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日后, 宗门内会有一场比试,胜出的前五名弟子可以前往虚妄迷境试炼。
“这事儿你听说了没?”杨振嘴里塞着包子,口齿不清地问。
“……听说了。”
“大师兄不在,我看这五个名额里, 光是陆非池、洛宁和闻人语就得占去三个, 剩下两个也无非是剩下几位长老的弟子中选,和外门这些弟子也是没什么关系了。”杨振叹了一口气, “想出人头地也太难了。”
祝弥点了点头, 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鸡肉, 含糊地应了两声。
“还有一个重磅消息,你想不想听?”
“什么啊?”祝弥抬起头。
杨振一天起码有三个重磅消息,这几天来,他已经从杨振嘴里知晓了洛宁和闻人语是何等的相亲相爱着伴随彼此长大以及闻人语和洛宁的各种绯闻。
全是不爱听的。
祝弥定定看着他, 犹豫不已。
杨振一抹嘴角,食指对着他勾了勾,神秘兮兮道:“绝对重磅, 你过来。”
祝弥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片刻后,祝弥手里的筷子哐当掉到桌上。
他撩起眼皮,眉心蹙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振眯着眼睛,自得道,“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里听到过假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
“洛掌门想撮合洛宁和闻人语又不是什么秘密, 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他们年龄不是和我们相仿吗?按天玄宗的惯例, 等试炼结束回来多半就是掌门继承人的竞选,这两人年纪合适,那婚事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而且不只是凡人的婚约那么简单, 是合籍!合籍你懂不懂?”
祝弥如实摇头,说不知道。
“诶呀,你这都不知道!”杨振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耐心解释,“合籍呢,就是两个修士,在天道的见证下结下道侣契约,自此以后,两个人神识互通,一人陨落两人消亡,一人提升两人受益,可谓是生死相依、休戚与共,此等亲密世间夫妻犹不可敌。”
祝弥睫毛颤动,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抖了一下,“……不是吧。”
“就是!”杨振信誓旦旦。
祝弥拿起筷子,头都要埋进碗里了,“我觉得他不会的,他年纪还小啊。”
“什么年纪还小?!要是在凡间,这个年纪的人,三个孩子都满地爬了!”
祝弥:“……”
一时不察,筷子上的肉掉进碗里,祝弥重新捏紧筷子,那块肉却纵享丝滑,怎么夹都夹不起来了。
一会儿后,杨振扭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祝弥欲盖弥彰地干笑了两声,“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怎么夸张了?我同村的大牛就是!闻人语又不是不举,怎么没可能了?!”
祝弥的笑凝滞在嘴边。
“你怎么笑得那么难看啊?难道是我戳到你痛处了?”杨振刻意压低声音,“你不举?”
“…没有! 我好得很!”
杨振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又勾着祝弥的脖子问,“说到这个,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张眉眼低垂的脸,祝弥脸皮瞬间发热。
那可不是什么姑娘家!而且青天白日的,自己怎么会想起闻人语接吻时候的脸?!
眼看着身边的人闹了个大红脸,杨振明白过来,激动道:“你脸红什么?!你有喜欢的姑娘!!速速老实交代!”
“……没有,你看错了。”祝弥欲盖弥彰。
“明明就有!你来天玄宗这么久,压根就没见过几个人,是不是在来天玄宗之前就有了?!”杨振勒住他脖子,“快说!”
眼看着糊弄不过去,祝弥努了努嘴,低声道:“有有,有。”
他甚至还有婚约呢……
“什么时候?!来天玄宗之前还是之后?”
祝弥眨了眨眼,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在前还是在后,稀里糊涂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天玄宗回乡?该不会你回乡她都孩子满地爬了吧?”
试想了一下那场景,祝弥嘴角一抽,“……那应该不会。”
“她会等你吗?”
“会——”祝弥话没说完,又想到刚刚杨振说的八卦,愣了愣,“我也不知道。”
如果杨振说的是真的,那闻人语和他的婚约算什么呢?
“等我二十五岁,我就辞工回乡,娶妻成家,既然与求仙问道无缘,我当个普通的凡人也是可以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振深思恍惚了一息,回过神来了手肘怼了怼祝弥,“你呢?你什么时候离开天玄宗啊?”
“我…我可能不离开吧。”
“你要待在天玄宗当一辈子杂役?!”
迟疑片刻,祝弥还是点了点头。
杨振目瞪口呆,结合前言,瞬间脑补出了自己的好友是如何受了情伤,如何心灰意冷决心与心爱的人此生不复相见,往后又是如何孤独终老。
半许后,杨振露出悲痛的神情,拍了拍好友的肩,安慰道:“兄弟,我懂你!”
祝弥:“。”
不,你不懂。
我被人戴过绿帽,你有吗?
不对,暂时还没,但也快了。
“不过你说,你日后要是成了亲,你娘子能记住你长什么样么?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只能靠你的动作认出你。”
“别到时候分开的时间久一点,她就认不出你了。”
“诶,不吃了?你不是一直催我带你吃大餐吗?你这就吃饱了……”
*
回到天玄宗已经是傍晚。
祝弥火急火燎地去给良景生送糕点,以感谢上一次他的帮忙。
从灵兽台到泠音峰,祝弥兜兜转转钻了五个传送阵才到,其他弟子告诉祝弥良景生在泠音峰的瀑布边修炼。
祝弥到时,红日将半边天涂抹上磅礴余晖,良景生沐浴在那片霞光里,对着结冰的瀑布吹笛,青色衣角不时鼓动飘扬。
笛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空灵缥缈,崖边的寒风朔朔、草木萧萧带来的凛冽寒意仿佛都消融逝去,隐隐约约的哀婉惆怅溪水一般缓缓流淌而出。
不出多时,笛声戛然而止。
良景生转过来,祝弥还没从笛声里回过神来,本能地说,“你笛子吹得真好。”
良景生嘴角一弯,“这首曲子叫《思君》,你听过吗?”
“第一次听。”
“…这首曲子,据说是千年前一个乐师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作,他们年少夫妻,本该和和美美、恩爱一生,不料后来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再回来时妻子竟然将他忘了,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于是在哀恸中作出了这首曲子。”
“他的妻子后来,想起他了吗?”
“没有。”良景生看着他,“后来他的妻子又嫁给了别人。”
不远处站着的人愣愣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欲言又止,那张寡淡的脸笼上淡淡的哀伤。
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良景生心里冷嗤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祝弥把包好的糕点递过去,“谢谢你上次帮我。”
良景生:“我们见过面?”
祝弥神情呆滞,很是无助地啊了一声。
良景生嗤嗤笑起来,“逗你的。”
祝弥长舒了一大口气。
“时间久了,很容易就猜出来你是余舟。”良景生又说。
时间久。猜。
也许是一种好事。
不知道闻人语是不是也要靠猜,才能认出自己。但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不记得自己的脸的样子。
良景生从他手中接过糕点,“多谢你的糕点,待会儿我给陆师姐也送过去点。”
道谢告别后,祝弥瞄了一眼良景生身后,心想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结冰的瀑布呢。
祝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哗啦哗啦——
冻结的瀑布倏地泼落下来。
良景生看着突然涌动的水流,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回神,把那几包糕点从崖边丢了出去,目光才瀑布上转移到祝弥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忙活完这一通回到自己的寝房,夜也已经降临。
洗漱过后,祝弥盘腿坐在床上。
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朦朦胧胧的,看得不大清楚。
但他并不想看自己,白天杨振说的话一直在他的心头盘旋。
闻人语真的要和洛宁结契吗?
据杨振说的,修士的“结契”似乎比凡人的“婚约”要更高一级,闻人语这个混蛋该不会一只脚他两只船吧?
他还没死闻人语就准备这样做了?
他又不是要活很久!闻人语就不能先忍忍吗?!
祝弥越想越生气了,艹!起码也要等到他坟头草长出来再找小老婆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间弥漫上来,浸泡着他的整个心脏,心脏吸饱苦涩后无法承受地破裂开,祝弥一下又觉得喘不上气来。
一开始不是只想抱抱大腿吗?为什么……
祝弥两掌贴着镜子的把柄,将镜子来回地滚动。
突然地,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好奇的打探的,语气。
祝弥手一顿,有些尴尬起来。
一想到闻人语根本看不到自己,脸色才平静下来,“没做什么呀。”
闻人语似乎是不太相信,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笑,好似在嘲讽他拙劣的谎话一般。
祝弥一怔,来了火,质问,“你笑什么?!”
闻人语却不搭腔,只是问,“祝弥,你在担心什么呢?”
……
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和洛宁是不是……”
“不是,”闻人语回答得比他问的还快,“都说了没有给人当外室的爱好,也没有拿人当外室的习惯。你听谁说的?”
闻人语说得好笃定,祝弥感到一阵安定,心咚地落了回去,思索了片刻,没有出卖杨振。
片刻后,他又张嘴喃喃道,“你要是去很久,回来就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那怎么办?”
“……瞎说什么,不会有人比我记得你更久更深刻。”——
作者有话说:抱歉大家,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接下来会勤快更新的,爱大家[亲亲][亲亲][亲亲]
第22章
正如杨振所说, 闻人语、陆非池和洛宁三人实力的确远在其余弟子之上,前五名里剩下的分别便是泠音峰的良景生和百荣峰的房子铭。
参与试炼选拔的弟子要先通过设置的机关阵,机关阵一关比一关难 。
在此筛选之下只余下十人,这十人中表现较次的五人可抽签选择自己的对手比试, 最终胜出者即可获得试炼的机会。
抽到闻人语的, 是百荣峰峰主手下的小师弟。
那小师弟一见抽签结果,嬉皮笑脸地弃了权, 说自己现在才筑基大圆满, 和闻人语境界差得那样大, 一不留神就会打得掉个境界。自己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峰修炼呢!
境界突破极为不易,那小师弟弃权倒也无伤大雅。
可偏偏他是百荣峰峰主的小儿子,这可就不一样了。
这不仅丢了百荣峰的脸面,对场边坐镇观战的百荣峰峰主更是奇耻大辱!
峰主面上无光, 当即抽出腰带,怒喊着冲过去,“你看我不抽死你个没出息的!”
小师弟梗着脖子顶嘴, “你清高!你怎么不和他打?我现在好不容易马上要突破了,你叫我去跟他打?!”
“再说了,人一出生就是筑基境, 我起早贪黑勤学苦练十几年才到筑基境,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孽畜,还敢顶嘴?!”峰主已经闪到小师弟跟前, 玉制的腰带猛甩过去!
“我都多大了还打屁股, 我不要面子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娘——”小师弟一边哭喊着, 一边捂住屁股跟个猴子一样蹿了出去。
在场弟子顿时哄堂大笑。
鸟又长大了些,压在肩膀上已经十分有分量,在一片哄笑声中没完没了地啄祝弥的脸颊。
祝弥不胜其烦, 给鸟屁股来了一下。
“原来仙人收拾孩子也是打屁股。”杨振感慨。
刚打完孩子的祝弥:……
“是有点丢人,但闻人语可是元婴期!他今年都没有二十吧?太恐怖了!”杨振胳膊推了推身侧的人,“我看掌门之位多半也是他的了……”
祝弥正专心看着台上的比试情况,宗门内的比试讲究点到为止,故而台上的比拼多在于压制而非斩杀。
天玄宗以剑道驰名,四组比试中所使用的武器也以剑为主,唯独良景生不同。
身姿如松如柏凌空而立,素手执一管黑笛抵在嘴边,青丝随风拂动,眉目显得格外温柔多情。
一片炫目的刀光剑影中,笛声宛如山间溪水包裹着月光流淌过松石,时而婉转悠扬时而低缓哀婉,似欢歌也似悼亡诗,一时引得不少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全然忘了这是比试的现场。
甚至一边正在比试的弟子也受了影响,分出心来去听醉人的乐声。
良景生的对手挥剑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悍然凶锐的剑气劈向良景生时就像是被更强大的力量给压着,攻势从凶猛被迫柔和下来,到最后只是风一样轻抚着从良景生身边绕了过去。
良景生的衣袂飘扬而起。
……
一曲作毕。
突然一声尖锐的鸟啼刺入耳中,祝弥如梦初醒,立即抬手按住焦躁得想飞起来的鸟,“嘘——”
自打上回被罚之后,祝弥就被发配去给灵宠分食,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砍骨头分兽肉拌饲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唯一的好处便是此鸟的伙食得到了极大改善。
鸟越来越大,越来越闹人就是这么来的!
这次要是再闹出点什么来,祝弥毫不怀疑下一次出现在食盆里的就是自己了。
再抬头望去,胜负已然分晓。
良景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下了这一场比试。
虽说场上比试者皆是天玄宗的佼佼者,但佼佼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同样分明,不出多时,结果已经彻底明了。
胜出的还是那五个人。
杨振好奇地问,“诶,怎么没看到闻人语呢?他该不会料到没人敢和他打,是直接没来吧?”
祝弥也从头到尾没有看到闻人语的身影,“我也没看到。”
闻人语貌似从忙碌的修行中缓过来了,时不时会通过镜子和他说话,甚至有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照镜子,闻人语也会突然和他说话。
主持长老在台上宣布前往试炼的名单和时间。
这一场令诸多弟子心怀期许的比试就此落幕,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试图向强者发起挑战不过是不自量力。
但没有一个人会后悔这么做。
敲钟的弟子正预备敲下散场的钟声时,主持长老忽然抬手示意,制止了敲钟弟子的信号。
高台上,远远地只瞧见良景生似乎在和长老商议着什么。
台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不多时。
长老清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我们天玄宗向来鼓励同门友好竞争,今日机会难得,你有此心也在所难免,你想挑战闻人语,必须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应战。”
“不过他人不在场,日后再议吧。”
原来是良景生想挑战闻人语!
此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
祝弥也傻眼了,好端端的,良景生怎么想要挑战闻人语?难不成二人有什么冲突?可是据他所知,这两人话都没说过几句吧?
“我接受他的挑战。”
熟悉的声线不疾不徐,从天而降。
祝弥循声望去,高台边上的柱子上,一道挺拔的身影翩然而立。
就是不知道闻人语什么时候来的。
良景生似乎并不意外,话语中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闻人师兄,既然是比试,那就应该有彩头,你意下如何?”
闻人语同样冷淡,“你说的不错。”
“若是我赢了,那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是你赢了,你可以任意向我索取一样东西。”他扬了扬手中的长笛,“可以是这柄醒了器灵的五金相思笛,也可以是我的金丹。”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杨振尤为激动,晃着祝弥的肩膀,“器灵!那可是有器灵的法宝!还说可以给出自己的金丹!天呐,他是不是疯了?!”
祝弥被晃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杨振又絮叨道:“你可知道法宝有多难得吗?天地灵气涵养几百年才出一把,若是人为炼制,必须请化神期以上的炼器师才能锻造出来,更别说这期间要投入多少天材地宝!”
“金丹更不用提,若是被挖了金丹,好一点就是修为尽失、寿命缩减沦落为凡人,严重一点那就是道心破碎,甚至可能当场死亡!”
“他这是要问什么?!”
杨振说得祝弥也慌张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
“不可!”长老声色俱厉,“宗门内的比试向来点到即止,若是超出门规……”
“不用,”闻人语撩起眼皮,深沉漆黑的眼眸凝着他,“若是我赢了,你也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良景生低低笑了一声,望向他,“那便请吧。”
二人迅速达成了协议,长老只好让到一边去。
笛声低吟。
闻人语从体内召出流光剑。
这一次的笛声依旧极为动人,不过在场修为更深的修士立马察觉到了不同。良景生在笛声中倾注的灵力远比方才丰富成千上百倍。
那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静谧的湖水之下暗流涌动,静水流深,蓄势待发,只怕稍不注意就会被不见底的湖水吞噬。
忽而又有狂风暴雨大作,卷起湖面数十丈的波涛,猛地翻涌拍打在岩壁上,惊天的声响吓得人心神大震,陷入无底的惊恐与慌乱之中。
……乱神攻心曲!
在场的弟子纷纷运起灵力,护住自己的心神,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连一旁观战的长老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那笛声幻化成缤纷缥缈的云雾,丝丝缕缕在闻人语四周流淌,仿佛要他彻底淹没其中。
闻人语被这笛声蛊惑,顾及不上这还是在天玄宗,眼中精光与颈下的黑纹立即浮现了出来,剑光不停地斩向飞来的云雾。
然而那云雾却源源不断地遮挡他的视线,勾人心弦的笛声钻进他耳中,眼前一面接着一面的幻象,耳边一道接着一道熟悉却再也没听见过的呢喃,扰人心魄实难抵挡,一时间闻人语竟然有了左支右绌之势。
良景生飞跃至闻人语身前,笛子尾端抵住闻人语的颈侧。
闻人语勉强运行着自己的灵力,分出一丝神思,面前这人云淡风轻、运筹帷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你究竟是谁?”
良景生笑道,“你输了,应该是我问你。”
闻人语面色铁青。
良景生欣赏了好一会儿闻人语的狼狈,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提问,“那个炉鼎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你也是冲着他来的。”
“会有数不清的人冲着他来,只是我行动得比较早。”
闻人语睨他,眉毛轻轻一挑,“我留不住的东西,哪怕是毁了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不可能,”良景生笃定道,“你骗得了别人以为也能骗得了我吗?”
“宗门大选一剑穿心,他已经魂飞魄散,你来晚了。”
良景生眯起眼睛,缓缓道,“他就在这里吧?”
“别幻想了,他葬在荒山野岭,你惦记就陪他去!”流光剑劈开了笛子。
笛子却没有被良景生收回手中,而是兀自冲向了人群之中。
俨然是朝着祝弥去的!
……靠!
笛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而来,祝弥心头猛跳摔到一边,“砰”的一声激起地面上的尘土。
笛子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尾端化作尖锐状,不管不顾就要捅过来。
祝弥吓得连滚带爬往后缩,慌乱之中望见盘旋高飞的鸟,没有落下来要帮他的意思。
甚至已经摆脱攻击的闻人语,也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这一人一鸟,冷眼旁观么……?
祝弥霎时心乱如麻,空茫与不解齐齐涌了上来,愣愣地看着尖锐的笛子尾端化作一个圆点,在眼中逐渐放大。
分明还没有触及肌肤,胸口就已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电光火石间。
良景生目光从闻人语漠然的脸上挪开,轻飘飘喊了一声,“回来!”
笛子的尾端抵着祝弥的睫毛,硬生生停了下来。
明明只是一管笛子,祝弥却有种自己正在被从头到尾地审视的错觉,诡异得心里发毛,他头皮发麻,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笛子不情不愿地扭过屁股,慢悠悠朝良景生飞过去。
祝弥腿打着抖,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围人的脸上或是悲伤痛苦,或是喜悦兴奋,无一例外都沉湎在无法自拔的梦境,就连这一插曲都没能惊醒任何人。
祝弥惴惴望向对峙的两人。
无疑,是良景生赢了。
而且赢得轻松、彻底。
这么久以来,祝弥第一次看到闻人语在真正意义上输。
只是落败似乎没有对闻人语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看起来不狼狈、也不痛苦,机智的平静又淡漠。
良景生瞥过来一眼。
祝弥被那敏锐的眼神烫到,匆匆低下头去。
短促而清越的笛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些梦中人纷纷转醒,懵懵懂懂地看向周围,有人落寞也有人狂喜。
杨振是后者,眼角眉梢都蕴藏着消息,自是喜不自胜,对着祝弥激动得眼眶含泪,开口道:“啊啊唔唔唔嗯嗯……”
祝弥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杨振着急,手舞足蹈,“咳咳嘿嘿嘻嘻叭叭噗噗噗~!”
祝弥:“……”
最后,杨振放弃了挣扎,只是紧紧握着祝弥的手,企图传递自己的喜悦。
长老也醒了过来,很是尴尬,自己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会被这样的笛声唤醒久远的回忆,一想到第一次和女孩儿花前月下,老脸又是一红。
良景生没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眯起眼睛,希望从闻人语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没有。
这么快就从自己的笛声中醒了过来,心志倒是比他想的,要坚定许多。
闻人语不动声色,任由良景生打量自己。
片刻后。
良景生对着长老的方向,高声道,“泠音峰弟子良景生,自愿放弃试炼名额。”
一瞬后,围观者像炸了锅一样吵闹起来。
就在这纷扰之中,良景生对着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语气幽幽,“你最好早点回来,能赶在我把他找出来之前。”
“……那我祝你,早日成功。”闻人语挑起眉,冷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是谁还没分别就先犯分离焦虑症了,时时刻刻视奸中……
第23章
闻人语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案板上的筒骨被砍出一块骨头。
闻人语没有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才没有出手!
又有一截骨头被砍掉。
自己死了, 闻人语岂不是能和洛宁双宿双飞了?!
可是闻人语上次又说,他和洛宁没有什么。
可是……可是……
手起刀落间,案板被劈得砰砰作响。
手都麻了,祝弥停下来丢开刀, 抹了额角的汗, 在一旁的木凳子上坐下来,又叹了一口气。
那日良景生自愿放弃后, 从落败的弟子中再选出一人来, 只是当时他已经没有耐心看下去。
已经过去三天了。
今日一早, 恐怕闻人语就已经跟随大部队走了,就连那只死鸟也消失好几天了。
往常鸟也会自己飞出去逛,到点会自己回来,可是过去这么久了鸟都没有回来。
鸟又不会死, 倒是不担心它的安危。
说不定是跟着闻人语一起走了。
走了才好呢。祝弥又泄气地想,可是攒的粮食和榛子都在碗里冒出一个小山尖来了,再不吃就要坏了。
……算了。丢了吧。
祝弥垂头丧气好一阵子, 才缓过来。
抬起头来,发现青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祝弥被吓得人仰马翻,慌不择路地从矮凳上跌了下去。
艹, 闻人语才刚走,青岩这就迫不及待来索自己的命了?!
而且悄无声息,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一看就是来要他狗命。
青岩眼神不善, 祝弥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脚往后缩了缩, 上一次有那么多人在的情况下, 青岩都敢直接动手,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闻人语刚出了远门……
有了上次的失败经验, 这一次岂不是有备而来?!
青岩依旧没有错开目光,甚至优哉游哉、肆无忌惮地露出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鬼面獠牙,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压迫了过来。
祝弥四肢发软,他还没活够呢。
可是这里没有人能帮他。
不过眨眼的功夫,祝弥唰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过案板上的杀猪刀,刀尖对着缓缓走过来的人,“……你别过来!”
仔细看,攥着刀柄的手指紧到泛白,指节骨头的形状都透出来,手腕也跟着打颤。
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那张脸看起来竟然还是没有什么情绪。
……有意思。青岩又呲一下牙。
祝弥浑身上下下明显又是一抖,朝他大喊,“刀可不长眼睛,我昨天才刚磨过刀,很锋利的!”
他灵力一动,祝弥手里的杀猪刀哐当落地。
祝弥:“……”
人已魂归西天,有事烧纸。
青岩冷嘲 ,“窝囊废。 ”
祝弥飞速把捡起地上的刀,双手死死抓住刀柄,挥舞了两下刀,“退后!”
这次用了两只手,应该比一只手握得更牢一点。
青岩眉峰微微一动,灵力再次流动。
凡人手中的刀又飞出去。
祝弥愣了一瞬,然后“嗖”地一下将刀捡起来。
青岩又又又一动。
祝弥又又又捡起来。
如此循环往复第十回,青岩收手了。
祝弥再一次弯腰捡刀,只是这一回的速度慢了些。
他直起腰,和青岩大眼瞪小眼。
“呵,一把刀而已,有什么用?”青岩一边说着一边向祝弥逼近,身后留下一串串流散出黑雾的虚幻迷影。
不过眨眼的功夫,祝弥就被黑雾团团包围了起来。
简直就是瓮中捉鳖。
他的目光跟随青岩的身影转圈,却始终慢了一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抓手里的杀猪刀。
他提起精神,全神贯注,然后猝不及防、连人带刀飞了出去。
……
……
好在刀还是在手里的,祝弥又一骨碌爬起来,一回过神看到青岩的脸贴在自己眼珠子上。
祝弥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手里的刀就狠劈了下去!
只有一团浓稠的雾气被劈成两半,松松散散消失空气中。
“我在这里。”带着嘲弄和讥笑的声音,又从身后传过来。
祝弥猛地转过头,青岩的脸果不其然就贴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刀比上一次更快更用力地砍了下去——
不过是重蹈覆辙。
惹人恼火的挑衅的话语又从别的方向飘过来。
……一次又一次。
祝弥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不是怕的,怕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他是气的。
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青岩不只是想要自己的狗命,还想在自己死之前狠狠羞辱自己一顿!
士可杀,也可辱?!
“现在跪下来求饶,我可以大发慈悲放过你。”
见祝弥狼狈不堪,青岩满意地挑起一抹冷笑,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祝弥撩起眼皮,不管不顾地又来了一刀。
自然是没有砍到青岩,刀一下就碎成一堆裂片。
祝弥:“……”
青岩:“……还不死心?”
祝弥嘴角一抽,死什么心?他都恨不得把青岩打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才解气!
正这么想着,祝弥忽然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动静不太大,就是十分诡异。
听起来就像是……尿。
祝弥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青岩湿了的裤腿。
再往上看,一张铁青的死鬼脸。
……完了!
“你他娘的,干什么?!”青岩恼羞成怒,哪儿来的水?!
而且,往哪儿泼不好,偏偏要往自己裤.裆里泼?!
这里除了他和祝弥,根本就没有别人!
“不是我!”祝弥白了脸色,试图解释。
“不是你还有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泼了?”祝弥后退,“根本就没有对不对?我又没有灵力,肉体凡胎的,在你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做得到?!”
青岩褪去鬼面与獠牙,黑着脸给自己施了个净衣咒。祝弥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彻底没了捉弄人的心思。
青岩的脸色一变再变,祝弥捉摸不透,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片刻后,青岩声色俱厉,“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灵兽台的杂役,你去负责玲珑峰的洒扫。”
“……哦。”祝弥警惕地看着他,生怕青岩又对自己下狠手。
青岩克制着怒气,冷哼了一声,“半个时辰后,要是还没到,你就滚出天玄宗!他现在已经不在宗门内了,我劝你皮收紧点!”
祝弥心虚地应,“……知道了。”
青岩气得七荤八素地走了,祝弥回过神,将已经空了的水桶和刀收了起来,急匆匆地赶回去。
*
玲珑峰是陆逍遥生前的居所,她不收弟子,自打她陨落后,玲珑峰只有闻人语一个人住。
玲珑峰与其他山峰相隔甚远,孤峰独立,远远可见峰顶云雾袅袅、仙气缭绕,自山脚起阆苑仙葩、神鸟仙禽无奇不有,一路风景美不胜收。
玲珑峰灵气极为充沛,数十条灵脉源源不断地供养着其中生灵,一切都井然有序又生机勃勃。
闻人语的洞府在峰顶。
明明在这里住过好一阵,但这一次祝弥还是觉得这里陌生。
而且比上次冷清、寂寥。
他负责洒扫的区域是玲珑峰北面半山腰的一处院子。
只不过是一处院子,自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特别大,也不是特别脏,扫起来也不是很费劲。
中途青岩来看过一眼,很快又走了。
青岩催得急,他来得也急,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杨振打一声招呼。
原先是想留个字条,可是他又不认字,估计杨振自己也不认得,只好转而求其次画了简单的示意图留下。
也不知道杨振看懂没有。
叶子早就掉光了,这时候院子干净得很。
祝弥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木棍,笔直,利索,像一把剑一样。
脑海里浮现出闻人语舞剑的模样,挑、刺、削、捣、劈、砍……每一招每一式都赏心悦目。
他捏着木棍,胡乱地学起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都要黑了,祝弥感觉自己跟个猴子一样滑稽可笑,不得章法要领,左支右绌、歪七扭八,要是被哪个师祖看到了,只怕要被连夜逐出宗门,还要倒赔宗门五百灵石。
祝弥泄了气,颇为丧气地去洗漱。
玲珑峰较远,他是坐飞舟来的,还在飞舟上他就已经看到自己在的这地方有一汪灵泉。
也没人跟他抢,比从前方便。
祝弥洗完躺在床上,心想自己以后这日子只怕是好山好水好不无聊。
没一会儿,祝弥掏出镜子,来来回回地把弄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闻人语到哪儿了。
……该不会背着自己跟洛宁你侬我侬吧?这天高路远的,自己拿他没办法呢。
祝弥急得坐起来,对着镜子“喂”了好几声。
没得到回应。
祝弥泄了气,又很小声地叫了几下后,“闻人语你这个王八蛋负心汉人渣……”
刚准备进门的闻人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借着月光,祝弥抬起头,片刻后,他嘴角嗫嚅了两下,神情空白。
“怎么不说话了?”
祝弥:“……我没说话。”
“你刚刚说得不是很起劲吗?我都听到了。”
“……”
祝弥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不是出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虽然但是,他还是很开心的。
“不回来怎么知道你有这么多意见?”
祝弥:“。”
他眼睛定定地看着闻人语,低下声轻轻地说,“我错了。”
闻人语喉结滚动了一下。
祝弥没有听到他说话。
闻人语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他,“你睡吧。”
祝弥瞄了他一眼,往床的里面挪了挪,一言不发,十分乖顺地躺下了,但依旧没有闭眼。
闻人语垂头问,“你干什么?”
空气安静得仿佛能听到月光洒落在树梢的声响。
“……你不睡吗?”
闻人语在想,要怎么和祝弥解释修士并不需要睡觉这件事。
这不异于一场邀请。
或许并不需要解释。
一息后。
祝弥谨慎地继续往里挪动,腾出更多的空间来。
但是闻人语只是把手覆到的眼皮上,很轻地往下一拢,“睡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祝弥眼皮越发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许久之后,闻人语拿开自己的手。
宽衣,解带,上床,一气呵成。
祝弥竭力留下了一截空间,但这张床拢共就那么点大。
闻人语躺下,抓着祝弥的手,指尖在祝弥手背上摩挲几下,紧接着,他对上祝弥的眼睛。
祝弥翻过身,对着偷被子的贼毫不客气地问,“你不是说你不睡吗?”
偷被子的贼本人坦坦荡荡,“我没说过。”
祝弥的声音染了睡意,带一点细微的沙哑,困倦得毫无防备。
闻人语将人连同被子拢进怀里。
额头猝不及防地贴到了一起,脸挨得很近,呼吸彼此纠缠着,只听到两道此起彼伏的扑通声。
温热柔软的吻,却像烙印一样落下来。
祝弥热得头昏脑涨,看不清闻人语的脸,破罐子破摔地把脑袋埋到他肩上,呓语一般迷迷糊糊,“我要睡觉了。”
然后很不客气地把腿缠到闻人语腿上。!!杵着他大腿跟!!
祝弥猛然清醒,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结结巴巴的,“你……你是不是……”
“……我没有。”
“说谎天打雷劈!”
话音稍落,窗外轰隆一声响雷。
“……许是哪个师兄在渡雷劫。”
祝弥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你当我是傻子吗?”
闻人语竟然笑了。
虽然声音很轻,但嘲讽意味几乎拉满。
祝弥怒不可遏地咬牙,却不料脸被掐着抬起脸,紧闭的齿关立即被粗暴撬开,欲盖弥彰的欲望赤裸裸地在他口腔里肆虐起来。
氧气一点一点地消耗干净,从胸口出漫延而出的酥麻流窜全身,他无法承受地打了个颤,随后整个人又昏昏沉沉的,仿佛漂浮于温暖的海浪之上,摇摇晃晃地任由自己胡作非为地挤到闻人语身上。
箍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些。
要被勒死了。
算了,死就死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睡吧。”
祝弥听到梦里的人,再一次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此处应该有掌声[摊手][摊手]
第24章
“手腕发力, 想象前面站的是你的仇人,杀了他!”
祝弥照做,却不免被身后似有若无的气息扰得分心,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的肩膀。
……有一点热, 还有一点痒痒的。
正着分神, 手腕却突然被抓紧带了出去。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练习同一个动作了,祝弥堪堪收回眼神, 心想其实就算是头猪也该学会了。
自己当然也记住了。
但是这个人却似乎对他的智力水平十分没有信心那样, 带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累了。
这人却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意思。
祝弥想开口说话, 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黏住了,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他稍微挣了挣,没能挣脱怀抱的桎梏。
然而,身后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脑袋微偏在他的视线里低了下来。
面目模糊不清。
祝弥用力眨了眨眼,模糊了视线的白雾便一点一点从那张脸上褪去,眉毛露了出来, 然后是浓黑的眼眸,平静得几近冷漠。
又掺杂了一丝不可多得的温情。
那是祝弥熟悉的。
一张脸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祝弥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不要分神。”闻人语提醒他。
祝弥刚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说不了话, 只好对着他笑了一下。
闻人语却眉头一皱,带了点警告的意味,显得有些严苛, “祝弥!”
心脏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严厉叫唤猛地攥着提了起来, 他仓皇着睁开眼——
是梦。
祝弥大口喘起气, 下意识抹了抹额头的汗。
过了好一阵,他才平静下来。
祝弥顺手揉了一下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向空空如也的床外侧。
梦太过真实,叫人恍惚。
闻人语已经走了。
他对着微微凹陷下去的褥子,怔怔地发起呆来。
不多时,一道惊天大嗓门从天而降,冲破屋顶轰向太阿耳朵,“余舟——!”
祝弥打了个激灵,欣喜之余多了一丝诧异,这个点杨振怎么来了?!
“你起来了没有?!”
祝弥张嘴,“起来了。”
三个字却意外喑哑,连自己都听不清,更别提还隔了一段距离的杨振了。
杨振马上就要到门外了,门却还锁着。
祝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无意中摸到了自己的裤子,黏中带湿,甚至还要一小片地方是硬的。
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起来。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祝弥情急大喊,“你先别进来!”
推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听到杨振不满地质问,“不给进?你屋里是不是藏人了?!”
“我,我还没穿裤子!”
“没事啊,都是男的你怕什么?大不了我也脱了给你看!”
“不行,不行啊!”
祝弥急得团团转,慌慌忙忙换好裤子后发现闻人语还给自己留了信,还有一把木剑,匆匆瞥了两眼后,这些东西全都被塞进了柜子里,锁死。
做完这些,祝弥才佯装镇定,深吸一口气后,拉开了门。
杨振疑神疑鬼,脑袋地越过他往里探,“真没藏人?”
跟在杨振身后的青岩目光犀利地扫过来。
祝弥心里头立即咯噔了一下,他肯定知道闻人语来过自己这里了!他眼神闪烁,抿了抿唇回答杨振,“……没有。”
“那你还半天不开门?”
顶着青岩异样的眼光,祝弥干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解释。
杨振随便瞟了两眼,就克制不住兴奋转过身来,激动道:“你猜猜我为什么来这里?!”
祝弥配合地给出回应,睁大双眼满怀期待,“为了什么?!”
“当然是……!”
“是什么?!”
青岩没忍住打断他们,“为奴为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杨振:“……”
祝弥:“……”
“从今日起,杨振调过来负责玲珑峰的每日巡察,我会不时来检查,别以为你们离管事台远就能为所欲为!”
祝弥全然忘记对青岩的恐惧,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目送着他远去。
人一消失在视野中,祝弥立刻扭头肩膀拱了拱杨振,然而刚刚哈兴高采烈的杨振却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焉了。
祝弥收回自己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杨振怒了努嘴,不大开心,“他刚刚说的对啊,要是一直当个小小的杂役,那有什么意思?总不能低人一等一辈子。”
祝弥怔了一瞬。
“过段时间宗里要给杂役开课,可以学各种各样的技法,可以学认字也可以学宗门里的剑法,每个人能学两样,若是学有所成,到时候回凡间也有了谋生的手段。”
“我挺想去的。祝弥,你去吗?”
祝弥忽地感觉肩膀一重,尖锐的隼爪扣着肩膀,他下意识看过去,是鸟回来了。
大了,也重了,蜕变成一只体格正常的猎隼,立在他肩头,目光如炬,威风凛凛。
祝弥回过神来,“我也去。”
*
三千里外。
“师兄,你回来了,”洛宁原先绷紧的眉头倏地松开,快步朝他走过去,关切道,“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闻人语一顿,片刻后才回答,“嗯,拿到了。”
“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
陆非池也凑过来,好奇地问,“师弟,你究竟忘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这么远了还要赶回去取。”
闻人语:“……”
洛宁顺着推测,“难不成是什么制胜法宝?”
“亦或是灵丹妙药?”陆非池跟着接话。
“……都不是,只是惯用的香料忘记拿了。”
洛宁悄悄放下心来,若是闻人语回去取这些东西也无可厚非,只是闻人语回去之前,他提出要陪同闻人语一块回去,却被一口回绝,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自然是知道陆逍遥给闻人语留了不少好东西,闻人语要用的时候也不会藏着掖着,这些东西……以后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就连闻人语都得是自己的。
若是闻人语真的能飞升,那自己的好日子岂不是也指日可待?
想到这儿,洛宁堆出一个笑来,“师兄,这次虚幻迷境我想跟你一起走。”
迷境内险象环生,为了保证安全,同一个宗门的弟子都是结伴而行。若是如此,洛宁根本就没有必要特地说这一遭。
除非闻人语想脱离大队伍。
闻人语撩起眼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洛宁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矜持与淡然。
听明白了这言外之意,陆非池却有些担忧,“那你们可要注意安全,若说掌门候选大比你们都不在,我就白捡便宜了。”
“师姐,捡便宜还不好吗?”洛宁笑她。
陆非池一把将自己的佩剑欻地插进土里,细细的柳叶眉倒竖起来,“那多没意思!要比就光明正大地比,修行之人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不如回家喂猪算了!”
“师姐,你说得对,若是师兄输了,宗门交到你手里,我爹和长老们也会安心的。”
“那是自然!”陆非池得意道,“且等着几日后我带着你们把其他宗门全都比下去!”
天玄宗这一代弟子人才辈出,光是掌门座下的张不凡、陆非池和洛宁就已经是云天大陆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这一次还带上了宗门内另外两个杰出的弟子,说只压其他宗门一头必然是谦逊之谈。
至少压个三头都没问题。
最备受期待的弟子都来了,光是派出随行保护的长老都带了五个,再加上已经在目的地的洛掌门和大师兄张不凡,此番出行,阵容可谓豪华。
这也就意味着,此次试炼,容不得一点差错。
闻人语闭着眼,却还没进入修行状态,只是在想青影流碧的第一式。
哪怕只起到一个强生健体的作用,那也够了。
*
在玲珑峰的活比灵兽台少,杨振和鸟又回来了,祝弥过得也不寂寞。
就是最近上课让祝弥头疼得很。
他是个学渣,穿成个籍籍无名的炮灰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改变。
课本上的字实在眼熟,祝弥估计它已经认识自己了,然而自己还没认识它。
又写错了。祝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或许这是自己的报应。
就像别人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但记不住自己的脸。
再不好好学,别人辨别自己的方式就要多一个了——一直考倒数第一那个傻子。祝弥捏起手中笔,老老实实临摹了一遍。
“诶,你听说了吗?”刚写完,突然有人一副八卦口吻地冲他讲话。
祝弥仰头,“听说什么?”
那人眼珠子上下打量他,“我怎么没见过你?!”
祝弥:“……”
“不过我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人抱胸,居高临下地说话,“山脚下不少镇子的坟都被挖了,据说是刨地三尺,每一个挖出来的坑能比原先大这么多,能再埋三个人!”
祝弥大惊失色,“谁干的?为什么要挖人家的坟?不怕被鬼缠上吗?!”
“怕个屁!镇上的老百姓都说凶手是不是人都不好说呢!若是人,谁会干这么缺德的事情?连别人祖坟都刨!”
“而且听说凶手都是晚上动的手!有人为了防止自己的祖坟被挖,就提前连夜去守坟,本以为这样就能抓到罪魁祸首,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祝弥睁大眼等回答。
“结果守坟的人一到点就睡过去!”
祝弥:“……?”
“但诡异的不是这个,是守坟的人第二天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睡觉!而且不止一个人这样!是每一个!无论他们多么努力试图守护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但坟还是一个一个被挖,附近的坟都要被挖光了!”
“那下一个目标,岂不是我们天玄宗?”
“嘿,你怕什么?”那人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那么多阵法,一般人进不来我们这里的,放宽心吧兄弟!”
杨振从门后探出头,朝他喊,“余舟,走了!”
“诶,来了。”祝弥赶忙把那人的手从自己肩上拿走,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一搂,快步走过去。
一把木剑有模有样地背在身上,杨振此刻满头大汗,见他来了便努努嘴,“方才那人谁啊?”
“不认得。”
“我还以为你跟他挺熟呢!”
“没有啊,我只跟你熟。”
杨振突然低头不说话了,只是一味加快脚步。
祝弥不解,只是一味追赶,看到杨振背上那把剑,又想起闻人语留下来的那一把剑和小人书。
梦中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眼前涌动起来。
闻人语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希望自己也去学剑?
选课之前他又去测了灵根,预料之中的纯粹五灵根啊,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跟修仙问道这种事沾不上半点边。
唉。
此时已是仲春,春风徐徐,祝弥回到玲珑峰扫完院子,把尘封在柜子里的木剑和小人书拿了出来。
小人书上没有注解,大概是闻人语知道他不认字所以没留。
思及此处,祝弥咬牙,可恶,竟然看扁他!
……那他就扁扁地走开!扁扁地上课!
然后扁扁地脱掉文盲的外衣,再扁扁地惊艳可恶的闻人语!
祝弥兜了一肚子的不服气,冲到院子里去,照着梦中的动作比划起来。
祝弥握紧剑,刚挥出去第一下,栖在屋檐角的猎隼不堪受辱地嚎叫起来。
他手一抖,木剑哐地落地。
……
……
祝弥弯腰捡起剑,剑尖指过去,怒目而视,“你再乱喊,我就把你拿去炖汤!”
猎隼吱哇乱叫,翅膀乱扑着飞到祝弥剑尖落脚。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
随后,鸟猛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翅膀根。
见祝弥没反应,又多来了几下。
似乎是觉得祝弥那两下子实在不忍细看。
岂有此理!祝弥怒从中来,将剑舞来舞去,企图把猎隼从剑上甩下来,鸟却一蹦一跳,专挑他的空子要落在剑尾。
这么一来一回地比划着,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祝弥气喘吁吁,眼看着猎隼嘎吱嘎吱叫着就要飞出院子,分明就是在嘲讽他!
于是拔腿就跟上了。
若说平常,祝弥肯定是抓不到它的,尤其是此时天黑,漆黑的羽毛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可偏偏猎隼扑腾一次三回头,祝弥不想追了都没办法。
他来玲珑峰有一段时日了,日日扫完峰顶扫峰脚,对路还是熟悉的。
此时越走越不对劲,夜风一吹,瘆得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祝弥停下脚步,朝前面的猎隼叫唤,“我认输了!你快回来!”
猎隼啼了一声,啼鸣声透亮刺破云霄,祝弥一个激灵扑过去。
天玄宗有规定,若无特殊情况,过了亥时不许随意走动。
看天色,这会儿也八九不离十了。
被杨振发现倒没什么,要是被夜间巡山的弟子发现那就麻烦了!
扑了个空,祝弥险些摔倒,只得好声好气地说话,“嘘,你别叫,好吗?”
好的。
当然不好。
它呼地一下又振翅飞走了。
祝弥喘了口气,转过身,不想追了。
他抬脚要走,不料忽觉脚下一松,整个人立即滑了出去!!!
此地地势陡峭,只有一些刚长出来的毛茸茸小草,祝弥摔到地上后也抓不住,径直往地处滚下去!
途中貌似还腾空了一小会儿。
祝弥不是很确定,感受不到痛意,只觉得昏昏涨涨的,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祝弥是被人踢醒的。
“喂喂,别偷懒!最后一趟了,快起来!”那人极为不耐烦,质问道,“你的铲子呢?”
脑袋上传来的刺痛逼得祝弥恶心得想呕,但他撩起眼皮窥见周围一行鬼鬼祟祟的人影时,心惊肉跳地咽了一口气,缓缓地从地上起来了。
不懂要铲子干什么,但这人显然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一员。
祝弥压着声,“还有吗?给我拿把新的吧。”
那人啧了一声,反手在自己的兜篓里翻了两下,没一会儿递过来一把小铲子,“给你,别再弄丢了,再丟就没了。这玩意儿重死了,就该给老子加点酬金……”
祝弥接过,顺口道了谢。
那人瞄了他两眼。
祝弥忙低下头,艹,说错话了,自己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而且偷偷摸摸能进来天玄宗,多半有什么规避阵法的歪招儿。
而且看这匪里匪气的小领头,这蹑手蹑脚的架势,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旦发现自己是假冒的,搞不好一铲子就敲到自己脑袋上了。
一时不住担惊受怕起来。
片刻后。
那人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
“赶紧跟上!”
祝弥呼了一口气,混进队伍里。
走了有一阵子,祝弥算是发现了,这帮人专挑隐蔽的路线走,即使是有巡查的弟子,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踪。
约莫两刻钟后,带头人停了下来,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穿过狭窄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是一块平地。
借着火把的光,勉强能判断出来这地儿是一块墓地,除了凸起的小坟包上那棵飘香的梅花,并没什么特殊的。
甚至连墓碑没立。
也不知道是故意没立,还是墓碑不见了。
铲子。坟墓。
祝弥忽地福至心灵,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挖坟的吧?!真挖到天玄宗来了?!
目的地到了,领头的却迟迟未动,就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一行人十分沉默,或坐或倚地歇息,祝弥默默数了一下,一共九个人。
究竟在等谁?
祝弥想揉揉自己的伤口又不敢,用铲子一下一下铲地上的土。
玲珑峰从前是荒山,陆逍遥担任掌门之后才以一己之力养起来的,座下没收弟子,自己也葬身于不周山,那这个坟里住的又是谁?!
没多久。
祝弥瞟到领头的站了起来,顺势看了过去。
凭空出现那人身量不高,络腮胡香肠嘴,相貌奇丑无比。
是莫道诡!
祝弥当即心跳加速,头埋得更低,自从换了个新身份后,除了良景生他还没有碰到过真正意义上认识自己的人。
只是良景生与从前的自己也仅有一面之缘。
莫道诡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可比良景生熟悉得多了。
他该不会认出自己吧?
自己是这个队伍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到目前为止竟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祝弥悄悄地挪了挪地方,力求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莫道诡似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好了好了别靠过来,赶紧挖,不然天亮了!”莫道诡低低压着嗓子催促,“挖完给你们酬金,找到宝物我就告诉你们凡人修行的办法!还能给你们推荐整形的仙师!”
“小点声,不要说话啊!”
依旧是满嘴子胡话,分明就没有人出声。祝弥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装模作样地挖了几铲子土。
“那边那个,”莫道诡忽然又出声,“你过来!”
祝弥假装没听到,手抖着铲土,点的千万别是自己……
“诶呀,”莫道诡一听就着急,随脚踹了一下领头的,“快叫他!”
领头的开了口,“刚刚那个小兄弟,说的就是你,快过来仙师这里!”
这下想装听不到也没办法了,祝弥颤颤巍巍地转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要一章!!
第25章
祝弥半个脚印半个脚印地磨蹭着。
但架不住就那么大点地方, 再怎么脱也不过是三五分钟的事情。
莫道诡明显吸了一口气。
那是他耐心告罄的信号。
司马当活马医,祝弥唰地站起来,快步小跑到莫道诡面前。
莫道诡盯着他。
祝弥佯装镇定,平视他。
莫道诡嘶了一声, “你这长得……”
祝弥睫毛一颤, 一时心跳如雷,不敢说话。
“稀奇哈, 我有个朋友可谓是丑陋不堪, 你这还不如他呢!”说罢, 他自己又嘿嘿笑起来。
祝弥:“……”
笑完了,莫道诡忽然朝他伸出手来。
祝弥下意识往后退,拿手半遮住自己的头。
“嘿,”莫道诡颇觉稀奇, “你挡个什么劲儿啊?你这脸没意思,看了跟没看一样,我才不要看你。”
“……”
“你铲错地方了!往这儿铲!”
祝弥乖乖蹲下来, 奋力地铲起来。
“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是哑巴吗?”莫道诡又问。
祝弥背对着他,夹着嗓子,“小的声音难听, 怕仙师听了耳朵不舒服!”
这一句呕哑嘲哳,要昂扬顿挫,确实难听得要死。
莫道诡认同地点点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待会儿多给你点酬金!”
“多谢仙师!”祝弥兴奋地回他。
“诶呀你快闭嘴吧, 我的耳朵!你说的真是没错!”
跳过一劫,祝弥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专心地挖起土来, 脑海里默念,仙人你要是寻仇就认准身后这个大耗子啊,我可是被迫的,对不住了……
这份地实在不大,加上自己十个人,挖坟绝对是够够的了。莫道诡却焦虑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抄了铲子加入了挖坟的队伍。
同行的人叹为观止,没一会儿就越发努力地挖起坟来。
祝弥:“……”
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法宝,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又小心翼翼。
而且莫道诡分明可以用灵力,这会儿却只能和他们一样用铲子,只怕是为了不惊动宗内的灵力平衡才这般被迫无奈,做贼心虚!
祝弥谨慎地避开了梅花根部,生怕这梅花以后修炼成精了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积极麻溜地梅花完好无损地掘出来,放到一边后肆无忌惮变身挖土机。
浩浩荡荡挖了许久,一直到整块地挖了足足有他腿那么深,都没能看到棺材,只要一件腐烂的外衫,寂静地躺在里头。
那件外衫沾了土,早已看不出颜色和图案。
挖了这么久,除了这件外衫,剩下的都是些平平无奇的石头。
宝物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莫道诡不顾手上的泥巴,抓狂地揪头发,来来回回地踱步转悠。
只听得他深深大出气,一看便是焦躁到了极点。
其余人默契地不敢出声。
半响后。
莫道诡掏出一块类似于灵石的东西来,对着那玩意儿叫了几声。
没一会儿,那头便有了回声。
……传音石。难道莫道诡还要同伙?
祝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莫道诡没有要避开他们的意思,“你那边怎么样?找到了吗?”
“还没挖完,你那边呢?”
熟悉的声音。祝弥心神大震,这不是祝闲吗?
这两人为了什么法宝狼狈为奸?!
“我挖完了,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你没找错地方?”祝闲不快地质问。
“当然没有!是个坟,里面还要衣服,就是没有宝物。”
“我这边还有一会儿,你既然挖完了那就赶紧撤,天快亮了,被发现就麻烦了。天玄宗的人向来爱斤斤计较!”祝闲语气冷淡又不满。
“知道了!才不用你这个老不死的教我做事!”莫道诡同样不满,哼了一声把传音石揣进自己的衣袖里。
莫道诡这时才拍了拍手掌,喃喃道,“算了算了……说不定下一次就找到了。”
这一次为了避开天玄宗的注意,大费周章把这么多凡人运进来,结果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莫道诡越想越不开心,还是挖别的地方方便,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不用费脑筋跟人周旋……
烦死了!
要不是还在天玄宗里,他就立马炸两个坟包泄气!
莫道诡发号施令,“走了!原路返回!”
祝弥在一旁听得额角忍不住一抽,挖人家坟还嫌人家小气……好在天快亮了,自己再拖拖时间说不定能等到巡察的人发现异样……
那些人又排成队掉头。
祝弥慢下速度,故意走到队伍的尾端。
天光亮了许多,一行人返回的脚步比来时轻快。
祝弥头越来越低,走得也越来越慢。
走到半路,莫道诡发现了他的异样,着急得直跺脚,“你快点啊!待会儿要是被天玄宗的人抓住了我可不管你!他们很凶的,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个魔头对于别人多么赶尽杀绝……!我可救不了你!”
祝弥小碎步跑过去,惶恐道,“仙师,别丢下我!”
“我恨不得给你施法让你的腿又长又壮实!可是我不能!所以你快点!离入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紧赶慢赶,大概离出口越来越近,压抑的气氛慢慢地松散不少,开始有人说起自己一会儿拿了酬金要去酒楼潇洒一顿。
祝弥却心焦起来,自己总不能真的跟着走吧?!
……终究还是到了。
入口的地方是一块黑扑扑的巨石,在陡峭的崖石里丝毫不起眼,而且这隐蔽的地方恐怕连闻人语都没注意到过,也不知道莫道诡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莫道诡这时又不着急赶他们了,掏出传音石开始喊话。
祝闲照样回得很快,只是语气格外烦躁,“干什么?”
“你还没挖完?你到底行不行啊?你白长那么多年纪啦!不中用!”
“这里地下还要一层暗坟,看着像是被镇压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天玄宗的什么腌臜事儿,人手不够自然就慢一点。”
“再说了,老鼠天生会打洞,在这方面我再修炼个三百年都比不过你。别发你的鼠颠了,耐不住就回去找只老鼠交.媾。”
祝闲语气重归不紧不慢,嘲讽意味十足。
“你你你……!你早说你不行!我会多分些人给你!”
“不说了,你先走,别惹事。”祝闲一下又没了声音。
莫道诡吃了瘪,气冲冲地扫视一圈。
祝弥迅速收回目光。
“你们几个,进去吧。”莫道诡对着他们,大手一挥。
几人饺子下汤一样进了传送阵。
祝弥眼下似乎也只能当饺子了。
杨振这会儿不知道做到哪个梦呢!
祝弥排在最后,他前面是那个小领头。
莫道诡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喊住祝弥,“慢着!”
祝弥不敢动,小领头以为是要说酬金的事儿,扭头殷勤道:“仙师,怎么了?”
“我问你,前面进去了几个人?”
领头的一头雾水,如实回答道,“八个。”
八个。
“八个!加上你,九个!那他是哪儿来的?”莫道诡转过来,指着祝弥。
领头的大惊失色地看了过来。
祝弥:“……”
露馅了!快跑!
身形不过轻轻一晃,祝弥就被定在了原地。
……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这法术未免太实用,人人都会!
“说,你是谁?!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莫道诡鼠光如炬。
祝弥破罐子破摔,无力闷声道:“……我也不知道。”
莫道诡倒是想施法让这个冒牌货说真话,可是在这里稍微多用点灵力势必会引起天玄宗的注意。
莫道诡气急败坏,祝弥负隅顽抗眨眨眼。
莫道诡又看向一边的小领头,小领头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模糊的夜色中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我打死你!不是再三强调过要保密!人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你不知道?!”
小领头猜到了祝弥是怎么混进队伍的,大概就是他躺在地上又起来那时候,他慌乱解释起来,“我我,我半途中碰到他躺在地上,以为他是一起的,就让他起来赶紧走……”
“你说他本来就在那里?!”莫道诡偏头瞪祝弥,“你是天玄宗的人?!”
祝弥陷入沉默。
莫道诡又愤怒又纠结,把人带走天一亮天玄宗就会知道人失踪了,把人杀了最好!但在这儿之前,他要问出点东西来!
“我问你,天玄宗有没有个叫祝弥的?”莫道诡气势汹汹,把随身携带的画像展开在他眼前,火把凑近画像,“长这样。”
祝弥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原生脸蛋,摇了摇头,说,“他死了啊,你们不知道吗?”
说自己死了,怪怪的。祝弥抿了抿唇。
“你老实交代!真的没有吗?谁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的,我当时都看到了。”祝弥神色变得认真,试图向莫道诡描述当时的情形,张嘴了好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
仿佛被一剑穿心这件事自己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就好像是自己只是在温春来和乔阴语焉不详的话里和一些道听途说的八卦里,自动脑补出了一出隐隐约约的画面一般。
……这也太诡异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祝弥再次强调。
“那闻人语有没有对谁特别好?”莫道诡换了个问法。
隔了一会儿。
“洛宁……师兄。”祝弥不情不愿地回答,眼睛往上瞟,蓦地怔了一瞬。
“我看你根本没说实话!”
“我就是一个杂役,平时都见不到闻人语,知道这么多就不错了。”祝弥嘟囔。
莫道诡压抑着愤怒,啊啊啊地喊了一会儿,“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一点都不上进!你要一辈子当杂役啊?!你要是努力一点会只知道这么表面的东西吗?!”
他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又觉得祝弥废物得不可饶恕,倏地伸手掐住了小领头的脖颈,“你看好了,这个人死了就是你害的!”
莫道诡没有继续用灵力,但使出的力气又绝不是常人可比拟的,小领头几乎都没有挣扎的过程,只是咯咯两声腿脚和手臂就软了下去。
小领头已经是将死之状。
祝弥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冲击得头晕目眩,恶心得直想吐,颤着声,“你放开他!”
莫道诡没松手。
“我说……!”祝弥妥协。
莫道诡手中被擎起来的人像块肉一样,砰地掉在地上。
莫道诡把耳朵侧过来。
就在此时。
祝弥肩膀下侧骤然受击,身体的紧绷悄然逝去,他飞速弯下腰把那小领头一脚踹进了那黑魆魆的石头洞里。
“你……”莫道诡脸色一变。
“我就是……一个小小杂役而已,我真的不知道!”那一脚太用力,祝弥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往后躲。
莫道诡朝他扑了过来。
不过没能成功。
潜伏暗处的人终于现身,短促的笛声宛若一把把尖刀,割破了黎明将至前的平静。
莫道诡不得不掏出自己的大铁锤,叮叮当当地把良景生的攻击挡了回去。
“他们还有一批人,在一个有地下暗坟的地方!”祝弥躲到一边提醒。
良景生肩头一滞,显然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你回去叫人!”
祝弥扶墙站起来,歪七扭八地跑了几步,然后啪地跪趴在地。
渐渐明晓的晨光中,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俱是分了神。
良景生欲言又止。
莫道诡更觉他蠢得不可理喻。
祝弥:“……”
祝弥苦哈哈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吐了几下,直到把憋了一整晚的酸水吐光了,才撑着软绵绵的膝盖起来了。
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了。
*
祝弥通报得及时。
祝闲带领的另外一批人被抓了个正着,只是为首的祝闲和莫道诡到侥幸逃脱。
天色微亮,被活捉的那几个凡人被压在天玄宗的问事堂。据称,不只是天玄宗被挖了坟,可以说是天玄宗及其方圆几十里的坟头都被人掘了个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连长明城也被殃及,情况比天玄宗还要严重。
闻人语才是真真正正被挖了祖宗十八代的那个人。
而祝弥挖的那个,是陆逍遥的衣冠冢。
祝弥作为目睹者,有幸一同入场。
只是那几个凡人都是花钱雇的帮工,问来问去也只是说是为了找一件极品法宝。
至于是什么法宝,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问完了那几个凡人又被带下去,按长老的意思是给些教训再放了。
随后要问到祝弥,祝弥如实把自己的经历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你提到了有另一批人在什么坟,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弥不明所以,“我听他们谈话的时候提了一嘴。”
“你明确说到了地下暗坟这几个字,你说你当时很害怕,你没有怀疑过自己听错了?”
“没有啊,”那弟子的语气很有压迫感,祝弥倍感压力,绞了绞手指,“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说话……”
一旁的青岩面色暗沉,出声提醒道,“他不过一个新入门的杂役,连各位长老的面都不曾见过,问到此处就差不多了吧?”
暗坟一事涉及天玄宗秘辛,而祝弥这个蠢货无知无觉。
但这又关这个蠢货什么事呢?
青岩一说,问审的弟子和长老们一时间脸色微妙起来。
没有再问下去了。
蠢货朝他投来感激的眼神,青岩不胜其烦地躲开他的目光。
下一个要被审问的是良景生。
相较于祝弥的不安,良景生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只是问题远超祝弥想象的刁钻、冷酷。
“当时你和那人打斗,按你的实力,你理应能拖到我们去支援,但是那人却跑了。”
“我不过是金丹期,那人修为深不可测,我如何能留得下他?”
“但是闻人师兄曾与他交过手,不说打得有来有回,起码够得上一炷香之久,你和他交手比这还要短得多。”
良景生面色还算从容,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悲戚,“……我曾对一人一见钟情,可是他却惨死于闻人语剑下。”
“甚至被打了个魂飞魄散。我和他才刚刚认识,话都还没说上几句,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心意,一想到这一生都不能再和他见面,我……”
怒发冲冠为美人,也算解释得通他当时为何能击败闻人语。
说到死去的那个凡人,这便是天玄宗的另一桩丑事了,天下皆知。
再说下去,就是长老们教诲不当,脸面又如何挂得住?
堂内一片岑寂。
良景生深吸一口气,似乎竭力才从那情绪中抽离出来,陷入了沉默。
……
祝弥背都绷紧了些,止不住地瞥他。
青岩威胁的眼神扫过来。
祝弥自觉失态,冷静了下来。好在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
一名长老起了身,语气威严庄重,“好了,今日的问话不过是为了确保宗门安危,大家别放在心上,几位都是有功之人,领了东西回去也别宣扬,今日事之事了与此时此地,大家回去吧。”
一场奖惩分明的问话就此结束。
长老座下的灵药弟子给祝弥处理了伤口,又给他拿了上好的丹药,嘱咐他如何处理自己的伤口。
祝弥一一记在心里,乘灵舟回了玲珑峰。
祝弥被特许三天不扫地,回去之后倒头就睡。
期间杨振来了他也只是转转眼珠,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杨振给自己喂了粥后又喂了药。
睁眼时,祝弥后脑勺酥酥麻麻的,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心有余悸地抹了抹,摸到了枕头底下的镜子。
祝弥呆滞了一会儿,把镜子拿了出来。
“……”
闻人语在说话,但是他没听清闻人语跟自己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你家祖坟被刨了。”
“什么?”闻人语的心神,被迫从祝弥缠的白布上转移开。
祝弥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闻人语安静了一会儿,“你没事吧?”
“还好,不是特别有事。”
“……”
“谁挖的?”
“莫道诡!”祝弥义愤填膺,“你说得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挖我家祖坟做什么?”
“说是在找什么绝世法宝,神神秘秘的。”
闻人语似乎很无语。
不能守护自己的祖宗十八代这种愤怒,曾经身为游戏宅的祝弥特别理解,同情又愧疚地说,“其实我也挖了一点。”
“怎么办啊?你娘会不会生气啊?”
“你人没事就好。”
“我还好,不过要不是当时良景生出现得及时,我可能就有事了。”
听到了方才被祝弥模糊过去的名字,闻人语问,“良景生?”
“是啊。”祝弥肯定地回。
闻人语神色凝重起来,漆黑的眼眸一点点染上了金光,哪有什么绝世法宝?
趁他不在,这几人又蠢蠢欲动了。
闻人语沉默的时间久了些。
祝弥犹犹豫豫好久,又叫他的名字,“你到了吗?”
“刚到。”
祝弥咬了咬自己的脸颊内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哪里有人这么问问题的?
问完了祝弥才觉得自己无理。
但闻人语回得很迅速,“你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去。”
“回去就带你回长明城,我会在婚期之前回来。”
祝弥愣了片刻,心跳失控,脖子一点一点热了起来,脸上浮出一层病态的绯红。
“好哦。”——
作者有话说:如何呢?[摊手][摊手]
第26章
虚妄迷境, 入口前。
天玄宗一行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麻烦,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好在收获也不少,除去闻人语外, 其余人都在原先的基础之上有所突破, 其中陆非池和洛宁二人更是分别突破至金丹后期与金丹中期。
落掌门和张不凡等候多时,见几人修为比分别时已大有提升, 惊喜之余也多了一丝诧异。
尤其是对闻人语。
“师弟, 你如今已是元婴修士一闻早就传遍天下, 就连师傅和我云游途中也有所耳闻,这是真的吗?”
闻人语点了点头。
张不凡喜不自胜,激动得手抖,“太好了!师傅, 师弟实力这么强,他就是最适合当掌门的人!”
闻人语:“……”
陆非池原先竖着耳朵偷听,这会儿也忍不了了, 不住开腔,“师兄,你怕什么?师弟不行后头还有我, 你就算是想要掌门之位也轮不到你呢!”
张不凡挠挠头,“那最好不过了!”
他手还没从脑袋上拿下去,就被啪地打了一巴掌, 扭头看到自家师傅恨铁不成钢的脸色, 张不凡只是龇着牙躲到了一边。
“再说这么不争气的话, 你就自己关禁闭,”洛掌门一脸严肃,“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就在你们几人之间, 人人都有机会,并且每个人都要参加掌门比试。”
“到时候谁胆敢偷奸耍滑藏藏掖掖推卸责任,那便是愧对宗门的栽培,若有人为了取胜用旁门左道置同门于死地,宗门也绝不放过。”
“可听明白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
“爹,你说的那么吓人,把师兄师姐都吓到了,”洛宁打破这片刻的僵滞,“到时候大家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比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洛掌门这才脸色稍有缓和,“只是提醒你们几句,该尽到的责任谁也不应该推辞。”
“……是。”张不凡神色讪讪。
洛掌门心烦意乱地挥手打发,“去吧。”
几人作鸟兽散。
这头气氛沉闷,引起四周其他宗门不少人的关注,时不时对他们投过眼神来。
虚幻迷境资源之丰富,灵气之充沛,奇遇之频繁,此次开启入口,引来了云天大陆不少有头有脸的宗门。
不论是哪方宗门到来,都不奇怪。
但禅宗的出现,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禅宗号称世外仙,料事如神,声名在外,大把的天材地宝、绝世武器滔滔不绝地送进他们宗门,故而无需与其他宗门争夺资源,故而向来与世无争。
天玄宗倒是和禅宗有些交情。
那禅宗大弟子与洛掌门攀谈两句之后,便向闻人语走了过来。
禅宗大弟子虽然也纹了六诫、身穿僧袍,却与宗门以往神秘圣洁的形象格格不入,多了一丝神神叨叨的世俗气息,走起路来都比其余弟子晃荡。
他走到闻人语跟前,语气遮遮掩掩,“小子,你想不想算卦?”
闻人语刚抬起眼,就先被凑过来的陆非池打断了,“大师,我想算!”
禅宗大弟子随机席地而坐,挺直腰背,合掌抵在胸前,微微一笑看着陆非池,“姑娘请坐。”
陆非池也不计较,做了下来。
禅宗大弟子也不多言,从自己腰间破破烂烂的乾坤袋里掏出卦盘,“姑娘生辰几何?家在何方?在下可先断前事,若是准,姑娘先付卦金再看,若是不准,付点辛苦费即可,如何?”
“辛苦费要多少啊?”陆非池问。
“辛苦费五百普通灵石。”
陆非池咬牙,“不贵,卦金呢?”
“卦金一万上品灵石。”
陆非池一蹦三尺高,“你抢劫啊!我不算了!”
禅宗大弟子一把将蹦起来的陆非池摁了下来,“姑娘,你看我卦盘都开了,这辛苦费……”
“你不是还没算吗?!”陆非池挣扎不动,“你这死秃驴,快放开我!强买强卖算什么本事?你们禅宗还要不要脸了?!”
禅宗大弟子安稳如山,对陆非池的辱骂自是岿然不动。
“姑娘要算什么?”
见逃不开,陆非池认命了,郁闷道,“算算我能不能当上掌门。”
“我看姑娘眉清目秀眼神如炬鼻梁高挺下巴兜翘,自然是人中龙凤之相,只是鼻梁中段有起伏,想来人至中年必有劫难,若是姑娘愿意再付一千灵石,在下有一物可解……”
陆非池不耐烦打断他,“……能不能?”
禅宗大弟子停止了施法,信誓旦旦,“……能。”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陆非池心里有所纾解,但一想到卦金,又忍不住肉痛,咬着脸颊的肉看向了自己的好师弟。
闻人语:“……”
片刻后,闻人语把自己的荷包丢了过去。
“谢谢你啊师弟,等当上掌门我一定还给你。”
禅宗大弟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陆非池把灵石丢过去,忍无可忍地吐槽,“你们禅宗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你这个坑货,要钱只有这么多,要命我不给。”
禅宗大弟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多谢姑娘,我们宗主上个月跟迦南楼主赌输了,这不得抓紧裤腰带给他还债么?生活所迫,未雨绸缪啊!”
说起禅宗现任宗主,此人被称为禅宗有史以来最不靠谱的宗主,小卦算不准,大褂不敢算,而他本人最大的爱好便是到处沾花惹草跟人下注,此类爱好在他还是大弟子的时候便习以为常,自打当上宗主之后,那更是变本加厉。
这样说来,似乎就能解释禅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原来与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洛宁和张不凡一直旁听,张不凡听了禅宗大弟子的话,喜笑颜开的,比陆非池还要高兴些,洛掌门的那些话耳旁风一样过去了。
虽然禅宗大弟子这做法不地道,但算卦从未有失手,洛宁也动了心思。不过此时人多耳杂,一时又犹豫起来。
禅宗大弟子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见洛宁面色有所异动,立马开口询问,“洛公子想算什么?请坐请坐。”
“我确实想算一卦,只是此处人多……”
“来来来,可传弥音,只有你我二人能听到!”禅宗大弟子又做出为难的样子,“不过此法耗费灵力之大……”
“可以加卦金。”
“好!”禅宗大弟子回得豪情万丈,“公子运起灵力配合我即可。”
话落,禅宗大弟子翻掌结印,洛宁紧随其后,不出片刻,二人立刻被一顶金色的透明钟鼎罩了起来,金钟上流淌着神秘的咒文,璀璨金光大放光芒,给二人单独隔绝出了一片小天地。
里面的动静一点点都没有泄露出来,甚至二人盘腿对坐的画面也只是伪装。
不出片刻,那金钟消失了。
速度之快,始料未及,让人十分有理由怀疑,这番大阵仗,不过是禅宗大弟子准备在洛宁这个大钱袋子这里大讹一笔。
禅宗大弟子闭眼对着面前的卦盘念念有词,大拇指在在其余几根手指指尖翻来覆去地点。
“大师,如何?”
禅宗大弟子缓缓睁眼,双手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此乃天机也,公子你看……”
洛宁极有风度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灵石袋递了过去。
禅宗大弟子还想维持表面的严肃,结果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卦语自己就从他嘴里先跑了出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洛宁嘴角含笑,合掌对着禅宗大弟子行了礼,“多谢大师。”
禅宗大弟子眼角抽了抽,见洛宁满意的模样,把其余的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洛宁一站起来,没了遮挡,闻人语和禅宗大弟子对上视线。
……
“小子,你要不要算啊?”
闻人语没说话。
禅宗大弟子拿不准他究竟是想算还是不想,但自己想给他算啊,咬着牙说,“给你算,不要卦金!”
陆非池差点又要一蹦三尺高,张不凡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师妹!未来的掌门!冷静啊!”
闻人语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上品法器,禅宗大弟子眼睛都绿了,“都说了给你算不不不不……”
闻人语起身走到他面前,盘腿而坐,把法器放到他面前,态度可谓是恭恭敬敬。
“大师,请务必收下。”
“给你算不要钱的嘛,何必这么客气……”
“我要金钟弥音。”
禅宗大弟子看向闻人语的坚定的神色,突然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正了正脸色,开始施法布阵。
阵布下之后,禅宗大弟子率先开口,“你要算什么?”
“算一个人的命。”
算命,算前世今生,也看来世,修士的寿命尽头不可知,寻常修士只算卦,不算命。
禅宗大弟子问,“凡人?”
“……是。”
闻人语说了生辰八字,出生方位。
禅宗大弟子随手起卦,凡人的命算起来没有难度,只需一眼,他便可看透凡人的三世。
对着卦象,禅宗大弟子却第一次皱起眉。
许久之后。
闻人语问,“如何?”
禅宗大弟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胆敢问公子,算的是何许人的命?”
“只是一个凡人。”
“此人没有前世也没有来世。”
“至于今生,十年之内,死期必至。”
第27章
禅宗大弟子被眼前人骤然暗下去的眼神给吓一跳, 瘆得慌。
稍缓片刻后,他舔了舔自己干得起皮的嘴唇,嘀咕道:“你叫我算的,卦象就是这样, 我有什么办法!”
闻人语默不作声, 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又掏出了一件法器,放到了他面前。
定睛一看, 竟然是一炳上等的木鱼法器, 由雷击木刻制而成, 色泽柔润,表面如绸缎般光滑,甚至倒映出了四目相对的两张脸。
……好小子,敢情是早有准备, 那自己眼巴巴追着给他算命,不是自投罗网吗?!
禅宗大弟子飞快揽过法器,双手已经盘上了, 眉飞色舞,口水飞溅,眼睛黏在法器上, 头也不抬地问,“你还要问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要给他改命。”
禅宗大弟子唰地猛抬头,脸皮颤了颤, “……什么?!”
“我要你给他改命。”闻人语面不改色。
闻人语说得那么平静、那么笃定, 就好像有绝对的信心说服他一样。
手上的法器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 但他也不舍得还回去,指尖不停地在木鱼上敲来敲去。
“改不了,”禅宗大弟子腾出一只手扣了扣自己的头皮, “他能再活十年都是偷来的,知足吧!”
“什么意思?”闻人语眉心再一次重重一跳。
禅宗大弟子却只是看着他,两根手指捏在一块在自己的嘴唇前划了过去,嘴角含笑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闻人语眯起眼睛,提醒道,“法器有器灵。”
禅宗大弟子当即神情大变,原本故作玄虚的冷静褪去,眼神狂热地瞄了一眼手里的法器,然后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兜袖里。
东西收了,却只言片语都不再有。
明晃晃要把这个便宜占到底了。
“器灵被我关起来了。”
禅宗大弟子那张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红,跟泼了染料似的五彩纷呈。
两方僵持不下。
最后,禅宗大弟子不得已妥协,咬牙切齿,“不是我不愿意,我实话告诉你,你给的八字,这是已死之人的八字!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又活了下来,能苟活到今天都是走运!天道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宝贝地摸了摸袖子里的法器,瞟了一眼面前的闻人语,长眉微蹙,眼神晦暗,神情极为冷峻,自有一股叫人提心吊胆的压迫感。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禅宗大弟子正琢磨着怎么让闻人语把器灵给放开时,闻人语又再度开口。
“若是让他修行呢?”
“那雷劫立刻马上就会把他劈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但即使他已凡人之躯死去,最好也不过做一只不能往生的孤魂野鬼,不是吗?”
禅宗大弟子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试图劝住他,“若是不修行,他还有十年活头,一旦他踏上修行路,就那一刻,必死无疑!更何况他是个凡人,如何能修行?”
闻人语垂下眸,没有再说话。
禅宗大弟子却在这一瞬福至心灵,嘴角嗫嚅了一下后,他盯着闻人语,喃喃道,“你小子疯了……”
*
“师兄,你为何又给了他一件新的法器?”洛宁走在闻人语身侧,止不住地好奇,“两件法器才够得上卦金吗?”
从金钟里出来时闻人语又给了一件法器,品级比木鱼稍次,但成色比第一件高,前后给出去了三件法器。
闻人语没有纠正他,“前尘往事,不好算。”
言及于此,洛宁便不好再问了,只是安慰道,“师兄,都过去了。”
往事,说来说去也逃不开陆逍遥与闻人伊贺一同身陨不周山,在云天大陆传得风风雨雨了这么些年,但其中真相扑朔迷离,闻人语想知道,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闻人语随口应了一声。
他们已经进到了迷境内,四周俱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却一片叶子都不长,光秃秃而密集的树杈四仰八叉地擎向苍穹,日光被切碎成片,塞进树杈缝隙里掉下来。
每一根树杈的尾端都栖息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蜘蛛,密密麻麻和黑灰色的树皮彻底融为一体,树杈子被压得沉甸甸地弯下来,仔细看能看到纤细骨感的蜘蛛足在不停蠕动,沙沙的响声时大时小。
这些蚀骨蛛灵力不高,但耐不住数量庞大,要真打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了。
故而两个人说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惊扰了它们。
越往前走,枝丫便越发密集,蚀骨蛛的数量也翻了好几番,寸土寸金的树上装不下,蚀骨蛛就互相挤着从上方坠落,啪嗒啪嗒地响。
光线越来越暗淡,闻人语掐了个引火诀,指尖燃起明亮火光,脚底那些原本朝他们爬过来的蚀骨蛛试图避开火光的照射,纷纷四处逃窜,勉强腾出一条通行的小道。
洛宁拿出地图,接着火光看了一眼,“我们已经进入了蚀骨蛛峡的腹部,但这一路看到的都是些寻常的小型蚀骨蛛,怎么不见蛛王?不是说它就在这里吗?”
闻人语瞄了一眼,也觉得奇怪。
他和洛宁此行目的明确,就是冲着蚀骨蛛王来的,按理说,蛛王附近会有修为更高一些的蚀骨蛛守卫,这些守卫蛛体型更大、灵力更深厚,气息也会更明显。
可他们这一路上,也太顺风顺水了。
“难道是消息有误?”洛宁狐疑地问。
“未必,”闻人语摇摇头,在原地徐徐转了一圈,“可能是潜伏起来了。”
洛宁跟着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又说,“师兄,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来。”
闻人语只是没什么意义地嗯了一声。
二人小心谨慎,继续缓步前行。
还没出发的时候,洛宁就已经提前盯上了蚀骨蛛王,蚀骨蛛王修为在金丹后期,若是能炼化蛛王的金丹,届时他的金丹会比现在澄澈光灿数十倍不止,经脉随之宽广粗壮,丹田稳固如磐石。
只是对于修士而言,炼化金丹绝非易事,尤其是蚀骨蛛王修为比他更深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因自身修为与神识不足而无法掌控蚀骨蛛王金丹的力量,极有可能会丧失心智亦或爆体而亡。
若是洛掌门知晓他的计划,决然不会允许他冒险的此行。
且,此乃极其阴邪之法。
所以他找了闻人语来帮忙。
别人或许会指责他,但闻人语只会帮他。
毕竟和炼化自己亲生哥哥的金丹比起来,炼化一只妖兽的金丹,又算得了什么呢?
璀璨耀眼的金丹仿佛就浮现在眼前。
说不定自己能一举破镜至元婴期,这样和闻人语实力差距就又拉进了。
“停下。”闻人语忽然出声。
洛宁猝然回神,“怎么了吗?”
“这条路我们刚刚走过了。”
“什么?”洛宁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捏紧了自己的神经。
如此危险的时刻,他居然在走神!
闻人语转头望见他脑袋后闪烁着碎光的黑网,只差脸,蜘蛛网就能将他整个脑袋彻底包裹起来,一瞬间一声铮鸣剑动,以眨眼所不能及之速“嗖”地刺向洛宁颈侧!
洛宁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横在肩膀前抵挡攻击,只听见一声炸裂的砰响,剑身迸溅出灿烂的火花,余波宛若涟漪以惊涛骇浪的架势悍然滚去!
那已经缠上洛宁肩膀的蜘蛛网瞬间被震碎。
洛宁不可置信地看向闻人语,眼神戒备,“师兄,你……!”
闻人语不为所动,收了剑直指他身后,“肩上!”
洛宁这才后知后觉偏头看自己的肩膀,残存的黑色蜘蛛网上斑斓暗光汩汩流动,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毒液织成的网,难怪我这一路上都在分神。”洛宁隐隐露出嫌恶之意,施法除去肩上的毒液。
“只怕我们已经中毒有些时间了,”闻人语将神识往回收压缩范围,只一下就排查到了藏起来的幕后黑手,“头顶!”
洛宁仰起头,树枝不知何时被压低,几乎要挨到他头顶,那树枝上挂着一串串妖兽的眼睛,眼眶窄小而眼珠却硕大凸起,瞳孔带着一星半点的绿光成圆形循环转动,密密麻麻如同夏夜银河里的星子一般繁茂闪动,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汗毛还是一瞬间倒竖,鸡皮疙瘩飞速爬了全身。
是蛛王身侧成千上万的守卫蛛!
冷峭的青碧剑光瞬时大作,闻人语率先飞身腾空,裹挟着剑气凌厉冲霄直上,那如同黑布一般的蛛步立即破出一个窟窿,眼前只得片刻的光明,漏进来的日光又被迫不及待地吞噬而尽。
洛宁紧随其后。
守卫蛛数量虽多,修为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初期,杀起来对二人来说都不算吃力,一剑接着一剑,硬生生砍出了一片安全的圆心,穹顶的日光重新渗进来,视线变得明朗了不少。
守卫蛛的尸体早已堆积成山,残存下来的小型蚀骨啃噬着同伴的尸身,剑光闪一下,那些蚀骨蛛就退一下,一旦二人有所松懈,它们又孜孜不倦地围过来咬住尸体,黏腻腥臭的尸体气息扑鼻,闻人语封住了自己几处大穴防止毒气继续入侵。
就在此时,洛宁突然一声惊呼,“师兄,它来了!”
闻人语循声望去,看到不远方一道细长的人影,长发垂落至脚踝,脸却还是蜘蛛的样子。
身上乱七八糟裹了几片叶子,裸露在外的肌肤呈黑灰色,四肢骨节异常突出,仿佛只有一层皮贴着一块骨头,看起来就像是带皮的骷髅一般。
蚀骨蛛王竟快要化出完整的人形了!
……不妙!他想移身前行,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低头一看,粘液紧紧地将他的双脚固定在原地。
就在他讶异的那一刻,数不清的蜘蛛足合拢成一团,欻地穿透了他的身躯,金丹被轻巧地取了出来。
蚀骨蛛王吱吱了几声。
不是人类的语言。
闻人语轰地单膝跪地,凭一只手撑着流光剑才没有完全倒下去。
突然地,他听到咽口水的声音。
他眼眸侧过去,看到洛宁痴痴地注视不远处自己的金丹。
“师兄,你的金丹好漂亮啊。”
闻人语倒吸一口凉气,眼皮不住地往下掉,他强行撑住精神,再定睛时,已经不见洛宁的身影。
站在他身侧的,变成了一张许久不见的脸,血糊了满脸嘴角却带着笑。
他眨了眨眼,很快那张脸又变成祝弥的样子。
他愣了一息,握着剑柄的手下移攥住锋利的剑身,钻心的疼痛让他精神了片刻。
最后,那张脸变成了兄长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这个月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握拳)!!
第28章
视线中, 兄长全神贯注地朝着他漂浮的金丹走去,脚步坚定、背影决然,闻人语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胸腔被火烧了一般猛烈地灼痛起来, 他不住屈起身躯, 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绷紧到了极致。
锐利的剑刃深深嵌入他的掌心, 猩红的血藤蔓似的缠住剑身向下生长, 腥甜的血没入泥土, 饥渴的蚀骨蛛如潮涌来,爬上忽明忽暗的流光剑刀尖舔血。
不过片刻功夫,流光剑已经彻底淹没在成群的蚀骨蛛中,闻人语的手臂亦不能幸免, 乃至他的肩膀、脖颈都开始留下了蚀骨蛛爬行后留下的蜿蜒的毒液,皮肉开始一点点被腐蚀,肌肤表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形黑斑。
纤细干瘦的肢节扎进他的骨肉里, 将腐烂的死肉用蛛足尾端的倒钩掏出来,缓缓地进食,一时间, 噬食的窸窣声绵延不绝。
俨然,闻人语被这些蚀骨蛛当成了死尸,理所当然地变成了食物。
然而, 闻人语的最后一丝心神全都放在前方的人影上。
那道背影在距离金丹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 扭过头来看他。
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神情柔和、笑容轻快,他偏着头朝着闻人语的方向招了招手。
周围的景物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穹顶火辣辣地燃烧着, 天边的大朵大朵的云层染上灿烂的火光,万丈霞光浩浩瀚瀚地喷洒而下,脚底黑灰的蚀骨蛛群变成滚烫的岩石。
举目望去,处处都弥漫着粉红的色彩,连空气都嗤嗤地燃烧着。
炽热难耐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下被消解了个干净。
“过来啊,我们一起出去。”
和记忆中的声音没有差别,只是他太久没有听到,以至于要一瞬的出神。
“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我承认我没你强,需要你保护,还不行吗?”闻人默蹙着眉,一边埋怨一边催促。
闻人语收回神站了起来,拔出剑一步一步往闻人默的位置走过去。
身上的蚀骨蛛随着他走动的幅度被抖落下来一些,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他脚边。
很快,他在兄长的身边停了下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握紧了手里的剑,郑重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闻人默嘴角带笑,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张开嘴,“把你的金丹给我,好不好?”
每一个从闻人默口腔里吐出来的字仿佛化作了刀子捅了过来,闻人语晃了一眼,再看去时,那张脸布满黑红相间的血污,面目狰狞地朝他打过来一掌!
那一掌是冲着金丹而去!
闻人语茫然地顺着他掌心的位置看过去,看到那虚空的一掌,以及自己已经被掏出一个窟窿的丹田。
流光剑忽地嗡嗡震颤起来。
闻人语再抬起脸来时,眼眸焕发出璀璨的金光,滔天的杀意砍了过来。
本应因走火入魔后死去的人再一次迸发出惊天的锐意,刚放下警惕的蚀骨蛛王心下一惊,飞速躲避后再次翻手结印,四周成千上万的蚀骨蛛群立即爆体而亡,霹雳吧啦的爆浆声不绝于耳,蚀骨蛛体内的毒液到处飞溅,溅落在四周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些毒液忽然漂浮起来,绕着闻人语包裹出一片小天地。
闻人语毫不犹豫挥剑,还未成型的圆圈被劈成两半。
蚀骨蛛王闷下一口血,仍不死心地继续操控毒液。
星星点点的毒液再一次凝聚成一团。
闻人语掐诀运剑,流光剑在诏令下分出了数把分身。
那毒液从一个圆球已经变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长出了四肢、躯干和脑袋,只是面目依旧模糊。
闻人语已经明白过来这不过是迷幻之术,故而早有准备,下手时也毫不犹豫。
意识到闻人语已然识破自己的把戏,速战速决的决心所向披靡,蚀骨蛛王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立马调动所有灵力翻寻闻人语所有的幻觉,试图找到他深藏于心的破绽。
闻人语的剑阵以毁天灭地之势,从四面八方刺向那道人影。
与此同时,那道人影终于完全成型。
紧接着,数把剑影从那人的身躯中猛地穿了过去。
在炫目的刀光剑影之中,漆黑的毒液变成了青瓷质地一般的玉色肌肤,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柔润的墨一样的眼珠泛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那双眼睛盛满惊愕,看了过来。
然后眼底的水光,惶惶地从他脸庞滚落下去。
闻人语收诀的手下意识一缓。
那时,祝弥哭了吗……?
……没有。
祝弥只有满脸猝不及防的错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就缓缓合上了眼皮。
祝弥没有哭。
青碧剑光照耀之处,犹如烈日一般将所有污秽曝尸,那些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毒液在剑光之下彻底蒸发。
眼见幻觉对闻人语失效,蚀骨蛛王没有想继续纠缠的意思,毕竟他很快要修炼出人形,意气用事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他可是去人界混过一段时间的,不能叫逃,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重新变回蚀骨蛛的模样,将灵力全都灌注在自己的脚上,那些纤细瘦弱的蜘蛛脚开始不断生长,他一边往树上爬,一边用新长出来、长得离奇的脚跨越相隔甚远的枝桠。
蚀骨蛛王在光秃的树上爬行,长出来的脚也越来越粗壮有力,动作越来越快,一荡一晃,不过眨眼的功夫,竟是已经逃出到数十里外的树上。
闻人语趁着空隙收回自己的金丹,御剑跟了上去。
见闻人语紧追不舍,蚀骨蛛王一狠心,用自己的脚紧紧抱住树干,凝神聚力施法,身体融进了树干里。
闻人语当即召出法器兽鼎,施法催动了法器。
昏厥过去的洛宁醒来,神识探到闻人语的气息,匆匆赶来。
看到闻人语正对着一颗树施法,也不多问,立即运起灵力加入了他。
那蚀骨蛛王虽已快修炼出人形,也不过是比他们预估的金丹后期高了两个境界,左右不过金丹大圆满,而闻人语已在它修为之上的元婴期,加上一个洛宁,若不是从他们一踏进蚀骨峡就通过那些小的蚀骨蛛释放毒液,局面决计不会如此艰难。
二人一同施法,那蚀骨蛛王的身形旋即在兽鼎的威力下,浮现了出来。
显然是无力回天,蚀骨蛛王被迫化作人形,只是这一回的人形不及第一次人形完整,他下半身密密麻麻的蜘蛛脚没有褪去,不伦不类地伸在那里,甚至有一部分被他用来抱住树干。
这玩意儿是用来逼妖兽给修士当灵宠的,认出来的时候蚀骨蛛王骄傲自己还挺见多识广的,就是有点屈辱。
不过为了活下去,当灵宠也不是不行。
他艰难学着自己在人界学到的话,跟面前身上破了个大洞的修士求饶。
“我、可、以、当、灵……”
学得不太好,故而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怪异。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骤然呛了两声,低他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掏自己金丹的手掌,再没有力气抬头,就此咽了气。
闻人语捏着金丹,落到了地上。
“师兄!你没事吧?”洛宁飞身而下,停在他身侧。
闻人语睨了他一眼。
洛宁顿时心一紧,脸上虽不显,心里还是不免感到一丝尴尬,方才的幻象里暴露出了他对闻人语金丹的觊觎之心。
若是他没有被毒晕,浑浑噩噩之下,指不定真的会对闻人语的金丹动手。
可倘若他清醒,那他断然不会这样做。闻人语的金丹虽然漂亮,但真给他他也不会要的。
不说不干净,而且又何必呢?反正闻人语的一切,很快就是自己的。
闻人语没有说话,洛宁心念百转,换了一副神色,“师兄,方才我鬼迷心窍……”
忽地,闻人语抬手在他脸上施法。
洛宁额角直跳,却已经动弹不得,感受到自己的金丹正硬生生被抽出来,惶惶不安地盯着闻人语,不解颤声道,“师兄……”
闻人语没有说话。
洛宁越发不安,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飞出来的金丹,咽了咽口水,“师兄,你要做什么?”
丹田空空如也,洛宁心口剧烈跳动起来,看向闻人语的眼神猜疑又忌惮。
闻人语将金丹上的毒气拔了个干净,随后将洛宁的金丹放了回去。
洛宁重获自由,立即施法护住自己的金丹。
“师弟,你在想什么?”
洛宁眉心一紧,开脱道,“我不知道蚀骨蛛王的神魂已经污染了我的金丹,还好师兄火眼金睛。”
闻人语把蚀骨蛛王的金丹递到洛宁面前,神色冷淡,“你要的金丹。”
洛宁面上维持住矜持的微笑,“师兄,多谢了。”
闻人语只淡淡嗯了一声。
洛宁长舒一口气,压制住了雀跃起来的情绪时,又听到闻人语冷不丁开口。
“洛宁,你要勤学苦练,天底下没有那么多捷径可走。”
“你太弱了。”
洛宁笑僵在嘴角,好半晌才回他,“师兄,这不是有你吗?”
他却听到闻人语轻呵了一声,随后他的眼神却飘过来,提点道,“你要靠自己。”
“……我知道了。”洛宁摸着蚀骨蛛王的金丹,垂头说。
闻人语闭眼,凝神正想修补自己的身体,那滴不存在的眼泪却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祝弥所有有关的当时的记忆,都已经被封印了,祝弥不会想起来当时的痛苦的。
他说服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没有理由,就是想[亲亲][亲亲][亲亲]
第29章
此次试炼闻人语准备充足, 修补肉身不算难事,兼之有洛宁运功为他治疗,伤口被修补得七七八八时,也只不过过去了几个时辰。
但是穹顶依旧没有光亮。
“师兄, 我已经拿到金丹了, 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吗?只是如果我们脱离原先既定的路线太久,恐怕掌门和长老会发现其中端倪。”
取下蚀骨蛛王金丹乃秘密之行, 即使现在他们已经成功, 洛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虽说他爹对他疼爱有加,可要是知道了闻人语为了帮他险些被毁金丹,指不定要给他什么教训呢。
他眸色渐深,隐晦催促道, “在地图上隐匿我们踪迹的障眼法两天就会失效,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
半天时间能干什么?只刚好够赶回他们原先要去的地方罢了。
那地方只有些寻常的低级妖兽,修为低金丹都还没练成, 倒是可能有些罕见的灵草,再掉头回去取,也不算亏。
不像此行, 虽说风险极大,但收获颇丰,还不用跟别的宗门争夺, 等回去他炼化了这颗金丹……
“你自己先走。”闻人语回他。
洛宁骤然回神, 不无讶异, “师兄,你不回去吗?”
闻人语没有回答,垂眸盯着地上, 那些已经死去的蚀骨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活了过来,没有进攻的意图,只是埋头一味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去。
他找到了。
“难道这地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物?”洛宁试探道。
闻人语抬起眼,冷淡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洛宁愣了一瞬,一时心念百转,随后回,“那我不走了,你既然帮我拿下了蛛王的金丹,哪里有我不帮你的道理?”
闻人语盯着他。
洛宁对自己的猜想越发坚定,又继续说,“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受罚都是一起,现在也一样,我要和你共进退。”
闻人语漠然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洛宁嘴角微微弯起来,眉宇之间多了一些羞涩,“而且要是我一个人回去,也太不像话了,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不论去哪里,以后都会是这样。”
闻人语突然开口,“你想好了?”
“想好了,”洛宁点了点头,挑明话里那些遮遮掩掩的深意,“我爹说已经在准备邀请各大宗门的宾客了,等我们回去就找个好日子让我们办结契大典。”
“不过他只是先和我提了一嘴,原本打算回去再和你商量的。”
“既然如此……”闻人语剑光一挑,剑气忽地向洛宁身后的树上冲了过去,扬声道,“二位,墙脚听够了吗?”
那粗壮的树冠后里立即跃出两道人影来,一边大笑一边飞身而下,“原来是洛小公子和闻人公子好事将近,就当是我们兄弟二人先提前恭贺了!”
那二人身高相差无几,面容也极为相似,齐齐落在了距离二人几尺之外的空地上。
洛宁心下微惊,他们怎么在这里?
昭明与昭静,这二人乃是伏龙宗的有名的双生子修士,二人自打出声起便形影不离,就连破镜雷劫都是一起来的,感情甚笃。
天玄宗和伏龙宗有些交情,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时淡了一些,但总归还算熟悉。
“我本想取那蚀骨蛛王的金丹给小静用,没想到居然被你们捷足先登了。”昭明不无遗憾地感慨,“不过我倒是理解你。”
昭明朝着闻人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又深表同情地说“毕竟洛小公子实在是……我们来了这么久,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可怜!”
洛宁脸色一变,“你……!”
“别生气嘛,你这不是有个好师兄为你着想吗?就跟我这个弟弟一样,不争气!”昭明顺手在昭静头上轻拍了一下,“但是有我这个好哥哥处处给他操心。”
昭静闷着脸瞥了自己哥哥一眼,没躲开巴掌。
“你们这是要明抢?”洛宁冷眼质问。
“你要是主动交出来,那就不算抢。”昭静开口说了第一句。
洛宁哼了一声,“你想都别想。”
昭静急了,抬手正想发起进攻,却被昭明一把给摁了回去,“干什么你?!”
昭静回头瞪了昭明一眼,把手里的镖放了下去。
昭明打圆场道,“我们不跟你们抢,就当是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洛宁:“……”
就连昭静都被自己哥哥厚颜无耻的发言给震到了,别过脸去一副假装都没听到的样子。
一起将起未起的风波被平定下来。
“你们快走吧,”昭明挥挥手,“此地不宜久留,不是什么好地方。”
“要走你自己走。”闻人语回他。
昭明眯起眼睛看向闻人语,其实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必要,修士的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身体的能力所及绝非常人可比,只要不受外物干扰,纵使是最黑的夜,视物也轻而易举。
这么做,是被闻人语的话给惊到了。
他想确认闻人语所言是真是假,而眼下看来,闻人语是认真的了。
“真的不走?”
“不走。”
“……”
插科打诨的混不吝褪去几分,昭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神色正经起来,“你是天灵根,你就算拿了,用处也不大吧。”
“我想要。”闻人语回他。
“你要了也没用!”昭明重重强调。
“谁说没用?”
“难道你想给他用?”昭明指尖指向洛宁,“给了金丹还不够?你还想给他洗髓伐经?”
洛宁一愣,立即想通了,眼神一亮,这里果然还有别的宝贝!
闻人语:“……”
洛宁:“师兄,这里还有……”
“离恨心。”昭明替闻人语答了,瞄了瞄洛宁,戏谑说,“小公子,好福气!”
离恨心,能帮助修士去掉杂芜的灵根,只留下最纯粹的灵根,同时能剥去扰乱道心的七情六欲,让修士道心稳固。
但离恨心对天生就道心坚定的单灵根修士不起作用,更何况是闻人语这种天灵根的先生剑体,根本用不上。
“我和昭静都是双灵根,一人一半刚刚好,我不会让给你的。”昭明对着闻人语说,“我不会让给你的。”
“我想要的时候,离恨心就已经是我了。”
“那你知道离恨心的具体方位?”
“不知道。”
昭明嘴角一抽,“……你话说得也太早了,先找吧,到时候谁抢到就是谁的。”
“不必了,”闻人语嗤了一声,“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
话落,闻人语突然飞剑冲向方才他们藏身的那棵树,以撼天震地智力贯穿了树干。
正是先前蚀骨蛛王融进去的那一处。
洛宁下意识感到一丝不对劲,闻人语有太多他一无所知的计划,就好像一切都已经预谋已久,但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可是师兄既然是为了自己,让自己知道并参与其中不是事半功倍吗……?
他来不及深想了,闻人语那一剑下去后,四周参天巨树的树根翻滚着破土而出,树根突然活了一样开始不停生长,树冠却不断萎缩,一时间地动山摇,轰隆作响。
几人纷纷御剑腾空。
慌乱之中,昭明抓着昭静飞到闻人语身边,“看来你比我知道的多得多,你从哪里查到的?长明城?”
闻人语没有搭理他,在剑上盘腿坐下,翻掌结印护体,身侧的洛宁已经有样学样也护起体来。
树是闻人语捅的,变动发生的一瞬间闻人语也不为所动,一切都表明了闻人语知道这其中奥秘,可是闻人语又不愿意告诉他们。
昭明只好压下恼怒与不干,和昭静一同运气护体。
没出多久,天地蓦然倒转,凌空出现一线黑线,竟是将几人全都吸了进去,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五脏六腑硬生生从身躯里剥离开,若不是提早准备了护体,只怕肉身就要粉碎此间。
闻人语率先睁开眼,不出意料的,和先前的蚀骨峡没要太大区别,只是这里的树冠全都是由树根蜕变而来,上面依旧停着密密麻麻的蚀骨蛛群。
不过蛛群没要气息,只是尸体罢了。
“乾坤倒转八卦阵,”昭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那棵树就是阵眼,你真的知道不少。据说离恨心在阵心,我们现在在哪个方位?”
人醒的比自己预料的要早,闻人语侧眸,“你问的太多了,给钱。”
“玲珑峰和长明城还不够你霍霍?你爹娘给你留了那么多东西,你至于这么小气?!”
闻人语一副不给钱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的模样,昭明牙都要咬断了,恨恨把自己的灵石袋丢了过去。
闻人语顺势翻了一下,一声不吭。
昭明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弯腰把昭静的灵石袋子也丢过去。
闻人语这回倒是没数,提醒道,“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废话少说,实话告诉你,我和昭静就是为了离恨心来的,我和他虽说都是双灵根,但都有一条灵根先天污浊,洗不干净,这些年来它的浊气开始污染另外一根灵根,若是我们不能及时把不干净的灵根除掉,等被彻底浊化——”
身死道消。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你们二人一起用了离恨心,功效也会折半。”
“那又如何,能和我弟弟多待一天是一天,”昭明又意味深长说,“你究竟要把离恨心给谁用呢?”
闻人语面不改色,“你说呢?”
昭明肆意地笑起来,只不过短短的一刻他就已经能从闻人语的眼神里确定,他要离恨心绝不是为了洛宁。
那还能有谁呢?
片刻后,昭明把话放得极轻极轻,“我思来想去都想不通,你要离恨心能给谁用?”
“该不会你是那个凡人道侣,根本没死吧?”——
作者有话说:快马加鞭走剧情,马上就火葬场了[摊手][摊手]
第30章
昭明忽觉自己腰间一阵凉意, 凝眸一看,明镜似的利剑正对着他的丹田。
他猛然一惊的瞬间,剑尖径直刺了进去,紧急运起灵力蓄出护盾, 然而护盾还没完全成型之时, 刺进去的明剑自剑尾破裂成一片片碎片,最后化为光点消散在空中。
昭明愣住了, 若是闻人语真的想杀了他, 那此刻他必然已经得逞。
但是闻人语没有, 只是小小地警告了自己一下。
昭明抬起眼来,不服气地望向面前的闻人语。
后者气定神闲,“你这么挂念,我可以送你下去见他。”
昭明嗤地笑了一下, “我不说了行吗?我就当他死了。”
闻人语眼中的杀意转瞬即逝,漠然切入正题,“你说的不错, 离恨心就在阵心,如果你们先找到了,能保住那就是你们的。”
昭明止不住地呲牙, 这不摆明了要是他们先拿到,闻人语会动手抢吗?
但眼下又拿闻人语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妥协了。大不了到时候拿到了, 自己就带着昭静开溜。
一顿思忖后, 昭明又问, “那怎么从这里出去啊?”
闻人语一副“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傻子一样看过来,昭明牙酸, 心想自己也是犯了傻,闻人语怎么可能告诉他出去的办法呢?
闻人语没把自己剁了,都算他走运。
至少在找到离恨心之前,他和昭静都还是安全的。
找到阵眼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大,现在的具体方位几何。
“离东。”
闻人语丢下这么一句,又转身走了。
昭明挑了挑眉,跟过去把昭静给叫醒了。
*
四人分作两队,分头行动。
洛宁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在黑线出现的前一刻就晕了过去。
“师兄,”他快步跟上闻人语的脚步,开口问,“离恨心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不清楚,也许是真的。”
只有试过,才知道真假。
见闻人语兴致不高,洛宁又识相地闭了嘴。
按照阵法,只要一直往前走,迟早会走到阵心,但这一路走来,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变化,而且变化的速度极快,不出多久,熟悉的景物又重新流转到他们眼前,其中那棵被当成阵眼的枯树特征最为明显。
洛宁对八卦阵一窍不通,只好紧跟在闻人语身后。
等到熟悉的景物第五次出现在眼前时,洛宁心生疑惑,“师兄,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棵树出现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闻人语随口应了一声,“每半个时辰流转一次,间隔越来越短,意味着光阴流逝得越来越快,越靠近阵心越是如此。”
“那我们是离阵心越来越近了?”想到离恨心,洛宁心神一振,精神了不少。
“你说的不错。”闻人语盯着自己手中的罗盘仪,却没有洛宁的情绪那样高涨起来。
若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神识压迫过去。
昭静先现了身,又扭头扯了一下昭明,“出来吧,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昭明这才不服气地出来了,又嚷嚷道,“洛小公子,你这……学艺不精啊。”
洛宁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有些尴尬,这一次他还是同样没有感受到他们丝毫的气息。
“你们收获如何?”
“收获?”昭明嘻嘻地笑起来,“我都要被绕吐了,哪里有什么收获,你们呢?”
“我们也没有。”洛宁答他。
看来自己要是不坦白,闻人语就绝不会主动透露信息,昭明瞟了洛宁一眼后,正了正脸色,坦诚道,“离阵心越近,天光流转的速度越快,是不是?但是每当到了极限,随天光变换的周围这些景物,流转的速度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始终在同一个地方内打转,必须要找到困住我们的屏障才行。”
“这里就是屏障。”闻人语开口。
“你怎么确定的?”昭明半信半疑。
因为在这里,自己的肉身正在快速老去,这熟悉的感觉他曾在那七十一年的密境中感受过。
但分明是他和洛宁先到的,这种感觉却是昭明昭静二人出现时才有,难道说和开启阵眼一样,必须要有五行俱全的灵根在场才行得通?
闻人语按下疑惑,御剑凌空,随意斩了一剑。
果不其然,周围的一切又摇摇晃晃起来,不过是眨眼功夫,那些光秃秃的参天大树焕然一新——
不对,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
昭静却说,“我们从屏障里出来了。”
洛宁仰起头,喃喃道,“树倒是没变化,蚀骨蛛的尸体变大了。”
昭明专心看了一会儿变换的天色,“这回天光流转的速度倒是稳定在了目前的极限,不过我们要是继续往下走,不会越来越快吧?”
闻人语没有迟疑,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洛宁问,“若是屏障这样一层套一层,那我们岂不是要猴年马月才走到阵心?”
“大抵是这样。”昭静说。
昭明:“……该不会到我们灵力耗尽了也找不到吧?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你究竟是想找还是不想找?”说得多丧气,洛宁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找啊!”昭明快嘴回他,“你这就不耐烦了?还是我弟弟有耐心。”
昭静:“我……”
他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明一巴掌给拍到头上拍了回去,“闭嘴!谁是哥哥?”
昭静抿了抿唇,“……”
“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信息,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要藏着掖着?”
“想早点找到就少多嘴,”闻人语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又说,“全都上来。”
几人不明所以,但见闻人语似乎有了头绪,齐齐飞身而上。
“要做什么?”昭静问。
“把所有的屏障一齐斩断。”
“能行吗?”昭明问,总觉得此举不可取,破阵用蛮力好比武夫写字用斧头。
“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便来!”昭静闻声而起。
闻人语剑意所指之处,以青碧的冷灼剑光为首,几道不同色彩的的灵力赤橙黄绿汹涌着合拢,爆发出极为强悍的滔天之力。
在云天,几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修士,见闻人语灵力之磅礴深厚,其余几人纷纷起了比较的心思,谁也不甘居于人下,合聚的灵力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来了也难以压制。
昏暗天色被劈开,亮堂得宛若青天白日的正午时分,万事万物俱是一览无余,随着涌动的灵力翻滚,灵力卷起万丈狂风嘶吼呼啸,所到处飞沙走石,状如骇浪之中的薄舟漂浮不定。
然而,参天的枯树却纹丝不动,树枝上栖息的蚀骨蛛尸群被投射出炫白的冷光,投下的影子却漆黑粘稠,仿佛来回攀爬的鬼脚来回飘荡。
轰然一声巨响,无形的屏障被悍然撕开,穹顶灰暗色彩被斑斓璀璨的流动虹光取代,惨淡褪去,喧闹纷乱的天地沉浸在宁静柔和里的绚丽里。
“破了!”昭明嘴角一抽。
看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铜墙铁壁都不管用。
等几人回过神来,原本那些毫无秩序的枯树不知何时已经规规整整排列在两侧,中间夹着一条笔直平坦小道,打眼望去,伸进了视线尽头犹如山体般粗壮的树根底下。
再往上看,浩瀚金光自根部萦绕而上,其中的树干两端错落着长出曲折蜿蜒的怪诞树杈,成左右对称之势,最顶端的树冠如一方天空倒扣,枝叶葳蕤无比,却在深浅不一地留出了几处黑洞,遮天蔽日。
恐怕那树上的一片树叶都比他们大,畏惧之心如来佛掌一般猛地打下来,几人立在原地陷入了死寂的沉默,生不起丝毫的冲动。
那是阵心无疑了。
“哥……”昭静愣愣地叫了一句,眼神却呆滞着,只是无意识的一声呢喃。
“别,别怕,”昭明梗了一下,“不就是大了些吗?”
“不,不是。”昭静死死地盯着尽头的巨树,生出了一丝惶恐,“哥,那棵树看起来像盘腿坐着的人,他长着你的……脸。”
“什么?!”昭明凝眸一看,看到的却是昭静坐在那里,口中溢出了血。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昭明咽了咽口水,惊恐不已,扭头问洛宁。
洛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前方,他看到的是自己金丹破碎爆体而亡时的情形。
“是幻象,护住心神。”闻人语见了洛宁神情有异样,开口提醒。
“师兄,我……我害怕。”洛宁移不开眼神,忐忑不安地说。
“那你就待在这里别动,”闻人语斜眼睨了洛宁一眼,“我先走了。”
“师兄……!”洛宁骤然回神,看到的便是闻人语已经移身飞了出去,慌忙道,“你等等我!”
见闻人语抢占先机,昭明立即紧随其后,追着他问,“这个八卦阵究竟有多大,该不整个虚妄迷阵都是吧?!”
“不知道,你自己研究去罢!”闻人语冷哼了一声,把人抛在了身后。
昭明不甘心地赶上去。
在立即就要追上的时候,无形之中被一股神秘力量硬生生隔开了,昭明懊恼,停下来等昭静,昭静速度不慢,没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他想飞身至昭静身侧,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跨越不过去。
昭静亦是如此。
“看来只能独行了,你注意安全!”昭明丢下这么一句嘱咐,飞速冲着尽头的巨树飞去。
晚了可就被闻人语捷足先登了。
相比之下,洛宁就慢得多,但还是跟在了几人身后。
在几人的身影在某一处消失后,两侧的树木移形换位,俨然又是全新的阵型,把几个彻底隔绝开来,绝无互通有无的可能。
阵法变化闻人语早已发觉,周身的枯树也幻化成人形,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的身影,闻人伊贺、陆逍遥、闻人默和祝弥,甚至还有他自己,枝干化成臂膀四肢,蚀骨蛛的尸体勾勒出毛发与五官,不说栩栩如生,几分神韵依然在。
闻人语只切瓜砍菜一般全都杀了精光。
甚至连自己的化身,也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这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约莫两刻钟,毫无阻拦的小道重现在他眼中。
与此同时,昭明也到了,满身血迹,狼狈不堪。
离恨心就在那棵巨树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先前的平和消失,气氛凝滞紧张得不能起丝毫波动。
昭明上下打量了闻人语一眼,咳了两下后又把血沫吞进去,压制住呛意,真心赞叹道,“你还真是道心坚定。这可是我碰到过的最逼真最可怕的心魔幻境,昭静这臭小子害得我差点死在里面。”
“你看到的是什么?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练功修心,绝大多时候修心比前者更重要。闻人语心神之稳固,不得不叫他佩服。
昭明想,若是叫自己再走一遍,肯定扛不住,甚至必死无疑、万劫不复。
猝不及防的一刹那,闻人语眸中金光尽作,繁复华丽的神秘纹路爬上了他的侧颈,连绵不绝地生长蔓延,立即爬满了他半边身躯。
“你……!”昭明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闻人语哐哐两剑逼得连连后退。
眼前人散发出了浓烈而危险的压迫感,昭明深感不妙,恍惚之中灵光一闪,想起闻人语身上魔种的说法,随即庄重起来。
他没有防备,提剑挡了几下,胸腔猛烈地震颤,咳出了一大口血。
有伤在身,他真的打不过闻人语!
他仓皇抬眼,正想开口说自己放弃时,闻人语的剑没有刺过来。
昭明眼神一亮,“我们好歹也算旧相识,你放过我——”
他话还没说完,被一脚踹回来时的幻觉阵中。
闻人语那张可怖的脸消失在他视野中,他徒然张了张嘴,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就被昭静一剑砍断了头。
那些话囫囵消失了。
闻人语淡漠收回眼神,祝弥垂眼落泪的模样再一次浮现了。
他要去给祝弥擦眼泪了——
作者有话说:来了!
推推预收《我的龙傲天老公在修无情道》
——文案——
郁辞穿了。
一穿过来就被告知自己有个未婚夫。
听说未婚夫坐拥万贯家财,同时还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剑霜寒十四州,风采冠绝天下群雄,是千年来最有望飞升的修士。
这不妥妥龙傲天主角配置吗?!
郁辞放心地躺了。
就等着便宜老公飞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郁辞做了个梦。
梦里的老公是帅没错,有钱没错,龙傲天没错,剑修也……没错。
但老公修的是无!情!道!
他要杀!妻!证!道!
郁辞吓出一身冷汗,他要离婚……离婚!
郁辞跑去找老公离婚,连老公的面都没见上就事情办成了。
小命保住了,郁辞安心了。
结果,当晚在梦里郁辞被杀了七七四十九次,说这是对他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报复!
反正就是逃不开被证道的命运呗!
郁辞两眼一抹黑,赶紧去找老公复合。
然而老公拒绝了!
郁辞心如死灰,一番研习后痛定思痛,加入了合欢宗。
没别的,苦心修炼只为勾引老公。
最好能让老公道心不稳放弃无情道,误入歧途和自己双宿双飞。
每每小有所成,郁辞就跑去施展自己的手段,给老公下药、给老公种蛊、夺走老公的元阳……
郁辞成功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宗门,貌似是假冒的……
郁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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