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他搂腰肢这件事, 林簌没有太往心里去,两个人相处依旧如常。
只是,偶尔林簌也会低头用手去量一量自己的腰……是挺纤细的, 也挺软。他当时抱着的手感应该不错吧, 可是那个男人的语气, 仿佛只是觉得有趣。
他大概真的只想搞事业。
11月起,甘蔗陆续收割, 糖厂开榨。
周云祁比以前更忙碌了,有时候很晚才回来。
但他仿佛觉得送她去学校是自己的使命,每天清晨准时起床,送完林簌去学校,再直接开车去工厂。
有天早上, 他边开车边打哈欠。
林簌看他一脸困意, 说道:“你要是忙,可以不用送的, 保障自己的睡眠要紧,我抄近路, 一个小时就能走到。”
他不以为然, 只说:“昨天厂里出了点儿状况, 回来得晚了些。”
“可我听说,最忙的时候, 工人要三班倒, 二十四小时连续榨甘蔗, 你有时候也住在厂里。”
周云祁沉静道:“至少目前不会, 现在能收割的甘蔗不多,等到最忙的那两三个月,你应该回京了。”
林簌沉默住。
“这倒提醒我了, 你明年回去,要不要去高三做插班生,那样复习起来更有效率,更有针对性。”
林簌:“可以。”
“那我托人帮你找个学校。”他打着方向盘,“下个月带你去医院开个能回城的病历证明,医生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
听他说得这般利落干脆,林簌侧头望着他。
周云祁回看过来:“怎么了?不想回去。”
“不是。”林簌低声回。
她只是觉得,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舍不得。
“我虽然可以早点儿把你送回京。”他解释,“但当时你身体太差,不养好一些,回去也是白搭。”
林簌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我知道。”
她很想问他,什么时候放开这边的事业,回京去发展?可是想想,这个糖厂是他一手扭亏为盈并发展壮大起来的。听许耀东说,今年甘蔗种植的面积更广,订单早已签下了许多……他肯定无法确定回京时间,何况就算回去创业,他也要累积一些资本。
她默默地闭上了唇,没再多问。
转眼到了12月下旬,收割甘蔗的生产队越发多了,光靠拖拉机运输根本运不完,周云祁组织借调了几辆大卡车,协调好去各生产队运输甘蔗的时间,糖厂也由此进入了繁忙期。
但他还是坚持每天早上送她去学校。
他们农场的甘蔗也在收割,林簌有个周日,上午复习功课刷了套试卷,下午去田里帮忙。
农场里的孩子们也在田里,毕竟收割甘蔗的时期有免费甘蔗可以吃。王萍发现一根长得笔直,各个小节都很修长,看起来十分漂亮的甘蔗,砍下后,用刀削了外皮,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还给了林簌一段。
大家坐在田埂上一起咬甘蔗,王萍说:“辛苦这一年,也就现在尝尝甜头。”
林簌笑道:“是挺甜的,”
“你身上不痒吗?”王萍问。
“现在还好,你没看到我袖子扎紧了,连脖子都围了毛巾么,不让毛刺钻进去,不过叶子很容易割手。”
王萍摇头叹道:“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皮糙肉厚。”
孙小清也拿着一段甘蔗过来坐下,问:“元旦节咱们放半天还是多久?”
王萍说:“至少有半天,会杀猪呢。”
“有猪肉吃,还算有盼头。”
太阳落山时,林簌随队回农场,饭都没吃,先去洗了澡。
要说不痒,也有一些痒,洗完头发洗完澡,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许耀东,林簌打招呼问:“你们今天回来这么早。”
许耀东说:“今天周末,厂里运转正常就回来了。”
“哦,我先回宿舍。”
“等会儿,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但我打好饭了。”
“去场长那儿吃,快去。”
看他眼睛里透露出狡黠的光,林簌感觉有什么好事,端着饭盒便去了场长办公室。
“场长。”她叫了一声。
周云祁从里间走出来。
林簌问:“东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看过来,直接皱了眉:“头发还在滴水,没擦头发?”
林簌低头,用手抓了一下发梢:“擦了,但还是会滴。”
周云祁扯过一块干毛巾递过来:“先擦一下。”
林簌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这才看到桌上有几罐鲮鱼罐头,欣喜问:你买鲮鱼罐头了?”
“客户送的,味道有些奇怪,也有些咸。”
林簌:“没事,我配米饭吃。”
林簌在擦头发,周云祁过来帮她打开了一个罐头。
坐下来后,林簌拿着罐头仔细看了看:“是粤省的牌子。”
“今天有个那边的人过来订货,送了几罐。”
“怪不得,豆豉用来炒油麦菜很好吃。”林簌又道。
周云祁发笑:“你倒挺会吃。”
林簌嘿嘿道:“就吃过一两次。”
“不过粤省的人怎么跑这边订货,他们那儿不是有产蔗糖么,就算要货也是去隔壁桂省吧,那里产量最大,运输距离更短,节约成本。”
周云祁道:“粤省产量相对低,加上改革开放了,有前瞻的港人一听到消息,就过去深市考察并开设工厂,大量需要蔗糖,桂省的蔗糖作为战略物资,供应不上,就跑我们这边来了。”
“也对。”12月中旬便已经正式宣布改革开放,现在都过去好几天了,不过他们的行动能力也太强了吧。
林簌咬了一块鲮鱼。
周云祁看过来:“咸吗?”
“有点儿,还好。”
“……”
他坐在沙发上,靠着背,看她吃饭,林簌嫌头发碍事,把头发拢了拢,放在后背,露出一侧雪白的脖颈。
也是在这一瞬,周云祁又皱起了眉:“脖子上怎么一团红?”
林簌:“啊?”
下意识地去摸那侧脖子。
“你别动,”他起身靠近,就着灯光看清了,“过敏了,红红的一团。”
“可能吧,有点儿痒,刚才回来时我抓了几下,但是现在不痒了。”
他责备道:“你闲着没事干跑甘蔗地里做什么?怕没甘蔗吃?”
林簌郁闷了:“我有做防护准备的,就这一团。”
“挠得都出红血丝了。”
林簌不以为意:“我回去涂点儿药就好。”
周云祁进了卧室,不久手上拿着一罐绿色外观的药膏,对她说:“止痒的。”
又像是开玩笑地问:“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林簌愣了愣,望向他:“你帮我擦。”
大概没有想到她的回答是这个,他的脸色明显一怔,但很快,他发话:“把头发挽到一边。”
林簌乖乖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橘色灯光下,她侧后颈上那团红痕格外刺眼,周云祁指
尖蘸了药膏,涂在红痕上。
略微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她白嫩肌肤的一瞬,两个人的身体都仿佛过了一阵电,轻轻一颤。
“有点凉,有薄荷的成分。”他声音很低,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林簌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子,露出更多被抓红的脖颈。周云祁看得更气:“全身都过敏了吧?”
“没有,就脖子这一块儿。”
他无奈不已,指尖将药膏一点点晕开,薄薄的茧轻轻刮着她皮肤。
药膏的确冰凉,薄荷香混合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室内安静极了,他指尖力道很轻柔,像是怕把她弄疼了,林簌的耳朵不知不觉染上了绯红色。
周云祁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呼吸随之变得深沉。
“好了。”他声音发哑,收回的手不自觉握紧。
“哦,谢谢。”林簌放下头发,再理好衣领。
“短时间别沾水,下次别去甘蔗田了,大面积过敏了有你好受的。”他语气依旧充满责备,拧紧药膏的盖子。
“知道了。”
“还有,星期二你是不是只有上午的课?”
林簌:“是的,怎么了?”
“下午我接你去医院开病历证明。”他说,“开好证明,一放寒假就回京,我托人帮你买卧铺票。”
林簌扭转身子,疑惑地望向他。
周云祁:“怎么,不想回?”
林簌闷闷地说:“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这么急着赶我走。”
这双清澈的眼睛沾染几分水雾,看上去因为朦胧而显得越发委屈。
男人瞬间停滞,只觉得喉咙发紧,良久冷嗤出声:“赶?没良心。”
他没多言,把药膏搁在桌上:“拿回去擦,吃完饭把门带上。”说罢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林簌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几分钟后,林簌拿着饭盒离开,经过场院时,好几个人正凑在一起聊天。
有人说:“雨林那边的知青好像在罢工,也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才能落实。”
“我听同学说他们现在想探亲的话,不会卡得这么严了。他们那边管理比较死,我们这边还算宽松的。”
由于现在消息传播的速度没这么快,他们知道的时候,那边已经团结起来提出诉求好些天了。
事情的导火索,是一位女知青因为赤脚医生的不作为而不幸去世。
林簌记得,正是那边知青的集体努力,才为所有知青争取到了回城的政策。虽然早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知青通过各种办法,比如病退、照顾家人、结婚、顶岗、调动、上学等,想方设法回了城,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知青没能回城。
他们农场这边的条件没有雨林那边艰苦,管理相对比较松,正常的探亲假不会卡人,后面这几年靠着糖厂,一些待遇和城里的工人无异,自己回城又没工作,所以有一部分知青觉得还凑合。当然,如果能无条件回城,大家还是想回城的。
听着他们聊天,林簌突然反应过来,周云祁想尽快把她送回城,是担心政策出现不好的变动,留下来夜长梦多吗?
那她当时口无遮拦说急着赶她走之类的话,也太不合时宜了。
虽然她只是开玩笑,但听的人可能误解。
正在这时,有人叫了声:“场长。”
抬眼望去,周云祁手指夹着根烟,朝他们走了过来。
“在聊什么呢?”他问。
“说雨林那边知青的事。”
他低沉唔了一声,看向其中一个男知青:“你们也想过去支援?”
那人说:“没有的事,我就算想过去,条件也不允许啊,离得这么远,坐火车都得花一天。”
周云祁吁出口烟雾,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天要是不想出工,就在场里歇着吧,农场还有工人,那些甘蔗总会砍完,要是愿意出工,就先做着,反正按天计工资,不会少你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地问:“场长,你是不是听京里传出的风声了,这件事会怎么解决?我们是不是能回城?”
周云祁啧声:“我能听到什么消息,要是能回城,自然就能回。”
“场长别谦虚,你上面有人。”
周云祁看着对方,神色严肃道:“我上面空无一人,不过你们最近不管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林簌一直看向他。
直到他的目光扫过来,林簌这才收了目光。
“吃完饭了?”他问。
林簌嗯声:“我去洗饭盒。”
秋天的水有些冰凉,同样感觉凉丝丝的还有颈侧。
林簌洗净饭盒,甩干水,想了想,最终还是回到了刚才聊天的地方,见他已经离开,便去他办公室。
他就站在门口,目光明亮地看过来:“落东西了?”
“没有。”林簌隔着两米的距离望向他。
他的视线掠过她手中的饭盒:“今晚没准备明天的菜?”
林簌道:“明天中午想去吃碗米线。”
“也好。”男人偏头示意,“进屋么?”
“不进了。”
他蹙了眉:“那你过来是……”
林簌眼眸直视,深吸口气:“我刚刚说你急着赶我走,是跟你开玩笑的。”
他不禁发笑:“就这?”
“嗯。”林簌道,“后天我会去开证明,并跟校长提出辞职,放了寒假就回京。”
因为那个拥抱,她这些天,确实有些莫名的烦躁与矫情。
可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些私人感情本来就不该任其肆无忌惮生长。
周云祁闻言,眸色变沉,平静地注视着她,清丽白净的脸,披散着的长发被风吹乱。
男人收起目光,抬手薅了薅她头发,语气温和:“现在到处都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永远不会撇下你不管。”
林簌咬紧了唇,郑重点头:“嗯!”
……——
作者有话说:二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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