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现代言情 > 汉祚高门 > 0363 沈氏之兴
    六月下旬,江州军王愆期过江北袭历阳,与毛宝南北合攻击溃南来祖约,是役豫州军大部溃败,祖约北逃。


    与此同时,历阳军苏峻与荆州军决战于姑孰,大战三日,斩塞江!最终,苏峻不敌,率领残部往宣城而逃。


    沈哲子用来威胁台臣石头城叛军反攻终究没有生,他在大桁南驻扎几天,最主要工作就是收编源源不断从石头城越城来降宿卫们。时下虽然没有什么即时通讯技术,但姑孰距离石头城本就不甚远,大江上游不断飘来尸体、舟船残骸并各种损坏军械,无一不在表明上游战况之惨烈。


    当沈哲子麾下军力达到五千余人时,困守石头城苏逸终于不再坚持,集众生了一场近乎闹剧反攻,其部众们还没有冲过城外篱墙,已经叫嚷着举手投降。当沈哲子率领麾下精锐部曲冲入石头城时,早已人去城空,苏逸率领着仅剩人马往南逃去。


    接下来,沈哲子便在石头城迎到了荆、江合共五千人援军,自此,建康城总算得以安稳下来。


    随着各路援军到达建康,尽管叛臣苏峻还未被擒获,许多叛部也未剿尽,但人人都知今次平叛结果已经明朗,不会再有什么变数生。沉寂已久都中气氛终于变得活跃起来,大量居于苑城周遭幸存民众们被迁出。望着饱受战火摧残,早已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家园,建康城内从白到晚到处都充斥着让人惨不忍闻哭号声。


    早在援军到达石头城前,沈哲子便逐步放开了对台城管制,属于他人马一部分转移到了覆舟山,另一部分则随着他来到石头城。整个台苑只留下谯王一人,率领宿卫一部拱卫皇帝。至于收编宿卫们,也都交付护军府。


    虽然护军府名义上长官庾怿还待在京口行台,不过台城内仍不乏护军府高级统帅,沈哲子早先是不讲道理篡夺了他们事权。一俟接掌了军权之后,这些人便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反攻距离建康最近叛军张健部,通宵达旦制定了诸多作战计划,可是在将要出兵时候,才蓦地现他们连基本粮草都没有!


    随着台城管制解除,许多在不久前还恨不得扎根在台城台臣们也仿佛结束了冬眠一般,再次恢复了活力,纷纷离开了台城。从城破那日开始,这些人被驱赶进台城,几乎与世隔绝长达几乎半年,此时终于得到了自由,更重要是大量讯息蜂拥而来,真让他们有恍如隔世之感。


    随着信息补全,这些人也能越直观感受到时局中各方势力涨消。虽然到现在为止,叛乱仍然没有完全平定,可是但凡俱备一点基本认知,已经能够意识到今次战事带来动荡远甚于早年王敦之乱。


    这其中最让人侧目还是东扬州异军突起,虽然这个消息他们早先已有耳闻,但是因为所知太少,大量细节缺失让他们难以做出准确判断。可是现在,他们清清楚楚知道了这件事始末,会稽分州之事如何成议、如何运作、如何实现,乃至于东扬州军队在这场乱事中亮眼表现!


    在这个过程中,以沈家为吴中士人团体所显露出来那种底蕴和凝聚力让人惊诧。当然沈家崛起他们早有感觉和认知,但更多是将之当做一个特例来看待,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沈充和沈哲子这对父子身上。在他们印象中,沈家仍然仅仅只是一个以豪门武宗而晋阶新出门户而已,并不具备与南北高门相抗衡底蕴。


    一个家族能够长久屹立不倒,除了本身实力要强,每一代都有合格继承人之外,更重要是这个家族整体在整个时局中和文化传承上所获得认同感。譬如南逃这些人家,祖辈便享有崇高声誉,哪怕其人是一文不名,但相对于那些寒门幸进之辈,时人自然更愿意相信这种有血脉和家世传承世家子弟。


    诚然沈家是烜赫一时,但也仅仅只是当下势位而已。但是真正讲到那种认同感,就连陶侃那样分陕重任,世家子弟都耻于为其掾属,更不要说区区一个沈充!


    当然沈家在时人看来,是比一般新出门户要强一些,除了帝戚之家外,还是因为沈充后继有人,有一个让人称羡不已好儿子,不必担心一世而绝问题。但即便是如此,时人言道吴中高门,下意识想到还是顾6人家,沈家与这些旧姓仍然不具备可比性。


    而且沈家还有让人诟病一点,那就是过分热衷于敛财。当然敛财这种事情,时下而言每一户人家都在做,贪墨占田,巧取豪夺,也可以说得上无所不用其极。但却少有人家做得沈家那样声势浩大,天下皆知。虽然时人心内不乏羡慕其家生财有道,但说到底,这样行为终究是有伤清名。


    但是,会稽分州这样大事情,可以说是吴人群起在时局中攫取到一份安身立命根基!沈家竟然能够在如此大事情中占据主导地位,并且广受拥戴,一力促成,俨然已经成为新一代吴人领袖!


    这样表现,不要饲些侨门诧异,就连许多吴人对此都是大感不解,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代表了?


    江东立鼎也有几十年,对于如何对付作为地主吴人群体,时人也早已经总结出一套规律,或拉或打手段运用很纯熟。虽然侨门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但是他们拱卫一个大义,又有客居异乡生存压力,这让他们在形势危急情况下,总能达成一个暂时联合。


    但这些优势,吴人是不具备,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亡国之余,并没有一个大义名分可以得到广泛认可。类似顾6这样清望高门,下面还有周、沈这样武力强宗,时刻摩拳擦掌准备取而代之。而那些乡土根基极深武力强宗,彼此之间也是怨望深重,不乏世仇,得到机会便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所以过往侨门对付吴人都是拉拢一派,打压一派,他们自己甚至不用费心,得势吴人会自己绞尽心思干掉乡土对手。


    譬如义兴周氏三定江南过程中剪除乡土仇人,吴兴沈氏得势后一举端了周家老窝。不需要动手,吴人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而且王敦之乱后吴兴沈氏,虽然得以保全,但也差点被乡人们联合起来挖坑埋了!


    可是现在,吴兴沈氏居然就做到了就连顾6人家都做不到事情,拉拢大量乡人一举将会稽从吴中分出,创建军州!哪怕此前沈家有诸多劣迹,单就这一项壮举,对于吴人而言,沈家足以成为吴人中当之无愧领袖门户!


    一直到了这时候,那些被围困经久台臣们才明白,为什么沈哲子在攻入台城后敢于那么硬气。他所仗势不是因为收复建康功勋,也不是因为帝婿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沈家嫡长子。而沈家最大功劳,就是给吴人争取到一个立身之基,一个完完整整拥有自己常备军队方镇,让吴人获得了与侨门角逐较力底气和资格!


    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时局中绝对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去对付沈家,或对付沈哲子。如果有人敢于这么做,他所面对对手将不只是沈家与沈家亲友故旧,而是围绕整个东扬州一个群体,将会遭到强力反扑!


    吴人地域观念有多强?当年作为吴地士人领袖拥戴鼎立江东顾荣虽然已经去世,但如今在吴中乡土却是骂声一片,甚至不乏人扬言要将顾荣断碑掘墓、劈棺曝尸以向乡人谢罪,吓得顾家要常年在顾荣坟茔周围布置看守。


    侨门南来,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乡土实资上,无疑都会侵害到吴人。如果这个矛盾得不到解决,反而越演越烈,那么对乡人有大功沈家在时局中地位就会越来越重要!换言之,谁想对付沈家,必须要解决掉南北冲突矛盾,或者瓦解掉沈家团结乡人基础,否则极有可能再次酿生兵灾!


    一俟明白了这一点,这些台臣们心中滋味各不相同,但无论他们心情如何,沈家势大已经成为一个不争事实,他们现在也只能接受。想得再深一层,则就是如今时局中增加了这样一个变量,他们该以何样态度去面对。


    沈哲子虽然离开台城转镇石头城,交出了防务大权,但却并没有因此而被冷落下来,不时有台臣前来拜访他,更不乏有一些台臣直接搬进了石头城来,借此以表示对沈家支持态度。


    当然在如今一个如此复杂形势下,沈家势大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衷心祝福。有一部分台臣虽然也来到石头城,但目却不是来拜会交好沈哲子,而是请借舟船远行。


    早先建康附近舟船早被历阳军搜够空囤放在下都,而后被徐茂他们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如今建康附近有船只有覆舟山附近和石头城这里。


    虽然这些人借船各有托辞,但沈哲子心里很清楚他们要去哪里,西向去见陶侃,东向去见王舒、郗鉴。沈哲子对此也不刻意留难,毕竟他家如今也算一方大佬,再放低身段去为难这些小虾米没意思,来日真正较量还是要跟这些人各自去见人选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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