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已经苏醒, 迷雾却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从后视镜望过去,整座城镇的所有热闹都聚集在这场追逐战里。
前方的路永无止境,枯燥的夜也因竞速而沸腾起来。宿柳看着后方的车辆无限逼近, 胥黎川猛地加速转弯,巨大离心力让她跟随着车身而向外偏离。
握紧扶手,随着跑车的极速前进,宿柳感觉自己浑身的激素都在飙升。追赶上来的车辆很快被甩开, 然而他们穷追不舍,又很快重新追上。
她沉浸在飙车的刺激快乐之中,甚至想抢走方向盘自己来开。
“小柳, 看烟花。”
忽然, 胥黎川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回头看。
她回望。
巨大的火花涌现, 刺眼璀璨的光芒点燃了整个黑夜。
从弹起的后备箱中不停发射的棒球以极快的速度击中紧随其后的车, 前挡风玻璃被击碎,猛打方向盘急刹车时轮胎锁死摩擦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接二连三的碰撞发生, 爆炸声此起彼伏, 大雨都无法浇灭的明亮火焰瞬间爆发。
火光倒映在宿柳眼底, 照亮她的脸庞, 连同那睁圆着、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 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嘴唇。
胥黎川没有回头, 他只是从后视镜中望着宿柳的侧脸, 看她扒着座椅恨不能看得再仔细一些的样子, 嘴角上扬起快意的弧度。
“好玩吗?”他问。
脑海里, 无数个胥黎川的声音叽叽喳喳响起,无一不是在怒骂他耍阴招不要脸。
听着这些攻击,他反而笑得更开心。
失败者的指责并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 因为这只证明——他们只能无能狂怒。
“好玩!”宿柳狠狠点头,侧过头来看胥黎川的眼睛里闪过明晃晃的崇拜,“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反应是胥黎川最好的情绪催化剂,他准备了多时,只为了等她这句肯定。
无非是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去楼下杂货区采购了一些小道具和小零件,组装成半自动的棒球发射机而已。他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却也算耗尽心思,当这抹灿烂的笑容扬起在她脸上的时候,一切也都值得了。
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暗爽道:“不难,等找到落脚点了我教你。”
连环追尾事故引发的爆炸堵死了别的胥黎川追来的路,他们两人终于脱离赛道,在逃亡的路上一骑绝尘,开向了小镇的边境。
郁郁葱葱的树林外,密密麻麻的怪物阻碍了两人向前的道路。
车是肯定开不进去了,除非把这些怪物解决。胥黎川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摸出两把猎刀,扔给宿柳,“你要去吗?还是在车上等我?”
当然是要去。
E08区的污染区很多这样的怪物,宿柳早就砍习惯了。现在又不是刚进入里世界人生地不熟的阶段,尤其还有了武器,她简直得心应手。
毫不犹惧地结果猎刀在手中垫了垫,宿柳朝胥黎川比了个大拇指,“当然,我可是很擅长打怪的。”
“我一个人就行,你在车上等我吧。”
说完她拍了拍胸脯,转身就去开门下车,完全没有等待胥黎川反应。
仍旧是最初遇到的那种长满猩红肉质触手的怪物,无数只聚集在一起,在雨水中散发着一阵阵腥臭。
宿柳提刀就上,笨重的猎刀在她手中像是玩具一样轻盈,无论是劈砍还是挥抹都轻松到仿佛随手而为,却每一刀都能斩断张牙舞爪的触手。
她的身形极其轻而快,融入黑夜,仿佛天生就是自然的一份子,借着冷风的趋势飞踢拧身,撕破大雨的阻滞跳跃挥砍。
车灯的光线直直打向前方,分明位置固定,却像是宿柳的专属聚光灯一样,让这个属于她的独角秀光彩夺目。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在看到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后把目光从宿柳身上移开。
唯一的观众胥黎川更如是。
近乎狂热的目光牢牢锁定宿柳,他几乎忘了呼吸。
心脏剧烈跳动,他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对于自己还活着的感知,也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欲望,迫切地想要活下去、想要永远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是太过于耀眼的光,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堵住前方道路的触手怪已经被她清理了大半。
胥黎川后知后觉,回神后才终于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把猎刀,赶去宿柳身旁。
“咦?你来啦。”
看到他出现,宿柳惊讶了片刻,而后又投入了专心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屠杀之中。
胥黎川也不遑多让,他很快投入了战斗之中,并渐渐在这种杀戮里找到了久违的刺激。
他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片面的、由血腥和屠戮带来的激素愉悦免疫,但是今天,在与她背对背战斗且互相隐隐约约的竞争中,他真的找回了最原始的快乐。
渐渐沉浸在这样的打怪游戏之中,仿佛世界上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并肩作战。
他们带着满身的黏液与血液开车寻找落脚点,他们在暴雨和狂风之中肆意地欢呼、歌唱。
这是属于他们的大冒险,在旷野流浪,自由地逃亡。
跑车抵达下一个城镇的加油站旅馆,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谈论彼此,接吻、做.爱、相拥着入睡。
胥黎川教宿柳探索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带给她奇妙的愉悦与灵魂的颤.栗,耐心而细致地回答她的每一个好奇、满足她的每一个需求。
身体力行,他真的是一位好老师。
最后的最后,他们相拥着躺在旅馆狭窄的床上,宿柳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往鸢尾花疗养院的目的。
她轻轻抚摸着胥黎川的胸膛,上面布满了她的齿痕和用力摩挲的红痕,唯独没有黑色的大丽花印记。
潮热的呼吸自脖颈前扑洒,他握着她的手攥住自己。
“你的异能是什么呀?”
毫无征兆、毫无切入点地,她问。
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随口回答她的问题,“经纬逻辑,我的异能可以拨乱逻辑线,建立全新的体系去操控万物。”
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宿柳继续问:“那你使用异能的时候身上会发生变化吗?”
“什么变化?这种变化吗?”胥黎川用身体语言切身回答了她的问题。
全神贯注的思考和提问被他搞乱,宿柳有些恼,胥黎川发现了宿柳的不专心,他低头啄吻她的脖子,潮湿温热的唇在肩颈处印下酥麻的痒意。
“专心点,小柳。”
整个人蹭在她身上,他黏黏糊糊地催促,话题在他的呼吸间逐渐飘向某个越轨的方向。
呼吸染上滚烫,宿柳也渐渐有些飘飘然。
但是不可以。还没问出来黑色大丽花的问题、确定他是不是爱丽丝要找的那个人,她不能这么颓废。
她伸手去捉他作乱的手,他却不就此打住,反握住她的手。
即便是这样,宿柳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努力保持清醒,她问:“那你身上有什么纹身吗?平常看不见的那种?”
理智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欲.望,在耳旁耐心的、伴随着亲吻的一字一句引诱下,她自我安慰,算了,来都来了。
不过还好,最后她还是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抓住他的脸强迫他认真回答。被她抓着审问,胥黎川重新回答了这几个问题,但具体是怎么回答的,她也有点记不清了。
潮湿的记忆里,她只记得他带着笑意的气音,说:“纹身?小柳想在我身上刻下你的印记吗?”
“刻在哪里好呢?”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她的手游弋在各个地方,仿佛真的在苦恼地寻找落笔点。
握着她的手在全身各处写满了她的名字,等她这样向来活力满满精力充足的人也力竭,他才亲吻着她、抱着她清洗过后也沉沉睡去。
筋疲力尽后的睡眠自然是良好的,睡醒过来后,宿柳感觉自己能生啃下两头牛。
她趴在床上,把玩着手中胥黎川找出来搭配今天裙子的小配饰,看胥黎川在一旁煎牛排。
鲜嫩的上好牛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油和黑胡椒在高温下混合,反应出令人食指大动的扑鼻香气。
她闻着就已经觉得很好吃了,胥黎川却还在那边挑三拣四,说这牛排是冷冻库里不知道冻了多久的,只能保证没坏但肉质已经不好了,说这黑胡椒和香茅不够顶级,没办法激发出牛肉的香味。
“但我明天要走了哎。”
听他在一旁嫌弃这里的环境和这里的食物,懊恼不能带她体验更好的物质生活,她忽然说。
“其实最好还是要有料酒,腌制过后……”他猛然回头,“你明天要走?”
“去哪里?”煎牛排的动作并没有停,眼睛却不再从她身上移开,他问。
宿柳没注意到他瞬间幽暗下去的眼眸,摆弄着蝴蝶结,蛮不在意地回答:“回疗养院啊,我都离开这么久了。”
在里世界的生活很开心很刺激,她也挺喜欢这里的,也很喜欢这个胥黎川和黎叙,但是真的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了。
先不说这么久没上班会不会被记为旷工,就单说她特意从E08区带来的麻辣变异老鼠头,她还没分发给同事们呢,也不知道坏没坏。
“对了,你能联系到那个找去地下室、被我不小心砍掉脑袋的胥黎川吗?我当时以为他就是疗养院里那个,把水晶球给他了。既然他不是本人,那我得要回来带去物归原主呀。”
她诉说着自己的苦恼,一时竟没有察觉,胥黎川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2025.07.08修文:锁文修改,内容几乎没有变化。
修三次了啊啊啊啊啊,这次真的删完了,别锁我了审核大人Orz
第22章
胥黎川受到的教育告诉他, 对所有事情都不需要着急或者执着,因为一切他想要的最终都会奔他而来。
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无一不验证着这一点。
正是因为对一切都得来的太轻松,以至于当真正想要拥有的出现在眼前时,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争抢。
和自己争抢,和里世界的所有胥黎川争抢,和表世界的胥黎川争抢。
“和我一起不开心吗?”
他问,声音几乎是越过灵魂飘出来的, 他甚至都有些掌控不了身体。
竭力和某种巨大的落空感争夺着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什么时候回去呢?”
心底的每一个想法都在叫嚣着留下她, 就算把她绑起来、把她的腿折断、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把她永远留在里世界。
可是理智不可以。
像她这样自由自在的小鸟, 正是因为那份鲜活和自由才显得如此动人,才如此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他的本性是如此卑劣, 在知晓她打算离开的第一时刻, 想到的不是如何挽留,而是就算杀了她也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尽快吧。”宿柳不知道他心里阴暗的想法, 她专注地玩着手里的蝴蝶结, 比划着期待他给自己扎全新的发型。
“再不回去的话我的工作就不保啦, 而且我的特产小吃还没送出去!”她一脸认真, 似乎麻辣变异老鼠头的命运牵连着整个联邦,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我必须要在它们过期之前回去!”
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失落、执拗、不理解, 但在这努力压抑的坏情绪之中, 也有因她简单想法而忍俊不禁的笑意。
不愧是她, 连离开的理由都那么与众不同。
负面情绪随着嘴角难以抑制的弧度而消散了些许,他这才从牛排上抬起头,回头看向她, “可是你知道回去的方式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宿柳了,手里的蝴蝶结也瞬间丧失了吸引力,小公鸡一样昂着的脑袋垂下去,声音有些低落,“不知道啊……我不会再也离不开这里了吧?”
原来什么都没想好,只是在喊口号。
胥黎川失笑,他把煎好的牛排盛出来,特意挤满了她喜欢的黑胡椒酱,精心摆盘后放到餐桌上。
不过相处了短短这段时间,他已经掌握了她的喜好,无论是根据聊天和行为观察出来的,还是从黎叙的记忆中读取的。他本来就有着极其高效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漫不经心时尚能收集到无数琐碎信息,更遑论特意去观察。
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很耐心,也如愿洗刷掉外面那个老东西留给她的坏印象,让她发自内心地信任他、喜欢他、依赖他。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他告诉她,从里世界内部无法主动离开,她可能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和他一起,她或许也会相信。
她会苦恼地皱起小脸,蹙眉思索着,最后发现再怎么动用聪明的脑瓜也找不出离开的方式,然后既来之则安之地留下来陪伴他。
她一定会如此。
可是,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脚为她套上鞋袜时,他忽然有些不太想撒谎了。
正是因为她的简单、纯粹,他的一切为人处世的方针才万万不能对她使用,他才亟需伪装成一个温和包容的年长者。因为深知她就是喜欢毫无攻击性的人,所以才收敛起所有她不喜欢的特质,伪装成自己一个虚伪的好人。
刻薄阴险,这是以往的那些年里,贴在他身上最牢靠的标签。
他一向喜欢三言两语用最犀利的语言挑起战争,旁观他人最丑恶的人性,看他们因破防而更加丑陋的嘴脸。
可是在宿柳面前,他收敛起自己的刻薄,情愿做一个伪善的绅士,以此来博得她的喜欢。
“可以离开的。”握紧她脚的手分明很用力,落在上面却温柔无比。
他近乎虔诚地为她穿上鞋袜,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温和的眼睛里是包容、令人安心的笑意,“吃过饭,我告诉你怎么离开,好吗?”
意识的最深处,有人在轻蔑地笑,笑胥黎川这个时候了还要披着那层无害的皮囊。也有人在怂恿,让他在饭里加一些迷.药,留住宿柳,这样他赶来之后会考虑给他一个全尸。
但大多数都在咒骂、在尖叫。
除了个别几个没能及时读取到完整记忆的人,几乎所有的胥黎川都意识到,或者说这也是他们的共识——他要放她走了。
“贱.人,就会在这里装好人,你以为这样她就会记住你吗?”
“呵呵,等她离开以后,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给老东西铺路,你倒是慷慨。”
“别装了,你敢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吗?”
“你如果真的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善解人意,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们的记忆是共享的?”
……
他们陷入前所未有的癫狂之中,毫无身为古老贵族后裔的风度和体面,极尽所有难听的话攻击胥黎川、也攻击自己。
发展到最后,所有的语句都含混不清了,除了恶毒、粗鄙的辱骂之外,就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宿柳宿柳宿柳”。
那些还在赶来路上的胥黎川们不甘心,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过宿柳,就要送她离去。
但胥黎川对他们的情绪毫不关系。
他已经是最幸运也最成功的那一个了,成功者是无需听失败者的言论了。关闭了共感,他只把两人所在的位置告诉所有胥黎川,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以宿柳和他为中心,蔓延着向外传递出去。
里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胥黎川并不需要进食,牛排也只做了宿柳一人份的。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讨喜,进食速度快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粗鲁,反而看得人很有食欲。
胥黎川坐在宿柳对面看着她大快朵颐,时不时用纸巾为她拭去粘在脸上的酱汁。
哪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离别的氛围却也在弥漫。这份浅淡的哀伤一直萦绕在房间里,一直到吃完饭后,宿柳坐在镜子前,盯着身后的胥黎川为自己扎头发时才后知后觉。
眼睛里是天然的好奇和小动物般的懵懂,她问:“你是在伤心吗?”
“是啊。”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胥黎川的心情是这么多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平和,“我很伤心,小柳才意识到吗?”
分明是在室内,他的眼睛却像是在下雨,打湿了宿柳心畔的某一个角落。但彼时她还不太懂这种情绪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因为别离而悲伤。
她还不懂什么是悲伤,是喜欢的食物掉在地上的感觉吗?是好不容易做完工作,却被领导告知因为收到了差评所以不计入绩效的感觉吗?
还是奶奶去世以后,她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完成奶奶生前心愿将她撒向大海时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因而也不能理解。分明她回去上班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胥黎川不为她感到开心呢?
但她还是被胥黎川的悲伤感染,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不要难过,我可以抱抱你。”
胥黎川却笑了。
他为她编好漂亮的公主辫,仔细地将蝴蝶结别上去,才从身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颈,说:“离开里世界以后,小柳会记得我吗?”
当然!
被质疑记忆力让宿柳很不开心,她猛地抬头,不高兴地瞪他,“我当然会记得你,一直一直一直记着你,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她直白的肯定让胥黎川飘忽不定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却也仍旧难掩那背弃本性的痛苦。顺着她的头发安抚她,他笑:“我怎么会背叛小柳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可是黎叙就差点想害我。”宿柳耿耿于怀,打掉他的手,“还有,不准摸我头发,摸乱了怎么办!”
“我和他可不一样,他太不成熟了,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被她打,他倒也不生气,只宠溺地笑笑,还不忘拉踩黎叙。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很多没有营养的话题,多半是宿柳叽叽喳喳,胥黎川偶尔插话,间或夹带一些拉踩别的胥黎川的私货。
时间过得很快,或许是越想抓住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即便胥黎川已经努力不去思考这样轻松闲适的时刻会有尽头,但终点的尾声依旧到来。
所有的胥黎川都聚集在这栋楼楼下,胥黎川知道,时间到了。
他把宿柳从床上拎起来,她双脚离地,大为不满,挣扎着想要打他。
他只把她揽进怀里,似乎是嗟叹,也似乎是呢喃,“再让我抱一会儿吧小柳,你都要走了,让让我。”
宿柳终于消停,任由他把她揣进怀里,看他单手撑伞抱着她下楼。他甚至还把在超市给她采集到的一大堆衣服饰品小玩意儿都打包,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一起带走。
戳了戳他的胸膛,她提醒道:“水晶球,水晶球怎么办啊?”
“要怎么离开呀?你不是说吃完饭就告诉我吗,现在还不说,神神秘秘的!”
“你能和我一起离开吗?把那个坏胥黎川踢进里世界,你出去顶替他不可以吗?”
她有一万句话想说,有一万个疑问想问。
胥黎川耐心地一一作答,告诉她水晶球的事情不用担心,很快就能拿到,离开的时候他也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等待就能离开。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听她终于惦记到自己,他这才露出自从知道她打算离开以后最真心最不苦涩的笑容。
“很高兴你还想着我,但是很可惜,我出不去啊小柳。”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楼门口。
密密麻麻爬山虎爬满的楼房外,迷雾交织冷夜蔓延,在潮湿的雨滴斜斜坠落至身上时,宿柳从胥黎川怀里抬头。
才发现,黑暗的停车场里,站满了胥黎川。他们沐浴在暴雨之中,浑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的气息,身上的气压也低到吓人。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下,无数双锃亮的墨绿色眼睛笔直地望着她,仿佛某种潜行在黑夜中的野兽。
第23章
说实话, 大半夜的,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脸望着,着实有点吓人。
饶是宿柳向来胆大, 也依旧被眼前的场景瘆得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追上来了。”她揪住胥黎川的肩膀,准备下来战斗,“我们是不是要先突破包围圈才能走啊?”
“不用。”胥黎川按住她的脑袋在自己肩头,安抚道, “他们就是来送送你。”
啊?原来这是欢送啊。
第一次被这么大的阵仗欢送,宿柳有点不知所措。
夜太黑,他们大多数都穿着黑衣, 表情又太阴森, 根本不像是欢送仪式,倒像是来讨伐宿柳大魔王的军团。
她险些以为他们不是来送她走的, 是亲自送走她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被胥黎川放在门口没有被雨水沾染的干燥地面。他着她,倒退着融入雨夜、回归到胥黎川军团中。
胥黎川并没有和宿柳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没有告诉她离开里世界的方式, 只是无言地后退着。
即便是一步一步远离, 一步一步后退, 他也一直都在望着宿柳。碧绿色的眸子里压抑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也似乎燃烧着许多难以向外道也的情感。
什么意思?
宿柳被他们这个阵仗搞懵了,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像是某种大型的行为艺术。
他们一言不发, 只沉默地望着她, 仿佛一座座人偶雕塑,在雨中愈显苍白的脸上只有那阴恻恻的鬼一般表情。
当胥黎川融入胥黎川们的队伍中时,整个雕塑军团才真正开始流动, 原本静止不动的各人行动起来,蠢蠢欲动地朝着宿柳靠近。
随着队伍阵型的逐渐变化,穿着白衬衫的黎叙走了出来,宿柳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要走了,小柳。”
他的脸上挂着笑,极其浅淡、几近于无,似乎又重新恢复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他的表情在说着拒绝,脚步却是逐渐朝着宿柳走来的,“你准备不告而别两次吗?”
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被他一语戳破事实,并且自己也真的理亏,宿柳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但好在,挤上来的黎叙2号和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黎叙3号拯救了词穷的宿柳。他们一左一右地把黎叙挤下去,仿佛奥利奥饼干内讧,挤出夹心层一般,奥奥同仇敌忾对付利。
“小柳,你会记得我吗?我们才是最早认识你的,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个阴货走,为什么?”眼睛泛着湿润的泪光,黎叙2号想要握住宿柳的手,却被3号背刺。
黎叙3号一下子撕开2号的手,趁此机会抓住宿柳,“小柳,你还没有和我说过话,你还没有亲吻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快离开?”
但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宿柳的回答。
被插足的黎叙很快反应过来,左手一只2号右手一只3号,掀翻两人的同时,三个人扭打起来。
距离宿柳最近的黎叙三人自顾不暇,别的胥黎川趁此机会抢占了宿柳身边的各个位置。
全身上下布满了手掌,他们如饥似渴又小心翼翼地触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想要拥有她,仿佛行走在干旱沙漠中的游鱼,急需一些水源来缓解这几乎要命的饥.渴。
无数双手游走在她的肌肤上,但他们却克制不住地想要更多,想要她也触碰自己,想要自己脱颖而出、成为无数个胥黎川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但最特殊的那个当然是与她共度了奇妙的逃亡之旅的26岁胥黎川。
被一群胥黎川包围着,宿柳不知所措地望向他,皱着眉毛,思考这是不是他的恶作剧。
看出了宿柳心中所想,26岁胥黎川远远地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走近,而是仍旧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前方,站在被大雨和浓雾缭绕的黑暗之中。
他似乎是轻轻眨了下眼睛,说:“小柳,这是一场告别,就当是感谢他们吧,为你的离开付出筹码,满足他们这个小小的愿望吧,毕竟是一群可怜鬼。”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他隐在身畔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攥得极紧,修建得体的圆润指甲都陷入了手心之中,刺破掌心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血液顺着指缝流淌,渐渐滴落在地面的雨水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正是因为了解自己,才知道胥黎川究竟是多么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即便是对宿柳的感情已经被一遍遍无法得到的欲望扭曲成狂热,也无法阻止他们唯利是图的本能作祟。
没有一点甜头,他们大概是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宿柳开门的。他们是永远不知道餍足的怪物,被欲望驱使,在无法真正得到宿柳、满足欲望前,根本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变本加厉地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
而这样的场景,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虽然现在的场景他也难以忍受。
宿柳被一大群带着湿冷的接触搞烦了,她原地跳动,试图甩开那些仿佛想要生长在她身上、和她融为一体的手掌。
“喂!你们干嘛啊!”
她不满地瞪视,企图用自己的愤怒击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胥黎川。
只是在胥黎川们眼中,宿柳愤怒的样子更加生动可爱了。她头顶的呆毛随着愤怒地说话而摇晃,毛茸茸的生物总是会让人涌起某种变态版的抚摸欲望,那些还没挤过来摸到宿小鸟的胥黎川们也更加疯狂,在外围撕打着内圈的胥黎川们。
场面很快又乱做一团糟,他们的缠斗并非小打小闹,每一次出手都极尽狠戾,全部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他们不仅打,还拌嘴,拳拳到肉的闷声中,间或掺杂着对彼此的人身攻击。
连并没有试图靠近宿柳、远远观战的26岁胥黎川都被看他不顺眼、嫉恨他能霸占了宿柳那么久的某个胥黎川拖走打架。
但就在这种保证每一个胥黎川都能挨打、并且能够殴打到胥黎川的情况下,仍旧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直在暗戳戳地点燃导火索、掀起不同胥黎川之间战争的28岁的胥黎川终于逮到机会,在别人忙着干架无暇顾及他的这一时刻,成功摸到宿柳身旁。
他身旁还站着复活后重新分裂出来的血肉复制体。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望着宿柳,直到她有些扛不住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才开口。
“没关系的小柳,不用怕我。”他掏出一尘不染的水晶球,递还给宿柳,“我不会伤害你,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安心地信任我。”
复制体也在重复着这句话,两人的动作重合、脸上的表情也重合。
凑近了看,28岁的胥黎川真的和疗养院里那个29岁的胥黎川一模一样,却和26岁的胥黎川有着不小的差异。
外貌无关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个胥黎川身上的气质更加内敛阴沉,比起26岁时的虽然熟男但仍旧保留了几分少年气的胥黎川不同,他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属于年轻胥黎川的青涩和锐气,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倒是在,只是已经深深沉入骨子里,整个人看起来也不苟言笑了许多。
倒不是说害怕,只是他真的和那个讨人厌的胥黎川太像了,宿柳又些不太喜欢他。
她只字不提对他们口中承诺的反应,只礼貌地道谢过后道歉。接过水晶球,宿柳抿着嘴唇,“谢谢。不好意思啊之前误杀了你。”
“为什么不接受我呢,小柳?”水晶球已经快要重新回到宿柳手里,胥黎川却攥住了没有松手。
他连带着水晶球一起,把宿柳的手也拉近自己,“我已经和你保证了,你是不相信我吗?”
被他说对了。
不相信就是不相信,没什么好隐瞒的。
向来光明磊落的宿柳点头承认,“对啊,我就是不信。你和外面那个胥黎川最接近了,你肯定也很坏,我不喜欢你。”
她这样说,反倒激起了胥黎川久违的好胜心,他死死攥住宿柳的手,威胁道:“你这样对我,我倒是真想把你留下了,永远留在里世界陪我。”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被发现了漏网之鱼的别的胥黎川拉下水,一起重回雨幕中激战,并且因为他的这个言论引起了群愤,他们瞬间放弃了混战,罕见地团结起来对他实施群殴。
果然是胥黎川,讨厌鬼!
宿柳把水晶球揣起来,踮起脚尖搜寻着人群之中26岁胥黎川的身影,迫不及待想要回疗养院了。
“不要急,时间马上到了。”
被不知道哪一个胥黎川抓住了脚踝,血淋淋的掌心在白色的蕾丝袜上留下惊悚的印记,宿柳惊得抬腿一脚踹过去。
对胥黎川们的不满重返,甚至隐隐突破阈值,她正准备发作,却被半空中猛然下降的圆月吸引了视线。
本身就已经足够大的月亮向着大地坠落,最终缓缓停在了原处黑暗地平线之上。
所有的胥黎川们停止了打斗,他们浑身伤痕、面目狰狞,但脸上因对彼此愤恨、厌恶而难看的表情收起来,又全部都恢复成那副神秘莫测的阴恻恻笑着的样子。
“小柳,记得我,记得我教你的,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夜晚,记得我的思念。”
26岁的胥黎川对着宿柳笑,眼尾是上扬的,嘴角却没什么笑意,而是在克制着某些即将压抑不住的阴暗情绪。
在这个属于胥黎川的里世界,存在着一个只有表世界胥黎川不知晓的运行规则——当所有胥黎川都死去时,里世界的大门就会自动开启。
他们是不死之躯,无论死亡多少次都会不停地复制,从尸体之上分裂出两个新的个体。所以,想要杀死他们是一个悖论。
可是,在死亡与“复活”的间隙,其实有着一段空白的可操作时间,只要所有的胥黎川在同一时间死去,他们就能卡bug达成开门的条件。
虽然因为彼此的敌对和不信任,始终没有达成,但他们本来想留着这个秘密,在里世界杀死本体胥黎川,打开大门获得自由。
然而今天,为了送宿柳离开里世界,他们默契地选择暴露这条规则、无声地放下成见彼此合作。
别离之际即将到来,不舍得情感占据上风,所有的胥黎川都想要多和宿柳说几句话。他们几十张嘴一起说话,叽叽喳喳,十分聒噪。
太吵了,简直像是在穿越前的闹市菜市场。
宿柳费了好大劲才集中注意力,努力辨别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当她真正快要听清的一刻,他们的声音却又变得清晰且逐渐趋于一致。
“记得我记得我记得我。”
“宿柳宿柳宿柳宿柳宿柳。”
“记得我!记得我!”
“看到你了看到你了看到你了,等我找到你!等我找到你!等我,宿柳!”
所有的话语都混合成“宿柳,记得我”。
伴随着这样精神污染一般地复读,胥黎川们举起刀,前所未有地同步,抬起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18岁胥黎川:年轻、炽热,但内讧。
26岁胥黎川:手段、心计,大成功。
28岁胥黎川:阴险、狡诈,但挨打。
第24章
滚落的头, 像皮球,皮球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色大雨。
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黏黏腻腻的“宿柳宿柳宿柳”,仿佛某种语言为此的生物。
听到最后, 宿柳自己都有些听不懂自己的名字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像儿时收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倒下, 血色的麦子。
这是在做什么?
满地的头混着浓雾雨水,宿柳拎着打包好的行李,站在旅馆门口一头雾水。
但很快, “门”开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逐渐褪色, 冷月雾雨、头身分离的胥黎川,所有的一切都渐渐离她远去。
变化发生得太过自然太过丝滑, 以至于当宿柳意识到的时候, 她已经回到了表世界,已经重回鸢尾花疗养院之中。
里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和表世界不同, 但也并非完全静止。宿柳在里世界切切实实度过了几天, 在表世界里, 时间却只流逝了几个小时。
场景猛然发生变化、似乎传送一样的感受让宿柳有些微妙的晕眩感, 再加上手中的大包小包, 即便已经脚踏实地, 也在重回表世界的瞬间失去重心倒下。
但很不巧的是, 正如她是在胥黎川房间进入的里世界一样, 出来后, 她也理所当然落脚于此。
正在沙发上小憩的胥黎川被眼前突然投下的阴影惊动,睁开眼睛时,一张瞳孔放大、嘴巴微张的、还沾染着几滴不知名血珠的惊恐少女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对视的一瞬间, 两个人心中闪过同样的弹幕——不要啊!
距离实在是太近,哪怕胥黎川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却仍旧没办法对抗重力作用下的物理定律,最终被宿柳撞了个满怀。
两人初见时没能实现的“拥抱”在一天后阴差阳错完成,可惜的是,最想看到这一场景的加西亚并不在场。
如果被他看到,或许会幸灾乐祸地录下来传阅给疗养院的每一个人。
带着独特馨香、冷雨和浅淡血腥气的柔软身体撞入胥黎川怀中,柔软的胸膛因抗拒而僵硬起来,宿柳被他坚硬的胸肌磕得痛呼。
肢体接触的一刹那,属于里世界的胥黎川的记忆也开始断断续续传来。
就如同里世界的胥黎川记忆共享一样,表世界的胥黎川本体也能够读取他们的记忆,只是记忆只会在里世界关闭后慢慢加载,顺序也是从距离他年龄最接近的28岁胥黎川开始,由大到小一直读取到18岁的胥黎川。
最先被他读取到的记忆是28岁胥黎川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片段,是28岁版读取到的26岁版。
画面是昏暗逼仄的小旅馆房间中,冷气开得很足,窗外的雨氤氲出雾气,狭窄的床上,两个身体纠缠在一起,女孩用柔软的手覆盖在他胸口,轻轻触摸着问他的异能是什么。
画面中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和此刻胸膛上的这一只重合,女孩的面容也浮现出来。虽然不似记忆中那般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的红润潋滟,反而带着尴尬的抗拒,但确实就是正趴在他身上的宿柳。
恶心、愤怒、杀意,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上来,胥黎川简直要被自己的记忆气死了。
他中止了对里世界记忆的读取,狠狠推开身前的宿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果然。
他就知道这个新来的清洁工不简单,果然是奔着他来的。
她应该不知道吧,不知道他能读取到里世界的记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问出来这个问题,以为这样就能接近他吗?
她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呢?兰心教会?还是议会的人?又或者,是联邦政府那边派来的?
宿柳并不知道胥黎川心里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她也不知道他读取到了里世界的记忆。
还好她本来就准备爬起来了,刚好顺着他的力度在地上稳住身体站起来,否则绝对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什么嘛?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难道是什么垃圾吗,她又不是故意摔上去的,凭什么这么凶啊!
不敢当面骂顾客,宿柳枝好在心里忿忿不平地骂着胥黎川,还要装作好脾气地掏出水晶球还给他。
“胥黎川先生,这是您的水晶球,我没有偷走哦,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它不小心掉了,我去捡,捡起来之后……”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打断。莫名其妙的风暴席卷,整间屋子的所有物品都漂浮起来,透明的、肉眼看不到的丝线缠住她的手脚,把她高高地捆在半空之中。
那枚水晶球掉落在地上,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砸出浅浅的凹陷。胥黎川却并不在意水晶球的死活,总归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甚至是他从小就极为厌恶、想要丢弃却一直无法摆脱的东西。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身上。
“谁派你来的?”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告诉你水晶球之事,你的目标只有我?还是整个黑鸢尾?”
“是兰心教会吗?呵呵,这么多年过去,艾莉西亚还是没有放弃把我拢络为信徒?”
他每说一句,缠绕着宿柳的丝线就更紧一点,到最后死死绞进她的血肉里,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胥黎川莫名其妙发作,宿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拘在半空中。不仅手脚被束缚,那些丝线甚至还朝着全身上下蔓延,她甚至没办法动作去反抗。
“喂,你有病吗?”
哦不对,他要是没病就不会进疗养院了。
在心里驳回了自己的话,宿柳选择了更为权威的说法,“你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脖子上也被缠绕住丝线并且逐渐收紧,她慢慢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宿柳没有放弃,她据理力争,冷静自持,眼睛还坚韧地四处乱瞟寻找能救自己的工具,“就算你再讨厌我,可以把我放下来我们公平决斗吧,你这样耍阴招算什么好人!”
但胥黎川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无法自拔,像是古早小说里那些有被迫害妄想症的霸道总裁,阴沉着脸红着眼睛冷声质问,仅凭自己的猜想就要给宿柳定罪。
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四周的罡风也越来越大,所有东西都漂浮在半空旋转,整间屋子乱得根本没地方下脚。
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逐渐弥漫,红色雾气一点一点染红室内的空气,刺耳的警报声也响起。
随着手臂高高举起、操控丝线的动作,胥黎川白衬衫的袖口上移,露出戴在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手环。手环收紧,内侧的无数根尖锐小针刺破他整个手腕的每一寸皮肤,高浓度的抑制剂注射,手环也变得发热发烫,几乎要把他那一圈皮肤烫熟。
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控制着丝线,势必要从宿柳口中问出答案,查清她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害他的刁民。
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胥黎川的精神急剧波动,污染数值严重超标。他随时有着san值清空、堕落为真正容器、引得邪神降临的风险。
这里的响动触发了监控着6号房的智能系统,AI播报给黑鸢尾的每一个人,被惊动的霍兰德和对宿柳回归心有所感的平述赶了过来。
期待胥黎川吃瘪的加西亚,以及想看热闹的众人都在朝着6号房靠近。
最快到达的当然是平述,他几乎是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就出门,来到了6号房门外。紧接着,就在隔壁的加西亚也开门。
看见在门口想办法开门的平述,加西亚瞬间环抱双臂,一脸看好戏的贱兮兮表情,“哟,这不是我们的圣父大人吗,怎么今天也要来多管闲事了?是准备超度你老师,还是超度在你老师身上降临的邪神啊?”
“如果你不想今天就进惩戒室的话,最好把嘴闭上。”
加西亚的语气里都是恶意的嘲讽,平述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冷冷地回了他这一句。
只这一句,就足矣让加西亚闭上嘴。
他趁着依靠在墙上的动作背过身去了个白眼,悄声嘀咕道:“装什么装,就你厉害就你伟光正呗。”
但是没办法,他打不过平述也干不过平述的心眼,只能敢怒不敢言地噤声。
一边用嘴型阴阳怪气地学着平述的那句“最好把嘴闭上”,他一边又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凑过去。
“你是来救胥黎川的还是来看邪神降临的?话说你知道他是哪个的容器吗?”
外界皆知胥家是兰心教会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但却只有黑鸢尾监狱的众人知道,身为胥家本来的下一任继承人,胥黎川却根本不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信徒。
据说胥黎川是背着家族偷偷搞实验,试图召唤某位并非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未知邪神,最终没能召唤成功,却作死把自己作成了容器。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详情,但加西亚提起来这件事,仍旧带着浓浓的嘲弄。
这个刻薄的阴货真是活该。
一直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觉得别人信仰邪神是低等生物的愚钝,自认为天下最聪明最有格调的人,最后还不是作茧自缚。
加西亚的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了,平述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平述说。
加西亚瞬间熄火。
不是哥们?
就你老师那种脾气古怪的阴险小人,谁敢当面问他这些啊?
我加西亚虽然坏但是不蠢好吗?
他咂了咂嘴,还想说些什么刺一下平述这个没安好心的小人,却被身后赶来的、一脸严肃的霍兰德打断了。
“污染浓度S+,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霍兰德拿出万能门卡开门,一脸慎重地望着平述,“这样发展下去,整个黑鸢尾都会成为邪神的养分。”——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一款嘴贱但十分知好歹的乐子人一枚吖~
ps:胥黎川真的很坏很过分,等小柳宝宝挣脱了就会狠狠揍他把他打个半死。
接下来两章会有胥黎川接收完里世界的记忆,以及感情的转折过程,后面就是别人的主场啦,他只能阴暗地咬着手帕痛恨小柳对所有都好唯独只讨厌他一个人,一边自我欺骗里世界的记忆无法影响自己,一边被困其中,慢慢虐自己虐到爱小柳爱到情不能已!!
补药因为讨厌他而放弃小柳宝宝接下来的故事哇读者大人们5555555
第25章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自然只有里面的人知晓。
6号房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不怕死来看热闹的。
其中,以一位金发蓝眼的青年最为显眼, 走廊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在那金灿灿的卷发上,显得他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更加俊美无双。
但更为显眼的是他的装束。
镂空的黑色渔网毛衣,衬得他皮肤异常白皙,爷爷的爱人也抛头露面, 十分热情地和每一个面见他的晚辈打招呼。不止耳朵上打满了钉子,眉钉唇钉也一应俱全,离远了看, 以为是哪个五金铺子成精了跑出来一样。
“哟, 什么风把疯狗也吹来了?”
看见青年的一瞬间,加西亚无差别攻击的被动技能自动触发, 对着青年一顿输出, “没听说胥黎川还兼职训狗啊,怎么狗也来了?”
听加西亚这样说, 青年的笑容没变, 甚至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说:
“这不是最近牙口不好, 想换口新的。我看你的牙就挺不错呀, 拔下来借我用用呗?”
加西亚瞬间噤声。
平述的异能并非攻击系, 战斗能力在黑鸢尾中尚且算是中等。而眼前这个名为恩佐的青年却是彻彻底底的攻击系异能, 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战斗狂, “疯狗”外号名副其实。
他连平述都打不过,自然更不可能打得过恩佐。
连续吃瘪,加西亚不满地小声“嘁”了一下, 暂时老实了。
恩佐凑过头去看霍兰德开门,还笑嘻嘻地催促,“快点啊霍兰德,不是说情况很紧急吗,再不开门胥黎川这个贱人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嘴上说着是担心门开慢了胥黎川死亡,但听他轻快的语气,似乎巴不得胥黎川已经死了。
随着恩佐探头的动作,紧随他身后的另一个银发青年的身形暴露出来,除了迥异的发色外,他和几乎恩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一个一直眯着眼睛笑,仿佛任何的事情都能乐呵呵,一个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一旦看到金发银发的双生子搭配出现,黑鸢尾认识两人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在心里暗骂晦气。
哥哥恩佐、弟弟佐伯,整个监狱里最招人烦的存在,没有人没有在他兄弟俩的组合技下被暗算过,也没有人想再尝试两个战力极强的战斗狂的混合双打。
看见恩佐和佐伯出现的瞬间,围在门边的霍兰德、平述都不再说话,即便并不怕他二人,却也不想因为某句话而引起恩佐这个神经病的兴趣,惹得他犯病来找事。
只有加西亚,作为全场最害怕双生子的人,也是全场最嘴贱最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因为开头的那一句挑刺儿而被恩佐盯上。
因为污染值超标,6号房内部的智能锁自动锁上了,用门卡开门还需要通过好几道权限,霍兰德在门口专心捣鼓。
看霍兰德专注开门不理会自己,恩佐也没生气——从小到大罪行累累,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会装看不见以避免被盯上,他已经十分习惯被当成空气。
他十分好脾气地转身,重新看向加西亚。
被恩佐盯上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像在迷路在漆黑无比的荒郊野外,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盏幽幽的灯光,走过去看,却发现是饥肠辘辘的饿狼在夜晚燃烧着诡异光芒的眼睛。
几乎是瞬间,加西亚就蹿到霍兰德和平述中间,借着他们二人阻挡恩佐的视线。但与此同时,嘴巴还是不老实,“看什么?你以为我就害怕你吗?要是没有佐伯,你觉得我会把你放在眼里?”
加西亚穿着嫩绿色的宫廷式丝绸衬衫,层层叠叠的大蕾丝花边像是花苞一样盛开在领口和袖口,配上他极具艺术气息的绿色麻花辫,就像是森林里走出的精灵王子一样。
但此刻,王子色厉内荏地扒着门框,脚尖朝后随时准备逃跑。
说实话,恩佐本意只是觉得加西亚今天的穿搭比较有趣,抱着对时尚的欣赏和学习的好奇多看了两眼。他并没有打算干什么,只是听到加西亚这话,某根神经开始跳动。
狠人是从不话多的,同理,会咬人的疯狗也是。
对加西亚的发难几乎就在瞬间。恩佐的身形快到像闪电,在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化出利爪,冲到加西亚身旁狠狠地抓了一把。
优雅繁杂的复古衬衫烂成条条缕缕,宫廷风瞬间变成难民风,精灵王子变贫民窟王子。
绿色的血液涌出,很快便染绿了加西亚的衬衫和脚下的地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霍兰德和平述转过头来的时候,加西亚已经捂着胸腹部的一大块抓痕恶狠狠地朝恩佐——身后的走廊方向的自己房间冲了回去。
恰巧此时,门开了。
所有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6号房,毕竟打打闹闹的什么的每天都有,胥黎川的乐子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门口的几人从未排练过但前所未有默契地抬脚朝着屋内走去。
甫一开门,罡风刮得人睁不开眼,适应了室内的环境后,几人才发现被吊在半空中的宿柳和站在客厅正中央,面容已经在闪烁着阴影、某个巨大而不可名状的身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事态不妙,霍兰德一改平常倦怠惫懒的状态,快步冲上前去,掏出精神封闭针朝着胥黎川的后颈扎去。
异能经纬逻辑的效果消失,漂浮在半空中的各种东西瞬间坠落在地,丁零当啷摔得七荤八素。
看戏的恩佐敏捷地左右横跳,闪避着半空中砸下来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物品,有家具、有胥黎川珍藏的古董、有鎏金封皮的典藏古籍,全部都掉落在地。
反正是胥黎川的东西,恩佐一点也不心疼,甚至还在这种仿佛躲避战一样的小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平述加快脚步朝着宿柳跑去,在胥黎川的异能终止的一瞬间,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的宿柳。
比起陷入癫狂看起来分外可怖的胥黎川而言,宿柳的样子实在是太凄惨了。无数道极其纤细锋利的丝线把她的手脚勒出森森白骨,脖子上也有着触目惊心的勒痕,看起来简直是被五马分尸未遂一样。
就连向来对清洁工不感兴趣的双生子之一的恩佐也对宿柳的惨状啧啧称奇。“这么惨啊,胥黎川真是疯了。”
恩佐看着平述搀扶起手脚瘫软的宿柳,嘴上说着心疼的话,脸上却还洋溢着那过分灿烂的笑容,“不是最瞧不上清洁工的吗,怎么今天舍得屈尊了?”
无人理会他的挑衅。
仿生人狱警从走廊墙壁里鱼贯而出,霍兰德在它们的协助下制服已经失去理智的胥黎川。佐伯则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目光放空,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而平述则忙着唤醒意识有些涣散的宿柳。
“宿柳,宿柳,醒一醒。”
他轻轻拍打着宿柳的脸庞,动作温柔,同时呼叫着医疗仿生人。
根本没晕,只是闭着眼睛思考拯救自己之道的宿柳:
穿越前学到的知识果然没骗人。冷静方可破局,果不其然她闭上眼睛冷静思考,这个必死的局面就自动破解了。
很好的课程,使她的小命旋转。如果还能穿越回去的话,她一定要给那位网课老师打五星好评!
活下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报仇。
虽说顾客是上帝,但这个胥黎川都要杀她了,是真想送她去见上帝啊。她还年轻,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但命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更何况,他杀人未遂,她完全是正当防卫,一点儿错没有!
想得很通透,宿柳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平述,从自己思维世界里回归之后,瞬间就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一个棍状物品,撒腿冲着胥黎川就跑过去。
她的手脚已经裸.露出骨骼,却一点都没影响动作的连贯性和风一般的速度。
特制的硬金属高尔夫球棍朝着胥黎川的全身各处招呼过去,宿柳下手一点也没留情,甚至带着不打死他不收手的狠劲。
落棍点分外刁钻,每一次挥舞都抡圆了再落下,用了极大的力气,每一棍都能听到骨骼粉碎的声音。
仿生人狱警拦都不敢拦,生怕自己伸手也被砸烂,霍兰德也在宿柳冲过来的一瞬间,似有所感地松开手,退了半步,刚好躲开宿柳第一棍的运行轨迹。
整个屋子里,除了暴怒的宿柳和挨打的胥黎川,一共六个仿生人,四个人,全部都看傻眼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失去理智的胥黎川并不能说话,张口吐出的只有不可解读的呓语,但即便是这样,混杂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之中,那种不可名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宇宙背面的声音也渐渐演变成能被人听懂的痛呼和闷哼。
打了封闭针都没能按回去的邪神投影,被宿柳硬生生几十棍子给打了回去,或许、可能、大概还被打自闭了。
宿柳挥棍的动作英姿飒爽,胥黎川挨打的样子扬眉吐气,反正恩佐和佐伯是看爽了。
毕竟是工作人员,霍兰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看得津津有味,具体表现在——邪神被驱逐后,胥黎川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仍旧没有上去调停。
良久,6号房里寂静无比,只有球棍重重打在肉身上的闷声,打到后面胥黎川人看起来真的快要死了,钝器留下的伤痕的血液几乎要渗透衣服流了满地。
好不容易san值没清空,却怕胥黎川肉身先毁灭了,霍兰德觉得足够出气了,才准备喊停。
但平述先他一步。
“宿柳,宿柳,小柳。”
宿柳打得发狠了忘情了,前几声甚至都没听见,直到平述伸手上来拦住她,才懵懵地回神。
“可以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宿柳大眼一瞪、眉毛一挑,就准备反驳说自己之前也快死了,就被看够了热闹的恩佐插话。
“唉,真是的,像他这种东西活着就是倒人胃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呢。”
英雌所见略同!
宿柳惊喜地转身,试图寻找是谁说出了这么悦耳的话。
越过被沙发、茶几、实木小书架、花瓶、厚重书籍摆成的能把牛顿气活的平衡高塔,宿柳终于捕捉到从那塔后探头出来的金色毛茸茸脑袋。
金色的卷短发,像狗狗,好萌。
人类对毛茸茸犬类生物的喜爱让宿柳几乎一眼就对恩佐产生好感,更别提他还发表了一番直击她心坎儿的话。
“你也觉得胥黎川很讨厌是吧!”伸出自己还在冒血的手,宿柳热情地朝恩佐笑,主动抛出交友的橄榄枝,“你好,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
“你好呀小柳,我是恩佐。”恩佐也笑嘻嘻,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勾肩搭背起来。
看宿柳的注意力被转移走,霍兰德这才敢快命令仿生人把半死不活的胥黎川带走,临走前还神色极为复杂地深深望了宿柳一眼。
只是这些宿柳根本没注意到,直到最后恩佐要回房间,她才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
平述也还在6号房等她。
“聊得很开心?”主动接过宿柳手中的大包小包,平述问她,“你可以和恩佐交朋友,但是他这个人脑子有病,客观意义上的,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
“嗯嗯。”宿柳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她的心已经飘去恩佐所说的下次有机会邀请她去他的里世界玩,一起体验奇异的冒险了。
看她这样,平述叹气,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的目的地是楼下的医疗室,只是刚走出6号房房门,就撞到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加西亚。
看到宿柳出来,加西亚连一旁的平述都没管,拉着她就朝走廊深处走去。
边走,他还边打听,问宿柳和胥黎川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并没有什么防备,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宿柳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和胥黎川的恩怨交待了出来。
她还以为加西亚也会跟着她一起骂胥黎川,已经准备好无数句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准备好和加西亚你一言我一语地批斗胥黎川了。
接过,左右观望了一番,加西亚又把她往走廊深处拉了拉,附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既然你这么讨厌他,那你知道怎么报复他最好吗?”
在宿柳求知若渴的目光中,加西亚高深莫测地一笑,继续说:“他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傲慢得没边了,我们在他眼里都是草履虫,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他更加轻蔑。”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活着和死了没有差别的,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不会恨你。”
“你知道最好的报复方式是什么吗?”
“就是去勾引他,让他爱上你,然后你再狠狠羞辱他,玩弄他的感情再把他当狗一样甩掉,这才是对他傲慢的最好惩罚。”
“这很有趣,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见风使舵我最在行
第26章
加西亚的提议很好, 但可惜的是,“勾引”这个词汇超出了目前宿柳能掌握的语言水准了。
她问:“够硬?什么够硬,是说他的心够硬吗?还是膈应?”
“我膈应他他就会爱上我吗?那他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加西亚:……
宿柳, 你真的很会在关键的时刻突然冒出来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欸……
按耐住自己的吐槽欲望,加西亚给宿柳简单扩充了一下词汇储备量,又怕她文盲到连词语的含义都不懂,还顺带附赠了几个有关“勾引”的情境小教学。
在加西亚言传身教的科普下, 宿柳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半知半解地点头,“懂了懂了,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比起怎么报复胥黎川, 她更担心的其实是, 疗养院会怎么处置她——
一个把病人打得半死不活的工作人员,就算胥黎川成植物人、醒不过来没办法投诉了, 家属也不能愿意吧?
知晓宿柳的疑惑, 加西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她居然真的在真情实感担心这份工作。
一个垃圾区的垃圾种, 还怪有上进心的。
轻蔑一闪即逝, 他说:“疗养院很自由民主的, 清洁工是终生制, 你这点事儿不算什么, 不用担心, 能进来的都不会被开除。”
确实不会被开除。
清洁工终生制岗位, 此终生意思是——除非人死了, 不然都必须一直留在黑鸢尾干活, 直到被他们这群容器搞死、或者因为直面了太多污染而san值清空而死。
总而言之,无论是容器还是清洁工,凡进了黑鸢尾的, 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不过这一点倒没必要给宿柳知道,她对这里越无知,就越便于他利用。无知者无畏,正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存在,才敢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他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疯狂恶心胥黎川、疯狂恶心胥黎川、疯狂恶心胥黎川。
在宿柳看不到的角度,加西亚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他笑得快乐,似乎已经看到了胥黎川被“攻略大作战”气到破防的那一天。
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直到平述从6号房门前走来,催促宿柳去医疗室治疗,加西亚才恋恋不舍放她走。
“不要忘记我们的计划啊!”
临走前,加西亚神秘地眨眼,又做了一个噤声的保密手势,“这是属于你和我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平述哦。”
宿柳了然地拍了拍胸口,给他比了一个respect。
“你们已经有秘密了吗?”
平述本来还想掺扶一下宿柳,毕竟她的手脚还在渗血,看起来凄惨万分。但她十分坚强地摆摆手说不用,还原地蹦跶了几下给他证明自己很可以。
无奈,他只好继续拎起她从胥黎川里世界打包回来的大包小包,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这个不能告诉你哦。”宿柳对他暗戳戳的试探没什么反应
被平述按倒在医疗室的床上,宿柳乖乖地任由仿生人护士给她上药包扎。联邦的医疗技术很先进,特效药敷上去没多久,手脚处火辣辣的疼痛就消减了很多,她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满血复活后,浑身上下的精力又开始泛滥,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你好啊,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很高兴认识你。”抓住仿生人的手,她热情地招呼对方,“没想到你们居然是住在医疗室啊,好独特的宿舍,怪不得我附近的屋子都是空的。”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疗养院里没有那么空旷,几乎每一面墙壁里藏的都有人。
仿生人的录入好的代码里并没有写如何面对热情过剩的同事,护士冷淡地抽出自己的手,整理完医疗器械后就重新回到墙壁里去了。
“好酷!”宿柳完全不介意护士的冷淡,捧着下巴看它离开,满眼都是崇拜。
看她完全没被这件事影响,平述这才放下心来。
“老师的里世界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惹得他这么生气?”
胥黎川此人平常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大开大合地发作过。黑鸢尾控制不住情绪濒临堕落的人很多,但胥黎川往往是看笑话的那一个,甚至是主导别人情绪崩溃的那一个。
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目睹老师的情绪有如此大的波动。
这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宿柳一五一十地把里世界的事情告诉平述,还增添了很多自己的见解。
当然,和胥黎川在床上的那些部分并没有将,他当时叮嘱过她,说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聊这些。
啃完了宿柳堪比小学生800字流水账般的游记后,平述还是有点不能理解胥黎川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他错过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限制剧情,因而在他的视角中,胥黎川的所有情绪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这样吗……”平述陷入思索之中。
久久思考无果后,他决定亲自去找胥黎川求证。
失控的容器会被关在三楼的监禁室,按照规定来说,平述自己也是容器,没有资格在不犯事儿的时候进去。
但好在他和霍兰德关系不错,只要不影响黑鸢尾的整体平衡,霍兰德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很爽快地就给出了进门的权限。
为了让受训者心平气和,监禁室很黑,必须要用精神力视物。但偏偏,胥黎川被打了封闭针,所有的精神力都在短时间内被封锁,只能暂时做一个盲人。
“滚出去。”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胥黎川。他闭着眼睛,被机械臂吊在吊在半空中,头都没有抬。
风水轮流转,很熟悉的姿势,在6号房时,宿柳也是这样的。
胥黎川浑身上下都是宿柳殴打出来的淤青,霍兰德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只稍微让医疗仿生人替他喷了一些跌打损伤喷雾,就把他关进这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san值安全的前提下,工作人员怎么对待这群容器都可以,只要他们不死就没问题。
当然,如果不考虑他们背后的势力的话。
即便是胥黎川,这个背叛了家族信仰、让兰心教会像小丑一样被别的教派耻笑的家伙,也仍旧没有被胥家彻底放弃。
霍兰德之所以敢这么干,无非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不弱于胥家,他也不惧怕胥黎川。
“老师,是我。”平述对胥黎川的尖锐态度良好,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您还好吗?我是来找您询问有关……”
“滚,我不想和你废话。”胥黎川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就如同整个黑鸢尾里没有人比平述更了解他一样,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平述。
一个活在理想世界里的极端乐观主义者,总喜欢劝人向善,被兰心教会的所谓自然主义培养成了愚善的傻子。
对别人尚还能再伪装一下.体面,但对平述,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要在我面前谈论任何和宿柳有关的事情,否则我真会杀了你。”
声音冷,胥黎川的面容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宣告着他岌岌可危的耐心。
平述并不介意胥黎川的威胁,他沉静地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不卑不亢地说:“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您却主动提起了她。”
胥黎川破防了。
自从宿柳进入黑鸢尾以后,他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先是喝咖啡被打扰,再是因为她被自己的学生呛声,最后更是被闯入里世界。
在他的视角里,一个卑劣的垃圾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他能容忍她蹦哒到现在已经是极致。
里世界的那群废物,连一个没有异能的垃圾种都弄不死,还被这种货色勾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既然她从里世界出来,这次就绝不会那么幸运了。他可不会像那群废物一样被她低劣的伎俩迷惑。
因为霍兰德的暗箱操作,医疗仿生人只给胥黎川上了消肿止血的喷雾,并没有任何止痛成分,甚至为了能让他快点好,还加了会造成更强烈疼痛但药效更强的药物。
此时此刻,胥黎川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但最疼的还是脸。
毕竟怕真的闹出人命,宿柳避开了一些关键的要害部位,只对着他的四肢和脸招呼,主打一个不一定要你死但一定要你丢人。
但偏偏,对于胥黎川这种人而言,让他死无所谓,让他丢人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脸上的刺痛感火辣辣的,胥黎川心里对宿柳的恨意更甚,笃定了等他出去后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不用找我求情,只要我在黑鸢尾一日,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知晓平述前来所为何事,胥黎川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他说得咬牙切齿,“你尽管照看他,除非你24小时把她捆在身边,否则,我有的是手段折磨她。”
放狠话一般说出这番话后,胥黎川就不再对平述做出任何回应,重新闭上眼睛,摆明了要送客。
“老师……”正是因为知晓胥黎川是怎样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平述没再继续劝说。
他收回了准备好的说辞,无奈地叹息一声离开了监禁室。
“那学生就不打扰您了。”
随着平述的话音消散,监禁室的门关上,关门的微弱余震是这片死寂空间的最后一丝动静。
寂静与黑暗将胥黎川淹没时,疼痛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狠狠辗过一样。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与痛苦,胥黎川一想到被宿柳当着平述、霍兰德和那对疯狗双胞胎的面按在地上殴打,他就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强制自己陷入休眠,以此来逃避这份不愿意面对的现实,胥黎川重新沉浸进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沉睡”之时,里世界的记忆解锁,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朝着岸边的胥黎川扑打而来。
风平浪静的海面掀起轩然大波,里世界的暴雨和浓雾似乎也一齐漂洋过海来到这里。
乌云翻滚,风暴酝酿着,海啸来了。
这一次,完整的记忆和情感不受控制地倒灌,将胥黎川淹没。
潮湿旖旎的画面不再零散,而是有零有整地呈现出来,将胥黎川本人一起拉近了那个暴雨不停的雾都里世界之中。
在这里,他是陪着宿柳在暴雨街道之中穿行的黎叙,他们一起探秘那栋在三个时空的下的同一座房屋,在迷宫一般的房间里探险,在某种名为吊桥效应的可笑原理下情感升温。
他也是黎叙2号,和黎叙争风吃醋、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用肉.体和来吸引宿柳注意的黎叙2号。
是目睹了宿柳对黎叙偏爱后,分明恨得要命,在心里无数次叩问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面上却要纯真懵懂的黎叙2号。
他更是28岁的胥黎川。那个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感,带着鄙夷、带着想一探究竟的好奇,但更多却只是想要见到宿柳本人的迫切。
他被宿柳一电锯砍下脑袋,在血肉与骨骼重组的间隙中,无数肉芽生长,它们什么也不想,只会喊着“宿柳宿柳宿柳宿柳”,朝着她的方向蔓延,想要抓住她不为自己停留的脚步,只是想多看她一眼。
他是26岁的胥黎川,是里世界所有人都嫉恨、想要杀死却更想要取而代之的26岁胥黎川。
他们一起在雨夜逃亡,开着红色的法拉利驶向目的地不明的远方,迷雾与黑夜为他们让路,死亡的城镇为他们苏醒,所有的风声雨声喧闹声都被抛在身后。
在那辆自由无比的红色跑车上,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只有旷野一般的呼吸和畅快。
他是26岁的胥黎川,他们在狭小的汽车旅馆里做.爱,他拿出前半生的所有阅历和深沉来装作一位优秀的老师,分明自己也一知半解,却装作游刃有余地教她探索身体、教他享受欲望。
他极力隐藏起自己促乱的呼吸,伪装得身经百战,只为了不在她纯澈的、好奇的目光中方寸大乱一泻千里。
他们像两条游鱼,在岸上交融,用自己的体温和湿润来缓解那干涸的焦渴。
后来所有的胥黎川追来,他们跳楼逃跑,从天台上坠落时,他们倒着接吻,世界下沉爱意上升。
世界和天空在眼前倒退着游过,而他们是逆流而上的游鱼,无比自由、无比刺激。
他也是里世界所有未曾和宿柳真正接触的胥黎川,他们站在沉默的雨夜中,举起从因她到来而苏醒的城镇中搜罗来的刀,望着她的眼睛,只是望着她的眼睛。
锋利的刀尖刺向脖颈的那一刻,胥黎川醒了。
四肢传来的钻心疼痛告诉他,他不是任何一个里世界的胥黎川,他不是——
作者有话说:读取完里世界记忆的胥黎川:
怎么办,收回之前的狠话还来得及吗?
脸怎么更疼了?哦,原来是自己打脸了啊!
第27章
醒来之后仍是梦魇。
胥黎川清晰地知道, 自己正在梦境之中。
大脑前所未有清醒,如亿万只蚊子、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耳旁的呓语难得消失。
这本应令他感到清净,然而控制不住的身体和某种对当下情形的恐慌却让他焦躁无比。
他分明从记忆中抽离, 却仍旧被困在那个破旧的汽车旅馆之中。
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屋顶的蜘蛛网困住一只又一只迷途的飞虫。生命在头顶挣扎,老旧收音机播放着重金属摇滚乐,嘶哑的歌喉在无人的舞台发出怒吼。
破旧极端的环境滋长疯狂, 无处安放的欲.望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氛围让人摇摇欲坠,窗外似有猫吗?哀怨的嚎叫响起,从收缩的喉间倾泻, 溺水了一般愈唱愈高。
纠缠不清之际, 茭白的不再是月光,朦胧的不再是雾气, 湿润的不再是雨滴。
至于歌唱的猫儿, 早在不知何时飞似地跑去。
所有具象的感知都被抽象化,他与世界仿佛隔了一层保鲜膜, 透过那柔软而坚韧的隔膜触碰, 一切是那么清晰, 却又永远不会亲密。
梦总是荒诞的, 但这个梦却真实得可怕。
这是他的梦, 他的国度。他是一切的主导者, 是独裁的暴君、威严的师长, 是掌管她身体的刑官酷吏。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只能跟随着梦中的“他”行动。
她的目光湿漉漉, 潮湿又哀怜,在哭泣的哀求之中,他却完全不懂得怜惜。
不想面见这般的场景, 胥黎川竭力控制着身体,呵斥自己停下,停止。
然而无能为力。
故事的走向似乎是既定的,他撼动不了分毫。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发展让他抓狂,那种怪异的不适感仿佛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尖叫着想要撕裂。
即便再难以容忍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也只是一个旁观者。
仿佛世界上最吹毛求疵的艺术大师,他堪称苛刻地对待手下的著作,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细细雕琢打磨,力图创造出最完美的作品【审核大人,无指代、无意识流,就是纯变.态,放过我吧我求求了】。
雨声响亮的夜晚,夜莺也在哭泣,哀怨婉转,颤颤悠扬。
闪烁的灯光熄了火,夜莺也哑了声,暴戾的巡行却仍未结束。
一波即平,一波又起。
反感与痛苦缓缓远去,隔着保鲜膜仍旧真实的触感让人犹疑,真实与虚假的间隙逐渐被不上不下的愉悦填补,在某一个瞬间,胥黎川短暂地遗忘了这里是哪、他又是谁。
属于自己的一切思维和感受都模糊远去,最真实的最直白的刺激与禁.忌感构成了当下。
大脑混沌如一片沼泽,潮湿阴暗处的软体生物【这里也不是指代,是克苏鲁邪神降临了,怪物来了审核大人,是真触手怪】拉着他沉.沦,san值也在这浮浮沉沉的纠缠之中坠落。
对危险的直觉让胥黎川意识到不对,他想要抽身而出,却早已深陷泥潭。
耳膜深处渗出黏腻的絮语,柔软的肉.体化为腐烂的触.手,粘连着神经的眼球从眼眶内剥落,密密麻麻的肉芽挣扎着从身体里向外生长,把皮囊之内的一切都挤出去。
理智的堤坝轰然坍塌,冰冷的低语顺着缝隙涌入,这是来自深海的声音,海底的鱼怪群在他的体内洄游,鳞片刮擦着每一根神经。
不,冷静下来,胥黎川,冷静下来!
仅存的理智告诉胥黎川,这是邪神想要抢占他的身体,企图以他为容器降临的把戏。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要他能忽略这些画面,勘破幻觉回到现实,所有的异常都会远去。
冷静下来,想一想客观存在的事物,想一想正常生活中的一切。
联邦金色的日不落徽徵,胥家永远播放着优雅古典乐曲的礼堂,卧室里柔软的羊毛地毯,高而宽的书柜里满满当当都是他曾度过的书,黑鸢尾监狱令人讨厌的所有人,他所居住的虽然狭小但装潢还算满意的6号房,摆放在客厅自动悬浮的水晶球……
不,不要想这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思绪如泼洒出去的水,在半空中流动,水滴坠落的痕迹如此清晰,他却无法阻止、无能为力。
滴答,坠落在地的第一滴水珠溅向水晶球,那奇异而波光闪闪的表面泛起涟漪,似有无数星光闪烁,星河流转,最终映出了一张眼睛圆溜溜的漂亮脸庞。
宿柳,宿柳,宿柳。
这个字眼像是咒语一样在脑海中循环,那些发出刺耳刮蹭声的鱼群也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些音节融化、概念腐烂、不可名状泥浆一般在认知中滴落的絮语也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腐烂的触手蔓延而上,缠住他的四肢、捅穿他的心脏、扯出他的肠子,在极致的欢愉还未结束之时,一边啃食着他的血肉,一边将他绞杀。
最后一丝清醒被绞成肉糜,他渐渐读懂了所有混沌的声音,那些从始至终一直回荡在颅腔里的语言。
他们都在呼唤着,他们都在等待着,他们都在迎接着——
宿柳。
梦醒了。
胥黎川睁开眼,入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仍旧被捆在监禁室的十字架上,一身冷汗。
良久之后,呼吸重新回归,他仿佛遗忘了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一般,在空气充足的房间里,险些窒息而死。
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梦魇?
梦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惊醒之后,他浑身已经被汗濡湿,急剧起伏的胸膛是惊惧未定的情绪的最好证明。
理智已经回归,直到这时,他才能冷静地去分析——不,膨胀的身体感受令他的思绪纷乱,仿佛还沉浸在那迷幻的梦境之中。
失神地低下头,微微倾斜地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低头后,他能对自己的身体一览无余。
难堪的反应令他恶心、憎厌、痛苦。
可是这些情绪的对象究竟是谁,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胥黎川,你究竟是洁癖发作、厌恶自己的手触碰过她的身体,还是憎恨自己竟这般粗暴不温柔地对待她呢?
自然,自然是前者……
这里没有任何人,他居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身体的语言作不了假,他唾弃自己沉湎于低级的欲.望,也不愿意正视这背后蕴藏的含义。
他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也不是一个胆怯懦弱的人。但唯独这一次,他如此恐惧这个梦,却又有些沉溺于这个梦境,一边为此痛苦,又一边为此感到某种偷.腥一般的欢愉。
仿佛亲身经历过梦里的一切,只消稍微一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刑讯和疯狂的行为都会让他无地自容。
春风拂过噩梦,杀意涌起,却茫然地止戈于此。
究竟是对谁的杀意呢?
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即便只是一瞬间的联想,那潮湿旖旎的记忆就如火一般缠烧,在急剧膨胀之下燃烧起更猛烈的火焰。
他全身都是欲.火,却在此刻,眼睛莫名酸涩。
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熏红了眼睛吗?是濒临san值清空、捡回一条命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吗?
胥黎川不知道。
他未曾体验过烈火,也不知道在火焰之中活下来是什么样的感受。但san值清空,他却真实地体会过一次。
那正是他进入黑鸢尾监狱的由来。
在胥家顺风顺水地过了26年,他对一切都感到厌倦。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家族、琳琅满目的收藏,还是戴着面具、说着同样的话、永远只有谄媚的人。
他厌恶现在的生活,厌恶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人生。
那一年,他已经继承胥家的大半事物,即便散漫不专心,胥家也在他的带领下更加壮大,隐隐成为联邦实至名归的第一大家族。
可他却永远不满足。
无论多少财富,无论多少人艳羡称赞,无论多少人讨好恭维,无论多么高傲的人在他面前乞怜哀求,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是平原,他分明欲壑难平,想要去填补时,却似乎什么欲望也没有。
世界是如此苍白,所有事情是如此简单,一切都是如此唾手可得,生物都那么愚笨那么卑劣,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他思考最多的就是,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一无所有,那似乎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为何不直接毁灭世界呢?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同往常一样去垃圾区寻乐子,试图在污染和生死之间突破愉悦的阈值,靠血的刺激打发无聊人生。
离开时,却无意间听闻某位邪神信徒的传教,知晓了那位象征着全知全能的无垠深海之主,得知信仰祂的人能够聆听到一切知识和答案。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他决定召唤那位邪神。
他一直都知晓,宇宙深处存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邪神是人类难以用言语定义、不可名状的未知生物,祂们全知全能,象征着人类无法想象的一切。
事实上,人生的前26年,他已经尝试着召唤了无数次邪神,但是碍于胥家和兰心教会,并且也确实不知晓别的邪神的真实有效召唤方式,他只召唤过森与星辰支配者。
但或许是他的心不诚,祂看到了他的玩乐心态,从未回应过他这位不虔诚的信徒。
召唤无垠深海之主也只是一时兴起,虽然认真细致调查了无数种召唤方式和咒语,还动用自己的异能推算出成功率最高的那一版本。
收集信物和祭品花费了他很长时间和很多金钱,他却乐在其中,也短暂找到留在这个世界的乐趣。享受为了达成目的而努力的当下即可,胥黎川从未想过,他居然能真的召唤成功。
毕竟,他并不信仰无垠深海之主,他没有信仰。
但事实证明,除了召唤森与星辰支配者之外,凡是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这次也同样,召唤阵一次就刻画成功,无垠深海之主如约降临。
他站在风平浪静的海边,本是晴朗的白日,却在某一瞬间,四周的氛围变了。
来自深海的气息缭绕,腥臭味扑鼻,海平面忽然凝固成铅灰色水银般的镜面,随后,未知生物的无声尖叫响起,镜面皲裂出无数条裂缝,某种比黑暗更加可怖古老轮廓从中分娩。
日也消失,世界被拖拽进入沸腾的漩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全新维度空间。浪花凝结而成的苍白手臂挥来,千万只虹彩眼球同步睁开,祂看到他了。
如愿以偿地召唤成功,这一瞬间,他窥见了一角宇宙最深处的疯狂,被橙色和绿色交织的光线吸引着游荡过去,混乱、呓语,在迷雾囊括着的中心,看到了一个世界的投影。
但他并没有时间探索那个世界,面见无垠深海之主之时,san值清空,他的躯壳和灵魂就已经融化。
胥黎川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神奇的是,他居然活了下来。
虽然成为了无垠深海之主的容器,可用直面邪神的代价目睹到真相一角,以险些堕落为畸变者的风险换取了邪神馈赠,还提取出了那个未知世界的独立精神空间。
他觉得值了。
甚至,在进入黑鸢尾后,那个世界被建成监狱的那位联邦最伟大的空间系异能者具现化出来,他简直欣喜若狂。
所以他没想过离开黑鸢尾,这两年,也一直沉浸其中,妄图探索那个世界的真相。
刚进入黑鸢尾时,他几乎住在了里世界。可无论怎么探索,那个世界都宛如已经死亡。后来,在他的分.身胥黎川们的集体针对下,他渐渐也不太常去了。
没想到,这一次宿柳的到来,不仅给里世界注入了生命,让那个死亡的城镇“复活”,还让他重新聆听到无垠深海之主的声音。
是的,梦中的那些畸变与怪异,正是无垠深海之主的标志。祂的腥臭味几乎要扑打到他脸上,就算在梦中神智不清醒没能辨别出来,苏醒理智回笼后,他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
宿柳和祂有关系吗?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怪异的梦?
尴尬的反应随着思考而渐渐平复,胥黎川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调动所有的情绪去思考问题,以避免自己再次沉溺于那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梦境之中。
密码解锁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门忽然开了。
两名医疗仿生人走进来,举起手中的精神封闭针就准备朝着他扎去。
他忽然改了主意。
本来对宿柳极力避免,能不想起她就不想起,可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背弃自己的行事准则,他从不逃避,他也不会惧怕任何事。
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底层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应该把她喊来,问清楚她的底细和目的。否则,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场毫无逻辑、毫无道理的梦魇之中,他有预感。
“我不打针。”胥黎川说。
仿生人不接受容器的指令,它们我行我素地向前移动,尖锐的枕头在走廊投来的微弱光线下闪过寒光。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的话,告诉霍兰德,等我离开监禁室以后,黑鸢尾不会再平静下去了。”
他抬眼,冷淡的目光看向仿生人的玻璃仿真眼球,实则越过复杂的电线神经,看向坐在办公室内的霍兰德。
“你知道的,霍兰德。我决心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即便我死了。”
“让宿柳来见我,否则,你就等着整个黑鸢尾乱成一团吧。”——
作者有话说:买过的宝宝们记得重新看一遍,精修了草稿,把后面的内容补完了。
ps:依旧是以前一样,【】字数没达到下一个收费标准,正文本来已经够了这个标准的字数了。这一部分影响观感真的很抱歉,不解释的话我怕再不过审啊啊啊,私密马赛读者大人们!
第28章
并不知道监禁室里的胥黎川在发什么疯, 宿柳已经吃过晚饭,美滋滋地拎着从E08区带来的特产站在1号房门前了。
还好里世界的时间流速慢,她的麻辣变异老鼠头还新鲜无比, 不至于变质之后拿不出手。
叩响1号房房门,宿柳静待霍兰德开门。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在职场里,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到位的, 这些她都懂。
“霍兰德,你在吗?我是宿柳。”迟迟未有人开门,宿柳这才凑近门框, 朝着里面喊道。
她还以为霍兰德不在, 抬脚准备离开,门却开了。
开门后, 霍兰德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她来干什么, 而是说:“宿柳,你愿意去给胥黎川打针吗?”
啊?胥黎川醒了啊?
看来下手还是不够重。居然让他这么快就恢复意识, 这点需要改进, 下次避免, 再接再厉。
反省着自己的不足, 宿柳坚定地摇头, “不愿意!”
但是她也知道, 在职场上, 有些事不是你说不愿意就能避免的。所以哪怕嘴上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她也已经做好了要被霍兰德要求去给胥黎川打针的思想准备。
没关系, 没关系,打工嘛,钱难挣屎难吃, 虽然她不图钱只图一个稳定编制,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反正疗养院不会开除人,大不了就再揍胥黎川一顿,只要不把人打死,她在这里就能为所欲为!
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宿柳抬头扬起笑容,都准备说一些打鸡血的口号表示自己忠于工作的决心了。
结果,霍兰德说:“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啊?啊!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通人性的领导吗!
不待宿柳感慨,霍兰德就又要关门,她急忙伸出手来阻止,“别别别,先别关门。”
她举起拎了半天的包装精美的见面礼,递给霍兰德,“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特产,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今天一定要收下呀!”
霍兰德婉拒,“不用,你拿回去吧。”
“这怎么可以!”
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宿柳不由分说把袋子塞给他,拔腿就跑,生怕霍兰德追出来还给她。
宿柳跑得飞快,霍兰德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不见踪影。
他手指勾着袋子,手腕上还传来她掌心的余温和微微磨砺的触感,很陌生,却没有意料之中那么反感。
皱了皱眉,霍兰德最终还是选择把东西拎了回去。
随手将其扔在吧台上,他回到办公桌前,继续专心工作。
先是派去几个仿生人狱警控制胥黎川以避免他暴起,再然后命令医疗仿生人多给他扎几针精神抑制剂,再配上安眠药,让他狠狠睡过去别再有机会骚扰他。
处理完胥黎川后,他点开连接着每个房间的污染检测仪,确定不会再有6号房一般的事故后,才翻看着每个容器的状态检测报告,填报着今日表格。
忙完这些,他又详细记录下胥黎川失控事件,将报告发送给联邦负责人,最后静下心来写日报。
等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肩颈,一看光脑,已经接近零点。
去冰箱里拿水时,一转身他又看到了吧台上的那个袋子。
手绘的卡通图案,没什么水准但胜在色彩鲜艳简单可爱,一看便知用了心。
思绪转了片刻,又喝了一口水,霍兰德把水杯放在吧台上,顺手拿起了一旁的见面礼。
算了,毕竟是宿柳认真准备的,就算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尊重一下她的心意。
倒也不是瞧不起来自E级区的“垃圾种”,而是于他而言,每天处理黑鸢尾监狱里的这么多事已经够累了,那些家伙还喜欢没事找事。
每一天都忙到连自己都快忘了是谁,他根本无暇维系这些虚假的同事情谊,更没必要和一批又一批浪潮般迭代的“消耗品”培养感情。
怀着某种未知的情绪,霍兰德还是打开了这份礼物。
很大的一个近球状,拿到手的感觉沉甸甸的,一层一层拨开包裹在外面的牛皮纸,霍兰德越开越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包装的一层层剥落,一股若隐若现的辛辣五香味渐渐飘出来。
霍兰德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难道是工作太晚饿了吗?
可他向来忌辣不吃重口味食物,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拆包装的手也在渐渐迟疑,直到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打开,霍兰德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吧台上距离办公区有一段距离,柜台的射灯一圈打下,环绕的灯光正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照亮手中这物件的样子。
一颗巨大无比、面目狰狞、通体红黑的老鼠头。因为真空包装的缘故,被削过锋利尖头的獠牙和暴起突出的眼珠凸显着,看起来栩栩如生。
甚至,这老鼠呲牙咧嘴的缝隙间,还夹杂着无数一看便知其辣无比的血红色辣椒。
衔了满嘴的辣椒配合上老鼠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嘲讽。
霍兰德僵硬在原地。
老鼠头拿在手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良好的修养和理智让他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可是,可是。
无声的尖叫在脑海回荡,霍兰德瞳孔震惊,看似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慌乱无比。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鼠啊!
冷静,冷静,深呼吸了三次,霍兰德才如同拿烫手山芋般把老鼠头扔进包装袋,离开吧台的脚步也略有狼狈。
去卫生间洗了三遍手,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宿柳是什么意思?
洗完手之后,理智回笼,霍兰德这才有余地去思考宿柳的用意。他回想起昨天才鸢尾花疗养院大门外,她第一次递给他这个包装袋时的表情。
记忆力很好,他轻而易举地就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笔直地把袋子伸到他面前,她看似拘谨地抠了抠手,但手心干燥无汗,面上还带着灿烂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极大、大眼睛也笑得弯成一条月牙。
当时他并没有仔细思考,只以为是她太过热情自来熟。现在想来,那般夸张的笑,似乎就是已经做好了看他笑话的准备?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从见面的第一眼就饱含恶意。甚至不依不饶地把这个东西塞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出丑、或是恶心他一把?
她究竟是谁?
联邦里知道他来了黑鸢尾监狱的人并不多,知晓他害怕老鼠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家族几个别的派系的长辈,就只有蓝塔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政敌。
她究竟来自哪一方势力?来黑鸢尾又为了什么?
今天的这场闹剧,是否就是她预谋好的下马威呢?
无数个谜团萦绕在宿柳身上,霍兰德调出她在联邦内部的个人履历,越看面容越慎重。
档案照片上,那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笑得灿烂,在宽大全系屏幕的莹莹蓝光下闪烁,看起来分外诡异。
笑得灿烂的宿柳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让有些人今晚睡不着觉了。
她此时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收拾着从胥黎川里世界带来的一大堆行李,喜笑颜开地把一条又一条漂亮的裙子铺开整理。
胥黎川的眼光很好,每一条裙子都很适合她,不仅材质一流,还全是方便行动的剪裁,堪称选到了宿柳的心巴上。
疗养院没有给清洁工装配大衣柜,只有一个小小的三层格子,放不下这么多蓬蓬的公主裙,宿柳折腾了半夜,才堪堪整理好衣服。
想到明天还要工作,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抱着也是从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小兔子娃娃,喜滋滋地进入梦乡。
她入睡向来很快,也从不做梦,往往醒来就是精力充沛元气满满地新一天。
可是今晚,她却罕见地做了个梦。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世界的一切都格外陌生,却格外奢华。她目前见过最豪华的地方就是胥黎川的6号房,可是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远比那间大平层要宽广、奢靡的多。
她身上还穿着睡裙,仍旧是从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
九分长的睡裙盖住小腿,只留下纤细的脚踝。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赤裸着双脚,手中抱着那个小兔子玩偶,轻手轻脚地朝着这宫殿一般的大厅深处走去。
古朴典雅的钟声响起,巨大的、足有一面墙的金色时钟悬浮在大厅尽头,她被吸引,不由自主地抬脚走去。
地毯的材质和手中的兔子玩偶很像,又长又柔软又洁白,也似乎小兔子的皮毛,窸窸窣窣地扫过脚心,让她有些情难自禁地蜷缩起脚趾。
大厅里摆着高大的花瓶,足有一人之高,花瓶上还雕琢着色彩艳丽、图案诡异的画。穿梭在其中时,仿佛每一座花瓶都是一个潜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沉寂而阴暗地盯着她。
宿柳知道,这不是错觉。
想要去到时钟那边,不可避免要绕过这些迷宫一般的花瓶。走近了看,才发现每一座花瓶上都刻画着一张扭曲可怖的人脸,他们栩栩如生,痛苦和挣扎几乎要突破二维的平面跳跃出来。
随着她走动的位置变化,那些扭曲的人脸缓缓追随着她的背影,细小的瞳孔死死盯着她。
她并不害怕,心脏平稳,脚步平缓,似乎对这些诡异一无所知。
柔软的地毯吞噬了一切声音,脚步声几近于无,可是,在稳定而有规律的心跳声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声不规律、极其微弱轻缓却不容忽视的心跳声。
花瓶开始旋转,自转、围绕着她公转,诡谲多变的色彩在仅有时钟投映下来的光芒中,晃得她头晕。
昏天黑地之间,肩颈处忽然传来微凉的呼吸。
宿柳想回头,后颈却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大手攥住。
微微潮湿的气息扑洒,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说:“哪里来的小白兔,怎么擅闯民宅?”——
作者有话说:霍兰德:此女不简单
小柳:超级好吃的麻辣老鼠头,希望他喜欢!
第29章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更何况宿柳也根本不是什么小白兔。
缠绕在身后的双手向前攀沿,她低头狠狠咬下禁锢在脖子上的那只手。
锋利的牙齿刺破柔软的皮肤,趁着那人下意识松手的一瞬间, 宿柳攥住他的手,用力向上掀。
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宿柳顺势半坐在那人身上压制住他。
反剪双手按住他的后颈,她用膝盖狠狠抵在他的尾椎骨处, 只要他一有反抗的意识,随时能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哦?还是只会咬人的小白兔。”
分明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 青年却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语气轻松无比。
“你才是小白兔。”青年略有些轻佻的态度让宿柳不太舒服,她微微皱眉, 手中用力, “这里是哪?你的梦吗?”
“对啊,我就是兔子。”
那人无所谓地说。
被宿柳按住的脑袋微微侧过来, 黑色的头发下, 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兔耳朵窜了出来, 薄而软的耳朵在半空中Q弹地抖动。
小腿处也传来搔痒, 雪球般的兔尾巴轻轻耸动, 蓬松的圆球一下又一下地刮蹭着宿柳。
大变活兔!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 半跪在地板上的另一条腿就被坚韧的毛发缠绕。垂头看去, 才发现纤细柔软的地毯疯长, 荒废已久的草丛般, 野性而杂乱向外蔓延。
什么鬼?!
变异兔子毛如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宿柳脚腕,将她高高吊起,怀中的兔子玩偶也掉落在地。
以一种反重力也反人类的方式起身, 青年背对着宿柳,无骨骼流体一般“站”起来。
茂密的毛发如失控的白色火焰,他在火焰流水中滑行后退,流动到宿柳脚下,稳稳接住坠落的玩偶。
“还说不是小兔。”他揪着玩偶的兔耳朵,眉眼弯弯。
指尖随心所欲地跳动,半空中的宿柳就被调转了一个方向脚尖朝下,“真可爱。”
疗养院的药效果很好,脚腕和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条条缕缕的疤痕,被兔子毛扫过时带来毛茸茸的酥痒。
兔子毛虽然坚韧,捆起来却远不如胥黎川那个透明的经纬逻辑线疼,那种深深陷入骨血里的力度和柔软的动物毛发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即便不痛,一天之内被吊起来两次,感觉还是很奇怪的。
“把我放下来!”
宿柳气愤地用力拽着兔子毛,手脚大开大合,在半空中蛙泳一样。
“擅闯我家,你还生起气来了。”
宿柳愤怒炸毛的样子逗乐了青年,他操控着她移动,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趁手戳她软乎乎的脸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的来历。”
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戳进脸颊肉,他故意说得严肃,眉眼却还是柔和的,语气也充满了不正经,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
宿柳下口很用力,在青年手腕上留下深深的齿痕,向外不住渗出血。嗅到鲜血的味道,缠绕着宿柳的几缕兔子毛开了小差,馋嘴地游荡过去,偷偷摸摸舔舐滴落的血液。
它们的小动作被青年发现,他没有制止,反而用力撕扯着伤口,挤出更多血液喂给它们,脸上还挂着诡异的温柔笑容。
这种充满爱意的笑容,宿柳只在奶奶身上见过。
“吃吧,多吃点好好长大。”
青年对着一团不知道有没有生命的毛发泛滥母爱,她看得头皮发麻。
然而下一秒,青年忽然抬头,充满慈爱的目光锁定宿柳。
“小兔宝宝,你也饿了吗?”他低声呢喃着靠近宿柳,脸上还挂着温柔到近乎扭曲的笑。
指尖划过宿柳的嘴唇,他的声音蛊惑如蜜糖,“好孩子,告诉我,你饿吗?”
“我不饿!放我下来!”
有问必答是宿柳的良好品德,像是rap一样极快回答完并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宿柳嗷呜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宿柳这次比上次还使劲,带着不满的狠意,堪比成年鬣狗的咬合力咬下,“嘎巴”一声,她美美吃上自助手指大餐。
十指连心,第一段指节被咬掉的疼痛堪比酷刑,可这个青年却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
笑眯眯地收回手,盯着裸露出白骨的食指,他非但没有任何疼痛的表现,眼中还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另一只手捏住宿柳的下巴,他用剩余的2/3截手指抵在她唇边,满意道:“真乖,爱吃饭的好孩子,我最喜欢。”
这人有点太神经质了,天不怕地不怕,面对他的时候,宿柳甚至都有点毛骨悚然。
“变态,我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嫌弃地后仰,避开他的手指,还趁机蓄力吐出嘴里的半根手指。
也不知道洗没洗手,就敢把手伸她嘴巴里,真坏啊!
她的唾骂对青年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地上的半截手指脏了不能吃,被流动的兔子毛哄抢分食,哼着走调的摇篮曲,青年我行我素地继续把手指往她嘴巴里塞。
“好孩子,再吃点,你太瘦了。”
宿柳懂了。
这人根本听不进去不愿意听的话是吧!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对青年束手无策。
两人就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母慈女爱”了半天,宿柳终于受不了了。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既然他听不懂人话,她就加入他!
“我吃饱了,能把我放下来吗?”她双眼无神,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般麻木,“兔、妈、妈,求求你了,把兔宝宝放下来好吗?”
向来活泼的人忽然死鱼眼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诙谐。
但显然,青年并不喜欢叛逆的坏孩子,安静不做声不反抗的好孩子才是他的乖宝宝。
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终于把她放下来,欣慰道:“吃饱了就好。”
“好了,调皮的小兔,说一说吧,怎么闯进的这里?”
结束了“喂食”,他又恢复了那种散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一点。
但还是很神经,让宿柳这个正常人有点害怕。
“不知道啊。”三字真言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他不问她不说,他发现她惊讶,“我一睁眼就出现在这儿了,我也不知道原因的。”
“哦?真的吗?”
他很显然不相信,俯下身子歪着头盯宿柳的眼睛,辨别她是否在撒谎。
“当然啊!我从不撒谎!”
太近了,宿柳不适应地朝后躲,又在他微微眯起暗含威胁的眸光中不情不愿地撤回来。
“兔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很快就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中找到令自己舒适的相处模式,难以启齿的“兔妈妈”也适应良好地说出口。
“兔妈妈兔妈妈,这里是哪里呀,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她一个人吵出了几十只的气势,一点也不像不会叫的小兔,更像一只幼年时期不停叽叽喳喳的小鸟。
虽然吵闹,但胜在可爱。某种诡异的需求被满足,青年心情颇好地耐心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
“我叫越白,你可以喊我哥哥,也可以继续我‘妈妈’,刚好我还缺一个新孩子哦。”
“这里是我家,准确来说,这里是我的里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里世界,那你是鸢……”
宿柳话说一半,被越白只剩半截的左手五指堵回去。不平整骨骼划过柔软嘴唇带来粗砺的刺痛感,她不满地看着他,还想继续说话,“不……”
捏住她的嘴唇,残存的血液染红了上巴和下巴,越白收敛了笑,微微弯起的眼角是不悦的弧度。
“随便打断我讲话,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哦。”
那你为什么打断我说话!
已所不欲喂食于人,为老不尊!
担心他一言不合再喂自己吃手指,宿柳闭紧着嘴巴,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生怕他又把手指塞进去。
小鸡啄米的样子乖巧得让人着迷,越白满意地点头,用完好的右手轻轻擦拭她嘴边的血迹。
孩子就应该干干净净,擦掉显眼的红色之后,才顺眼多了。
“不准再打断哥哥说话哦。”
凑近宿柳的脸,两人鼻尖相触。他的呼吸扑洒在她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几乎要钻到她的瞳孔里去。
哼,现在当然不打断你,一会儿再狠狠打断你!
宿柳在心里暗自发誓。
至于现在,暂时忍辱负重,她挤出一丝虚假的客服微笑,抬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从越白仿佛给学前孩子讲故事一般的态度和讲述中,宿柳渐渐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果然是鸢尾花疗养院的病人,宿柳怀疑他住进来是因为精神问题。
虽然不知道越白住在几号房,但从他不经意间泄露的信息中,宿柳敏锐地捕捉到,他应该是病得比较重的那一批,一直居住在里世界,不仅没有回表世界,甚至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肯定病得不轻!连出门放风的机会都没有,超级无敌大变态!
不知道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分明没有进他的病房,甚至没接触过他,居然会莫名其妙来到他的里世界。
越白估计也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对她的出现感到好奇。
许久没有动用过、九成新的脑子就是好用,只仔细一琢磨,宿柳就得出了结论——
从越白嘴里再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已经没用了。
忍气吞声多时,宿柳终于等来扬眉吐气的机会。
她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朝越白撞过去,抱住他八爪鱼一般四肢缠绕在他身上,小柳向前冲,带着他就撞向周围的大花瓶。
她撞倒的正是最中心的那一只,圈圈圆圆围绕在一起的花瓶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砸一个摔了满地。
哪怕有地毯的缓冲,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和冲力撞上去,一个又一个瓷器相撞,花瓶仍旧摔得稀碎。
以越白垫底,他的背脊重重碾在尖锐的碎片上,鲜血瞬间染红雪白的地毯。
宿柳趁着摔倒在地的时机,抓住一片瓷器,瓷器上还沾染着越白的血,精准地瞄准颈侧总动脉,她狠狠地刺下去。
“该死的大变态!去死!”——
作者有话说:小柳:能屈能伸但有仇必报
有奖竞猜,猜一猜越白是几号房!
第30章
“宝贝, 随便杀人是不礼貌的。”
哪怕动脉被割破了,越白还在笑,抓住宿柳握着碎瓷片的手, 微微用力想要从她手中夺走。
刺破大动脉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整片地毯,游动的兔子毛们都不敢分食这些血液了,纷纷乱乱地拥簇在宿柳和越白身旁,想要把压在越白身上的宿柳拽开。
宿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她疑惑地歪了歪头, 自诩是一个懂礼貌的人,于是知错能改道:“那,对不起, 我现在就要杀你。”
她在心里思考, 这么多年她杀了不少人,不过都是接到任务之后才去杀的, 这应该不算随便杀人吧?
哪怕在心里思考着越白的话, 宿柳却没松手,也丝毫没有影响下手继续刺他的动作。她当然不会给他夺走武器的机会, 只要拿到可用之物, 她就绝对不会松手。
所以, 即便是掌心已经在两人的争夺之间被锋利的瓷片刺破, 宿柳仍旧没有松手。
“唉, 顽固的坏孩子。”她不退不让, 越白却率先放弃争夺, “轻点握, 把手割伤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脖子上的大豁口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只除了讲话时积蓄在气管的血液因气流的涌动又漏风而吹起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咯血声。
他松开手躺到在地上,一副任尔动作的样子, 完全放弃了挣扎。宿柳却没有放弃警惕,对他似乎是关心和为她着想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专心地杀他。
但她所学的杀人技巧,或者说,一直以来她所掌握的杀人手段,都没有告诉她,当目标无论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时候,究竟该怎么办?
望着地毯上碎成一滩,连一个完整器官一块完整骨骼都找不到的越白,听着他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的话,宿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她已经落后于版本了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物?他真的还算生物吗?
就连联邦的污染区里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在这种全套解离手法之下都一命呜呼了啊!
难道是剁得还不够碎?
摩挲着手中已经分辨不清原本颜色、锋利的边缘也已经钝化的次碎瓷片,宿柳跃跃欲试准备进行最后的饺子馅工作。
但是,巨大的刺耳的声音却忽然响起,由远及近,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虚无,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炸响在耳边。
很有节奏的一段激昂铃声,还沉浸在剁馅中的宿柳慢半拍地抬头,认真聆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这是她的闹钟铃声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地上还能说话的越白也变得不再重要了,宿柳如梦初醒般扔开手中的碎瓷,朝着最初自己出现的地方跑去。
那里,一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安静屹立,离得越近,这个世界的一切就越模糊。
“真是坏孩子,也不知道收拾干净了再走,一点也不爱卫生。”
连眼珠都被大卸八块,越白却还能操控着几乎分辨不清的一对组织碎片移动,追随着宿柳的方向,望着她跑走的身影。
还说不是小兔子,撒腿就跑的样子分明一模一样啊。
他淌在地上笑。
在宿柳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缕兔子毛悄悄地粘在她的裙角,跟着她离开了这个里世界。
白色的门消失,世界重归寂静。
宿柳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的宿舍之中按掉闹钟之后,世界才算是重归寂静。
她看着还在裙角滴滴答答的血迹,望着随着自己伸手按碰动作而滴落在床上的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了,再不去准备室找自己的小推车、看今天的工作清单,她可能真的要被计旷工了。
手忙脚乱地脱掉乱糟糟的睡裙,抓起床单和地毯一起冲进卫生间,洗干净之后顺便洗了个澡,她才换上清洁工套装推开门上工。
还好还好,穿的是睡裙。
她很乐观,哪怕昨晚发生了这些事没睡好也依旧元气满满,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每个清洁工有两套制服,她的第一套被胥黎川洗了还没干、离开的时候忘在了里世界没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申请换新,现在穿的是第二套备用装。
如果昨晚进入越白里世界她穿的是工作服的话,今天或许就只能穿自己的私服上班了,她是一个专业的打工人,这种事情坚决不要哇!
虽然对越白这个奇怪的家伙充满不喜欢,但宿柳很快就自己把自己哄好,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了。
现在整个疗养院里只有宿柳一个清洁工了,工作任务很全部都落在她身上。
今天倒不用给谁打针,只是除了每日例行的清洁任务,为了避免发生像昨日胥黎川失控那样的事件,霍兰德额外派发给了宿柳一份任务——给所有在表世界的病人佩戴情绪检测仪。
仪器像一只蜜蜂,需要在接电的情况下激活,与此同时把尾端的尖刺扎进心口的皮肤,上半部分薄如蝉翼的芯片会在尖刺与神经和血液相接之后自动吸附到胸口,就像一个纹身。
宿柳惊喜若狂。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吗!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疗养院的病人,没办法一一掀开他们的衣服查看胸前是否有黑色大丽花图案,现在简直是天赐良机。
心动不如行动,宿柳甚至连安装说明都没看完,就火急火燎地推着自己的小推车朝着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的房间冲去。
因而,她也根本没看到,说明的最后一部分,一段小字提醒着:因神经接驳技术的不稳定,部分使用者可能会在安装的过程中被刺激,引起情绪暴动,请提前做好准备,注意小心安装,此发明的一切解释权归赛恩斯科技有限公司所有。
对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喜欢了,宿柳甚至连早饭都没吃,只跑回了自己宿舍一趟,拿上所有从E08区带来的特产,就急冲冲去工作。
名单上的人名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按照房间顺序由小到大排列的,第一站自然是住在3号房的平述。
跟平述已经是老朋友了,宿柳一点都不怵,脚步轻快地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早上好平述!”热情地打了招呼,宿柳推着小推车就准备进门,“我是来给安装情绪检测仪的,你有接到通知吗?”
那当然是没有。
进入黑鸢尾监狱之后,为了保留他们的尊严,联邦名义上没以犯人称呼他们,但实际上,黑鸢尾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实际上就是囚犯。
是囚犯,那自然不会再给他们留下能主动联系外界的光脑。除了比较好的物质待遇和除了不死不出来,在黑鸢尾里面搞什么都行的对待态度外,他们本质上和蹲监狱差别并不大。
“进来吧。”
平述没有把黑鸢尾的实际情况告诉宿柳,即便他对这个活力十足的女孩充满与生俱来的好感,也通过自己独特的辨别方式确认她并非以往进来的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仍旧没有说。
这是他们的共识。
哪怕不愿意承认,但平述知道,世界上只有这里的人和他是同类,他们都是容器,只有容器才知道自己每日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如果告诉了她真相的话,她一定会逃离的吧?
所以,虽然这是他的私心,他也为自己仍旧保留人类难以摒弃的卑劣本性而向圣神忏悔,但他还是选择不说出口。
“你家的插座在哪里呀?”
昨天初来乍到的时候被平述领着转了一圈,宿柳已经对他的房间轻车熟路,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在墙角处左顾右看,寻找能插电的位置。
平述没有因她的失礼而感到被冒犯,相反,他还因她这副进入自己家般随意放松的态度而失笑,“跟我来,在这边。”
看起来她一点也没被昨天老师那件事影响,这就好。他一边在心里暗自想着,一边引导着宿柳来到书房。
“就在这里。”他看着宿柳从小推车上扒拉着情绪检测仪的包装盒,认真地捣鼓着在插座附近寻找使用的方式,问道,“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当然不需要!
宿柳猛地抬头,然后摇头。
这可是她的工作,她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还怎么混啊!
更何况,如果让平述自己来的话,她就没办法看他是不是那个黑色大丽花的拥有者了。
捯饬了半天终于连接好复杂的线路,宿柳高高举起双手,左手两根两根电线,右手情绪检测仪,对着平述扬扬下巴,说道:“脱吧。”
“好。”平述下意识点头。
不对,好个什么!
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向来平和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出现崩坏的震惊表情。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脱呀?”看他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脱,宿柳还以为他心中有鬼。
她兴奋坏了,以为真给自己瞎猫撞上死耗子,第一个就遇到了黑色大丽花的拥有者了。
脸上挂着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要非礼平述的高兴到有些变态的笑容,宿柳嘿嘿笑着放下左手的电线,抬手就准备去帮平述脱衣服。
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穿白衬衫,而且是那种质地丝滑坚韧的、有很多扣子的白衬衫。宿柳不喜欢这种衣服,她从来不穿带扣子尤其是很多扣子的衣服,穿也麻烦脱也麻烦,她只穿套头的衣服和有拉链的衣服。
麻烦并不能阻止宿柳对于进步的追求。
眼看着任务的达成就在眼前,即便心中对白衬衫有再多一件,她也只是不满地轻轻撇了下嘴,就十分热情地把手伸到平述胸前。
“我来帮你。”她说。
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灵敏地解开了他胸口的那一颗扣子——
作者有话说:越白:小宝宝,随便杀人不礼貌
小柳: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我杀完之后道歉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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