芙蓉糕“啪”地落在裙裾上。
她怔怔地望着二哥扭曲的侧影,这几个月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料到害姐姐“去世”的元凶竟是血脉至亲。
泪水瞬间涌出,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音挽扭过头去,不忍看妹妹的眼泪。她最不愿见的就是家人因这等龌龊事受伤。
那个蠢货究竟被权势迷了心窍到什么地步,才会与虎谋皮,勾结三皇子对亲姐下手?若他当真得逞,谢家百年基业恐怕早已改姓他人。
安亭见谢雍呼吸急促、面色发青,连忙俯身耳语:“您千万保重身子。”
说着示意侍女将老夫人缓缓推离这是非之地。
“二哥,你竟真的做出了这般事来?”谢音韶没在谢音挽处得到答案,含着泪的眼转向瘫在地上的谢音易。
谢音易根本听不清她的话,他同样眼眶泛红,几乎要目憎欲裂。
他不敢相信,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就这样毁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蠢货。
谢音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扬起巴掌,但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不行,打了他让自己的伤口裂了,不值当。
她放下手,凛声道,“我不回来,等着你将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么?”
谢音易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
但重返正堂的安亭打断了这一凝滞的局面,她扫了一眼地上的谢音易,肃然宣示:“家主有令:谢音易谋害宗亲,悖逆人伦,即日受家法,出族谱,送官究办!”——
作者有话说:俺不中了,搓不动了……
俺现在要认真思考思考俺这本《捡到一个傻子》要不要开了,权谋俺真的能写么…………[爆哭][爆哭][爆哭]
第108章
谢音易不可置信,姥姥竟会对他如此狠心?
他不信!
“姥姥!我是您的亲孙子啊姥姥!您不能这样对我!”
安亭一挥手,门外的仆人即刻将他拖了下去。
他还在不死心地叫嚷,“姥姥!”
谢音挽对这般处置早有预料。她无暇再看那蠢货一眼,注意全被方才被扶走的姥姥身上,急忙开口问道,“安姨,姥姥可还好?”
安亭蹙起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家主心病难医,还望姑娘多多劝慰才是。”
……
内室之中,狠心发出那般命令的谢雍无力地靠在软榻上。
谢音挽一进门便看到姥姥这般样子,心中一揪,她放慢脚步,缓缓走到姥姥跟前,轻轻倚在老人消瘦的肩头,双手环住姥姥的脊背。
“姥姥,您瘦了……”她喉间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姥姥好受些,只好将身子贴得更紧些,仿佛这样便能传递些许暖意。
这几个月来,虽已通过安亭暗中传递消息,让姥姥早已知晓真相,可她的病势却依旧沉重至此。
想来最伤人的,从来不是阴谋本身,而是至亲之人的背叛所带来的剜心之痛。
“我错了啊……”谢雍的声音无力地响起,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
“这怎能怪姥姥?”谢音挽急忙抬头。
谢雍怜惜地轻抚她的发丝,重复道:“怪我……”
怪她——
二十年前不顾女儿反对,执意悄悄收养谢家旁支的一个孩子,记在女儿名下,才招致今日之祸。
怪她——
执意要女儿安儿延续子嗣,诞下谢家后代,结果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子,难得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只是反复抚摸着谢音挽的头发,喃喃道:“我的孩子,受苦了……”
谢音挽察觉姥姥情绪异常,轻轻握紧老人枯瘦的手:“这事迟早要经历的。即便没有二弟,三皇子也会想别的法子觊觎我们谢家的家产。”
这个道理谢雍何尝不明白?
只是看着向来明媚张扬的孙女此刻面色苍白、强忍伤痛的模样,她怎能不心如刀绞?
尤其是这样的阿挽,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安儿……
“安儿……”谢雍颤抖着抚摸谢音挽的脸颊,老泪纵横。悲痛如潮水涌来,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随即昏厥过去。
“姥姥!”谢音挽心头一紧,急忙扶住谢雍瘫软的身躯,朝外扬声道:“快请大夫!”
她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侍女,侍女应声,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音挽将姥姥轻轻放平在软榻上,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她唇边的血迹。
老人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谢音挽紧紧握住姥姥冰凉的手,只觉得那温度一点点凉进心里。
“姥姥,您一定要撑住,”她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昏迷的姥姥,还是在安慰自己,“谢家不能没有您,我不能……再失去您了。”
床上的老人依旧毫无知觉地昏睡着,面容显得格外苍白。
谢音挽眼眶泛红,轻轻握住姥姥枯瘦的手,低声道:“姥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等我伤势好些,就想将她接来成亲……”
话音渐渐微弱下去,她不知何时也已支撑不住,晕倒在榻边。
……
门外,谢音韶来回踱步,焦虑得几乎要将自己绕晕。一见大夫推门出来,她立刻迎上前去:“大夫,我姥姥和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轻轻合上房门,微微颔首:“家主是急火攻心所致,谢大小姐则是劳累过度,加上背后的伤势一直未能好好静养,如今心神一松,便晕了过去。好生休养便无大碍。”
“最迟明日就能醒转。”
谢音韶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谁知到了半夜,竟是谢雍先醒了过来。一听说谢音挽也晕倒了,她执意要起身去看望。
“都怪我多嘴。”谢音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说漏了的嘴,灰溜溜地搀扶着姥姥往姐姐的房间走去。
烛光摇曳中,谢雍颤抖着手轻抚孙女苍白的脸颊,眼眶渐渐红了。谢音韶看着姥姥和姐姐这般模样,心里一阵酸楚,悄悄别过脸去抹掉眼角的泪。
谢雍的目光仍凝在谢音挽苍白的脸上,声音轻得仿佛会惊扰了这一室寂静:“阿韶,你可会觉得姥姥对你二哥……太过心狠了?”
谢音韶怔了怔,用力摇头:“二哥犯了这样的大错,就该受罚。若不是姐姐命大,此刻怕是……”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姥姥当年种下的因果。”谢雍的声音里浸满了疲惫。
谢音韶不解地睁大眼睛,急忙上前握住祖母有些冰凉的手:“二哥是自己走了歪路,与姥姥何干?”
烛火微微跳动,将谢雍苍老的侧脸映得忽明忽灭。她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姥姥年轻时,与你姥爷成婚。我们少年妻夫,情深意重。可惜他命薄,好不容易从虎视眈眈的旁支手中保住家业,就撒手人寰。那时你娘才九岁,我们孤儿寡母,那些旁支又蠢蠢欲动……”
她的目光渐渐深远。
“姥姥是拼了命才守住这份家业。后来你娘长大了,许是随了你姥爷温厚的性子,对经商之道实在没有天分。我不得已,只能催着她早日成婚生子,盼着能有个继承人,别让这家业落到外人手里。”
“后来你大姐便出生了。多好的孩子啊,可姥姥贪心啊……”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竟执迷地觉得,非得有个男孩才能镇住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
“于是我逼着你娘继续生育,可多年过去始终没有消息。最后,我鬼迷心窍,从旁支偷偷抱养了一个男孩,对外谎称是你娘所出。”
谢音韶震惊得说不出话,原来二哥竟不是她的亲兄长?
“可就在抱养那孩子后不久,你娘竟又有了身孕。”谢雍的泪水无声滑落,“起初我还满心欢喜,谁知你娘她……她竟然……”
老人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都怪我……你娘原本只想守着阿挽一个孩子的。若不是我执念太深,她也不会为了圆我的心愿,吃了那么多偏方,把身子都糟蹋坏了……最后竟就这样抛下我们去了……”
谢雍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佝偻着,这位素来刚强的老人,此刻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膝头,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抚着。
“不……不怪您……”
本该昏迷的谢音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强撑着想要坐起,却被祖母颤抖的手轻轻按住。
“姐姐!”谢音韶又惊又喜,急忙拭去泪水扑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谢音挽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祖母泪流满面的脸,“莫哭了。”
“阿娘若知道了,怕是要伤心落泪的。”
“这些年来,姥姥已然够辛苦了。”
谢雍紧紧握住孙女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阿挽,是姥姥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啊……”
“不。”谢音挽轻轻摇头,感受着指尖传来祖母掌心的温度,“娘亲从未怨过您。我记得她说过,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有您这样坚强的母亲。”
窗外,月色渐明,顺着微弱的春风撒进屋里。
“若不是您当年独力支撑起这个家,又何来今日的谢家?”谢音挽声音虽轻,但却格外坚定,“阿娘的选择,是她身为人子的心意。”
她微微停顿,目光温柔地望向祖母:“就像今日我选择守护谢家,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意。”
谢雍闭目,一行浊泪顺着她闭眼的动作溢了出来。
见祖母仍沉浸在悲伤中,谢音挽如幼时那般,轻轻晃了晃她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忙转移着话题:“姥姥,别难过了嘛。您还没听孙儿说好消息呢。”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孙儿有了心仪之人,打算等伤好了就成亲。”
“什么?”谢音韶先跳了起来,激动地抓住床沿,“是真的吗?是姐姐下午提到的那个小猎户吗?我早就觉得你当时的语气不一般!”
谢音挽被妹妹的反应逗得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谢雍先是面露喜色,随即却蹙起眉头:“阿挽,姥姥了解你的性子。你不必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如今姥姥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催你成亲了。”
谢音挽怔住了。她原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姥姥开心,却没料到是这样的反应,“姥姥,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并没有勉强。”
谢雍狐疑地打量着她:“当真?”
“自然是真的。”谢音挽无奈地笑了。
“哦?”谢雍这才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后生能得我们阿挽青睐。”
谢音挽眼神温柔,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她是个很好的人,勤劳朴实,细心能干,年纪轻轻便与人合伙开了两家店……”
谢音韶听得兴奋极了,她脸颊微红:“姐夫真有这么好?”
谢雍心中也颇为满意,即使她已然不强求子嗣了,但孙女有人真心相伴,自是好的,等谢音挽结束了话头,她沉吟片刻,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这般好的小伙子,愿意入赘我们谢家吗?”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谢音挽仔细观察着姥姥的神色,想到方才姥姥的反应,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姥姥……其实,她是女子,不用担心这个,她是嫁给我。”
谢音韶猛地站了起来,“啊?!”——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我把上一章改了改,加了七百多字哦~有空的宝宝可以回去看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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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哦
第109章
……
谢音韶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忍不住赞叹:“怪不得连火锅那样新奇的吃食都能被你琢磨出来,原来寻常菜肴也做得这么美味!”
付见煦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夸奖说得耳根微热,她搁下筷子,略显拘谨地颔首:“……谢谢啊。”
“你这汤……”谢音韶还兴冲冲地指着桌上的菜问东问西。
付见煦眼皮跳了跳,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她本来觉得,花一个月时间做出个大概样子是足够了。谁能想到古代的冶金技术这么差,弄得她连临时应付都做不到,只能静下心来仔细研究图纸。
最近总算做出了第一版火铳,结果毫无疑问——失败了。自那以后,她几乎睡不着觉,整天趴在桌上研究图纸,就怕连最后那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到。
所幸谢大小姐最近未来催促,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专心攻克难题。可没想到三天前,这位谢三小姐不请自来,整日围着她问东问西。
不过这位三小姐倒是在绘图上显露了过人天赋,短短两日就帮她破解了三处关键难题。
若非如此,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应付这位既贪嘴又爱絮叨的小祖宗,听她问完,她深吸一口气,细细与她解释了一番。
谢音韶单手托腮地边听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子,直将她看得面皮发红。
正当付见煦若坐针毡准备告辞时,那位三小姐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睛忽地一亮:“见煦姐姐,再给我讲讲我姐姐和姐妇的故事好不好?”
“不必叫我姐姐。”付见煦不自在地别开脸,“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谢音韶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见煦姐姐。”
这个称呼让付见煦更加无所适从,她无奈道:“叫见煦或阿煦便好。”
谢音韶委屈地垂下眼帘,长睫轻颤:“阿煦……就不能再给我讲讲姐姐她们的故事么?”
见她这般模样,付见煦终于松了口,接过昨日未完的话头,继续娓娓道来。
谢音韶听得一双圆眼亮晶晶的,扒着桌沿追问身旁的女人:“真的吗?我姐姐和姐妇那么早就认识了?”
“千真万确。”付见煦轻轻颔首。
“这么说,是我姐妇先喜欢的我姐?”谢音韶双手托腮,眼角眉梢都漾开甜甜的笑意,像是窥见了什么惊天秘密。
付见煦微微点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若是好奇,不妨直接去问谢大小姐,或是晓晓。”
谢音韶却恍若未闻,兀自捧着脸傻笑,颊边泛起两朵红云:“真好啊……我还以为这样的感情只存在话本里呢。英雌救美,暗恋成真……嘿嘿嘿……”
付见煦刚重新拿起筷子,闻言动作一顿。她望着少女绯红的侧脸,欲言又止。沉吟片刻,还是正色道:
“你姐姐与姐妇是天作之合,这般缘分可遇不可求。你年纪尚小,莫要因憧憬话本里的情节,就轻信了甜言蜜语。”
“那是自然!”谢音韶扬起下巴,发间珠钗轻轻晃动,“我家这般家世,我早看透了。往后我便安安分分联姻,守着金山银山过一辈子逍遥日子。”
付见煦闻言一怔,着实没料到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竟有如此通透的见解。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朝着少女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这是什么新奇手势?”谢音韶学着她的样子,也竖起拇指好奇地比划着。
付见煦被她笨拙的动作逗得轻笑出声,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是我们那儿夸奖人的方式,意思是你很棒。”
谢音韶望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不由怔住,双颊悄悄染上绯红。她低头摆弄着衣角,声音轻柔了几分:“其实……我家里人待我极好。若是我真有心上人,姥姥和姐姐定不会阻拦的。”
付见煦赞同地点点头。虽说谢音挽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商人的精明,但为人确实明理。
“那……阿煦姐姐对我姐姐和姐妇这样的感情,是怎么看的?会不会觉得……不合世俗礼法?”
“怎么会!”付见煦脱口而出。
谢音韶眼中顿时绽放出期待的光芒。
“我自己就有一位妻子,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容于世呢?”
话音未落,谢音韶眼中的光彩骤然黯淡。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已有妻室?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会!这样好看、手艺又好、还能陪她研究图纸的女子,竟然已经名花有主了!
提及家中的小姑娘,付见煦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的笑意,耳根微红:“也……没多久的事。”
见她这般情态,谢音韶心头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正得发邪:“好了,我们还是继续研究图纸吧。”
付见煦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位三小姐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但工期紧迫,她也无暇细想,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
在两人日夜不休的赶工下,又过了一月,又一版火铳终于制成。
试验场就设在庄内一片事先清理出的空地上。
晨光熹微中,一名黑衣死士手持那柄新造的火铳,沉默地立于场中。付见煦与谢音韶并肩站在廊下,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死士抬手、瞄准,动作机械而精准。下一刻,他扣动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清晨的宁静,远处五十米外的木人应声而裂,胸口处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窟窿。
成功了!
付见煦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激动得连指尖都在发颤。她叉着腰仰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猛地转身抓住谢音韶的衣袖,语无伦次:“快!快让你姐姐把尾款结给我!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见我老婆!”
话音未落,她已像只归巢的燕子般飞奔而去,裙裾在晨风中翻飞,转眼便消失在院门处。
谢音韶望着那道瞬息远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
付见煦背着小包裹,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只觉得归心似箭。两个多月风尘仆仆,脑海里那处才住没几天的新家模样,竟已有些模糊了。
她越是焦急,时间便过得越慢,窗外的景色也仿佛凝滞了一般。
直至天色将暗未暗,马车才终于“吱呀”一声,停在了记忆中的院门口。
“付娘子,到了。”车妇朝里头轻喊。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人影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内。
而在门房里的付知晓,正支着脑袋打盹,只觉一阵风从面前呼啸而过。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刚刚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小雨!小雨!”付见煦人还没进里屋,声音便先到了,脸上更是早已挂上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个时辰,小雨想必早已下工了吧?
想必也吃完了饭吧?
可……自己这两个多月都没能回家看她一眼,小姑娘会不会生气了?
思绪纷乱间,她的手已按在了门板上。
一股奇异的情怯忽然涌上心头,竟让她有些不敢推开。她在门外静立片刻,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又仔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与衣衫,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吱呀——”
付见煦抬眸,屋内一片寂静,并无那个想象中雀跃的身影。
付见煦那双原本亮晶晶的杏眼,瞬间便黯淡了下去,连肩膀也微微垮了下来。
小雨不在……
她在门口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手中的包裹搁在桌上,落座时,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
她下意识地想倒杯水喝,伸手一提,茶壶却是轻飘飘的——里头空空如也,连一滴水也不剩。
她眉头不禁蹙起:这小姑娘,一个人过日子,便是这般照顾自己的?竟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她站起身,径直去了灶间。先利落地烧上一大壶水,将屋里的水壶装得满满的。
趁着烧水的工夫,她迅速打水洗漱,换下了一身沾染尘土的衣裳。随后又舀出些白米,细心淘洗起来,想着熬一锅软糯香甜的粥,给晚归的小姑娘当宵夜。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渐渐弥漫开来。就在这时,付见煦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身后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根棍子,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完没了了是吧?到了这镇上竟也不得安生?!她心头火起,抄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柴火,看也不看便向后掷去!
“啊——!”
一声惨叫顿时在身后炸开。
付见煦得意地叉起腰,正准备好好瞧瞧是哪个倒霉贼人撞在了自己手上。可她刚探出头,看清那蜷缩在地上疼得直抽气的身影时,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
“晓晓?!怎么是你!”
于是,付冬庆也又一次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提溜”了出来。
付冬庆提着药箱,睡眼惺忪地踏进院子,就看到付见煦则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哟,阿煦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眼睛睁大。
“今个儿傍晚回来的。”付见煦喏喏道。
付冬庆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看到付知晓坐在凳子上,露着红肿的手臂。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道,“这又是咋搞得?”
付见煦满脸懊悔,声音都低了几分:“我……我还以为是进了贼……”
付知晓也是无语凝噎:“我听见灶间有动静,也以为是进了贼。”
付冬庆熟练地清洗伤口、涂抹药膏,嘴里忍不住絮叨:“两个月没回家,一回家就干了票大的。”
付见煦头都快低到地心了去了。
药膏敷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付知晓感受着痛感渐渐消退,抬眼看见付见煦愧疚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回来了便好,这伤也不能只怪你。”
付知晓越是这般说,付见煦越是愧疚,“我下次一定注意……我赔你件新衣服。”
“不碍事,就当抵去了以前我打你的两巴掌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下午喂奶的时候小猫还好好的,喝了特别多奶奶,晚上我同学说没了一只,难过得我一直不敢下去看,七点多下去的时候,发现两只都没了[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我看看下章能不能正文完结吧,付谢大婚番外写。后面还写一些日常。强迫症犯了,十月份要写满。[化了][化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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