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范老夫人听见邹如茵生了个儿子之后,当即满面喜色回去向菩萨烧香去了。
范令容正要进去看她阿娘时,屋内骤然却传来产婆的惊呼声:“不好啦!夫人血崩了!”
原本范文正已经打算离开了,听到这话,他猛地停住脚步。
而范令容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要冲进去,但却被婆子侍女们死死拦住。
“娘子,您现在不能进去。”
“走开!都给我走开!我要去见我阿娘,我要见我阿娘。”范令容的声音里全是哭腔,她不顾一切挣扎着要往产房里冲。
侍女婆子们一时没拦住她,竟然真让她冲了进去。
范令容进去时,就见邹如茵躺在床上,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似的,浑身都是湿淋淋的,黑发如小蛇般贴在她的面颊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殷红的血濡湿了被褥,在邹如茵的身下蔓延,汇聚成了一道刺目的红。
“阿娘,阿娘。”范令容哭着扑过去,一面唤着邹如茵,一面扭头催促,“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那稳婆却站在原地没动,而是一脸悲悯的看着床上的邹如茵,摇头叹息:“请大夫也没用了。”
邹如茵如今已年逾四十,她这个年纪的妇人生产本就凶险至极,再加上现在血崩了,即便是华佗在世,她的命也救不回来了。
“有没有用是大夫说了算的。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请啊!”一向柔柔弱弱的范令容难得发了脾气。
屋内一个仆妇忙照办。可她走到门口时,却遇见了进来的范文正,那仆妇便停下脚步,询问范文正的意思。
范文正朝房中看了一眼,沉默须臾,终是轻轻颔首,那仆妇当即便出去让人请大夫了。
此刻范令容趴在邹如茵床前哭个不停,不断的叫着阿娘。
邹如茵在经过撕裂般的疼痛过后,骤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下来,旋即便有无数疲倦涌上来,邹如茵昏昏沉沉的便想就此昏睡过去时,却听到了范令容的哭泣声。
邹如茵强撑着睁开眼睛,看着床畔哭的不能自已的范令容,她想抬手去为她擦眼泪,但却发现手臂像有千斤重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邹如茵只得作罢。
“容容别哭。阿娘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这是邹如茵最关心的问题。
范令容哽咽答:“是弟弟,阿娘。”
听到是弟弟这三个字时,邹如茵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喜色。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范令容身后的范文正。
邹如茵望着范文正之后顿时笑了,但那笑容里全是报复成功的快感。
“范文正,就因为我没能给你们范家生个儿子,这些年,你娘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磋磨我。如今我给你生个儿子了,你娘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了,你们范家有后了,你高不高兴?”
他们相看两厌,但凡见面说不到三句就要吵起来,可今夜范文正却难得沉默了,他只是神色复杂的望着邹如茵。
但就是他沉默的模样惹怒了邹如茵,邹如茵积攒了十来年的怨憎,在这一刻瞬间全爆发了。
“范文正,你母亲是坏,可整个范家,其实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你母亲磋磨王姝嘉的时候,你明明一清二楚,可你却屁都不敢在你母亲面前放一个,就那么睁大眼睛一脸惭愧的看着。王姝嘉跟你和离后你娶了我,你将你恨我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你母亲便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我。你明明都知道,可你却就那么冷眼旁观的看着。
“是,这一切的缘由都是我自己作下的孽,我贪慕虚荣我见利忘义我活该。可你范文正就真的自命清高了吗?当年我给你下药不假,那药也确实有催情的效果,可若你范文正你当真心里只有王姝嘉,你怎么可能会分不清我和王姝嘉呢?”
邹如茵情绪激动说完这些话时,她感觉到自己身下不断有热流涌出来,再看看范令容哭的泪流满面的模样,邹如茵便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
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
从前她一直以为,时日久了之后,她能捂暖范文正的心。
可直到去岁,她才发现,范文正那人就是铁石心肠,他的心暖不热的。
所以由爱生恨,由恨生魔,如今知晓自己活不成了,邹如茵就有些后悔了。
不过她并非是后悔和范文正痴缠这么多年,而是后悔自己该早些看出范文正的铁石心肠才是,这样她也不用白白受那么些苦了。
现在什么都晚了。
邹如茵不甘的闭了闭眼睛,然后沙哑道:“孩子呢?让我看看孩子。”
范令容哭着让人将孩子抱来放在邹如茵身侧。
邹如茵偏头,同上一次生范令容时的满心欢喜不同。这一次,邹如茵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同时冷声道:“将他抱走。”
范令容不明白,她阿娘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但她不敢多问,忙将这孩之抱到自己怀里。
邹如茵感觉到她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又扭头看向范文正,眉眼里全是燃烧的疯癫:“范文正,我死了,你可得好好将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之后,邹如茵仰天狂笑了几声后,眼里的光就散了。
“阿娘!”范令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瞬间哭的撕心裂肺。
先前被遣去请大夫的那个仆妇走到院中时,正好听见了范令容的哭声,她顿时就明白,大夫不必再进去了。
而此时,徐清岚正站在安仁坊的一所宅子外。
开门的老仆见是徐清岚,便将门又拉开了些许,将徐清岚请进来后,这才重新拴好门,然后带着徐
清岚往里走。
徐清岚所过之处,只见灯盏摇曳,并未见到一个人影。
那老仆一路将徐清岚引到一座假山下后,同徐清岚道:“劳烦徐大人稍等片刻,老奴去禀报殿下。”
“有劳。”徐清岚立在假山下。
等了片刻后,那老仆下来,冲徐清岚道:“殿下请徐大人上去。”
徐清岚便跟着那老仆一路拾阶而上,到假山山顶时,就见山顶的亭子里坐着一个湛蓝色衣袍,头戴青玉冠的男子。
这男子的面容细看之下,与李重沛有几分相似。
“臣徐清岚拜见殿下。”徐清岚敛袖向对方行礼。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年被今上废黜的太子李重璟。
李重璟面容和李重沛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却是天差之别。从前的李重沛总是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而李重璟如今即便已被废黜,但身上仍有股雍容尔雅的气质。
李重璟温和一笑:“徐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谢殿下。”徐清岚在李重沛下首处落座。
很快,有宫人上了茶来,李重璟吃了几口茶过后,这才含笑问:“若我记得不错,徐大人自从入仕后,我那几位弟弟都向徐大人抛过杨柳枝,我不明白,徐大人为何会舍弃他们,而选择我?”
自从大前年被崇文帝废黜后,李重璟便一直深居简出,但外面的动向他却仍了如指掌。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徐清岚他们三甲入仕后,他那几位皇弟们争相拉拢他们,其他两甲皆已站了队,唯独徐清岚婉拒了所有人。
当初李重璟的幕僚也曾谏言,要他拉拢徐清岚,但李重璟却拒绝了。
既然徐清岚已经拒绝了他那几位皇弟,那即便自己去拉拢他,徐清岚也不可能会选择他。
但让李重璟没想到的是,徐清岚办完隋国公倒卖军械这件大案后,竟然用这件事来做敲门砖,找他投诚。
徐清岚的能力,李重璟是清楚的,但他这个时候突然来找他投诚,却出乎了李重璟的意料之外,所以李重璟才会有此一问。
而徐清岚却神色坦荡答:“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
李重璟被废时,徐清岚尚未入朝做官,但他却对李重沛这位废太子有所耳闻。
李重璟是崇文帝的元后所出,他自幼才智出众,曾师从众多名师,精通治国理政之道,且他宽厚仁爱,深受朝臣百姓爱戴。
但崇文帝那人向来疑心深重,哪怕李重璟是他亲自立下的太子,在察觉到李重璟在百姓朝臣中的声望渐盛,甚至有超过他这个帝王的架势时,崇文帝对这个儿子就生了忌惮。
而李重璟十分聪慧,在察觉到崇文帝对他起了忌惮之心后,他便开始频频“失德”,最终崇文帝以他德行不堪为太子而将他废黜,之后东宫之主至今仍悬而不决。
李重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却有几分无奈:“徐大人对我如此评价,倒让我受宠若惊。只是徐大人博古通今,想必清楚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开国以来,都没有废太子重新登上那个位置的先例。”
“没有先例,殿下为何不去开那个先例呢?”徐清岚直视着李重璟的目光。
他不信李崇璟往后余生当真愿意做个富贵闲散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重璟想做富贵闲散人,日后新帝继位后,会毫无芥蒂的让他继续当个富贵闲散人吗?
毕竟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开国至今,从来没有哪个废太子能善终的。
他们两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就不需要说太多,有时一个眼神便足矣。
李重璟在短暂的沉默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徐大人,有些事言知之易,行之难。”
“但臣只相信事在人为。”话落,徐清岚起身,向李重璟执了幕僚礼。
无论是徐清岚初入官场时的才气,还是他此番办了隋国公这个大案的魄力,都足以让李重璟看见他的能力。
李重璟如今只是暂避锋芒,并非是真的不再肖想那个位置。现在他一直想拉拢的徐清岚主动来找他投诚,对李重璟来说是件如虎添翼的事,李重璟焉会拒绝。
两刻钟后,徐清岚从李重璟宅子的后门悄然离开。
待徐清岚回到徐家时,徐家灯火寂静,府中的下人大半都睡了,但宋宝琅仍坐在灯下等他。
看见徐清岚回来,宋宝琅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徐清岚开始调查隋国公的案子之后,不论他到家多晚,宋宝琅都会等他。
虽然宋宝琅嘴上没说,但徐清岚知道,宋宝琅担心他。
“如今隋国公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么?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宋宝琅用簪子拨了拨烛芯,问徐清岚。
“我今晚去见了一个人。”
在听徐清岚说,他去见了李重璟之后,宋宝琅十分惊诧。
“好端端的,你去见他做什么?”
徐清岚将外袍脱下来挂在衣桁上,然后走到宋宝琅身侧坐下,同她道:“簌簌,我打算扶持二殿下。”
夫妇一体,朝堂上的事,徐清岚一般都不同宋宝琅说,以免让宋宝琅徒增烦忧。但这次他的决定关系着他们以后的命运,徐清岚便同宋宝琅和盘托出了。
而宋宝琅在短暂的惊诧后,问了和李重璟同样的问题:“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开国以来,都没有废太子重新登上那个位置的先例。”
“是没有,那我们可以开这个先例。”
宋宝琅对徐清岚这个决定既惊讶,但又不那么惊讶。
因为自从李重沛离京后,徐清岚曾向她打听过李重璟的为人。
因宋宝琅是福善公主伴读的缘故,宋宝琅与诸位皇子们也算是自幼相识。而李重璟年长宋宝琅八岁,宋宝琅印象中李重璟虽然贵为太子,但却是所有皇子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而且她祖父那么严苛的人,提起李重璟总是赞不绝口。
哪怕后来李重璟频频失德,但在崇文帝下诏废除他太子之位之前,仍有不少朝臣上奏为他求情。
而李重璟被废后,就一直在府内酣歌醉舞鲜少出门。可即便如此,如今很多人再提起里李重璟时,第一反应是惋惜。
“簌簌,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我也相信事在人为。而且比起其他几位皇子,于公于私我都更希望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二皇子。”
宋宝琅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崇文帝膝下的这些皇子们,在崇文帝面前都装出一副贤良温顺的模样,但私下却是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不论他们谁坐上哪个位置,最后遭殃的都是朝臣百姓。
宋宝琅想了想,同徐清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朝中的水很深,明天你陪我回趟宋家,你去跟我祖父聊聊。”
这种大事情,宋宝琅觉得,徐清岚可以去找她祖父问问。
“好。”徐清岚应了。
如今他是宋家女婿,他既选择了扶持李重璟,自然少不得得去同她祖父说一声。
因徐清岚前段时间一直忙于调查隋国公案,如今此案结案了,上司便给徐清岚放了数日假,让徐清岚好生歇息。
但第二日徐清岚和宋宝琅动身前,却听说了邹如茵过世的消息。
再一打听,得知邹如茵是产后血崩而亡时,向来厌恶邹如茵的宋宝琅不禁叹息道:“邹如茵何必呢!”
她为了报复范文正,非要铤而走险生子,最后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那你要去范家吊唁么?”宋宝琅问。
“要去的。等咱们同宋家回来之后,我带我母亲一道去吧。”
章氏从前同邹如茵交好,后来虽然疏远了,但如今邹如茵过世了,按照章氏的性子,她定然是要登门吊唁的。
徐清岚派人去寿春堂说了一声,然后与宋宝琅先去了宋家。
宋宝琅有些怕她祖父,而且这些政事她祖父向来不让她们这些女眷插手。所以宋宝琅自己没过去,只让人带徐清岚过去,她去宋宝贞的院子见宋宝贞。
自从隋国公府上下男丁全被处斩后,宋宝贞整个人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宋宝琅在宋宝贞院子里玩了快大半个时辰,徐清岚才同宋老太爷的院子里出来。
宋宝琅面上没露分毫,与徐清岚一道在宋家又待了一会儿后,两人才一同离开。
待上了马车后,宋宝琅迫不及待问:“祖父怎么说?”
“祖父认可我扶持二殿下,并且还同我说了一些他从前门生里的可用之人。”
宋宝琅听徐清岚这么说之后,便笑着打趣道:“看来祖父这是将我们宋氏一族的荣辱也全系在你身上了,你可得努力啊!”
“谨遵娘子之命。”
之后他们两人一同回到抱朴堂,徐清岚换了身素色衣袍后,与章氏一道去范家吊唁。
邹如茵是顶着
范文正夫人的身份过世的,她的后事办的中规中矩。因去岁王姝嘉当众揭露了邹如茵是怎么成为范夫人的,以及隋国公倒台时,范文正也差点被牵连进去两件事,许多官眷只遣了仆人前来吊唁,真正登门吊唁的人却不多。
到了下丧那天,为邹如茵设路祭的更是寥寥无几。
而在邹如茵下葬没几日,范令容突然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宋宝琅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震惊,后来从徐清岚口中才得知,自从邹如茵过世后,范令容便一直神色恍惚,甚至还曾生出过轻生的念头。
后来范文正同她长谈一番后,无人知道他们父女二人说了什么,徐清岚只从范家下人口中听闻,范文正那日是满脸自责,红着眼眶从范令容院中出来的。
第二日范令容便去庵堂落发为尼了。
范令容落发为尼这事,曾在上京短暂的掀起过一阵风浪。很多人都好奇,范令容为何会突然落发为尼的。
关于范令容落发为尼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范令容对隋七郎情根深种,隋七郎死后,她也萌生出了殉情的念头。还是范文正及时将她救下来后,她才捡回来了一条性命。而范文正不忍女儿为情所困,所以同意她斩断红尘落发为尼。
而宋宝琅却是知道内情的。
范令容选择落发为尼,与隋七郎无关,而是因为范文正和邹如茵。
范令容敏感聪慧,她在父母不睦中长大,最后又亲眼目睹自己的生母为了报复她父亲,执意生下了不是她父亲的孩子,并且因此血崩而亡。
邹如茵的死,让敏感多思的范令容开始活在痛苦中。她精神恍惚,不止一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最后被及时救下才没能酿成大错。
之后父女二人深谈一番后,是范令容提出她想削发为尼。而范文正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庞,再想起大夫们都说,范令容这是心病后,为了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只得含泪同意范令容削发为尼。
上京太子脚下,每日的新鲜事如过江之鲫,很快此事就被人抛之脑后了。
入秋后崇文帝染了风寒,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但在风寒没好时,崇文帝不但饮了药酒还纵欲过度,因此风寒反反复复不说,身上还添了其他病症。
崇文帝的身体不好后,他的疑心便愈发重了。
如今除了远在封地的李重沛之外,李重璟和其他两位皇子,都成了崇文帝的监视对象。
徐清岚虽然私下已投靠了李重璟,但明面上他还是纯臣。而且知道崇文帝多疑,徐清岚和李重璟无论是见面还是传信都十分谨慎,因此崇文帝并未怀疑徐清岚不说,还十分倚重徐清岚和霍骁这两个“纯臣。”
一时徐清岚和霍骁成了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争相拉拢的对象。而且他们不但从徐清岚和霍骁身上着手,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宋宝琅身上。
宋宝琅最不耐烦处理这种事了,可她又不能直接得罪三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便只能竭尽所能的在她们中间左右逢源,希望两方都不得罪。
而这时,范家又挂起了白幡。
范老夫人过世了,据说是得了急症。
但只有范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仆妇才知内情,范老夫人其实是被活活气死的。
因为范老夫人发现,她视若珍宝的孙子不是范文正的孩子。
而那时范文正并不知道,范老夫人将他叫过去只是炸他,他便如实说了此事。
本就身体抱恙的范老夫人听完范文正说的之后,又气又怒呕出一口血之后,人就没气了。
半年不到,范府接连挂了两次白幡。
一次是丧妻,一次是丧母,这次去范家吊唁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徐清岚去范家时,原本儒雅的范文正已是鸠形鹄面了。徐清岚为范老夫人上过香之后,走到范文正面前,低声道:“老师,节哀。”
自从邹如茵过世后,范文正在仕途上也很不顺。
因邹如茵之前有意将范令容嫁给隋七郎,而与隋国公府频频走动。虽然最后隋国公的案子并没有牵扯到范家,但都察院中一位曾和范文正有过节的御史还是以此为由弹劾了范文正,并且以去岁王姝嘉当众说出邹如茵是如何成为范夫人一事为佐证,弹劾范文正私德败坏不堪为礼部侍郎。
起先崇文帝收到奏疏后并未斥责范文正,只将此事随意掀过了。
但那御史却不依不饶又连上了数道奏疏,且一道比一道措辞激烈,崇文帝最后没办法,只得下旨让范文正闭门反省。
原本范文正马上就要官复原职了,但如今范老夫人却突然过世了。
按理范文正要为母守孝三年,但范文正却说,他已向陛下递了辞官的折子,陛下也应允了。
崇文帝如今一直缠绵病榻,见汤药无用后,他便格外迷信鬼神之说。
范文正今年先丧妻又丧母,长女也突然落发为尼了,几乎不过半年光景,范家就只剩下范文正和他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了。
在崇文帝眼中,范文正十分不祥。
这样不祥的人,他自是巴不得他离他远远的。所以甫一收到范文正辞官的折子,崇文帝当即就准了。
“老师……”徐清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范文正打断了。
“你不必再劝了,我心意已决。”短短半年,范文正整个人仿若苍老了十岁,先前他的鬓发只是偶有霜色,如今双鬓却皆已是霜白了,他浑浊的双目望着面前的徐清岚。
透过徐清岚,范文正好像看见了少年时的他自己。
只是他没有徐清岚那样的魄力,而徐清岚也不像他那样愚孝。
所以如今他家破人亡,而徐清岚幸福美满。
在徐清岚去范家吊唁的第二天,范文正便带着范老夫人的棺木回乡安葬了。
等徐清岚得到消息时,范文正已经离开上京了。
“那邹如茵生下的那个孩子呢?”宋宝琅问。
“老师带走了。”
徐清岚了解范文正。他和邹如茵之间虽然有怨,但按照范文正的性子,他不会将上一辈人的恩怨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而那个孩子的生父不详,范文正不会将他弃之不顾的。
自从范文正离京之后,崇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太子之争几乎已经摆到明面上了,向来心大的宋宝琅也逐渐开始不安起来。
尤其是腊月二十往后,徐清岚夜夜晚归,宋宝琅心中的不安更是愈发重了。
到了除夕这日,宋宝琅更是一大早就开始心神不宁了起来。
尤其在得知徐清岚今夜进宫赴宴不带她时,宋宝琅心中便有了一个猜想。
“徐清岚……”
宋宝琅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徐清岚却低头吻住了她。
“今晚宫中不太平,但你放心,我会安然无恙回来陪你一起守岁的。”
宋宝琅不放心徐清岚一个人去,她想跟徐清岚一起去。
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她若去了,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分徐清岚的心。
宋宝琅热切的回吻徐清岚,最后她紧紧抱住徐清岚:“那你早些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回来吃年夜饭。”
“好。”
徐清岚披上氅衣,最后又深深看了宋宝琅一眼,然后出门去了。
徐清岚一走,就剩宋宝琅一个人了。虽然有绘春她们陪着,但宋宝琅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兼之今日是过年,宋宝琅索性去了厅堂里。
没一会儿,章氏也过来了。她们婆媳俩的关系还是不好,平日都是各自待在各自的院子里井水不犯河水,只有逢年过节会一起用顿饭。
今夜徐清岚不在,她们婆媳俩便相对无言。
外面爆竹噼里啪啦的响着,平日最喜欢热闹的宋宝琅,今日却一直坐在屋里没动。
章氏觉得她今夜有点奇怪,但她又不敢贸然开口,便干巴巴的坐着。
厨房的人来问了好几次可要摆饭,都被宋宝琅拒了。
她们婆媳两人坐在厅堂上等啊等啊,等到蜡烛都快燃烧到底了,徐清岚还没回来。章氏这下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正要问宋宝琅时,宋宝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章氏被吓了一跳,也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
“你先别说话!”宋宝琅说完,立刻急切的走到窗边侧耳向外面听着什么。
章氏亦步亦趋跟在宋宝琅身侧。
“你听到了吗?”宋宝琅突然问。
章氏愣了愣,旋即答:“钟声?”
“对,你听清楚有多少下了吗?”
“这个我没数。”
廊下一个小丫鬟却接话道:“大娘子,我数了,四十五下呢!”
这钟声是从皇宫的方向传来的,而宫中敲钟向来有严格的限制,四十五下代表九五之尊,只有帝王薨逝才能敲四十五下。
崇文帝薨了。
一念至此,宋宝琅立刻提裙朝门口的方向去。
崇文帝薨了,那便意味着宫中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宋宝琅站在门口,引颈张望着巷口的方向。
她在风雪中等了许久,才隐隐听到巷口有马车的声音传来。
宋宝琅立刻提裙往台阶下走,一辆挂着风灯的马车,从巷子那口疾行而来,很快就在府门前停稳了。
在看见徐清岚从马车上安然无恙下来那一刻,宋宝琅顿时扑过去,紧紧抱住徐清岚的同时,拳头又愤愤在他身上捶了好几拳。
徐清岚抚着她的背心,轻轻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宋宝琅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他,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如今徐清岚既然平安归来了,那便意味着,李重璟赢了。
“用过年夜饭了么?”徐清岚问。
“没,等你呢!”宋宝琅这才松开徐清岚。
徐清岚握住宋宝琅的手,与宋宝琅一道进府。
先前冷清的府邸一瞬间热闹起来。
爆竹阵阵,欢声笑语不断。
年夜饭吃过后,徐清岚在厅堂上陪章氏说话,宋宝琅则和侍女小厮们在院中放爆竹。
章氏见儿子虽然同自己说着话,但目光却频频朝院中张望。她便说她困了,让徐清岚他们两口子守夜,她先回去歇息了。
送走章氏后,徐清岚走出去,就看见宋宝琅正在笑着看小厮和侍女们在风雪中追逐嬉闹,而不远处的天空骤然有烟花炸开。
“五彩斑斓的流光顷刻在黑漆漆的夜空间倾斜而下,宛若万千流光砸向人间。
徐清岚走过去,慢慢握住宋宝琅的手。宋宝琅望着天上绚烂的烟火,而徐清岚则望着宋宝琅。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番外目前定的是怀孕加养崽崽,小天使要是有想看的可以提,我康康能不能写。接档文《被迫嫁给心上人兄长后》下周开,另外搞了个抽奖,回馈正版小天使们,感谢你们的陪伴吖,咱们明晚22:00见PS: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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