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尾声一
圣罗兰宫。
时间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入了这座刚刚翻新的宫殿,看见了她一袭白衣的兄长。
“去看过你母亲了吗？”面容年轻的新一任君王站在中庭中，看着屏障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问道。
时间轻轻应了声,走上前。
西瑞尔朝她伸出手，他已经年过百岁,但岁月的风霜像是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和差了五十岁的妹妹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和寻常兄妹没什么区别。
“妈咪说，她想搬去宫外。”时间观察着兄长的脸色，解释道：“虽然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是保不准哪天我就多了个嫂子,妈咪说,一直住在白檀宫不合适。”
“那等我结婚了再说。”西瑞尔按了按妹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在意：“我最近都很忙,实在挤不出时间看望你母亲——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很难过的,你和学校请半年假，陪陪她吧。”
“好。”时间答应下,斟酌道：“妈咪只是太悲伤了,其实我也不想妈咪搬出去,父皇不在了,如果妈咪也离开了，这个宫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西瑞尔垂下眸子,叹息道：“是啊,斯米兰是不会再回来的,就剩我们两个了。”
时间四十岁的时候，父皇正式宣布立西瑞尔为皇太子，自此,争斗了几十年的储位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这个消息很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斯米兰近些年来战绩非常卓越，而无法接受现实的斯米兰愤怒到极点，被父亲轻易夺权，然后发配到偏远星球。
后来的二十多年里，斯米兰再没有回到过帝都，即便是时间过生日，他也只是派人来送礼物，从未踏足过首都星一次。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直到斯科拉格二世突然离世，都没有消融——
时间还记得上一次见到斯米兰的时候，他在流放之地据说过的很颓废，二十年没见，他像是老了七八十岁，在看见父亲的遗体时，是那么震惊——茫然地像个孩子。
他甚至以为这是西瑞尔放出来的假消息，毕竟那个时候，斯科拉格二世才刚过180岁的生辰没多久，在父亲灵前，兄弟俩再一次大打出手。
“是你？！是不是你？”发狂的斯米兰抓着西瑞尔的领子，破口大骂：“父皇明明已经放权给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连最后这点时间也等不及了吗？”
他固执地认为是西瑞尔害死了斯科拉格二世。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西瑞尔没必要：在确定继承人后，斯科拉格二世就逐渐将权力交给了西瑞尔，而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和蔷薇皇后在外面度假，一两年不回帝都，都是常有的事。
最后还是时间看不下去了，让蒋楚歌把斯米兰拉开。
曾经最风光的时候，斯米兰可以压着蒋楚歌揍，但是二十多年的颓废生活，摧垮了他的身体，没几下就被蒋楚歌制服。
穿着一身白裙时间蹲在他面前，用精神力压制着他，慢慢道：“我知道你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我通知你的时候，已经晚了……不是我们有意不让你见父亲一面，是来不及，是……真的，来不及。”
她难过地低下头，哽咽道：“父皇好像知道有这一天，妈咪也知道，他们都瞒着我们，不想让我们难过。”
连她自己都差一点没赶得上，当时正在学校的时间得到消息，找了当地驻军开了超跃点，然后又通过十几次连续跃迁，才赶了回来。
看见她时，斯科拉格二世还很惊讶，然后叹气道：“这么急干什么，身体还撑得住吗？”
时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塞进斯米兰手里，握着他的手道：“父皇给你留了一些话，放在这个盒子里，但是要十年后才能打开。”
斯米兰甩开她的手，用力把手里的盒子扔了出去，然后大步离开。
时间缓缓站了起来，身边的蒋楚歌对一个侍从道：“把盒子捡回来，过几天送到二殿下那里，他现在在气头上，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了。”
几天后，在斯科拉格二世的葬礼上，斯米兰才出现，他和西瑞尔一起扶灵，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
斯科拉格二世的陵寝选在了米兰星，修的像一座花园一样，里面种满了他生前最喜欢的蔷薇花，五颜六色，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品种开放。
时间他们去的时候，正值雪白的品种开了，无数白色的，柔美的蔷薇花，在十二月的风中，摇啊摇，对着他们哭泣。
西瑞尔刚刚即位，很多事情要处理，而时微因为太伤心，很多时候只能露个面，所以这些事务都是时间在处理。
这位曼拉第一公主，继承了她父亲的坚韧，即使才六十多岁，但足够成熟足够理智，将一切处理得很妥当。
面对伤心过度的母亲，她则是继承了母亲的温柔，劝慰道：“妈咪，人总是会离开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各自分别，但是我们都会希望彼此不要难过。父皇也是这样的，所以这几十年，他一直尽可能陪伴着你，带你把八大星系都走过，把事情全部交给哥哥，只是希望不要给你留下遗憾。”
“我知道。”时微靠在女儿怀里，看着女儿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她喃喃道：“你父亲的每一个决定我都是理解的，我也知道他和阿斯塔做这个交易，不仅仅是为了西瑞尔，也是为了我们。”
时间慢慢释放出精神力，安抚着母亲快要破碎的心，她听见母亲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所以今年我一直不敢离开他半步，也不敢让他发现我在害怕，其实我现在好多了，不用每天夜里都会惊醒了……小时间，你今天晚上陪我好吗……”
“好的。”时间关掉了自己亮个不停的通讯器，就算母亲不说，她也会留下来的，这样脆弱的母亲，她必须亲自看着才放心。
在她的精神力下，母亲渐渐闭上了眼睛，似要昏睡过去，慢慢对她说：“西瑞尔一直不敢来看我，怕我看见他会生气，其实我不怪他的，他也是你父亲的孩子，你父亲把寿命分给他，我是一直知道的……你父亲给你的爱远比他们兄弟加起来都要多，所以你也不要怪他。”
听见这样的秘闻，时间也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父皇确定继承人的时候，她就发现父皇的精神力突然变弱了很多，而西瑞尔的身体逐渐开始好转。
那时候她就猜到了什么，因为她的精神力很强，加上和斯科拉格二世同源，所以能发现，而其他人都没能发现——只不过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不知情的，原来是瞒的好。
夜已经很深了，时间没有睡意，她看着母亲的面容，有些担忧母亲的身体情况。
然后她就看见点点蓝色的光浮现在母亲身上。
时间伸出了手，那是很熟悉的精神力，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一只半透明的，蓝色的鸟儿浮现在她面前。
这只鸟儿先是跳上了她的肩膀，时间蹭了蹭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虽然只是精神体，但是却感受到了父亲怀抱的温暖。
眼泪砸在时微手心，开出一朵水花。
时微似有感觉，蓝色的鸟儿又落在了她的枕边，静静地看着她，用宽大的羽翼笼罩着她。
时间静静地看着他们，感觉这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场景了。
过了很久
，鸟儿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就在快要化为光点，消逝的时候——
一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了时微床边，时间一惊，看清来人面容，又惊愕不已。
阿斯塔伸出手，将这方天地间的蓝色光点收集起来，蓝色的鸟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时间听见她对自己道：“我带他走吧，再过几十年，我再来接你母亲。”
“好。”时间懂了她的意思，由衷道：“谢谢您。”
阿斯塔走过来，她们虽然长的完全不一样，却有着相似的眼睛，她摸了摸时间的耳朵，叹气道：“你的性格一点都没继承到你母亲呢，和你父亲太像了，甚至比他更胜一筹。”
“这不好吗？”时间问道。
“唔，对于曼拉来说，当然很好。”阿斯塔看了看手中的鸟儿，最终还是道：“搞事业虽然有意思，但是也要怜取眼前人呀。”
“哦。”时间反应平平，她看着母亲的睡容，担忧道：“有什么办法，让母亲可以不那么难过吗？”
阿斯塔看着她，问道：“你想让她忘掉你父亲？”
时间点点头：“她对父亲的感情太深了，我看过她的身体报告，她至少还能再活四十年，如果余下时间都这样痛苦，我情愿她忘掉一切。”
阿斯塔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也找我说过同样的事。”
时间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像他会做的事情。”
阿斯塔只道：“当时我告诉他，即使痛苦，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忘记的——时微选择他的时候，就想过这一天了，余下的漫长生命里，曾经美好的回忆会治愈这份痛苦的。”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时间淡淡道。
阿斯塔深吸一口气，无奈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你母亲那么可爱，如果不是你长得像她，我一定会把你揍一顿的。”
时间很没有诚意地说了声抱歉，然后道：“可我母亲不是你，没有你这样强大的内心，我父皇给了她没有底线没有节制的爱，她会受不了的。”
阿斯塔摇摇头：“她不会愿意的，这种事情我只遵循本人的意见。”
时间没有再说话，看着阿斯塔俯下身，摸了摸时微的脸颊，说道：“不要难过，等你想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会让你们永远在一起的。”
……
阿斯塔收起了斯科拉格二世的精神体，来到了混乱星域。
在螽斯堡垒的最高处，一个穿着制服的Omega站在那里，见到她一点也不意外。
“我就猜到您会来这里。”海拉说道，很多年前她就去掉了代指挥官这个“代”字，如今的混乱星域，大部分势力都是听她的。
见到她们来，懒洋洋趴在地上的红色小狼也不动弹，看了眼阿斯塔，好奇地看着她手心里的光团。
“你真的不和我走吗？”阿斯塔面对这个犟种也很无奈。
易澜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当年的伤势太重了，他能在幕后撑四十年，已经是极限了。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有海拉和几个心腹陪着他，他逝去后，精神体一直很顽强地存在于世间，□□消亡后，精神体就呆在螽斯堡垒最高处，也不去别的地方，每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阿斯塔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对它道：“当年我来问过你，让你和我走，可是你不肯，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不跟我走？”
红色的小狼甩了甩尾巴，眼睛看着远方。
阿斯塔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想给它一脚，海拉连忙挡在它面前，尴尬道：“它……它就是个精神体，什么都不懂……算了算了，您别生气。”
阿斯塔怒道：“以前觉得你最乖，现在发现你一点也不乖！我是为了你好，你就算一动不动趴在这里，也最多只能再维持一段时间，再过几年，你就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了！跟我走，我会给你和他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去新世界赌一次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让你痛苦了几十年的世界？”
红色的小狼还是不理会她们，或许是因为太虚弱了，已经没有能力思考了。
阿斯塔走过去，想要强行把它带走。
海拉忽然道：“阿斯塔大人，算了吧，就让它呆在这里吧，也许……”
她别开脸，停顿了好久才道：“也许，有一天它就等到了呢。”
四周一片寂静。
海拉看着远方，那是曼拉的方向，她声音很低沉：“虽然我也觉得，时小姐不会来这里的，但是……”
“但是，说不定他能等到呢？”海拉的声音有些哽咽，努力道：“我把他带回来后，他一直很痛苦，身体的残缺，就算移植最好的义体，也弥补不了心里的痛苦，您知道的，他是那么一个自信的人，却要靠仪器维持着生命。”
“最后的那几十年，其实如果他想，是可以见到时小姐的，但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是自己差点把她害死，是自己的一次次任性妄为，给时小姐带来了那么多麻烦，所以他不敢打扰时小姐。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重振混乱星域这件事上，但是我能力有限，我不像您那么强大，我压不住那些人，我连他最后这个愿望，也没办法帮他完成。”
“他离开的时候，说自己轻松了，说无所谓了，雇佣军以后怎么样他也管不了——那时候我想给时小姐发个通讯，哪怕是和他说几句话，也是好的，但是指挥官说算了。”
海拉泣不成声，捂着脸道：“他说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了几十年，与其在她面前苟延残喘叫几声，不如就在她的记忆里死在逍遥星，至少还像个英雄。”
时微也不是没有问过易澜的死活，但是海拉在易澜的命令下，从来没有回复过一次。
阿斯塔不说话，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问斯科拉格一世愿不愿意永生的事情。
海拉擦干净眼泪，继续道：“所以，我想，既然指挥官的执念是在这里等，那就让他继续等吧……您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痛苦他还要留下，大概是，这个世界有他真实拥有过的一切吧。”
有他最风光的时刻，有无数追随者，还有他深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我写这章的时候用了半包纸[爆哭]
所以真的不想把这些放在正文里，虽然时微和陛下算是圆满，至少在一起幸福了几十年，但是其余人的结局都很悲伤。
最开始有想过要不要把易澜放进少年篇，但是写到这章的时候，觉得易澜会是那种就算现实再痛苦也会倔强地活在现实中，就算再没有希望，他的执念也会等下去。
在这一本的世界观中，陛下和澜宝其实是一对双生子的概念，阿斯塔更偏爱澜宝一点，而我更偏爱男主多一点，澜宝下辈子投胎找个亲妈吧[爆哭]——
至于陛下的选择，时微是理解的，只是有些事，知道跟切身体会是不一样的。
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写出陛下的全部魅力，没有给他这个设定点睛，希望后面番外能拓展一些内容。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