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加斯岩石”号领衔一票舰船挨个驶入了定海港内,然后下锚停泊。
他们刚刚从烟台港返回,给南方战区带来了挺身队第四大队两千士卒,同时也将第五大队(德意志雇佣兵改编)送回了山东——邵树德对这支几乎全部由德意志人组成大队很不放心因此他打算在山东将这个大队与第一联队三个大队打散重编,暂时损失点战斗力就损失一点吧,这没什么大不了,总比日后尾大不掉不听指挥要好。
与挺身队第四大队一同抵达定海,还有新建6军第九师牛成虎部四千人,与他们对调是丁维岳新军第十师。第十师丁维岳部前阵子在观海卫被清军击败,损兵数百,这次邵树德打算将他们调回山东黄县整训,顺便补足兵员;而新来牛成虎第九师战斗力较强,且和山东一些清军绿营关系密切(都是顺军降军出身),邵树德心有疑虑,因此将他们整建制调到了宁波,并且驻守慈溪县城,直抵第一线与清军接火。
最近一段时间内,清军对宁波府攻势越来越猛,不断有透过山间小路杀入奉化、鄞县这两地清军。不过好在镇守地方第四师、第六师反应很快,镇压得力,因此没让清军站稳脚跟。地方上极端仇视东岸士绅们一看“我大清”66续续折了七八千人在奉化县、鄞县了,顿时也夹紧了尾巴老实做人,否则,溪口镇被灭族李大善人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而在这个过程中,第四师、第六师两部上万名官兵应变能力、行军能力和战斗技能也得到了很大提高,如今已经隐隐有了成熟军队该有模样。也许称不上什么精锐,但这帮山贼、土匪、降兵和泥腿子组成部伍。经过这么多年整训后,战斗力已经明显强于清军南方绿营,即便是战斗力较强陕甘绿营。他们也能别一别苗头。
此时张名振在码头上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虽然经历了长途航行。但从登州港、胶州港登船南下挺身队第四大队和新建6军第九师六千官兵们军容却还算整齐,张名振看着他们在码头上排列整齐军阵,以及在军官口令和铜哨声中变换队形熟练程度,就知道这支军队是花了大本钱培养,而且中途没有遭受大面积伤亡以致部队断了传承,可以说是一支很不错部队,至少比他手下那些连军服都凑不齐叫花子般部队强多了。
“枉这东朝自称宋室苗裔,而今观之。穿着竟类胡服,须亦随意毁伤,想必其国中华夏道统已绝,已和蛮夷无异矣。”张名振身后,一名穿着青袍文士状似悲悯地叹息道,看他那神情,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人间惨剧一样。
“哼,何止!”另一名文士闻言气哼哼地说道:“鲵渊先生(张肯堂)尝言,东朝避居海外多年,服饰、言语、法度均不类中华。道统断绝已是无疑!贤弟也看过东朝文书,字句直白、文理不通,简直有辱斯文!更有甚之是。东朝人于鄞县、奉化、慈溪诸县私分民田,行那闯逆禽兽之事!如此狼心狗肺之辈,夫复何言?”
这位怒气冲冲文士祖籍宁波府鄞县,因不愿剃、心系故明而逃至舟山鲁王麾下效力,目前暂时充任定西侯张名振军前赞画。他家族虽然早就卖掉祖产避入舟山,并为在此次分地大潮中受到丝毫损失,但士绅阶级出身他依然分外看不惯东岸人所在所为,有一种物伤其类感觉,因此此刻便尖锐抨击起了东岸人政策。
他抨击引起了身后更多人附和。这些所谓读书种子们纷纷开始对码头上一切评头论足了起来,若细细听之话。不外乎“奇技淫巧”、“有伤风化”、“与禽兽何异”、“豺狼虎豹之辈”之类负面话语。
在正前方走着张名振眼看不是个事,于是便重重咳嗽了一声。方才平息了这场纷乱议论。与他一同行走荡胡伯阮进暗地里嘿嘿一笑,也不言语。他是海盗出身粗人,虽深得张名振赏识,却老是被这帮酸丁们阴阳怪气地作弄,平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这会看这帮酸丁还不知死活地议论着东朝人如何如何,心中暗自冷笑:这东朝兵马极锐,前有莫大帅、后有邵大帅,将鞑子朝廷打得顾此失彼、焦头烂额。此等丰功伟绩,也是你们这帮手无缚鸡之力酸丁们能够置喙?简直可笑至极!
此番他们跟随定西侯来到宁波,主要还是受这东朝刘总兵(刘海洋)之邀,前来共商大事。至于说商议是什么样大事,阮进作为鲁王系核心将领,倒也是知道那么一点: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东朝刘总兵打算会盟各家武装,趁清军大队集结于绍兴府一带时候,以主力沿长江而上攻夺镇江、南京一线,以牵制、调动清军兵力,进而寻找战机取得突破,消灭清军一部,达成阶段目标。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想办法联络正在湖广与清军主力鏖战闯军余孽,听闻那些人拥兵二十余万,很是了得,而今正与鞑子朝廷十余万人马激战不休。虽连败数场,然根基未损,屡败屡战精神可嘉,事仍大有可为。若是联络上他们,当浙江这边主力朔江而上时候,他们也同时起反击,清军乐子可就大了。而如果东朝人能量再大些,说服国姓爷、李成栋等地方势力派也在各地配合着起反击,那么局面说不定会有更大改观。
阮进虽然是不名一文海盗出身,但经历了这么多年征战厮杀,却也不是没有一点眼光。他一直觉得,国势败坏若此,固然有满蒙八旗锐不可当因素在内,但各方反清势力彼此互不信任甚至争相落井下石因素,却也绝不可忽视。
说句大不敬话,当年闯贼被鞑子主力追着打时候,弘光朝满朝文武竟没有抓住机会,收取虚弱得无一兵一卒防守山东、河南,进而威胁鞑子朝廷安危,这就已经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事情了;而当闯贼败逃,鞑子另一路主力收拾完河南、山东直趋江北时候,满朝文武竟然还在扯皮不休,真真是昏了头了。要说这些人不是亡国之臣,谁信?要不是自己也不愿剃易服当鞑子顺民,早他娘滴不跟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鬼混了!
如今东朝刘总兵高举义旗,联络各方豪杰共击鞑虏,在阮进看来却是一件大大好事。无他,在于集中兵力、统一指挥,然后利用舟楫之利,在局部形成优势,以强击弱、以多击寡!刘总兵这个思路乃是兵法正道,就连自己恩主定西侯也赞赏不已,表示将出兵会盟,共击鞑虏。如此大势之下,这几个酸丁文人竟然还腆着脸对东朝人评头论足,真是马不知脸长,可笑至极。
当然了,与东朝会盟除能打击满清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借机蹭东朝人物资补给。甚至于,一些损坏刀枪剑戟,东朝人心情好时候,还会帮着你修理乃至更换。这种好事,谁不想经历?
阮进依稀记得上次也是应刘总兵之邀,在宁波、台州、松江、杭州一带转战,各部都了一笔不大不小财。尤其是登岸作战定西侯、平西伯(王朝先)两部,不但缴获物资无数,还迁走了上万名不愿给鞑子为奴士绅百姓入舟山避居。而原本驻守舟山、对鲁监国一贯冷言冷语肃鲁伯黄斌卿,也难得地给鲁监国大军送来了些猪羊犒军,算是近年难得一见恭顺态度了,想起就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
而今定西侯在台州府、温州府一带打下偌大局面,严格说来却也是仰仗了东朝黄衣军威名呢。若不是他们在宁波府一带积极经营,持续威胁着富庶杭州府、绍兴府、嘉兴府、松江府、湖州府等地,张存仁、济尔哈朗等人吃饱了撑调集八万绿营、近二万满蒙汉八旗围攻宁波啊?有这工夫,还不早就南下扫平温台、砥定闽粤啊?说到底大家都是指着东朝黄衣军活着呢,而今赶来与其会盟,也是应有之意。
“咳…咳…”正神飞天外呢,恩主张名振那浑厚嗓音突然在阮进耳边响起:“东朝刘总兵亲来迎接了,唔,还有延平郡王使者,似是卢牧洲。诸君当肃然,万不可自堕鲁监国威仪,慎之!”
阮进闻言立刻昂挺胸,目视前方,顾盼间颇为威仪。而身后原本在叽叽喳喳一干酸儒们,此时也都正了正衣冠,含笑向前行去,看起来倒也有些道貌岸然味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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