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你到底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唐灵。”
唐灵：“与过去相反的世界。其实并不那么容易。但鉴于人类适应性极强又健忘的本性，两百余年足矣。”
“与过去相反……？他们会反抗的。他们又不是傻子。”
唐灵：“所以不能一蹴而就。大概会经历三个阶段。在某些阶段，我们还要积极主动地去“帮助”他们。等一切结束后, 必定会重归平静。经历慢性折磨百般煎熬的会是他们，人类女巫会受益。而我们早已隐形。彼时凭你们的实力, 想在天堂、地狱、人间、炼狱哪里生活都行，想做什么都不会再受到限制, 唯一的要求就是, 不要被人类发现我们这些具有非人类血统的老一辈女巫仍然存在。不难吧？清除记忆什么的，对你们来说十分容易。”
“不难是不难，但……为什么？人类已经能够接受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了。我们的存在能更好地压制他们，不是吗？”
唐灵：“压制他们，是新生代人类女巫们的任务。只要人类女巫们按照我制定的战略方针走, 那一天是早晚的事。我们必须隐形。不然等新一代女巫成长起来和他们陷入争端的时候, 我们必定会被拉出来当靶子。她们执行规则，而我们……是规则本身。上帝已死, 他的职能由我们代替，我们是新生的义, 要温和地渗透到全世界的潜意识里。只有这样, 一切才能更长久地延续下去。”
“你要怎么做？”
唐灵：“很多。先把死亡的问题解决掉。我可不想独自浪费那么多能量杀死死亡。既是死亡，那就让全人类一起出力。薅羊毛不积极, 那是思想有问题。”
回到地狱的唐灵，跑进唐棠的房子里。
女巫们默契地没提意外牺牲的唐棠，在她们最初的预估中，牺牲远比这要大得多。没想到大天使们一个接一个反水, 这才让她们的损失大幅降低。
唐棠的房间极具个性，摆满了人类发明的小玩意。论享受生活, 唐棠在一群女巫中也算名列前茅的那几个。
唐灵就是跟唐棠学的享受生活。主要是架不住唐棠的念叨，总是让她放松休息。不学不行。
所有的女巫在战前都写了遗言，包括唐灵自己。
唐棠设下的禁制感应到了血脉的牵引，自动播放着唐棠的遗言，感应到不同的姐妹，会播放出不同的段落。
“小唐灵，你真的需要泡个澡了。你知道你多久没洗澡了吗？虽说你已经是恶魔，摆脱□□了，但心理层面不难受吗。之前我是看你太忙没好意思说你。还是那句话，让自己在乎的事多一点，省得出问题。在这一点上，你还真得跟老妈学学。要说稳定，谁都不如她稳定。
有一件事……我们谁都没跟你说过。
我们一直都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我们姐姐妹妹那么多人，有的暴躁，有的血腥，有的淫.乱，有的懒散，有的重视家庭，有的重视爱情，还有爱孩子的……无论是谁，都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姐妹们联手帮彼此得到想要的东西。唯独你，唐灵。你从来没得到过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你想要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而又艰巨。被猎杀了几千年的我们，如何能帮你获得你想要的权力？我们真的一头雾水，毫无头绪。还好你自己争气。前段时间，我们使尽浑身解数，再懒散的都开始拼命。除了对抗上帝，也是在绷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帮你，帮你拿到这个你从来没拿到过的东西。
成功了吗？但愿结果如你意。
如果我死了，这套我精心装饰的房子作为遗产留给你。记得要放松，好好休息。永远不要内耗怀疑自己。我们的欲望有正当性，你的欲望也是。这句话基本是一句废话，你永远都不会怀疑自己。总之在新世界玩得开心。爱你的姐姐——唐棠留”
唐灵吸了吸鼻子，拭掉眼角的泪滴。
死亡独特的气息和声音凭空出现，“我以为你不会伤心。”
唐灵迅速调整好情绪：“我是在感情上有缺失，不是所有感情都消失。别说我姐了，哪怕人类受苦我也会有情绪。”
死亡对此感到怀疑：“杀死路西法你可没留情。別说路西法了，对待人类你也没留情。”
“会有情绪不代表会改变理性的行动。我不是会被情绪影响选择的废物。”唐灵突然调转话题：“您老还要死吗？一点都没改变主意？”
“没有。对你来说好玩的翻转颠倒游戏，对我来说跟过去的循环大差不差，没有任何分别。腻了。”
“好吧。我说话算数。这就成全你。”
唐灵召集地狱的高层再次开会，这次会议上讨论的内容比较具体。
“我准备将一部分恶魔迁到天堂。按照现在谁都知道人类能变成恶魔的情况下，人类不可能在死前不做恶魔交易。未来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生恶魔，总不能全都堆在地狱里，再说管理起来也不方便。把地狱管理层搬到天堂，让天堂成为管理层们的专属工作地，这样更有效率。
地狱的建设也不能停，毕竟地狱是很多人类死后长期生活的地方。不过地狱要封死，跟人间区别开，不能让地狱里的恶魔们影响人类的生活。不然人类会变成食物链的最低端，新世界的奴隶。人类会恨不能刚出生就死，立刻变成恶魔。
人间是新世界建立发展的重中之重，因为人类迟早会变成恶魔，人类的变化决定着地狱的变化。人间到处都是炼狱生物，需要人类女巫出去开拓。为了鼓励人类女巫们的开拓精神，我准备立一条法规，就跟某个国家的某个时期一样，让人类女巫们上交一定份额的能量就可以获得人间的一片土地。人类女巫们需要在人间对抗杀死炼狱怪物、耕种。耕种超过三年就可以永久获得那片土地。”
了解人间目前情况的地狱高层们立刻发问：“不够分吧，人间不是没有几块好地方了吗。再说……土地私有……时间长了会出问题吧。”
“我的目的就是要出问题。出了问题，再解决问题。最后重新归于“平静”时，才是我想要的、对我们最好的社会模式。你们人类有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希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不要短视，也不要为短期的得失与牺牲质疑。当初承诺给你们的，我最后一定会给你们。”
看着在场迷茫的女孩子，唐灵深深叹了口气。
“之前，我在外面跟上帝决战的时候，我有几个姐姐在地狱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在你们没有察觉的时候，许多生前是政客的男恶魔都被她们暗杀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不行。跟他们的手段比起来你们是真的不行，这是客观事实。你们曾经是还在上学的冲动学生、是被欺负到自尽的普通女孩、是做了半辈子家务的主妇……你们的政治素养仅限于敲键盘骂国家、骂社会、骂老公、骂父亲。你们可以坚定执行我下达的命令，但让你们自己行动……世界很快就会在他们的手里变成过去的样子。当然，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没有教过你们。不，不准确。就算有人教也没用，背后有更复杂的成因。而我就是要从根源上扭转这个问题，所以我给你们创造了发育的时机。我能够预见未来，我能看到野心勃勃的下一代。你们差的不是天赋和能力，差的是一个真正的真正的真正的机遇。”
炼狱生物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新世界是否能成功建立。让这么多不同民族、不同个性、不同生活方式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不容易。要想建立人们对于地狱的认同感，必须树立外敌。从前是上帝，上帝死了也不能拿自己当靶子，她可没打算牺牲至此。再说更重要的一点，新一代人类女巫的脾性培养也需要炼狱生物做磨刀石。
看着在场的地狱高层们全都听话地连连点头，唐灵更上火了。她已经将阶级概念重新带回来了，在场的却没有意识到。
没关系，她劝自己。
早晚有一天她们会明白的。
等到那时候，“善良的”会跟“邪恶的”对弈，她们中的某些人会主动自觉地维护自己的阶级，而不是不明所以地胡乱点头应允。
“在那些之前，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个遗留问题，死亡。通知整个地狱，未来六个月甚至一年里，恶魔别起矛盾，人类也别□□。总之不能生也不能死。尽可能削弱死亡的力量。我们整个地狱，会共同完成杀死死亡的壮举。到那一天，就是人类重回人间之时。”
地狱里的一众人类和恶魔收到官方通知后议论纷纷。
没有人告诉它们世界到底怎么样了，外面的战争到底是胜利还是失败。別说女巫之神了，就连最爱露面直播的撒旦唐灵都没了动静。
倒是有谣言，说女巫之神和撒旦是同一个，不过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
地狱最高领导唐灵虽然没出面，但其他女巫们出现了，用强大的实力压制地狱里的恶魔们。
地狱的一众生物们为了区分现在到处都是的人类女巫和有一半天使血统的女巫，将大量人类女巫们称为女巫，将拥有天使血统的少量个别女巫称为始祖女巫。
谁都不想被始祖女巫捏碎灵魂真正的死，再加上地狱物资如常供应，还不用干活，地狱里一时半会儿的平稳还尚且能维系。
……
“我还挺舍不得你的。老一辈的长辈里，就你一个还算有点长辈的样子。”
唐灵估算着日子，找到死亡。
“你的眼角眉梢全都是笑意，要不然我就信了。”死亡淡淡地瞥了唐灵一眼，收回视线，“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巴不得我死呢。我死后，你将成为真正的主权者。再不受任何限制。”
“呦，您老还了解政治哲学呢。完全超脱规则的您，并不需要了解人类这点狗屁倒灶的东西啊。”
“毕竟过去人类死后都会去我那里报道。当年他知道真的有天堂上帝时都懵了。有时候想想，人类很有趣。”
“嗯。比天使们可好玩多了。”
“我同意。”
唐灵看着面对死十分平静的死亡，能试着去理解死亡长久活下去的无趣，却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死亡心底最深的孤寂，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
她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动作，手中集合了现今地狱全体成员的力量，加上自己提供的信仰之力。每个人提供一百加起来就是几百亿这种行为，她现在运用得炉火纯青。
死亡坚定地回握，哪怕唐灵手中庞大的能量丝毫没有隐藏。
那张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神情。
“你确实胜过上帝，唐灵。”
第 252 章
杀死死亡前的半年时间里, 地狱从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成了歌舞升平。
战时状态限量供应的食品和饮用水解除了限制。地狱里每一位生物都在期待即将到来的彻底胜利。
众所周知，地狱最高领导撒旦唐灵别的不行, 唯一的优点就是诚信。既然撒旦说了，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马上迎来全面彻底的胜利，那肯定是真的。
只要大家都提供一部分能量, 老老实实耐心等死亡骑士死亡, 那人类的生活就能彻底恢复正常。
地狱的电力供应一直是个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在天使消失后。私人无法再使用电子设备，人们的娱乐方式逐渐趋向原始。这导致每次公屏播放的影音视频总是会让人们兴奋不已。
人们聚集在地狱设置的各个据点，围拢在一起看露天战斗视频，讨论不停, 没看过视频的都没办法加入别人的话题。
“哇……太刺激了！暴打天使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么强大的巫魔啊。”
“好好学习呗。不过想成为巫是要靠天赋的, 成为恶魔倒是看概率。”
“什么概率啊，那是看灵魂强度！”
“老师说灵魂强度没办法被量化啊, 不还是看概率吗。成为恶魔比成为巫的概率高多了。你看地狱里有男恶魔，但你看过男巫吗。”
两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女孩在地狱官方“电影”播放完毕后, 旁若无人地在地狱里闲逛。
路过的一家饮水供应铺子在播放最新的宣传语：
“勇敢、无畏, 巫魔精神由你延续……”
其中一个女孩想起什么突然说：“死亡骑士什么时候才能死啊。我妈最近天天念叨呢。她说要等禁制解除赶快给我生几个妹妹，说什么效仿初代莉莉丝, 还说什么未来这都是生产力。”
“什么生产力？是以前上学时背的那些概念吗？我压根就没理解那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学理的啊！不过……我妈以前是个企业高管，她那个脑子说的应该有点道理。”
“那回头我也给我妈讲讲。”
……
唐灵将呈上来的文件摔得老远，拳头狠狠地砸向桌子, 头一次发起了脾气。
“宣传口太单一了！说了多少次了，要多样化, 多样化！我不信整个地狱里找不到搞宣传的人才！”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
地狱高层最近开会越来越频繁。恶魔们还好，巫们上火起得满嘴大泡，天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施展治愈自己的咒语。
“杀死死亡后，我最多能陪你们一两百年。之后你们怎么办，你们想过吗！这一两百年我也不是随时都有精力帮你们处理所有问题，都得靠你们自己。我比你们还要急！”
没有人怪唐灵发脾气，不然大家也不至于上火到满嘴泡，大家都是在气自己不争气。大家不断劝唐灵别生气，注意身体。
唐灵喘了几下，平复半天后继续说道：“ 过去的金钱已经失去了价值，地狱里的交易都在用能量。鉴于未来地狱会封死、与人间互通受到监管、不频繁。所以我们统一一下称谓，将人间交易时流通的能量称为巫金，将地狱流通的能量称为魔金。我一会儿把新的符咒给你们，这种交易符咒用于保障交易双方的利益，用了符咒的交易能够受到法则的保护。”
会议上的众人唰唰唰地记笔记，哪怕实力强大的她们记忆力超群。
“等杀死死亡后，人类重回人间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间的发展会落后地狱，相对蛮荒暴力。你们要记得，别管制，由着她们耍去。这个阶段我们就是要宣扬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大胆放任她们与地狱双线并行。在后期人间的发展会慢慢和地狱步调一致，不用担心。”
“眼下你们最重要的是宣传、宣传、还是宣传！影视小说、报纸、广告语、全方位宣传巫魔精神，尽快让巫魔精神成为普世价值。现在地狱电力受制约的状况下，影视暂时搞不了，但报纸故事可以大力发展一下。不要光宣传巫魔的前线战斗，后方男人们的后勤工作也要予以肯定。要大力夸赞他们的辛劳付出不为人知，他们也是……烛光里的英雄。女巫们要去人间开荒，发展又是需要人口的，揣崽子带崽子的她们没办法战斗。我这儿有个转嫁咒语，可以把怀孕生产时的痛苦和风险转嫁出去。在禁止□□期结束后，记得把这个咒语下达到每一个女巫手里。这个咒语由于力量太强，所以有个弊端，必须要对方同意。”
地狱高层们立刻异口同声地提问：“他们能同意吗？这肯定不同意啊！”
“要不我让你们宣传什么呢？！要不我为什么这么注重宣传？！脑子是干什么使的？很难吗？！宣扬爱情至上、真爱无敌很难吗？那么多作品，只要调换个性别就可以。从前搞这一套没用，过去的世界框架里，调换出花来也只会是对方赢两次。现在不一样了啊，女巫们不会受到影响。什么邪魅狂狷杀人如麻的女巫，但就是对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钟情。你让女巫们去人间待几天，你看她们在前线无时无刻都有生命威胁、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去哪寻的情况下还信不信爱情。她们充其量会将身边的男人扔给炼狱怪物吃，自己忙着逃命。……也不一定，毕竟预计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男人都是稀缺资源……但无论如何反正都跟爱情没关系。”
地狱高层们有些忐忑地确认：“就是……编造爱情故事？”
“也不一定是编造，新世界刚开始没多久，救自己丈夫男友的估计不在少数。宣传嘛，宣传无非就是树典型。什么孱弱无助的男人跟天降的强大女巫，这种报纸故事批量生产不难吧。搞点细微变化，反正主要内核都是一致的。记得那些爱情故事里女巫可以伤心欲绝，但绝对不可以牺牲，尤其是牺牲利益。还有越隐忍、委屈的男人越会受到女巫的青睐和保护。……一个个地都盯着我看干什么？我看起来像是会编写爱情故事的类型吗。散会！这点事儿要是都干不明白，那你们就是存心想活活把我气死。王秀敏和梅丽莎留一下。”
唐灵分开接见梅丽莎和王秀敏，分别对她们交代了截然相反的任务。
“梅丽莎。有些话我没当大家的面说。也不好当她们的面说。目前的她们太软弱，暂时承受不了更黑暗的东西。你不一样。你一直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是时候开始推行了，巫魔至上主义。前期切记要隐秘。将一切藏在宣传的细节里，隐晦地暗示无法上战场的脆弱男人没有价值，勾起女巫们的傲慢和鄙视。这是一场漫长的改造之旅，我只能指望你。”
“王秀敏。有些话我没当大家的面说。也不好当她们的面说。迟早有一天她们会失控，我能够预见到那一天的情形。面对这场全新的社会变革，有些事我必须让她们去做。可如今我力量不足，无法看着她们，让她们把握好这个尺度。后期必定会出问题。你是她们中最不带偏见的一个。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连天使都能成功改造。你一定要坚持宣传你的平等理念，继续搞平等主义。因为你是她们的最后一层保险。道路是崎岖的，而我只能指望你。”
……
杀死死亡前，唐灵特意去教导幼童的钟影那里一趟。
“最近怎么样了。”
“可别提了。你看那边。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远处一位正在教授巫术的人类女巫在训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别哭！哭什么哭！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巫！未来的你要去战斗，去保护你的家人朋友！整个世界都指着你！”
旁边两个正在互相追逐打闹的同龄小男孩转移了这位老师的注意力。
“别跑！你们两个最好给我老实点！有没有点男孩子样了！谁家男孩跟你们似的！你们两个想干什么，想翻天吗？昨天播放的实战视频你们两个难道没看到？记不记得比你们大的那个小男孩遇到怪物又跑又叫又嚎的，把救他们的女巫们都害死了。你们不沉稳不老实就是给社会添麻烦！你们难道想当那种害人精？你懂不懂啊你！”
必然是不懂的。
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六七岁的小孩子別说认知不健全了，连大脑都没发育成熟。
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能听个一知半解，最能感知到的是情绪。
愧疚、羞耻……
为自己的哭泣感到愧疚羞耻。
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某个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小男孩做出的行为感到愧疚羞耻。
社会层面的群体性认知无孔不入又悄无声息，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唐灵：“两百年。给我两百年的时间。我会让这些小女孩们重新拿回哭泣的权利。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会让她们不再受限制地做自己，只是需要过程，而这些过程是无法跳过的必经。”
钟影对唐灵是无条件的信任，知道唐灵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只是自己难受一阵，不会私自做出不同的决定。
唐灵：“过一阵子，等女巫们去人间拓荒时，人间需要成立巫联邦。人类统领这个任务交给你。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不要管她们，最初你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未来需要做事时我再告诉你。”
钟影越听越不对，总觉得唐灵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她算是比较了解唐灵的了，在唐灵刚出地狱没多久就在帮唐灵处理人间的事务。她了解的唐灵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代别人去做的，把自己累背过气都不会停。
“你……真的……？”
“记得阿撒兹勒那个小女朋友吗。”
“那个……朵琳？你一直防备着的那个活了很久的人类？”
“对。上帝将神力藏到了朵琳的灵魂里。与上帝对战的后期，我们跟他基本算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所以路西法他们才……”
“嗯。对了，回头记得通知她们几个，天使以后在宣传方向上，能不提就别提了。无论是天使还是堕天使，都别提，也别搞区分，不然容易误导民众。把天使统一刻画成典型的无脑反派就可以。要宣传牺牲的英雄，就宣传我姐——在与上帝大战中牺牲的始祖女巫。”
……
杀死死亡重回地狱的唐灵，还是无法理解死亡的决定。
她迅速召集地狱全体高层，面向地狱全体成员，开了一场特别的演讲。不是以往直接通报传音的模式，而是面对面的现场。
一群恶魔工人迅速在地狱之门的大门口搭起高台、架起直播录播设备，确保分散在地狱不同地区的人类和恶魔都能在同一时间听到撒旦的演讲。
收到风声的恶魔们早早地前往现场看热闹，赶不到地方的人类也立刻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官方露天大荧幕前守着。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人影。
地狱全体成员无比熟悉的撒旦大人就站在演讲台前的位置。
文姗、钟影、梅丽莎、王秀敏，列成一排站在撒旦的身后。三位经常在人前露面，一位有些眼生。她们四个后方是密密麻麻站了好几排的巫魔成员。不少都是民众们在前段时间的宣传视频中见过的、目前地狱高层领导之一。
“咳咳咳……”领头的撒旦唐灵似乎是清了清嗓子，“我很荣幸地宣布。上帝已死。”
还不等撒旦唐灵继续说下去，现场围观的民众就用铺天盖地的掌声将撒旦的话打断，好半天撒旦才能继续说下去。
“人人平等的新世界正式开始。”
这话一说完，別说现场的民众了，连隔着老远正在看露天直播视频的人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视频中的唐灵没有以往那几次直播的欢脱劲头，平静地等着现场的掌声散去。
“新世界的我们，面对着全新的挑战。食物始终是有限的，哪怕在天启前我已经尽全力去收集。外面的世界被上帝破坏得很严重，炼狱怪物繁殖太快根本杀不尽。地狱不适合耕种，人类终归要回到人间去。
为了鼓励人类去人间拓荒，我宣布下达一条移居令：凡年满21周岁的人类，提供一定能量值，就可以在人间划分一块土地，耕种满三年就可以永久获得那片土地。
众所周知，耕地面积是有限的。再刨除被上帝祸害毁掉的那些地方……如果有回人间意向的，最好尽快报名。越早越有机会自己选土地，没准还能选到你们人间老家的位置。”
撒旦说是人类，但地狱全体都默认去人间的是女巫。
这半年里，地狱播放最多的视频就是炼狱怪物有多恐怖。可谓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示，把炼狱怪物的恐怖烘托到了极致。
食物……有限？
还未开始庆祝新世界成立的人们已经开始忧心。
前一段时间食物无限制地供应，让大家都忘了现状。忘了人类需要面对的是天启战争导致的末日后期。
怎么办，早知道就省着点吃了。人类毕竟不像恶魔，总是需要食物的。
“妈，怎么办啊？”一个小女孩摇着自己母亲的手臂，“咱家连个恶魔亲戚都没有。我们以后会活活饿死吗？也不知道饿死了还能不能转化成恶魔。”
那位母亲反手拉走自己的女儿：“不行，依我看这事儿绝对不能拖，越拖越完。我们必须出去！走，跟我去咨询。”
第 253 章
不少人类都受够了地狱里的红月, 迫不及待想回到人间，看看人间究竟被该死的上帝毁成了什么样子。
连已经转化成了恶魔的那些人类也是一样。尽管恶魔在人间无法长期保持神志，但毕竟变成恶魔还没多久, 始终对人间有特殊的情怀，认为人间才是自己的家园。
可炼狱怪物们的可怕历历在目, 大多数人类都不敢离开能够保护自己、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地狱。
登记出地狱去人间的恶魔特别多，地狱管理层一一应允。无论哪个恶魔现在想去人间都可以, 前提是恶魔在人类统一前往人间前务必要尽数回到地狱。毕竟现在地狱里的人类一个比一个珍贵, 恶魔误伤人类要受刑，甚至是死刑。
地狱办事大厅门口，人类拿着手牌排队，时不时就有她们的恶魔家人们将她们从队伍中扯出去。
“你没办法想象我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什么？”
“什么都没有！”
“哈？”
“什么都没有！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楼，没有建筑, 陆地板块好像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天呐, 天知道它们那些非人生物之前打成了什么样子。”
“啊？”
所有从人间回到地狱的恶魔都在跟地狱里的人类讲它们在人间的见闻。原本一排排等着叫号的队伍变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围拢在一起讨论曾经美好的家园——人间。
“我不是想扫兴。说实话, 我不认为建设人间是个好主意。外面那么多怪物，密密麻麻都快没有下脚地了, 可它们还在不停地繁殖繁殖繁殖。为什么还要回到那样都是怪物的人间呢。建设地狱起码不用担心炼狱怪物。”
“我同意！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在地狱里搞科技研发。撒旦大人她之前不是特意收集了好多科研人员吗。她可真明智啊！”
“可是科研又不是说搞就能搞出来的。我们的科研卡住多少年都没有之前那种巨大的进步了。除了互联网。可网络又不能填饱肚子！撒旦大人不是说了吗, 食物有限啊。如果她有别的?*? 办法，怎么可能让人类去那么危险的人间。”
“幸好我变成恶魔了, 不用吃东西，又没有什么惦念的家人。我决定在地狱里躺平了。就是可怜了那些人类，早晚有食物吃光的一天。……其实也还好，大不了饿死也变成恶魔呗。”
恶魔们高谈阔论, 人类由于不了解人间的情况，只能从旁听着。越听越心惊。怎么能饿死呢！除了极个别心理有问题本来就不想活了的人, 剩下的正常人谁能活着会想死啊！更何况想成为恶魔也是有概率的。万一自己失败了呢？已经成为恶魔的倒是心态挺好，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和家人这群人类可怎么办啊！
人类和恶魔由于需求不一致，原本因为联手对抗上帝组成的牢固联盟迅速瓦解消失-
没有人类家人的恶魔按部就班正常生活，不再管那些反正也无法解决的事-
有人类家人的恶魔迅速申请再次出地狱，试图为家人收集一些食物-
没有恶魔家人的人类有的不知所措，有的不断思考对策。
“别担心！”凯茜在没有恶魔亲戚的人群里，试图安抚众人慌乱的内心，“女巫之神不会坐视不理。既然让我们出去，一定有章程的。撒旦也有一定聪明才智，不然女巫之神不会教她巫术，我们只需要相信。”
已经五六十岁的凯茜从末日中幸存，坚信这是女巫之神的庇护，坚信她与其他与她同时被接进地狱的普通人不同的，坚信是女巫之神下令特意将她接到地狱。
自从凯茜从坚定的上帝信徒变成坚定的女巫之神信徒，又学会了些简单的巫术后，一天比一天确信。尤其是现在，在撒旦女巫唐灵宣布上帝和上帝的走狗死亡骑士被杀死后。
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就知道她降生是有原因的！有使命的！看，邪恶上帝的死亡有她一份功劳！是她在女巫之神现世后，第一时间支持女巫之神。是她在人类不相信女巫之神后，反复宣扬女巫之神的圣名。
所有的相遇都有原因。太玄妙了。她协助了一个神明，杀死了另一个邪恶的神明。她一直坚信，她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事实果真如此。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女巫之神。没听那些恶魔说外面已经没有正常的土地了吗。这样规模的一场大战，善良的女巫之神一定牺牲巨大。不过不要担心。女巫之神由信仰而生，永远不会死。只要代代颂扬她的事迹，她早晚都有醒来的一天。要不是女巫之神陷入了沉睡，她一定马上就能解决我们的问题。阴……啊不，善于算计的撒旦不愿意为我们付出太多，所以才造成了我们人类如今的困境。唉，被女巫之神教授巫术的撒旦并没有很好地传承女巫之神的意志，不过撒旦也是被女巫之神教导承认的，所以我想撒旦虽然贪婪自私，但不会过分到让我们没有活路。不要担心。”
周围的人听得云里雾里。前一阵地狱里一直有谣言说撒旦和女巫之神是同一个。说得跟真事似的，但没太多人信。
凯茜一直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得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显然凯茜的思想已经自成一套逻辑体系，已经形成闭环的那种。
“额……好，好吧。要不我们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地狱的粮食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在地狱里坐吃山空，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我们这些连个恶魔亲戚都没有的人。倒是您，您这么大年纪，家里只剩您自己了吗？怎么冒险报名去人间啊。”
不管怎么看，凯茜的年纪在排队的队伍里都有些突兀。正常人都知道，去越危险的地方越要青壮年才有更大存活的几率。
“你不懂。这是女巫之神赋予我的特殊使命。我去人间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完成。只有我，只有我能做成这件事！”
坐在审核办公室里的唐灵和文姗听着这段人类对谈，大眼瞪小眼。
“她谁来着？是……是那个被复活的三个人类家长之一，前上帝信徒中狂信徒那个。是吧？我……我赋予她什么使命了吗？？？”
唐灵读取着下方那个叫凯茜的人类的意识。由于对方意志过于坚定，给唐灵自己都搞懵了。不断回忆后确认，“我真没跟她说什么啊。这上帝狂信徒真不愧是狂信徒，疯得跟上帝有一拼。”
她早就把凯茜忘了。惦记着凯茜、救凯茜的是其他女巫，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都想不通凯茜是怎么逻辑自洽的。明知道女巫之神亲自跑一趟救小查莉，还能坚信自己在女巫之神心里有一亩三分地。可见信仰真的会让人盲目失智。
不过……凯茜正好能补上她计划中没敲定的部分。主动上门的，不用白不用。还省得她再去找其他合适的人了。
唐灵和文姗送走一对母女后迎来了凯茜。
凯茜没想到审核出地狱人类的是撒旦，想起自己刚刚对撒旦的冒犯，被吓得不轻。在地狱生活的人类已经对恶魔的基本习性有所了解，知道普通恶魔都能听清很远的声音。更别说恶魔头子撒旦了。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凯茜。”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凯茜汗毛倒立。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撒旦杀死，主要是担心自己无法为女巫之神做那件事。
“不要害怕。我知道女巫之神对我们一家子女人有恩。我虽重利，但绝不是上帝那等卑鄙邪恶之徒。不然女巫之神也不会教授我巫术，你说是不是。”
凯茜略有些苍老的脸上闪过诧异，她无法确认撒旦是不是听到了她之前的话，于是沉默不语。
“她给你留了东西。”唐灵继续说。
“什么？”凯茜立刻抬头看向撒旦，对上地狱最高领导撒旦的那双非人类的黑眼，依旧毫无惧意，“是说女巫之神吗？女巫之神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只要是女巫之神留下来的，哪怕是只言片语，都足够让凯茜这个狂信徒欣喜。
唐灵打了个响指，手中凭空出现三张空白的牛皮纸。小小的一张，不到巴掌大小，与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区别。唐灵把玩着那三张纸片，时不时用手指搓一搓，时不时举起来对准室内的灯光照着看，好半天才说：“不知道。感应不出来。但我猜……应该是好东西。”
“那是女巫之神留给我的！”
凯茜刚要上前，下一秒被唐灵钉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
“那是女巫之神留给我的！”
凯茜坚信那三张平平无奇的纸片上有女巫之神的精妙咒语，连撒旦都无法破解，只有她这个命定之人能够破译。
唐灵狡黠地笑着：“你是想从撒旦手里抢东西？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凯茜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缓和了语气：“那是女巫之神留给我的，您一直拿着也没用。请您还给我吧。”
“可以。但你我要商量一件事。”唐灵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想在人间为女巫之神创教，是不是。”
凯茜瞳仁放大，肉眼可见的慌乱。
别说凯茜，就连文姗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阿姨有这般魄力，悄悄策划着这样的大事，完全不顾自身生死。
“别紧张。我没想阻止你。只是……我这个人，整个地狱都知道。无利不起早。你介意宣扬女巫之神的美名时，顺带将我这个撒旦也提一提吗。”
凯茜听到这儿才明白撒旦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精于算计的撒旦，跟她善良的女巫之神完全没有办法比！！！
可她已经不是幼稚无知的孩子了。明白撒旦既然开口提了，就断然没有她拒绝的可能性。她拒绝只会鸡飞蛋打。不光拿不到女巫之神留给她的东西，还会再无为女巫之神传教的可能性。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撒旦。如果你想要让我宣扬你的名胜过女巫之神的名，那绝无可能！我宁愿你现在就将我杀死！”
“放松。别那么紧张。我确实贪得无厌，但还不至于贪到那种程度。你想要帮女巫之神成立宗教，宣扬女巫之神的名。我只是想要你顺带将我塞进去。从女巫教变成巫魔教。想想看，这对女巫们也有益啊。毕竟女巫们最后还是要做恶魔交易下地狱，死后都是从女巫变成女巫恶魔。再说我的信徒也不少，你不希望日后我的信徒跟女巫之神的信徒打起来，对吧？那我可是会拉偏架的。就搞一个……女巫之神和恶魔撒旦的联合宗教，这样不好吗？”
“不好！”凯茜已近中年的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冲着唐灵怒吼：“你试图跟女巫之神并驾齐驱？不！就算要搞联合宗教，你也要在女巫之神之下！要说明你是女巫之神的学生，就像上帝和弥赛亚。不然……”
“可以。”唐灵答应得干净利索。
“不然……啊？”凯茜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明白撒旦怎么这么好说话，突然就答应了。
“可以。但有一条，要告诉巫魔教的信徒：财富是我撒旦对信徒的最大奖赏，勤奋守信是我撒旦最喜欢的品质。至于其他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你。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把女巫之神留给你的东西还给你，放你去人间由着你传教，成交吗？”
第 254 章
第一批被选中离开地狱的一共有六十六个人。
这六十六个还要算上女巫们的家庭成员。
如果不算上女巫们无法自保、不会巫术的亲属, 第一批离开地狱的女巫只有四十一个。
地狱里剩下的人类数量不算多，但也不至于少到这种程度。主要还是有恶魔亲属的那些人类暂时不愿意冒险离开地狱，以及有不少女巫没通过地狱的全方位考核。
勇敢报名的那些女巫们没想错。撒旦唐灵不会疯到不做任何准备就把人类扔出地狱, 让人类开拓人间被怪物占领的土地。所有报名的女巫都被准许参加女巫技能培训，通过考核的可以前往人间, 没通过考核的继续参加训练，直到合格为止。
撒旦唐灵说, 这是为了让女巫们在人间遇到危险时拥有更大的生存几率。
考核的标准有可量化的部分, 像是施咒的熟练度、准确度……
也有无法被量化的部分，像是个人极端情况下的表现、团结协作的能力、家庭成员对本人有害还是有利……
被选中的四十一个女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选中。有些比她们个人能力强的女巫反而收到了继续接受培训、准备第二批离开地狱的指令。
离开地狱前的准备室里，六十六个人拿着各自的包裹、三三两两与她们的家人坐在一起。
她们在等通知。
听说有些离开地狱太久、没及时回地狱的恶魔失控、迷失在人间找不到了。地狱官方那些穿着黑西装制服的恶魔们正在分批次出地狱，一批批轮番搜寻。
等所有恶魔都被抓回地狱, 就是她们这些人离开地狱的时候。
从那时起, 普通的、没有正式地狱编制的、没收到上层命令的恶魔，再也无法擅自去往人间。
违禁者死。
灵魂消失的那种、彻彻底底的死。
“一、二、三四……”
角落里的一个小姑娘扒拉着自己母亲的胳膊, 悄悄跟自己的母亲耳语，“妈, 妈, 长梦女士！你快看啊，凯茜阿姨数什么呢。这都数好几遍了。”
“嘘！玲玲你给我老实点！这个时候别乱说话！”被自己女儿称为长梦女士的那人用更小的声音回应。
她刚刚走神是在考虑到底出不出地狱。离开地狱太危险, 留在地狱又是慢性等死。看着马上要去人间面对怪物，女儿还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不放心。可在没有任何亲属的情况下，把女儿单独留在地狱, 她更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把女儿带在身边最安心。
等候室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凯茜不同寻常的举动。这段时间的训练, 女巫们已经彼此熟悉，只是对部分女巫的配偶和儿子不太认识。
“凯茜阿姨，你数什么呢？”其他与凯茜更熟的女巫开口询问。
“这是命运！”
“啊？什么？”
凯茜有些狂热。或者说凯茜对于女巫之神的信仰过于狂热。这一点在场的女巫们都深有体会。
不是其他女巫们不感激女巫之神。女巫们使用着女巫之神层层传递下来的巫术，怎么可能不感激。但不代表所有的感激都要外向化，到达凯茜这种程度。
其他的女巫们感谢女巫之神和撒旦帮助自己和家人活下来、获得能力，愿意信仰祂们两位。但不愿意像凯茜这样仿似把余生都投进信仰里、把信仰当成全部事业、与癫狂咫尺之距。
“四十一！”凯茜激动地反复念着这个数字。
“四十一？四十一怎么了吗？”
其他女巫都纳闷凯茜究竟是怎么通过选拔的。严重怀疑是不是撒旦夹带私货，毕竟撒旦的自私众所周知。不少人都说，凯茜能通过选拔是撒旦想借着凯茜传教宣传自己。要不是凯茜明里暗里贬低撒旦抬举女巫之神，其他人怕不是早就认定她们的猜疑就是事实。
“你们不明白，我明白。”凯茜激动得满脸通红。只有她这个前·罪恶的上帝信徒，今·神圣的女巫之神信徒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切早已注定！这是女巫之神选中我的原因！”
凯茜不止一次对旁人说她是被女巫之神选中的，说女巫之神留给她连撒旦都无法破译的东西。
那所谓的圣物就是平平无奇的三张牛皮小纸片。边缘不规则，说是谁随手撕下来的她们都信。
可就是这样谁都没当回事的三小块碎纸。在一次撒旦唐灵前来视察时、她们大胆问过唐灵后得知，那真的是女巫之神留下的，留给凯茜的，连唐灵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打那时起，凯茜虽癫，但其他人对凯茜多多少少也会带上几分敬意。毕竟谁都不清楚凯茜是不是真的被女巫之神选中，有特殊的使命。
凯茜自从拿到女巫之神留给她的纸片后，小心翼翼将纸片藏进了她从小带着的怀表里的母亲照片的背面，又用好几种不同的绳链将那怀表牢牢绑死在自己的身上。尽管纸片在她手里也没什么反应，但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坚信只是不到时机。
“太玄妙了！实在是太玄妙了！我明白了！这是女巫之神留给我的预兆！女巫们，你们都过来听我说。没接受训练的女巫们的家属们，还请暂时回避。”
其他人听到凯茜这么说，一头雾水地起身，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些反应慢的还在跟自己家人闲聊，交代一会儿出去后的事。
凯茜寻了个桌子，颤颤巍巍爬上去指挥：“动起来，孩子们。我收到了女巫之神的启示！”
听到凯茜这么说，旁人也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毕竟按照凯茜与撒旦的说法来看，撒旦唐灵都不如凯茜跟女巫之神亲近。
“我们……家人去哪啊……？”
六十六个人站起身在等候室里乱哄哄的。
门口值守的地狱正式员工恶魔走进来提醒：“隔壁还有一间等候室。去那吧。我们撒旦大人说了，凡是跟女巫之神有关的事，由着凯茜。”
桌子上的凯茜挺了挺胸，清了清嗓子。
几个年纪小的女巫已经好奇地围了上去，玲玲挣开自己的母亲，跑到凯茜脚踩的桌子旁，鼓起勇气仰脖询问：“凯茜阿姨，女巫之神说了什么呀。”
“别着急，小女巫们。”凯茜笑着回应，对于这些新生代未来的潜在信徒，她有一万亿分的耐心，“等那些没资格听的男人们走了，我会一一为你们解释。”
清场后，凯茜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去人间一共有四十一个女巫吗？”
“因为……因为我们只有四十一个人合格通过测试？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错！”凯茜立刻反驳，“这有关一段特殊的历史。曾经，一批邪恶上帝的邪恶信徒跨越海洋踏上一片已经有人居住的陆地，将那片陆地据为己有，杀死那片陆地上的原住民。那片大陆环境艰苦，但土地肥沃资源丰厚，只要勤劳就有饭吃。”
“额……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凯茜补充道：“你以为那些人靠什么坚持？你以为那些人靠什么没走上互相伤害的路？你以为那些人靠什么团结协作在一起？是信仰！那些信徒，在踏上新大陆前联合立下了约定！”
其他人还没搞明白曾经那些上帝信徒和自己到底有什么相关性时。
凯茜继续念念有词：“这是女巫之神的提示。也是女巫之神给我们的警醒。我们和曾经那些邪恶势力不一样，我们是要去战胜怪物，夺回我们自己的领地。我们必须坚定信仰，哪怕遇到再危险的情况也要团结在一起。我们必须立下一个约定！”
其他人这下才反应过来凯茜之前那句。
凯茜癫虽癫，但有一点说对了。外面的生存环境太恐怖，她们只有不到百人，务必要团结在一起才行。哪怕凯茜不说，也有不少人准备提这件事。
“立约？是用老师们前一阵新教给我们的那个吗？那个受到法则约束的符咒。”
“是的。”凯茜十分坚决，“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不立下受法则约束的契约没有丝毫效力。空口白牙发誓的话我不信，我只信女巫之神教导传授下来的巫术。只有大家一同立约，才会在出问题时真正团结。你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有几个乍一听“法则约束”就打退堂鼓的也反应过来了。法则不光约束自己，也约束其他人。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尤其是面对人间那种怪物环绕的极端环境。
“那……我们要立什么约？”
凯茜翻着白眼思考，略微思索片刻后灵机一动：“我们立的就叫《荆棘花公约》！以女巫之神和撒旦之名，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我们自愿结成以女巫为营的自治团体，制定公正公平的法律与制度，不定期投票推选出轮换的主事人/管理者，并严格遵守上诉约定。”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凯茜继续说：“你们都别选我。为了公平，我不参与选举。我有更重要更伟大的任务，没有时间精力，管理那么多琐碎的事。”
其他人：……要不也没想选你！！！
女巫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认同。
凯茜癫归癫但真的是解决了她们心头一直在担心的一件大事。可能也许大概……这就是女巫之神选中凯茜的原因。
不用担心互害背刺，再加上团结协作，彼此生存的概率肉眼可见地大幅提升。
“可以！我愿意签。”
“我们也签。”
“……”
凯茜熟练地画着符咒。别看她比别的女巫年纪大，但凡是跟女巫之神有关的东西，她比谁学得都认真。每日不做别的，就专门钻研这些东西。论虔诚执着，谁都比不上她。
“我们必须设计一个口号。”凯茜一边写契约一边絮叨：“就像是‘以上帝之名，阿门’一样的，简单易懂的口号。有了，‘以女巫之名，我们’这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是，那撒旦大人呢？我信撒旦大人更多些。毕竟我没跟女巫之神接触过，但我近距离接触过撒旦大人，对她很是钦佩。”
凯茜笔一顿，心里不太开心，但面上没显。
她想起了撒旦那次跟她说的话，撒旦说提女巫之神时要把它带上，还说它的信徒也不少，双方信徒打起来会拉偏架之类的……
确实。女巫之神还未苏醒，她要是做得太过，没准撒旦都不让她出去。
“那这样行不行，‘以巫魔之名，我们！’这个口号，大家满意吗？”
第 255 章
唐灵收回自己探查的意识, 跟身边的钟影打趣。
“看吧，我赌赢了。不用你再出面引导了。”
钟影倒是没在意自己输了赌注，她主要是不理解凯茜：“嘶——她怎么能联想到那儿去呢？我真的, 完全无法想象！”
“那是你对上帝的虔诚信徒没有深刻的认知。近几千年来，跟上帝信徒扯上关系的就没有几件好事。虽然那事儿也不算好事吧, 但多多少少也能称得上伟大、列得进历史。那片土地上年长些的信徒谁人不知。我都模拟得够相似了，凯茜她要是再看不出来, 那只能说她曾经对上帝的虔诚度有问题。让恶魔通知她们出去吧。是时候了。”
前脚刚签好契约的女巫们, 后脚就接到前往人间的通知。
部分女巫去隔壁房间接自己的家属，之后跟在恶魔的身后，与其他女巫们一起朝着地狱大门走去。
一路上围观的人类和恶魔很多，以地狱恶魔们的听力，除了巫术能力最强的那批女巫和恶魔, 剩下的根本藏不住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一批女巫带着整个地狱的期许。只有她们活下来, 地狱里剩下的人类才有希望，不会因食物资源耗尽被活活饿死在地狱里。
“加油啊。”有人轻声鼓励。
“祝福你们！”
“活下去, 等着后期其他批次的女巫们出去找你们。”
“女巫之神会保佑你们的，加油！
“……”
越来越多人加入, 大声地给这第一批勇士女巫们鼓劲儿。
送行的队伍一路排到地狱之门。
沿途有专业负责摄影的恶魔记录着这一幕, 转播给更远处无法赶过来的人类看。
唐灵和钟影已经早早在地狱门口等着了。
“准备好了吗？女巫们。新的旅途即将开启。”
“准备好了！”
众人话音刚落，眼前一黑, 下一秒就被撒旦唐灵送到了人间，速度快得像是生怕她们后悔一样。
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准备好的女巫们匆忙拉住身旁的家人，为自己和家人施展防御咒语。
入目一片荒芜，大片大片的空地, 空地上有些零散的杂物，却没有地狱里荧屏上常见的炼狱怪物。
“我们……这是在哪啊？”
被送到人间的六十六个人茫然四顾, 没从周围的环境里找到一丝一毫过去的熟悉。
唐灵哈哈笑着：“人间啊。你们连你们人间老家都不认识了？”
“可是……炼狱怪物呢？”
唐灵假意做出迷惑状：“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准备把你们扔到炼狱怪物堆里吧？”
“……”
众人的表情写满了：那不然呢？你之前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啊！
唐灵无奈地摊手：“我是让你们上来种地的，不是看你们搞什么大逃杀、血腥杀怪等游戏的。我要是想看那个，我让恶魔们上来杀不香吗。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我是撒旦，我又不是上帝。”
“炼狱怪物已经消灭了？”提问的那人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儿，恶魔们一直在说人间的情况，恶魔们口中杀不尽的炼狱怪物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还是……现在这个国家里的怪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吗？”
唐灵撇了撇嘴：“想什么美事呢。炼狱怪物要是那么容易消灭，我早就把人类全都一股脑扔回人间了。是你们所在的一小片地区清理干净了。往领地边缘走一走，你们就能看到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不少人听到撒旦唐灵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危险，只要好好种地就行。只是有些不理解撒旦为什么在地狱里不说清楚。
“如果地狱里的人们知道，一定会有更多人报名的。”
唐灵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笑着对她们解释：“你们放松早了。你们是世间唯一的血肉之躯，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们就像玻璃罩子里的美食。数以……兆计的炼狱生物渴求着你们。它们会不停攻击外面的防护罩，你们必须轮番值守、查缺补漏、确保你们的防护罩不被攻破，不沦落成炼狱生物的笼中美食。
你们确实是勇士。前路未明就敢于开拓、敢冒险走出地狱。这一层防护算是我对你们这第一批报名的勇者的奖励。地狱里那些第一批不敢报名的不堪大用，就算知道了，来人间了，也多余碍事。”
有几个聪明的女巫已经听明白了，撒旦唐灵就是故意的。渲染出更恐怖的情景吓唬她们，然后把胆子最肥的、最没有后路没有选择的筛选出来。等她们刻苦训练真到了人间，反倒觉得现状还行。
一时半会儿没有死亡威胁，众人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她们的后方只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有两层，不过占地面积过于小了，看起来只能容一人居住。小木屋外圈有白栅栏，白栅栏圈起来的空地不算大，也就一百来平。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院子，对于曾经当地普通居民都算小，更别说这拖家带口的几十号人了。
“我们就住在这儿吗？这，这，我们叠起来也睡不下吧？没有其他能居住的地方吗？”
“想什么呢。”唐灵拍着身旁钟影的肩膀，对众人介绍：“这是她自己的住处。钟影，地狱的高层领导之一，在对抗上帝的战役中，立下了赫赫功勋。”
“我把我最得力的几大助手之一派到人间，可见我不是让你们上来打头阵当炮灰送死的，我是让你们上来好好建设人间的。”唐灵指着远处的空地继续说：“钟影不分你们的土地。她是地狱员工，日常所需由地狱负责。日后人间地狱不再互通，你们若是有情况汇报，先报到钟影这里。她会根据情况判断该不该联络我。”
凯茜这下回过味儿来了，撒旦这是给她们指派了一个领导。
这怎么能行呢。
撒旦的员工肯定向着撒旦，影响她日后拉拢女巫为女巫之神传教。
“我们已经决定投票选择负责人了。这样比较公平。她，她毕竟跟我们不熟悉，没在一起训练过。她连我们叫什么都叫不全。”凯茜绞尽脑汁想借口，想要撒旦把派出来的人收回去。
钟影开口驳斥：“我不是来管理你们的，也不负责你们的生活。这么说吧，你知道电话亭吗？我这里就是一个电话亭。你们对地狱有需求，或是地狱对你们有需求，都会通过我传递。日后你们若是产出了多余的粮食，是要卖给地狱的。”
“卖给地狱？”女巫们齐齐念着这句话，一个比一个诧异。
什么意思？地狱以后会向她们买粮食？不是她们的产出要上交给地狱？
唐灵倒吸一口气，故意表现得比女巫们还要诧异：“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对我是有什么误解？我过去跟人类的交易，都是明码标价的公平交易吧。我想我也没干打家劫舍的事儿啊。我还能白吃白拿你们的不成？我又不是上帝，我可不搞蓄奴那一套。我说过，财富是我对信徒最大的奖赏，勤奋守信是我最喜欢的品质。凯茜没转告你们？”
凯茜：“我……还没来得及。巫魔教还没正式成立。我又不知道都哪个是你的信徒，哪个是女巫之神的信徒。”
“行吧。那以后别忘了说清楚。钟影可看着你呢。”唐灵继续给女巫们介绍：“我说过，你们是勇者，有奖赏。这第一批物资，我撒旦资助你们。只有你们这些第一批报名的女巫才有，包括地狱里暂时没通过考核的那些女巫。”
唐灵打了个响指，一批牲畜出现在众人周围：“你们每个女巫都有一匹马。成年女巫是成年马，未成年女巫是小马驹。小女巫们，照顾好你们的马，那是日后供你们吃饭，让你们保命的伙计。每户家庭一头耕牛，两头猪，三只羊，六只鸡。第一年的草料饲料都在你们家各自的仓库里。要知道，地狱恶魔职工们，满世界收集为数不多的草料也不容易。
每户家庭一套住宅房，三个?*? 空仓房，后续可以养殖用。不过房子都破破烂烂，损毁严重。这些屋子都是从别的地方整栋挖起来再安上去的，已经是人间能找到最完整的了。回头你们想办法自己修一下，该有的工具都有。凡是用油的机械暂时都没办法使用。采油区离你们很远，过不去。那边也不适合种地，暂时别想了。
每户家庭约六亩地，种什么，种多少粮食多少菜自己决定。别嫌地少，更大的土地，你们目前守不住。等女巫数量上去，你们可以自行向外开拓。你们现在所在的中部地区向西边走土地更肥沃，但炼狱生物相对也更多。你们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全看你们自己。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也会骑马，我能不能分一匹马？”
开口提问的是某个女巫的丈夫，他一开口，剩下的六十五个人全都看向他，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男人在这种场合开口是稀奇新鲜事。
唐灵没看那个男人，而是看向那男人身边的女巫，对她说：“你们中的有些女巫应该听过‘牛逼’这个词。牛逼意味着难以想象的强大。知道为什么用逼不是用蛋来表示强大吗？因为牛蛋是用来炭烤食用的。我劝你们最好带你们家里没有巫术的男人去边界看看。看看不会巫术的他们，守不守得住边界炼狱怪物们的冲击。马是战车，是女巫们不可或缺的武器。骑上马，就意味着早晚要去边界战斗，为家族，甚至为了全人类奋勇搏杀流血出力。管好你们的男人，别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回头碍事影响你们全体。”
撒旦公开场合的训斥警告，让那女巫尴尬得要命，她狠狠瞪了自己身旁的丈夫一眼。被瞪的那男人环顾四周，其他女巫也都向他投去了斥责的目光。
撒旦就是地狱的权威。哪怕是女巫之神的信徒大多也是对撒旦有好感的，凯茜那样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女巫听到撒旦这么说，自然是站在撒旦那边的。
周围的其他男人也都避开他求助的目光，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担心自己开口撒旦会发脾气将自己直接扔出保护圈，自己会被炼狱怪物分食。
男人低头正对上自家女儿的目光。满满的不认同，看向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分不清场合、丢人的蠢货，再无过去那种崇敬。此刻的他不再是权威，而是累赘，需要保护才能活下去。
第 256 章
“都听清楚了吗？”唐灵又问了一次。
“是。”
女巫们齐齐回答, 连最不喜欢撒旦的凯茜都连连点头表示确定。
有几个女巫的家属没反应，唐灵也没计较。直接无视，就像是所有的问题或决议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女巫们, 来，来挑马。等你们的小马驹长大能骑的时候, 就是你们要接替你们母亲，去边缘地带巡逻的日期。”
未成年的女巫一共六个, 年龄有大有小, 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看着只有七八岁左右。
为她们准备的马最小的刚出生十来天，牙都没长齐，跟年纪最小的女巫一般高。最大的马已经六个月了，跟成年人差不多高, 再过半年就可以训练。
未成年的小马驹中有一匹是纯黑色的, 没有一根杂毛，体型一看就跟其他的马不一样, 肌肉线条特别漂亮。
“我要那个！”
“我也要那个！”
“我要！”
“……”
这群孩子中，哪怕是最内向的小女孩, 听到有人带头, 面对这么出色的马都忍不住开口争抢。
唐灵抬手抚摸那匹马的鬃毛，给小女巫们介绍：“这匹马跟别的马不同。它的母亲在末世前可是上过排名的知名马, 身价高得恐怖。爆发力、耐力、性格稳定度，都是一等一的。才刚断奶，就被我拿过来了。你们都想要它？”
“是！！！”
唐灵摊开手，笑意明显：“可是这马就只有一匹啊。你们要是想要……你们六个记住, 这里可不是地狱，有地狱正式员工恶魔们维持秩序。人间的人类会越来越多, 早晚会有人觊觎你们的东西。要是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财产，保护自己的家人，想要在这片土地活下去……你们必须，争、抢、夺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们在地狱里训练得怎么样了。最后一个站着的女巫，才配得上拥有最好的马匹。”
撒旦是故意的！
在场的小女巫们由于年龄太小，以及这匹黑马过于亮眼，全都陷入了御马驰骋的幻想里，想不到更深的东西。在场的成年女巫们都知道撒旦是故意的，毕竟撒旦手段过于明显，连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摆明就是要用这匹马激起小女巫们的争夺心。
“这不好吧……”有一位女巫想要阻拦，尽管知道世界残酷，她依旧不想要自家过于年幼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为了反正谁都会有一匹的马动手打在一起。
“没什么不好的。”还不等唐灵开口，另一位女巫替唐灵辩解：“我们在一起训练比较熟悉，可将来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那些人可未必会跟我们熟悉。现在不同于过去，小辈们不成长起来，早晚会被别人弄死，再不就被炼狱怪物弄死。撒旦大人也是为了孩子，要不然何必兜圈子做这种事。”
六个没成年的小女巫看向彼此，一时间还不习惯争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有一个小女巫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不公平！她们比我大那么多。”
“公平？”唐灵哈哈笑着：“哦～抱歉，孩子，这个世界迄今为止就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公平。从来没有。适应不公平的规则制度或消失，就只有这两个选择。公平，如果当初我执着于这个词，你们根本就没机会活到现今。”
唐灵挥手将剩下的人屏退，留出一块空地，只剩下六个小女巫站在原地：“别犯傻了。动手或退出。要记得，一次后退，一辈子后退。今天让的是一匹马，明年让的就是一亩地，后年连家底都会被掠夺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被卖成别人的奴隶。一辈子活得像个懦夫还是做一辈子潇洒的悍妇，全在你们自己。”
“让她们自己解决她们的问题，我带你们安置牲口去。你们之间关系好一点的可以索要相邻的土地，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唐灵带着其他人瞬移前往不同的房子，一边走一边介绍：“没有距离炼狱生物比较远的土地。这个你们别想了，每一家最外侧都是炼狱生物。你们所有人家的地都是以刚刚的办事处为圆心的一个阵法大圆中切分出来的，地形图参考甜甜圈。房子破得都挺一致的，就别挑了，随便选吧。”
女巫们走入最近的一套房子里考察现状。房子的房顶好像简单修补过，但依旧有破裂的地方。房间内像是八级大风刮过，连一张完整的床铺都没有，有些简易的被褥和衣服，应该是跟房子一起搬来、属于原房主的。仓房里也没比住房好到哪去，仓房顶上都缺板子。不过幸好用来修补的板材、钉子、梯子，都齐全。难怪地狱里给她们上基础木工课，合着是要做这些事。这房子的破损程度……估计住进家里头些天都得用来修补床和门窗。
女巫们对自己的现状有些许了解后，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分配规划住宅的片区。
另一边的小女巫们关系其实比较好，毕竟她们六个在一起训练了很长时间，知道彼此的实力，相互约定拼尽全力，但输了也不能生气。
留在原地的钟影，明显看到了这些小女孩们眼中的斗志。
在地狱里学过骑行的这批孩子，就没有一个不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坐骑。在末世这种环境里，拥有这样一匹毛色发亮的宝驹，绝不亚于末世前获得一辆纯黑色的布加迪。
她曾经担心新一代小女巫无法成长为她们预想中的样子。可唐灵半点都不担心。
唐灵对她说，人性可不分男女，过去的女人最缺的是直面自己欲望的勇气。权力、金钱、□□、贪、嗔、痴、嫉、杀戮欲……她们从来就没有过容许她们表现内心真实欲望的环境。女人的任何欲望都是可耻的，偏偏欲望是最强大的驱动器。连想都不让想，都要被各种不同势力规训教育，又怎么可能有争斗抢夺的勇气。一是永远没办法一步迈到十的，这一点是客观事实。接受事实，让她们先将欲望不受抑制地释放出去，才能研究后续的事。
她们想到，她们争抢，她们得到。
偏偏教导女人时，不知是有意无意，省略了中间最重要的一步。那是男人们自小就明白的夹杂着血泪痛苦煎熬，必不可缺的核心。
钟影没继续看小女巫们还不算太熟练的打斗，转身回到自己的二层小楼。
一楼是公共区。有她的办公桌，还有一面书架，上面满是人类目前所需的、和种植、养殖有关的书籍。
二楼是住宿区。门口被设了禁制，只有她自己能进去。里面电子产品一应俱全，豪华精美程度跟末世前没有任何分别。房间中间有阵法，直通地狱她的办公室。
唐灵说，她这个元老级别的员工出差，肯定要给最高级别的待遇。地下室有静音的柴油发电机，地底下有油库，房顶上有太阳能板，都用阵法隐藏好了，正常用，不用担心。
钟影从冰箱中取出全脂牛奶，不太熟练地用咖啡机打奶，手忙脚乱地磨豆子摆弄各种器具，粗略地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拉花时奶泡都快消了。她不是很能理解在这样荒芜、怪物肆虐的人间喝哪门子咖啡，但她知道唐灵为什么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她跟唐灵这么久，早就知道唐灵的驭人术简单粗暴。不画大饼，也不炒美好未来的概念，踏实好好工作，就能得到应有的回报，还要让你明明白白感觉到，别人与你的待遇差距。用唐灵的话说，你能得到多少全看你值多少。过于朴实无华的方式，但好用得要命。
外面的那些女巫，其实并不需要生活在那般艰苦的环境。末世前收集到的东西其实不少，再不济也能给她们凑出来几块太阳能发电板子。可唐灵说，就是要让女巫们劳苦，从而愤怒。
愤怒……吗？
她已经开始期待人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从窗边往下看去，毫无意外，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孩，赢得了那头宝驹。此时正围在那头马身边欢呼：“永夜！你就叫永夜。你是我的了。你是我的……我的！”年幼的小女巫不断地抚摸着那匹黑马，享用着自己的战利品，眸子里盛满了欣赏和欢喜，还有骄傲、满足等等更复杂的情绪。毕竟争抢后赢来的，和白白得到的，永远不会是同样的心情。
唐灵带着一众女巫挑完房子，安置好牲畜，回到钟影的住所、这个暂时性的地狱驻人间办事处。
“哦？看来我们的赢家已经出现了。”唐灵朝那小女孩招了招手，“叫什么名字？”
“永夜！我给它取名叫永夜。”
“我是在问你的名字，年轻的女巫。”
“我？”
“没错。”
“五……巫月，我叫巫月！”
“不错。那马的名字很衬你。”
唐灵将手放到那小女巫的后脑，让她与自己对视：“记住，孩子。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配留下自己的名字。去吧，遵循自己的欲望。永远不要做懦夫，要做一个悍妇。悍妇意味着悍勇无敌又无畏无惧。我很看好你。”
偏心！
差别待遇！
我才是悍妇，我才是！
她比我们大，所以才能赢。
为什么不摸我的头、表扬我。
等我像她这样的年纪，一定比她更强大、更悍勇无敌！
唐灵能听到周围其他小女巫们的心声。
偏心？偏心就对了。人类的创造性和创造力，皆因不平而起。事事都公平，人类还哪有斗志。
唐灵颔首与二楼窗边的钟影示意，离开人间前注视着全新一代的女孩子。
加油吧，小女巫们，新世界属于你。
第 257 章
撒旦唐灵离开后, 在场的六十六个人类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几个女巫寻找钟影，看到了站在二楼窗边的钟影, 刚想开口询问，钟影举起咖啡敬她们, 先一步开口：“别问我。你们如何生活跟我没关系。”
烤面包的香气隐隐约约从二楼的窗边传到楼下。折腾一圈，不少人已经饿了。闻到了现成的食物,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为什么她的房子不用修整, 还有现成的食物啊。”
“因为人家是地狱高层。听老恶魔说，她是最早跟着撒旦卖命的那一批。”
“别抱怨了，赶紧回各家修整吧。没听撒旦说，每二十四个小时，边界就要巡查一次吗。别想人家有什么, 多想想人家曾经付出了什么。咱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撒旦大人愿意资助我们，帮助我们这么多已经是开恩了！”
“就是, 各家不都是带好干粮了吗。饿了就赶紧回各家吃饭，别惦记别人的东西。”
众人刚要走, 被凯茜拦住。
“等等, 让我先讲两句。”
凯茜清了清嗓子：“都记得我们的契约吧？你们要记得。我们到人间来，不是一般性地建立一个新世界, 而是要建立一个“女巫之邦”，让未来全世界都注目，都敬仰。我们是开拓者，一定要牢记我们的使命, 坚定我们的信心，只有这样, 我们才能团结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不要慌乱，先想一想，我们最优先该做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先检查边界吗。”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优先级都不一样，有的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的人不把危险解决掉根本吃不下饭。
这第一批人间的探索者，急需一个领导者。可她们看向彼此，发现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道谁能胜任这个重担。
“凯茜，要不你先负责一阵儿吧。我们大家还不够熟悉。等我们更熟悉后，再进行选举也来得及。到时候你也可以专心搞巫魔教的建立。大家举手表决。”
说话的那位女巫，这一番话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一丁点毛病。所有的成年女巫都举手表示同意。
凯茜也发现，这帮人没自己不行。
“那这样吧。成年的女巫先上马去边界转一圈，剩下的未成年女巫和男人在这儿守着。咱们先看看边界，再做决定。”
女巫们利落地上马，包括已经近六十岁的凯茜。马蹄扬起黄沙，女巫们迎着日光飞驰而去，只留下一排潇洒的背影。
留在原地的小女巫们直勾勾盯着那群骑马远去的女巫，她们知道，以后的她们也会这般潇洒帅气。
小女巫们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年纪小，关系好，并不会闹太久不愉快，在大人走后，立刻围到五月的身边，看她赢来的那匹马。
“哇……五月姐姐，永夜真的好漂亮啊！它好高，再有半年就能骑了吧。”
“马一年左右就可以开始训练了，一般到两三岁才能正式使用，在地狱里教过，你忘了吗。不过对咱们来说，咱们这片地不算大，一岁左右时，这种低强度骑行大概没问题。”
“我的马还有多久能骑啊。”
“一年，它们看着区别大，实际上马长得很快的。我的马跟你的马只差了半年，就差这么多。你还小，别着急。”
五月今年十四岁，跟其余小女巫的年龄差距比较大，对其余一起参加训练的小女巫很有耐心。
“爸，你让姐姐把马给我。”
突兀的男童声音，打断了小女巫们的笑语。索要惯了的男童，读不懂大人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五月握着的手一紧。
黑马永夜仿似察觉到了小主人的情绪，不自在地踱步哼鸣。
“想得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年幼的五月坚定地捍卫自己的战利品，捍卫着这个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撒旦亲手交给她，为此表扬她的战利品。语气中怨恨夹杂着鄙夷，一字一句刺痛着对面那伙男人的心。
男人们刚刚被撒旦当空气，他们没敢说什么，更没敢有什么反应。此时被比自己年纪小许多、几乎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女巫奚落，他们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怒气。
“你说的是什么话！”
“谁教你的！”
“你妈没跟你说，人间就剩几十个人类了，我们要团结吗。”
“他是你亲弟弟！”
“……”
莫名其妙突然爆发的敌意，吓了六个小女巫一跳。受了许久训练的她们，条件反射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见此，男人们更加愤怒不已。
“我是你父亲！”
“你是对我施咒呢吗？是吗？”
“你在想什么东西！”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
小女巫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这帮男人的怒气从何而起。
二楼的钟影却看得很清楚，知道这帮男人不是冲着这帮小女巫，是冲着刚刚的唐灵。
只不过……唐灵，他们可惹不起。
过于紧张的气氛，逼得六个小女巫中的玲玲反驳叫停：“嘿！我可没有父亲！你们是要打架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很确信，等我妈回来后，她更不会手下留情！”
愤怒的男人们想起了女巫们的手段，一部分不想惹麻烦的男人退出了对峙的阵营，另一部分男人也跟着改了口，强调自己不是在针对其他女巫，是在教训自家女儿，只教训自家女儿那一个人，跟其他人的女儿没关系。
一群男人中唯独赵昊，喋喋不休，抓着这件事不放，执意在公开场合训斥孩子，试图证明自己的尊严和价值：“赵五月！你跟你弟弟那是什么态度！跟自家人这么说话，是谁教你的？我可没把你教成这副没教养的样子。还有刚刚，撒旦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是什么？你是给你自己改名了吗？”
巫月轻抚着马背，淡定又暗含着挑衅地回应：“天使跟上帝还是一家人呢。人类也是上帝创造的。大家都叫上帝父亲。上帝不也是被大家联手杀了吗。我没改名。我是改姓！我正式通知你，我以后叫巫月，女巫的巫。请称呼我的新姓名。”
末世后改名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女人，大概是太多女人想要挣脱过去，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
小女巫们倒没觉得怎么样，毕竟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改名字的人太多，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可巫月的一番话，像是触到了对面那群男人无法碰触的电门一样，原本冷静下来的那些男人也跟着再次爆发。
“改姓？？？”
“你什么意思？”
“荒唐！简直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你是我的种！跟我的姓让你丢人了吗？”
“……”
巫月淡定地点了点头，“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反正你当初为我起名字半点没用心。我在五月出生，你就随口叫我五月。难道你还指望我谢谢你没给我起名叫五一？”
旁观的男人们听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开口教育在他们看来过分到不管教不行的赵五月：“你父母为你起名，不管起的是什么名，你都该接受。毕竟父母给了你生命。”
巫月还不等反驳呢，另一个小女巫玲玲替好友反问：“这不对呀。上帝创造了我们人类，也没妨碍大家都想要上帝死啊。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这点小事你们至于吗。”
马蹄声由远至近，查看完边界情况的女巫们隔着老远她们就发现了这里的对峙，勒紧缰绳停下，一脸严肃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女巫们刚到一处边界，就立刻着急忙慌返程，用最快速度往回赶，全都没了吃饭的心情。
刚刚撒旦带她们转了一圈，她们以为炼狱怪物所在的边界离自己很远。真正前往边界后，她们才意识到那些怪物离自己有多近。
撒旦施下的障眼法，将边境的情况屏蔽。远远看着像是旷野，实际上全部都是幻象。走近只剩两三米时，就能发现边界处的炼狱怪物撞击着禁制，对她们的血肉垂涎三尺。
好几种炼狱怪物都是在地狱里见过的。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品种，根本不知道弱点是什么，该如何攻击。
炼狱怪物密密麻麻几乎形成了一面围墙，一个怪物踩着一个怪物，站得最高的怪物，她们仰脖去看都看不清。
一个足球场的距离。
她们的住所与边界怪物相隔的只有一个足球场的距离。
女巫们翻身下马，顶着外面怪物的觊觎，画起了草图。
“假设我们现在在这里。”
一个女巫画下了一个大圈，里面套着一个小圈。
“钟影在内环里的最中心点，中心点外面是一片空地。那片空地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用，刚刚撒旦并没有解释。怪物在外圈边缘。我们的住所在内圈的边缘，我们并没有把这个外环占满。外环里的空地应该是留给后期其他人的，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利。无人居住的地方，需要更密切监视才行。”
“是的。每个人六亩地，半个足球场大。算上住宅仓库等地方，加起来约莫一个足球场大。看着不大，但我们一共这么多家，围在外环上……光我们之间，彼此最远的就至少三公里。再算上那些无人空地……加在一起……我的天呐！怪不得撒旦给我们马匹。”
“看来，我们还不能全都挨在一起住。必须分散填充整个外环，这样才能尽可能确保每一处边界都能被及时检查无误。”
“别吃饭了！先回去！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先分配一下搜查队伍，把每一处边界检查无误，施下撒旦给的防护咒语，最后再商议其他事。”
……
女巫们心事重重地回到地狱驻人间办事处，远远就看到那群男人们在跟小女巫们对峙。
小女巫们各找各妈解释，男人们也七嘴八舌地表达自己试图教育孩子的行为没问题。
巫月的母亲王沁下马，简单整理出事情的原委后，意识到事情由自家而起：“五月，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你父亲，更何况你当着撒旦的面擅自改姓名，根本没跟我们商议 。”
“商议什么？难不成你会同意？再说就算你同意，我也不想跟你这个只会和稀泥的姓。”巫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自己的父亲说：“哦，对了，我确实是该感谢你。感谢你没翻一个月字典、想破脑袋、为你儿子想出了个“赵日天”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名字。还自恃有文化，说那是高明的拆字，说那叫你的传承。丢死人了。”
王沁刚要动手教育自家这个过于叛逆的女儿，巫月立刻上前一步，扬起了头颅：“你打我呀，你打我一个试试。撒旦大人说过，每一个女巫都珍贵无比，尤其是小女巫。撒旦大人才刚表扬我，你敢动手，我就敢去办事处找钟影投诉你。”
二楼窗边的钟影一杯咖啡已经见了底，见状举起空杯子，再次做出敬她们一杯的动作。
“她说的是对的，我会如实上报。未成年女巫是保护级的最优先级。撒旦大人看着挺好说话的，但……我劝你最好别试图挑战她的脾气。”
王沁攥紧拳头，不得不面对自家女儿顶撞自己，自己都没办法教育的事实，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你成年的。”
巫月丝毫不惧：“等我成年，你一定无法与我匹敌。”
二楼的钟影看到这一幕乐得已经想开香槟了。她算是明白了，唐灵之前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界从来没改变弱肉强食的本质，只不过是强者用文明加以包装，试图让弱者相信。社会把女人教育成绵羊，让她们被饿狼吞食。小绵羊向牧羊人寻求保护，以为牧羊人真的会为了她们跟饿狼拼命。殊不知无论是狼还是羊都只是价格不同、在不同阶段被猎杀的资源而已。慌乱恐惧的小绵羊有时甚至会寻到另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以为寻到了归属与安定。我可没试图创造强大的女人。我是在创造怪物。让怪物们学会装出文明的样子，可比把羊训练成狼更容易。”
确实。她就曾是一只绵羊。
还是绵羊中，连顶人都不会的那只。
作为绵羊的她，知道转变漫长又艰辛。
哪怕到现在，她都赶不上梅丽莎那种羊群中生出的、罕见的饿狼。她能敏锐地察觉出梅丽莎身上饿狼般的气息，似乎早就迫不及待撕碎猎物，用最血腥的方式填饱肚子。
怪物……不受约束、血腥暴力……
曾经的她，无法接受，也不会相信。
如今的她，已经知道，这就是从未变过的社会本质。
现在依旧没有改变。
只不过，换成了个牧狼人而已。
第 258 章
不是每个女巫家里都有两个孩子, 需要设法平衡孩子之间的争执。
人间的形势与小女巫们未来的作用，只要长脑子的都看得清。
几个小女巫的母亲都表达了不满。
尤其是长梦，她所有家人中就只剩下一个独生女, 哪里受得了自家孩子被一帮男人围起来训斥。
“我们去边界查看情况。你们在后方欺负我们的女儿？？？”
“是她们不懂事……”
依旧有男人狡辩，试图将问题推到巫月的身上, 绝口不提自己这群男人突然爆发的真正原因。
“我不管是什么问题！”长梦一把搂住自家女儿，斩钉截铁地命令：“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谁再敢找我女儿麻烦, 对我女儿不尊重, 将我女儿围起来威胁，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别怪我跟你们拼命！你们要是不想口吐铁钉而死，就试试。”
在场的六个小女巫怔怔地看着长梦阿姨，不明白平时挺好说话的长梦阿姨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脾气。
小女巫们无法理解女巫们的担心。哪怕知道她们会巫术, 依旧会担心她们在慌乱之下, 无法在与那么多人的对抗中保护自己。
另外几个女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们在边界巡查时，自家女儿的安全并不能很好地得到保障。
在人间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梦姐说得对！我家孩子也是。要是我听到我家孩子说谁欺负她了, 别怪我翻脸无情。”
有几位女巫开口提醒：“我说，沁姐, 你可别糊涂。女儿跟儿子哪个重要你还分不清吗。等你老了走不动那天, 你指着你儿子从炼狱怪物的手里保护你？”
“就是。巫月挺好一孩子，还是撒旦大人那边露过脸、报出过名的。以后出息大着呢。指不定能混上地狱正式职工, 坐上恶魔高层的位置。你说说你，你何必呢。”
“要我看，巫月这孩子根本没错。人间都这形势了，再不强势点, 那不是等死呢吗。倒是你家这儿子。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索要不是自己的东西。是不是忒……哎, 你该好好教育了。”
“就是。咱们这批人关系还算可以。等下一批人来的时候呢？你儿子要到别人家孩子头上，你看人家跟不跟你客气。”
巫月看到长梦阿姨坚定维护玲玲时，别提多羡慕了。
她开口前就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她自己的妈妈就会和稀泥，只会告诉她她让着弟弟。
可这次，她就是不想让。
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撒旦给出的奖励。那可是她一眼就看中的梦中宝驹，每一处都与自己想象中的一致。
她不想像撒旦大人说的那样，一步退，步步退，最后退一辈子。
她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事情的进展跟她预想中完全不一致。
刚刚她实实在在顶撞了父亲，还故意阴阳怪气，力求说得最难听。
可被训斥的，绕来绕去怎么绕成了她弟弟？
区别在哪里？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清。
凯茜想起了边界?*? 处的怪物，作为临时领袖的她出面调停：“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不是跟孩子计较这些的时候，别忘了边界的事。再闹下去，咱们都得被冲进来的炼狱怪物咬死。”
小女巫们顶撞大人的“错误”行为被轻飘飘揭了过去。
女巫们在办事处的门口迅速商量起了边界巡查的事。
小女巫们再次围拢在一起。刚刚的共同御敌，已经让她们彼此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几个小女巫做着鬼脸将另一边敢怒不敢言的男人们气得直喘粗气。
女巫们哪怕注意到了小女巫们的小动作，也没精力去理。
“我们以这里为圆心，朝边界出发。留下一个标志，然后顺时针向右侧走，直到看到同伴留下的标志，再往回赶。这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其他的事等查过一圈再说。不查一圈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确实。住房的事回头再说，来得及。关键是，我把孩子放在这里不放心。”
“办事处呢？可以进吗？”
女巫们抬头喊二楼的钟影：“请问……大人……”
“叫我钟影就行。”
“钟影，我们的孩子能暂时放在您这里吗？我之前没想到，这么多大人能跟孩子起争执。”开口的女巫斜了那群男人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可以。”钟影指着一楼说：“那里除了是我的办公室，也算是撒旦大人给你们准备的查资料的阅览室。”
女巫们召来自家挤眉弄眼、在故意气人的小女巫，暗地里严厉地警告：“给我老实点，老实在阅览室里待着，别胡闹搞破坏。离那些男的远点，有事儿找钟影。不然等回家我可收拾你。”
小女巫们忿忿不平，她们可不认为会巫术的她们会输给刚刚那些不讲理乱发脾气的男人，不过自家老妈的实力，自己暂时不敌，只好不情不愿地应允。
女巫们嘱咐完，上马就要走。
一旁的男人们看不下去了，纷纷质问自己妻子：
“怎么回事啊？边界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你们要去干什么？不说吃饭吗？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刚刚这帮女人一溜烟去了边界，一脸严肃地回来。话没说两句又要走，搞得他们一头雾水，心里特别没底。
有个暴脾气的女巫着急去边界，没忍住呵斥：“吃吃吃，一天天就惦记着吃！有跟孩子们吵架的闲功夫，不如赶紧去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边界怎么样，你知道了有用？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
女巫们确实赶时间。以边界的情况来看，那么多炼狱怪物若是破开边界的禁制，自己和自家孩子活不过一息。再强大的女巫都抵不住这种规模的袭击，除非是始祖女巫或撒旦唐灵。
策马而去的女巫们，在马背上思索之前的战争、那场她们甚至都没资格参与的战争、那场让众神陨落只剩人类的战争，越想越能理解自身的渺小。
前路异常艰辛，怪物数之不尽。可撒旦顶在她们的前头，孩子在她们的身后，无论如何，她们都要在这夹缝中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一点点夺回属于人类的领地。
前方的女巫们思考着未来。
后方的女巫配偶们气得心律不齐。
“这这这这……”
人在气过头时，是无法组织自己的言语的。
他们先是被撒旦无视，又是被小女孩们羞辱，现在又被自家妻子训斥。可是，可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做错任何事啊！
小孩子那样顶撞自己亲爹不该说两句？
他们要求妻子告知自己边界的情况，这么合理的要求都要被骂成这个样子？
“不是。这也太过分了吧！一家人，问清楚自家即将面对的风险，难道这还是错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
门口那六个聪明的小女巫，早在自家老妈上马后，就一溜烟跑到了地狱驻人间办事处里。
“你爹疯了。”
“你爹也疯了。”
“我没爹，哈哈哈……”
此刻她们趴在窗边的沙发上，狗狗崇崇地偷看外面暴怒的众位父亲和叔叔们。从外面往里看，六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列成一排，整整齐齐。
钟影已经下了楼，指着墙边一整面的书柜和书柜前方的长桌说：“小女巫们，这些书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走。”
“为什么呀？”小女巫们的注意力马上从窗外被拉回了室内。通常图书馆的书都是可以借阅的。
“因为这是地狱的规定。你们可以试一试。书擅自拿出去会被电的。这是撒旦大人设下的咒语。”
“撒旦大人那么厉害，我才不试呢，我又不傻，我聪明着呢。”
小女巫们的童言童语，逗得钟影笑个不停。
“是怕别人学吗？”小女巫中年纪最大的巫月和玲玲敏锐地察觉到本质。
“不知道。”钟影笑笑，“这是撒旦大人的命令。”
屋外的男人们商量了半天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家？那可太远了。更别提刚刚妻子们说过，重新分房子之类的。留在这儿？天知道女巫们巡查一圈边界需要耗费多久，尤其是还得施咒之类的，天黑前能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总不能在这儿一直站着。先进去等吧。有什么问题等她们回来再说。”
男人们带着儿子结伴往办事处里走，钟影站在自己房子的门口，将男人们拦住。
“不好意思。地狱驻人间办事处，只允许女巫们进入。”
“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没完没了的羞辱，让在场的男人们再也绷不住了。
在地狱里，他们被警告不能乱上街，因为到处都是恶魔和女巫，出了问题惹不起。
他们以为来到人间、来到属于人类的人间，他们可以过上正常的日子。
可这是怎么回事？
“凭什么啊！这根本不公平！”
“不会巫术就要低人一等？”
“这是歧视！”
“……”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骂着，小女巫们坐在书架前的书桌旁窃窃私语。
“你爹更疯了！”
“你爹也是！”
“还好我爹死了，哈哈哈……”
钟影面不改色地对屋外的那群男人们解释：“想多了。只不过是现在的女巫太稀有珍贵，关乎全人类的未来，这里是对女巫的保护地罢了。撒旦大人亲手设下的禁制，只有女巫能走进来。”
屋外的一个男人气不过，直直往里冲，还不等到门口就被弹了出去。
钟影连看都没看，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转身朝里走，用背影对着门外的一群人，也没有半点担心。
“哇~~~在地狱里老师说过，绝对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
“那是指我们。这可是撒旦大人设下的咒语，我半点不担心。”
“我什么时候能设下这么强大的咒语啊……”
“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一定行！”
“……”
小女巫们闲聊中看到了跟自己有关的书：“你们看！这本书是教怎么更好地照顾小马驹的！快看啊！”
六个小女巫们一窝蜂围了上去。
对于年纪小些的孩子们来说，跟自己的“宠物”有关的事，可比大人们暴怒生气更具吸引力。
屋外的男人们看到这一幕后更生气了。
“没心没肺的！生养她们可有什么用！”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她们才多大。还不都是大人教的。回头关起门来自己好好教育教育就行。都冷静！犯不上。万一这个什么咒的，撒旦能感应到，一会儿过来怎么办。”
“撒旦应该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上来吧。她不才下去。不是说地狱大门正式关闭了吗。”
“关闭，那是对普通恶魔关闭！好了，你们也不想想，真等以后那些怪物来了，不还得指着这些丫头们施咒应对。跟自己孩子闹掰了有什么好处，不对姑娘们好点，以后姑娘们都跟妈好……那咱们以后还不得被扔出去？”
男人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小，在屋外开启了一场只有男人能懂能理解的、独属于男人之间的对谈。
三个尚且稚嫩的男童，就这么听着他们父亲之间的互相建议。在尚且听不懂这些建议实际上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某种特殊的念头已经隐秘地扎进他们的脑海深处里。
再怎么挣扎，都会伴随他们一世。
挣不脱，逃不过，看不见又如影随形。
“谁想要小饼干？”钟影从二楼下到一楼，摇晃着一大盒末世前生产、暂时还没过保质期、普通人吃不到，高层们拼命消耗的现代化工业食品——香浓巧克力豆曲奇。
“我要！我要！”
小女巫们连书都顾不上看了，纷纷举手，想要尝一尝整整半年多没吃过一口的零食，门外的、她们愤怒的父亲，这下彻底被她们忘到了脑后。
“别着急。每个小女巫都有。这是撒旦大人为你们这些未成年勇敢小女巫们的特别奖励，奖励你们来到危险的人间，无畏无惧。”
小女巫们已经听不到钟影在念叨什么东西了。大人长时间不吃垃圾食品都受不了，更別说一帮孩子。
她们只能听到：撒旦。勇敢。奖励。
“唔～好好吃！人间比地狱好多了！地狱都没零食！”
“我以前其实不爱吃饼干，但没想到会有一天这么想念饼干的味道。”
屋外的小男孩们看着自己的姐姐，摇晃着自家父亲的手臂，“爸爸……”
屋里的小女巫们，有两个有些犹豫，觉得吃独食不太好，又不想把末世里极其稀有的零食让出去。
钟影教了半年的孩子，已经熟悉了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你们与弟弟们是不同的。未来只有你们能保护你们家人的生命和财产，你们是你们全家的希望，比他们重要多了。多吃两块饼干算什么，世界的未来都靠你们。不信你们问问你们的父亲。多蠢的蠢货才会不把你们这些小女巫们放在首位呢。安心吃你们的，不用管他们。”
小女巫们若有所思地点头，钟影念出一道咒语，将屋门紧闭。
看不见外面后，尚且年幼的小女巫们很快忘了刚刚的事儿，一边吃零食，一边聊着怎么照顾自己的小马驹。
门外的男人们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不得不承认，钟影说的是对的。
他们一群人商量半天后已经意识到，世界不再是过去的样子。炼狱怪物横行的世界，没有巫术就是死。
之前那半年，地狱里循环播放的炼狱怪物猎杀人类的视频历历在目，让怒气上头的他们迅速冷静。
“咱不吃啊，儿子。”男人不太熟练地哄着自己儿子。在末世前，他没怎么操持过儿子的生活跟教育，“等以后就好了。等怪物们都被杀死，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饼干都行。”
第 259 章
办事处里的小女巫们吃着饼干念着书, 坚信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巫就有光明的未来，因为她们有一眼能看得到的出路。
边界的女巫们御马驰骋, 越查越心惊。她们发现已经有不少区域的禁制被攻击得就剩薄薄一层，离被攻破咫尺之距。女巫们用最快速度补足已有些破损的禁制, 彻底修补完毕，再三检查没问题后才开始后怕, 她们竟然离害死自己和家人孩子那么近。
与撒旦在一起闲逛让她们放松了警惕。
原本来到人间前, 她们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结果撒旦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她们看房子，送粮食牲畜马匹，让她们一点点忘了自己身处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里。
马背上的颠簸加上大量施咒的消耗，返程路上, 女巫们各个累得说不出来话, 饿得胃痛心慌。
偏偏人越疲惫饥饿，脑子越清醒。
她们始终记着自己发现的和大家需要一起解决的几件大事。
马蹄声由远至近, 小女巫们吃过甜食的下午，已经快要打盹时, 女巫们策马从边界赶回中心点的地狱驻人间办事处。
“我这边有两处封印禁制快破了。”
“我那儿也是！”
“二十四小时根本就不现实, 我看我们每十二个小时就得查一次。”
“从家里到边界排查应该就不会耗时这么久了。我们从中心点到家里还有一段距离。”
“……”
女巫们一边聊一边下马，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自己这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完全不了解边界情况的男人们耳中, 就像是加密通话一样难以理解，只能尽可能抓住其中的关键词。
“封印还是禁制之类的东西要破了？”
“什么十二小时查一次？”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你们故意的是不是！”
“……”
鸡同鸭讲的对话，说得女巫们一肚子火气，“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你别耽误事！钟影呢？跟孩子们在办事处里？”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女巫们推开挡在门口的男人们, 急着进去找钟影。
又懵又气的男人们此时看见女巫们一个个往屋里走，而自己进不去，越想越憋屈，纷纷拉住自家妻子抱怨：
“你顺便问问那个钟影，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对！就算不让我们进去，也得让孩子进去吧。哪有这么干的。”
“还有，巧克力饼干怎么就只给那些丫头吃，你儿子不是你亲生的是吧。”
“……”
又累又饿的女巫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又在闹什么，不明白都这种情况了，是不是消停一会儿能死。
那可是钟影啊，撒旦宣布上帝和死亡骑士已死时，站在撒旦正后方的钟影，除撒旦外，地狱四大最高领导之一。让她们去质问钟影？脑子没病吧！！！
哪怕她们都快累晕过去、饿昏头，都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还有什么饼干又是怎么了，跟什么饼干又有什么关系。
“吃吃吃！你那个脑子一天天是不是就能记着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饼干呢。禁制差点破了，刚刚我们差点集体暴毙！现在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吗？啊？说呀！”
被吼的那男人张着嘴，却哑了嗓子，说不出来一句话，就算说了，也没人听，吼他的妻子已经推开他径直走进了办事处里，急着去找钟影。
“爸爸……”不到腿高的小男孩，喊着爸爸的声音都带着惧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想吃巧克力饼干的行为是不是罪大恶极，“爸爸，不吃，我不吃了。饼干一点都不好吃。真的。”
男人搂着自己的儿子，此生从来没有过的体会刺痛着他的心，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痛意，似乎永无休止。
连没儿子那些旁观的男人们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能够理解边界即将被攻陷，所以妻子们的焦急，可他们要求妻子告知自己现状的诉求也很合理。
谁都没错，那问题出在哪里？
小女巫们看到妈妈回来了，全都跳起来迎接，除了早已失望透顶的巫月。
女巫们没时间哄孩子，一边拨开不停往自己身上扑的孩子，一边问钟影：“中心区域这么大，为什么不设为居住地，要去那么远的外围呢？我们可以住在外围，孩子能不能想办法留在中心区域？”
钟影早就知道她们会这么问，按部就班地解释：“我们是要建造一座城邦，甚至是国家，不可能不在核心区域预留建造公共设施的土地。你们这第一批人已经算是离中心地带近了，后期外环住满后会不断往外扩，你们未来会距离边界越来越远，越来越安全。……如果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女巫可以随时来我这里，但我这里不是寄宿学校，也永远不会是。你们自己生活上的细节，你们自己研究考虑。”
女巫们齐齐叹了口气。
边界封印破损、居住地一团乱、孩子的生活安全没有保障、她们到现在又饿又累连口饭都没吃上……她们面对着太多太多的问题。
“先把边界问题解决掉。”凯茜一锤定音。
女巫们抢占了小女巫们的桌子，将上面的彩色画笔和马匹饲养之类的书推到一边，从旁边扯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了地图。
“我们先把各自的方向和发现封印破损的地方简单记录下来，再把我们选中的房子位置记录下来，看看哪里有缺口，想办法补齐。”
女巫们简单记录后，发现撒旦带她们选房子时，已经帮她们考虑好了方位的问题。除了个别关系好的家庭住得比较近，基本上已经将她们分散到了外环的各个区域。
“谢天谢地！不用怎么折腾了！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担心，急得胃里都泛酸水了！”
“谢什么天地啊，谢谢撒旦大人吧。不然咱们得折腾死！”
凯茜打断女巫们的致谢：“那我们就按照各家房子的位置，划分各自的巡查路线，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巡查的时间呢？”凯茜又问。
“早八点晚八点？一天两次？”
“太晚了。倒不如早上六点晚上六点。还能顺带接送孩子。我觉得把孩子送到这里更放心。不然我可不放心把我家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是的。孩子长时间独自在家也不行，总要跟同龄孩子接触。”
“六点太早了吧。不灵活啊。我看不如我们在各自负责的边界两边打好标记，每天自己定时间，一天两次，只要把自己负责的区域完成就行。”
“这样确实比较灵活。但是，万一谁犯懒忘记时间，难不成大家一起死吗？我看不如每天都来办事处一次，每日定下不同的标志，天天查验完，汇合讨论。总不能谁那里有问题，还得挨个通知。”
“说实话，哪怕这样我都不放心。我觉得该选出来一个负责每天二次检查的。或者……每人每天轮流检查一整圈。双重保险，更安心。”
“这是个好主意！完全可以顺时针轮换，一个接一个。轮流换人，在每天查完自己的区域后，跑遍整个封印，确保所有人的封印都没问题。”
女巫们不断商讨着最完美安全的方案。
门外女巫的配偶们已经失望透顶。
他们的妻子，这群女巫就这么任由他们在一栋不允许他们进入的屋外饥肠辘辘。甚至丧心病狂到不管孩子，任由他们的儿子跟他们一起挨饿“罚站”。
撒旦那个极端重利的存在，因为他们没有对撒旦有利的价值，所以重视女巫轻视他们，搞出一大堆不合理的规定也就算了。他们的妻子竟然不站在自己那边，反倒站在撒旦那边由着他们受委屈？
女人根本就没有心！
“行，先这么定下来。日后实施起来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再改。先回各家收拾收拾吧。我快饿抽过去了。回家后还有大工程要做呢。”
“可不是。一想到那些房子我就闹心。”
“别说丧气话，别人想有还没有呢。撒旦大人提供给我们这么多粮食和饲料，已经给了我们充足的准备时间了。”
“是的。感谢撒旦大人。我家粮食都见底了。原本想着上来冒死找些没被破坏的吃的。没想到现在只要守好禁制，老老实实种地，就能安稳生活下去。”
“咱们这第一批人确实运气不错，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六亩地……两亩地连粮食带菜都够养活一家人了。剩下的还可以卖给地狱。换成能量，还能壮大我们自己的实力，死了都比别人有更高的转生成恶魔的概率。”
在人间需要解决的事很多，极其多。
但女巫们相应地也清楚，这是她们的机遇，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如果其他人知道人间是这种情况，挤破地狱大门的门槛都要爬上来。机不可失。
女巫们解决好边界巡逻这个心头大患，准备回家时，撞到门口一群死了爹一样表情的男人们。
“又怎么了？等这么一会儿都不行？看不见我们商量正事呢吗？！我这一天天跟你俩，我真丧气！”
“我……”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我真就不明白了，怎么越忙你们越添乱。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女巫们按照约定好的路线归家。
巫月不想回去，又记得钟影说过，办事处不留她们常住，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到了钟影眼中的笑意。
“钟影姨姨，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今天是个好天气。”
巫月茫然地看着已经快落下的日头，没看出来今天的天气哪里好了。
“是……说明天吗？”
“快回家吧，小女巫。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第 260 章
巫月迷茫地跟着父母弟弟往家走, 实在是没搞懂钟影姨姨在跟她打什么哑谜。
大人的话总是难以理解的。
刚远离办事处，巫月的父亲开始上劲儿：“我说王沁！你这姑娘你不管了？再不管她可就无法无天了！”
赵昊忍了半天都没忍住，刚刚不少兄弟都在劝他, 世界都到处是怪物了，跟自家会巫术的女儿较什么劲儿。可他就是受不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憋不住火气。更何况周围根本就没有怪物，他一个都没看见。
王沁：“能不能让我安静安静。”
许多女巫都是独身。她家两个孩子, 四张嘴。尤其是小儿子还小, 离不开人，家里干活收拾屋子都不方便，办事处又不收容男孩，反倒是累赘。
“你安静什么啊。你看看儿子饿的，儿子年纪小需要睡眠和营养, 活活饿睡着了！让儿子上马, 我又不能抱他一路。”
王沁接过儿子，赵昊在马边跟着, 没走两步又说道：“回头你教我骑马吧。要不这么老远，万一有点什么事, 来回多不方便啊。”
“撒旦大人说只有女巫能骑马！”巫月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立刻反驳：“撒旦大人说你们不该瞎惦记！”
“什么你们 ，我是你爹！”赵昊被气得想动手, 又怕触犯连王沁都不敢触犯的什么未成年女巫保护法令，“咱们在自己家，不让别人知道不就行了吗！”
“不行。万一被发现了，把妈妈的马没收了, 咱们家怎么办。我是肯定会告诉钟影的。省得把我的永夜也收走。”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你……”
“你少说我, 你也是这么对我的。我校运会得到的钢笔，你都让我给弟弟。他还没上学呢，都不会写字！”
赵昊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你自己早就说过学校运动会奖品差，弟弟想要给他怎么了。”
“差归差，可那是奖品！你懂不懂什么叫奖品！你让我给出去的是我的荣誉！”
“荣誉？小小年纪什么都不行，就狡辩最行！一个破跳远，还让你跳出来荣誉了？你真是，你真是……你这辈子绝对没出息了，破跳远还荣誉。”
“你胡说！胡说！我们当初填表时，每一个成就都让我们写上去了，教我们的老师特意夸过我，说我擅长运动，还得过奖，特别好，夸过我好几次呢！”
巫月越说越气，已经有些敏感的年纪，正是寻找榜样权威、渴求认同、想要摆脱幼稚变成大人的时候。
精通教育心理学的撒旦，特意嘱咐女巫教师们遇到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女巫，小优点放大死命夸，没有优点都要生造出优点硬夸，宁可搞出一堆盲目自信的女巫，也不能让一丝一毫的自卑残余她们心底。
巫月想了半天，从前身边的权威是家里的父亲，学校的老师。原来的老师大概早死在末世里了，新的老师说之前的老师都是错的。跟撒旦大人一比……这些全都是小虾米。
“你放屁！连撒旦大人都夸我！你放屁！”
赵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听！你听听，王沁！你看这孩子成什么样了。跟我这么说话？都是被你们一群女巫教坏了！”
“别吵了！都给我闭嘴！”
王沁突然的爆发，让赵昊跟巫月同时收声，只剩下王沁怀里年幼的孩子被吓得呜呜哭个不停。
“五月，别跟你爸没大没小的。教养呢？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了吗。”
“我们老师说，有教养的根本活不到新世界。真正品行高洁的，早就在末世最艰难的时期，为了救人、为了对抗上帝死了。活下来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王沁一时间竟想不到合理的借口反驳回去。
之前那半年，地狱播放阵亡名单，直到她们离开地狱都没播完。末世中丧生的女巫和恶魔不计其数。
活下来的她们……是没上战场的懦夫，而不是撒旦口中赞赏的悍妇。
想到这一点，愧疚感和负罪感齐齐涌上心头，她无法再反驳一句。
“王沁，你管管她，你看她……”
“你闭嘴吧你！”
巫月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在不同以往的家庭氛围。
她都想过，把爸妈惹急后去办事处求助。没想到这次惹了麻烦，闯了祸后，非但没受到严惩，反倒就这么过去了。
是不是有点过于顺利了？
她看着前方被暮色染红、大片大片的云朵，莫名地体会到了刚刚钟影姨姨的话。明天是不是好天气她不知道，今天确实天气不错-
长梦带着女儿回家，家里只有她们两个，路上没怎么耽搁。
母女俩齐心协力，手脚麻利地将二楼的杂物全都堆到一楼，修整出了一块相对正常的区域。
长梦一边收拾一边教育：“玲玲，以后记得，在这个封印里，离那些男的远些。一定要保持警惕。”
“他们都不会巫术，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不懂。总之记着点，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好好在办事处里待着，能不出来尽量别出来。”
“可是家里这么乱，我想帮你一起收拾。还有那么多小动物需要照顾。”
“没个十天半个月收拾不完。不必急于一时。我们只要确定好事情的优先级。先把我们住的房间、厨房卫生间、动物的住处收拾好，剩下的活慢慢干就行。”
长梦干起活来很有条理，房子乍一看更乱了，实际上短期内用得到的区域井井有条，开启正常生活完全没问题。
动物都被她放在单独的一个畜牧仓房里，准备从明天开始，巡逻过后，先修整房顶门窗，再开始翻地，屋子其他地方慢慢收拾。
玲玲一边给妈妈打下手，一边吐槽下午的事：“老妈，为什么要把那些男的带上来啊。我感觉他们除了抱怨，什么事都没做。你们那么辛苦骑马跑来跑去，他们就会叨叨个没完。尤其是月月她爸，月月那么好，他还一直不满意。”
“那是他蠢，活在旧世界里。不会都像他这么蠢的。总有聪明的，能看到你们这群小女巫有多大价值。”
“价值？”
“对，价值。不过，我永远不会因为你有价值才爱你。妈妈无论如何都爱你。”-
林知书将女儿兰兰抱上自己的马，抱着女儿骑马往家走。
马旁紧跟着个男人，近乎谄媚地哄着女儿：“兰兰呀，刚刚吃饱了吗？饿不饿？爸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父慈女孝的美景……如果忽略掉那男人身边紧紧拽着他衣角、几乎跟不上大人脚步速度的小男孩。
林知书也哄着怀里的女儿：“明天到了办事处，要跟钟影处好关系，知道吗，一定要嘴甜点。就你们六个，等后期其他孩子上来就来不及了。”
马背上的林兰满脑袋问号，小小的脑子里是大大的疑惑。
如果不是知道恶魔不在人间，她一定会怀疑，自家爸妈是不是像老师讲过的那样，被恶魔附身了。
她爸妈可不是这样的！
她胡乱地应着，看着爸爸身边踉跄的弟弟，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她的小马驹会被爸妈要走给弟弟，她已经准备像月月姐姐一样反抗，对钟影姨姨告状了，没想到爸妈根本没提。
不应该把所有东西都让给弟弟吗？
地上被爸妈遗忘的那个不应该是自己吗？
爸妈怎么疑似……像她在末世前讨好爸妈一样……讨好她？
怎么回事？
林兰一路晕晕乎乎地到家，刚准备问自己住哪间房，就被爸妈拦住。
“乖女儿，我看这间房好，还带个外阳台呢，就只有这间房有外阳台。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啊，我跟你妈给你收拾。”?*?
林兰：……？？？
“老二，你把这个拿下去。能拿动吧，你也不小了，该给家里干点活了，多跟你姐学学。”
林兰：……？？？
林兰刚要起身，就被爸妈双双阻止：“别动，别动。这儿用不着你！”
林兰：“……我，我能去看看我的马吗？”
对于这一切过于陌生的林兰，说话都带上了两分谨慎。
“当然行了！虽然你没像巫月得到最好的那匹马，但你们只有六个。只有六个。只有你们六个能跟撒旦和钟影近距离接触。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兰如实相告：“……不知道。”她连自家爸妈突然发什么疯都不知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你听爸妈的话，在钟影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跟巫月一样，在撒旦那挂上名。我的天……我都没想到撒旦这么重视，亲自护送，钟影这种二号人物贴身陪着你们。这机会……地狱那帮人类要是知道，肠子都悔青了！你是有大出息的。这要是混上个地狱高层……等到爸妈死后……那是世世代代不死不灭的荣华富贵啊！你明白吗？爸妈以后就指着你了！”
林兰还是不懂，不懂这些以前爸妈总跟弟弟念叨的话，怎么突然开始跟她说了。是弟弟指望不上，所以开始指望她了吗。
尚且年幼的林兰不明白什么大人物，什么死后，什么世世代代荣华富贵，暂时就只能理解到爸妈开始指望她而不是弟弟这一层意思。
走到门口，准备去跟马玩的林兰，迎面撞到了正在搬东西的弟弟。
“看着点，老二！你姐姐可是女巫！金贵着呢！”
二楼父母的训斥，不是对着林兰，而是冲着林兰弟弟。
屋外的林兰站在门口朝里看，莫名觉得好笑，她并不能想出比好笑更贴切的形容词。
年幼的她，尚不懂什么叫荒诞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