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主管是滨江的老员工了，干过最绝的事是半夜十二点发布某违规员工的辞退公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接到新上司电话，让他尽快给朝扬发入职通知，且还没有试用期的时候，这位主管还是被震惊到了。


    “是卓月朝，飞扬的扬那位朝扬先生吗？”


    “嗯，就是他。”


    可是，这位朝先生都没面试，大专毕业，上一份工作是小区保安啊！人事主管在冷风中凌乱，街也顾不上逛了，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下，调出朝扬的简历档案，把入职短信给发了过去。


    而收到信息的朝扬和主管一样凌乱，他反复看了短信好几遍，确定上面写的是总经理助理，而不是安保职员。


    还年薪二十万，发错了吧？


    “您好，我收到一个短信，想问问是不是哪儿写错了？”他直接拨通对方电话问。


    对方答得笃定：“没写错，所有条件都是按照廖主任的要求写的，朝先生，周一到周五上班时间，麻烦您携带有效证件过来找我办理入职手续。”


    朝扬：“…………”


    骗鬼呢，这绝对不是廖星辰能干出来的事儿，谁不知道他招助理要求985毕业啊？


    今天是两家的家庭聚会，朝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份工作大概率是他的父母，用几十年的交情从廖家那儿要来的。


    可这样的“施舍”，他不想要。


    “朝先生说，他无法胜任这份工作，还请我们把机会让给更合适的人。”


    工作日一大早，就从人事主管口中听到这么一个坏消息，廖星辰班都不想上了。


    他颇为烦躁地问：“你没和他说，安保科那边招聘要求换了？”


    主管答：“说了。”


    廖星辰郁闷至极，当初送奥特曼不要，现在给工作也不要，是不是只要和他有关的，送到朝扬的面前都会被拒绝？


    应聘总助的简历其实每天都有，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优秀人员，甚至还有符合条件的985毕业生，但廖星辰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人选，遇到再合适的他都不想理会，只想把那姓朝的收入囊中。


    而在得知自己年后就要失业的时候，朝扬差点就接受助理这份工作了，但他心里没底，很怕廖星辰是迫于父母的交情，才勉强答应给他这个总助的职位。


    太阳月亮此起彼落，离12月31日还有十来天，总经理助理之位依旧是空着的。


    廖星辰连轴转忙得像个陀螺，陈桦打电话过来让他后天把时间空出来，回老宅陪爷爷吃餐饭，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要搁平时陈桦可能就由着儿子了，但过两天是冬至，作为晚辈不回去陪老人不合适。


    陈桦命令道：“不去也得去，爷爷很久没见你了。”


    和父母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年都不亲，更别说是几年才见一次面的爷爷了，爷孙哪次吃饭不是沉默着四目相对？


    廖星辰不太情愿：“那你们带张我的近照回去。”


    带什么近照？！陈桦简直服了：“你爷爷要看真人！还有，那天我和你爸有应酬走不开，你自己回去吧。”


    让他一人回去是什么人间地狱，廖星辰刚要炸毛，又听到他妈道：“我让扬扬那天陪你一起回去，他答应了。”


    炸出去的毛瞬间就被顺下去了，廖星辰怔住：“什么？”


    陈桦十分清楚儿子的性格，让这没人情味儿的王八蛋一个人回老宅陪爷爷，他分分钟能把老人家给气出高血压，所以打这通电话前，她先联系了朝扬。


    “你也知道星星那张嘴，总不会说好听的话，如果你那天没什么事儿，就帮阿姨这个忙，跟他一起回去陪爷爷吃餐饭。”


    陈桦是这样想的，朝扬嘴那么甜又会哄老人家开心，让他跟着廖星辰回去，既可以让廖启明开心过个冬至，也可以让儿子好好学习学习，和家人相处的正确方式。


    朝扬其实是不愿意的，但还是心软应了下来。


    廖家的老宅远在郊外的别墅圈，而滨江医院在旧城市中心，两地间隔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且，以廖老爷子的个性，回去一趟没个两天一夜，根本走不掉。


    廖星辰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这个功夫若是拿去写论文，都可以完结了。


    廖星辰十分自律地想，不应该因为私人感情冲昏了头脑，从而影响了工作，他对着电脑的空白文档枯坐了两天，最后绝望发现一字未写。


    论文算个屁，他要去见朝扬。


    冬至当夜，廖星辰是掐着点下的班，这位平时忙得连回家时间都没有的廖大忙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那就是归、心、似、箭。


    原来他缺的一直不是时间，而是一个理由，一个让他放下工作也要去见的人。


    廖星辰指尖扣着车钥匙，去大院的路上心里反复琢磨着开场白，从门诊楼右拐出去两百米，台词没想好，却已经看到了站在榕树下的朝扬。


    还是上次那件水蓝色的高领毛衣，因为天冷手被缩进了袖口里，乍眼看过去像个高中生。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廖星辰根本移不开眼睛，晚高峰的街边并不安静，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他却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两人逐渐靠近，对视，这次换廖星辰先出了声：“等很久了？”


    朝扬摇头：“没有，我也刚下班。”


    “下班”二字让两人同时想起了总助的事情，也都默契地闭口不提，一个怕再次被拒绝，一个则是不想应付尴尬气氛。


    朝扬扣好安全带，主动转移话题：“我买了两盒辽参，不知道你爷爷会不会喜欢。”


    廖老爷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廖星辰直视着前方开车，心不在焉答：“喜欢的。”


    想起陈桦给自己的嘱托，朝扬问：“你很少回去看爷爷啊？”


    廖星辰沉默点头：“嗯。”


    朝扬手指扣着门扶手的缝隙，没来由想起了早早过世的爷爷和奶奶，想起在他们葬礼上，泣不成声的杨欣兰和朝海。


    家人是世上最强韧的纽带，再冷的关系也经不起生死离别，朝扬不想廖星辰日后后悔，他缓缓开口道：“有时间的话，你应该多回去看看他。”


    人总是这样，以为未来很长时间很慢，以为家人永远都不会离开，所以总是随意对待或忽视，甚至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展现给最亲的人看。


    然而他们从来没想过，纵使家人离得再近，总有一天也会去到无法触及的远方。


    剩下这段话也是陈桦要求朝扬帮忙转告的：“只是回去和爷爷吃个饭，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别等到以后哪一天没那个机会了，才追悔莫及。”


    廖星辰握紧了方向盘，被朝扬这几句话戳中了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踏进老宅大门的时候，甚至还酝酿出了一腔血浓于水的亲情。


    然而，廖星辰这满腔的亲情根本没来得及泼出去，刚踏进门，就见廖启明拄着根拐杖立在楼梯上，如雷贯耳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别墅屋顶。


    “王八孙子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你还有个爷爷！”


    廖星辰：“…………”


    朝扬：“…………”


    .


    “诶唷，扬宝，吃多点，尝尝这个杭州醋鱼，特好吃。还有那个醉鹅，来来来，给你一个鹅腿！”


    从见面到吃饭不过半小时，朝扬已经攻陷了廖启明，老爷子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他一个劲地往朝扬碗里夹菜，全程没看自己的亲孙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朝扬才是姓廖的。


    “好吃吗？”


    重庆娃儿都有点挑食，朝扬尤其不爱吃鱼和鹅，他艰难地控制住表情，说：“好吃。”


    廖星辰当够了局外人，伸出筷子把鹅腿和鱼肉从朝扬的碗里夹到了自己碗里，说：“他不爱吃这些。”


    廖启明问朝扬：“那你爱吃什么啊？”


    “爱吃牛油火锅，夫妻肺片和炸馒头。”回答的是廖星辰，他把桌角的小炒肉换到朝扬的面前，“最爱吃辣椒。”


    廖启明终于看了孙子一眼：“你们认识很久了？”


    一个简单的提问勾起过往所有回忆，十岁初见时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廖星辰放下筷子看向朝扬，忽然想起徐磊那天问他，他和朝扬小时候到底结了什么仇。


    朝扬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不敢对视，他很怕想起那天初来石江时，自己的窘迫和无措。


    回答廖老爷子的时候，朝扬故意模糊了年纪：“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认识那么多年了？”廖启明扭头责怪廖星辰：“这么好的朋友，怎么现在才带回来吃饭啊！”


    廖老爷子实在喜欢朝扬，喜欢到相见恨晚，吃完饭还不放人走，硬要拉着他在老宅过夜。


    “扬宝，明早陪爷爷去钓鱼，爷爷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朝扬哭笑不得，婉拒道：“可我什么都没带啊。”


    “不用你带，家里好几套钓具呢。”


    “我没带衣服。”


    “穿星星的。”


    这是什么惊悚建议，朝扬最拿老人被办法，都快要哭了：“我……我没内裤。”


    “穿……”


    自始至终装客人的廖星辰突然开口，他打断廖老爷子的话，也截断了朝扬所有退路：“我带你去买吧，附近有超市。”

【大橘小说 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