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献祭 以白骨作架,怨气为魂


    “他死了吗?”


    崔明璨语气中都含着悲伤和沉重。


    “是啊, 死得干干净净。”连个尸骨都没有。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崔明璨忍不住追问她。


    商素瞥了眼他,笑得畅快:“后来,后来我嫁给了他弟弟。”


    “弟弟?”崔明璨拧眉, 忽地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怎么这般耳熟,蓦地汗毛竖起, 他道, “你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寡妇!?”


    她支着额,闲闲地看眼他,笑而不语。


    “你猜。”


    “……”看这样子是了。


    崔明璨咽了咽, 小心翼翼道:“那你为何要杀了梁家,还屠尽陈家村?还有那些新郎官,他们是不是被你掳走了?”


    张婆虽说了个大概,但总归没有当事人更清楚。


    “你话很多。”商素眯眼冷睨他。


    崔明璨身躯一僵,瑟缩一下, “我只是好奇,他们真的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吗?”


    “你猜。”


    她来来回回就这两个字, 崔明璨一噎, 瞧出她没有心思再分享自己的故事,便歇了追问的心思,想着如何逃出去。


    “来人,将人带下去。”商素也乏了,令人将他带走, 多嘱咐一句道,“好生伺候着。”


    “是!”


    崔明璨此刻只好乖乖跟下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启动阵法自救。


    靠别人是靠不上了,崔明璨咬咬牙, 等到出去了定要她们几个好看的!竟然抛下自己跑了!


    实在是太可恶了!!!


    *


    梁府。


    “我们这样真的能骗过他们吗?”岑楹蹲在梁府的门前有一刻的迟疑。


    三人一身乞丐的打扮,蹲在街角那,面前还像模像样地摆了个破碗。


    “自然,你还不信我的能力?”白玉姮自夸道,“那个小小的窥视术我还是有把握解决的。”


    “哇!你好厉害!什么都懂!”岑楹眼里闪着崇拜的光,惊叹道。


    白玉姮极为受用,嘿嘿一笑。


    “话说那梁府的家主为什么会是陈平安啊?”岑楹百思不得其解。


    白玉姮道:“张婆说那陈平安是科考后赶回来摔下悬崖的,这个确实是真的,但在暗中跟踪他的那伙人将他偷偷带走,只为了拿他要挟商素。”


    岑楹听得云里雾里,怔懵道:“什么人?为什么要拿他要挟商素?商素不是被陈家村的村民绑了架在断臂崖上了吗?为什么要要挟她?”


    “你问到了这件事的重点。”


    李天阔道:“商素不是因为克命被残害,而是献祭。”


    “!!!”


    “一场掩盖在克命蜚语下、谋划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阴谋。”


    “什什么!?”岑楹目瞪口呆,更加听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


    “活人献祭,特别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且身怀六甲的女子最适合献祭。”


    “据知县所言,当年他来此处上任时,梁家也跟着搬了过来,在此开门立户。”


    新任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偷偷令人调查了安平县积攒的旧案,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他本事超群,竟查着查着查到了一伙邪派身上。


    前朝这个邪派祸乱朝纲被朝廷清剿,直到本朝圣.祖.爷时,也下令将此邪派斩草除根,谁知他们竟隐姓埋名在陈家村,躲过清剿,一直绵延至如今,现在整个村落都是此派的信徒。


    知县仅是一个刚上任的小县令,既没有任何的靠山,看不清前路,也无人佑他,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到后来,几次遭遇同僚欺辱,哭诉无门,自此对朝廷灰了心,任由其发展。


    直到李天阔以贤王的身份来到了府衙查阅卷宗,他知晓此事藏不了多久了,便遣散他人,试着与他们坦白。


    “啪!”


    温热的茶水随着碎片四溅,擦过他的额角,知县惶恐伏地,颤如筛糠。


    “钱松你好大的胆子!”


    白玉姮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


    李天阔冷眉竖眼,通身一股寒意落在他脖颈处,吓得他两股战战:“殿、殿下息怒!”


    “息怒!?”李天阔眯眼,“安平县隐藏着这么大的毒瘤你不上报?可是想看我朝同前朝一般覆灭!?”


    “殿、殿下,息怒!”钱松跪在地上,嘴中喊着让他息怒,但那脊背还硬邦邦地梗着,许是不满。


    “你叫我如何息怒!?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为底下的百姓着想,任留邪派发展壮大,你可知这个罪压下来,单砍你的九族够用吗?”


    钱松肩膀轰然一塌,心下凄然,想到自己年少中举,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差事,却被那些身份顶贵的人抢去,最后落到这儿……虽说商贸繁盛,但回回让他上交另外的银钱,他一面忠心为民,不忍百姓受苦,一面自己填补空缺,可最后呢?却令他老母,妻儿无钱可医,无药可治!


    他只叹多年读的圣贤书,治国爱民之策全是枷锁,他倒要看看,那些名门贵族还有没有能力抵抗一次邪派攻杀!


    钱松自知此事瞒不住,还妄图解释道:“殿下听下官一言,那邪派自从被下官知晓后,便一直在下官的观察范围之中,那些人只在陈家村活动,他们内部有争斗,一部分不愿复仇,一部分激进,斗了几年,如今还在蛰伏不敢动,也并未影响到旁人!望殿下明察!”


    “你又是如何得知?”白玉姮出声问道。


    “下官做了个册子,专门用来记录他们的行踪……”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些都是有异常之处,后面查明了下官便在上面写明情况,他们的所有动向下官都记录在册了。”


    李天阔接了过去,拧眉细看。


    “下官不求别的,只希望殿下能圆下官一个一个心愿,此后殿下要杀要罚悉听尊便。”钱松泪流满面,他家中早已空无一人,父母早逝,妻儿也相继离开,活到现在,五服之内只剩他一人,他在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也知自己罪该万死,只希望贤王能够答应他这个请求。


    李天阔冷笑一声:“犯了如此滔天大祸,还想让本王帮忙,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钱松连连磕头,松灰的地上没一会儿就印出了血迹。


    白玉姮拧眉,说道:“你有何请求,先说出来看我们是否能够做到。”


    钱松看了眼李天阔,见后者只是神色凛冽,并无反对之意,连忙道:


    “听闻殿下如今在天衍宗修炼,不知能否帮下官将一样东西归还给宗门中的一位故人之子。”


    他说着,也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老旧的布袋,巴掌大小,呈给他们。


    “下官只有这个心愿,望殿下成全!”钱松重重叩首,声带哭腔,却郑重道,“此事之后,下官定向朝廷请罪,如何惩治全依圣上旨意,下官定无半句怨言!”


    李天阔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手中的东西,冷冷道:“你罪大恶极,我定要禀明圣上,将你这胆壮如虎的项上人头取了!”


    钱松自知理亏,重重一磕:“钱松认命!”


    ……


    “所以那梁家与陈家村的人都是邪派的?”岑楹问道。


    李天阔颔首,但又摇了摇头:“是,但又不是。”


    岑楹见状蒙了一瞬,追问:“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其实邪派存活至今,经过多年的生活,不少人都淡了想要追逐权力的心,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李天阔接着道:“所以那些人有些是心甘情愿成为邪派的,有些则是被逼无奈。”


    “特别是陈宗柏一家。据钱知县所言,那陈宗柏与其夫人不愿再与邪派有牵扯,所以并没有将邪派的思想从小灌输给陈长生和陈平安,但人处在那个环境之中,必定会受其影响。”白玉姮解释道。


    “陈平安知晓双亲因要退出邪派而被族中人害死,便想着以赴京赶考之名上报,可天子脚下,他没有半点的助力,反而屡屡受阻……”白玉姮偷偷地瞄了眼李天阔,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道。


    “他回来之时却险些摔死在崖下,后面失了忆,被族人带了回去,给他化名为梁启宗,作为邪派的头面,专门骗取他人信任,然后加入他们。”


    李天阔补充道:“据钱松所言,那陈平安应是假装失忆的,因他也在收集他们的证据。”


    岑楹恍然,而后又追问:“既然他还记得,又是邪派的头目,那他为何不救商素?”


    “他那时候恐怕也救不了,商素可能早就已经被献祭了。”


    岑楹此刻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很急切地追问他们:“那他们献祭商素是为何?”


    “陈家村和梁府的百口人都是谁杀的?商素吗?还是陈平安报仇了?”


    说话间,三人躲过路过的行人,跃进几乎烧得干干净净的梁府。


    满目疮痍。


    空气中仿佛还有尸身被烧的焦味。


    白玉姮想绕开地上血迹斑斑的石板,却发现避无可避,叹了口气道:“他们献祭商素是为了唤活一个妖物,商素的体质最适合这种妖物寄存,以白骨作架,怨气为魂,乃是至邪至恶之物。”


    “而那些被烧死的村民和梁家人,”白玉姮环顾一圈,沉声道,“也是被献祭的,只不过与商素的不同。剥皮抽筋放血,用肉身献灵,以血供养,皮作行于世间的傀儡。”


    李天阔道:“这就是前朝还有本朝都要极力清剿此教的原因。”


    “他们太能蛊惑人心,以为被献祭了,便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必受三界约束,没有痛苦,不惧死生,永永久久存活于世。”


    白玉姮颔首:“小璨遇到的那些鬼差就是这些被献祭的人,因为某种力量,不能投胎转世,只能日日夜夜套在皮中受人差遣。而那宣传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则是装神弄鬼吓唬毫无道力的凡人罢了。”


    “皮套易腐,遂他们需要更多的凡人加入邪派,为他们提供皮套,而他们需要在路上行走,则是穿了铁制的笨重的鞋,还有能支起身子的异形的白骨架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见到的鬼差身形才会如此高大。一整个压下来真的能吓死人了!”岑楹恍然大悟,回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是啊。对于没有见过的人来说,确实是很能唬人。”白玉姮点头赞同道。


    “那那些鬼差会是受谁指使的呢?是假装失忆想要报仇的陈平安?亦或是被献祭的商素?”


    白玉姮莞尔:“这倒是个好问题。”


    “至于那些人是受谁指使的……”白玉姮顿了顿,忽而笑道,“三日后,自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周四之后见![奶茶]


    第42章 黑衣人 “做个交易吧,姮鸾帝君。”……


    三人在梁府中搜寻许久,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没被打扫干净遗留下来的碎片。


    “都收集好了吗?”白玉姮将手上的树枝扔掉,回头问两人。


    岑楹点头说道:“疑似那些逝者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只可惜那县衙的人早早就将这里清理干净了。”


    “好, 先将东西摆放在画的圈中。”


    “嗯。”


    三人将东西齐齐摆放好。


    “这个阵法我还没有试过,需要你们帮忙。”白玉姮一边教他们阵法如何启动,一边说道, “若是小璨在就好了, 这个阵法之前看他练过。”


    “那我们需要在婚宴前将他救出来吗?”岑楹问道。


    白玉姮摇摇头:“暂且不要打草惊蛇,那些鬼差对于生人气息十分敏感,只要我们踏进他们的势力范围, 必定会暴露。到时候既会打草惊蛇,也怕引起他们的愤怒,来个玉石俱焚恐会伤到周围民众。”


    “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伪装呀!”


    白玉姮笑着轻弹她脑瓜一下:“小傻瓜,这个伪装只能遮掩掉我们身上本来的气味,且离他们远, 不易察觉。若是要伪装进去,只能当个死人啦!”


    岑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崔明璨怎么办?”


    “只能从长计议了, 放心, 小璨人又聪颖嘴又甜,定会没事的。”


    “嘶。”


    白玉姮方说完,原本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小猫忽地朝她小腿撞了下。


    白玉姮一低头就看见这小不点很是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小咪?”


    因为岑楹和崔明璨为它的名字争论不休,直到现在都没个定数,白玉姮只能先用小咪这个名字顶替一下。


    可很显然小咪并不是很喜欢小咪这个名字。


    又撞了她一下。


    白玉姮只好将它抱起来给它顺毛。


    小咪在她怀里拱了拱, 气消了,又顺着她的手用嘴巴碰了碰她的指腹。


    白玉姮心下一软,稍稍用了点劲吸它。


    岑楹看着眼馋了,眼巴巴地等着白玉姮吸完, 迫不及待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咪闻声,从白玉姮怀中灵活溜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岑小葵,你好狠的心!”岑楹生气叉腰,心碎了一地,“你再也不是我的好猫猫了!”


    小咪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好啦好啦,下回我抓住它让你抱。”白玉姮失笑,宽慰她道。


    岑楹撅了噘嘴,有气无力道:“好吧……”


    三人各自站在圈外,形成三个点,步伐一致地掐诀布阵。


    三道淡色的光线从三人伸出的指尖汇向中间,摆放在阵法中的物品霎时悬浮在空中,映出被焚烧时的景象。


    漫天的火光,被活剥却残留一口气的呜咽,乌黑的怨气凝聚,数百条恶灵像是要冲破什么桎梏,将人活吞。


    “嘭!”


    “嘭!”


    两道光刃劈空而来,一道被拦了下来。


    另一道光刃劈开她们的阵法,布阵被打断。


    白玉姮扫了眼为她们挡下光刃的方向,只瞥到一抹灰白。


    白玉姮收回心神,看向打断她们布阵的人。


    只见一人站在墙头,一身黑衣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双阴暗狠厉的眼,正死死地瞪着她们。


    “来者何人?”


    白玉姮及时收力才免受阵法的反噬,而岑楹和李天阔则是没那么好运,虽躲避及时,但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内伤,各自捂着心口,面如金纸。


    白玉姮腰间系着的描金蛇纹布袋激烈地跳动着,里面的东西偷偷冒出个头来,是那只三眼蟾蜍,它兴奋地对着那个黑衣女子喊道:“姽婳救我!!!”


    白玉姮眯眼打量,右手松动,腕间盘绕的金蛇滑落指尖,时刻进入战斗状态,蓄势待发。


    布袋施了结界,三眼蟾蜍只能探出个脑袋漏气,却死活逃不出去,只能死命挣扎,尖声大喊。


    “姽婳姽婳!!!我在这我在这!!”


    可惜那位女子瞧也不瞧它一眼,只是同样回视着院中的白玉姮。


    一条腕口粗的黑蛇伏在她肩头,一双黑金的眼也在打量着她。


    “你是何人?”白玉姮总瞧着此人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谁,且她用黑纱覆脸,只能瞧见那双黝黑深沉的眼。


    女子不语,只是站了会儿,便霎时化为黑雾离开。


    白玉姮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丢下一句话,忍不住追了上去。


    “我去去就回!”


    黑雾闪身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郊外,夜雾已然沉沉,月挂树梢。


    那女子立在飞冲而下的瀑布前,就那样冷眼等着她来。


    “你故意的?”白玉姮道,“故意引我来此。”


    “我们认识?”


    “你特意寻我来此可为何事?”


    女子不语,只是将肩上的黑蛇放了出来,顺着溪流滑到她跟前。


    “……”


    黑蛇从口中吐了个东西出来,而后说话:“做个交易吧,姮鸾帝君。”


    “……”


    *


    月悬半空,白玉姮匆匆赶来回来。


    “你们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三人异口同声。


    白玉姮莞尔:“没事,那人跑得太快,没追上。”


    岑楹点点头,松了口气。


    “你们呢?方才可有伤到?”


    “没事,我备有药,吃了好多了。”


    白玉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可以吗?”


    “可以。”


    “嗯。”李天阔颔首,眸光中闪过一丝审视。


    “那好,我们先将这个阵法布好。”


    “好!”


    三人稍费了些力气,顺利地将阵法布好。


    几声破空尖锐的鹰鸣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白玉姮忽地冷笑一声:“今夜的梁府可真是热闹。”


    她话音方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宛若一座山般压了下来,方才那鸣叫的鹰也在半空盘旋几周,稳稳落在来人的臂膀之上。


    “你们在此做什么?”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缥缈得不像人声,恍若从阴间传出了修罗索命声。


    一双锐利的鹰眼环顾四周,忽地了然笑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哦,我知道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惨白的脸上,黑纹随着他激动的声音慢慢浮现,“你们想杀了商素是不是?”


    他兴奋地瞪大眼,期待她们的回答。


    “你认识商素?”岑楹忍不住出声。


    那人唰地一声,落在了岑楹的身后,阴气森森地呵呵笑,附在她耳边道:“认识啊,何止认识。”


    他哗地一声,又回到了原处。


    “说起来,我与她还是拜过堂,行过周公之礼的关系。”


    俊朗的脸上忽地兴奋抽动,浅淡的纹路慢慢变得深刻,像是被刀刻上的一样,格外的诡异可怖。


    “你是陈平安?”


    白玉姮猜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不!我是梁启宗!”他癫笑起来,使劲捂着头,像是与什么东西对抗,“不不不,我是陈平安,我不是梁启宗!”


    他忽然疯了一样,在跟空气争斗,嘶吼。


    “我是陈平安!我不要做梁启宗!!”


    “我就是梁启宗,梁启宗就是我!我是弥勒使者!我要将弥勒神教发扬光大!我是使者、我是梁启宗……”


    这人疯癫地抱头痛喊,双眼充血,满身弥漫着诡异可怕的黑气。


    白玉姮恐他发癫伤到人,想将他捆起来。


    这人像是提前得知她的意图,在她放出金蛇之前,朝她们疯狂进攻。


    一股浓烈的黑气从他掌心涌出,想要将三人吞噬。


    白玉姮快速结印,将冲过来的黑气震回去,而后点地,跃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腿心,一手使金蛇化为捆绳,将他死死捆住。


    高大的人手脚出不了力,没了支撑,轰然倒在地上,发癫似的蛄蛹、挣扎。


    “小楹你看看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白玉姮看他唇色泛紫,眼下青黑,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用了某种蛊药,试图将他的记忆篡改。”岑楹诊断道,细细检查了他的显露病症,又道,“我有药,这个可以解开。”


    话不多说,岑楹紧忙将随身携带的小药罐掏出来,倒一颗纯黑散发着腥臭的药丸喂进他嘴中。


    慢慢地,原本还在剧烈挣扎的人,缓和了下来,脸上身上浮现的黑气慢慢退散,黑紫的唇色变回正常,一张极为俊朗邪魅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


    陈平安慢慢苏醒,双眸恢复清明。


    “这是哪?你们是谁?”陈平安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三个人齐齐看着自己,他额角抽动,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绑我!?”


    “他失忆了?”


    岑楹也好奇:“应该不会啊?”


    “喂,你方才打了我们。”白玉姮用手边的树枝点了点他的肩,说道。


    “?”陈平安恢复寻常冷淡的样子,眸里蛰伏着警惕,“我从不打人。”


    “看来还没好,小楹你就该给他扎一针。”


    “嗯,很有道理。”


    “你们要干什么!?”陈平安冷淡的面具皲裂,瞧着那闪着寒光的针眼,往后缩了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还想问你是谁呢?”岑楹用银针抵上他的脖颈,威胁道,“说,你到底是谁?”


    “……”陈平安咬牙,就是不说。


    李天阔一把利剑悬在他脑门上,淡声道:“不说?直接剥皮了。”


    陈平安眼眸大睁,愤然道:“你们是陈成栋的人!?”


    三人互看一眼,也不回答,反问道:“你是陈平安还是梁启宗?”


    “……”剑尖已经抵上眉心,陈平安仿佛感觉到利刃戳进皮.肉的痛感。


    “陈平安……我叫陈平安。”


    岑楹在他说完后,银针一刺,倏然笑道:“好了,最后一针定魂针已经将你的飘散的魂魄定住了。”


    白玉姮也笑,素手一翻转,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变成一条小金蛇,攀附在莹莹皓腕之间,变成一抹金红的刺青。


    李天阔也淡然收回利剑。


    “好了,你也该说说,你为何会被留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商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这个弥勒神教又是怎么回事……”


    白玉姮如同竹筒倒豆子,一大堆问题倒下来,陈平安神情怔松,恍惚不定。


    良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


    “素素死了。”


    “被他们害死了。”


    “陈成栋陈成才这两个禽兽!”


    额间的青筋猛然绷起,滔天的恨意蕴藏在眉眼之间,额中一点墨点般的东西在肆意发酵,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冷静点。”岑楹摁了个穴位,提醒道。


    白玉姮拧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平安痛苦地闭眼捂脸,深深地平复胸中激荡的心情。


    “我对不起我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三人闻言眉心皆是一皱,耐心地听下去。


    “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他眼角滑落一滴泪,满脸的懊悔。


    “我不该让陈成栋知晓我觊觎素素……这样哥哥也不会为了成全我和素素而死……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禽兽是我无耻……”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都被他震惊到。


    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阋墙?


    弟夺兄嫂?


    第43章 生死之交 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了。……


    “陈平安?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一身着水蓝水波绣纹圆领长袍, 凑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地出声道。


    陈平安被他吓了一跳, 松开扣在树干上的手,冷声道:“没看什么。”


    男子呵呵笑了几声,意有所指道:“你在看湖对面的那位女子?”


    陈平安还算白皙的脸皮霎时红霞密布, 狠狠地瞪他道:“陈成栋你胡说八道什么!?”


    “别害羞嘛!”陈成栋嬉皮笑脸的, 目光肆无忌惮地细细打量对岸的女子,点评道,“鹅蛋脸, 柳叶眉,秋水含情眼,琼瑶鼻,点绛唇,肤若凝脂, 杨柳细腰,绰约多姿……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罢, 眼中起了兴味, 摩挲下颚,忽对他道:“如此风味难寻的女子,我安平县浪里小白龙,定要会一会!”


    “站住!”陈平安拦在他身前,双目含火, 怒瞪他,呵斥道,“你莫要打她主意,”


    “哟, 你能看,我还不能结交她?她又不是你妻子!?”陈成栋笑呵,“这么霸道……还是说你也看上了这位美丽的女子?”


    陈平安憋得满脸通红,怒瞪,咬牙切齿道:“反正你不许打她主意!”


    陈成栋方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个男子匆匆走到那个女子身旁,二人情意浓浓,爱意流转,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他眯眼瞧了会儿,嗤笑道:“我不打她主意,恐怕你也不得肖想了。”


    他双手搭在他肩上,将他转过去,指向情意绵绵对望的两人,笑道:“现在你的意中人要变你嫂子咯!”


    掌心下的身躯猛然一僵,深藏在心底最阴暗、最难堪的隐秘心思被人翻出,敞在日光下曝晒。


    陈平安一阵眩晕。


    撑了半晌才将意识回笼。


    他转眸瞪向他,后者忽地似是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嫂子了吧?”


    “……”


    陈成栋纳罕,这位大爷从小就受不了一点气,寻常人若是稍稍说些什么惹怒他,二话不说拳头就落了下来。


    倒是到后面读了几年圣贤书,考了个秀才之后,这一股子阴狠劲才被压下去,变得人模人样。


    这会儿子只是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陈成栋蓦地更加兴奋了,笑呵呵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这位美人这般美的我活了快二十来年都没见过!更何况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我懂我懂……”


    对于陈成栋的调笑,陈平安没吭声,扭头走了一段,而后又警告他:“少在那胡说八道,若在村中被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我定要将你的碎嘴子撕烂!”


    陈成栋双手举起,装作无辜道:“平安你说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总不能是嫉妒你嫂子将你哥抢走了吧?”


    “……”


    陈平安读出他嘴里的另一个意思,额角青筋蹦蹦跳,冷呵道:“陈成栋。”


    被他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陈成栋后脊一凉,汗毛倏然竖起,头皮发麻,悻悻道:“喊我作甚?”


    “三月十八那夜,夜爬陈瞎子寡妇家的人是你吧?”


    “!!……”陈成栋懵然,一下子眼瞳瑟缩,他一向做得隐蔽,怎会被人瞧见,还是这个难缠的大爷!


    “你、你瞧错了吧?那日我正与成才一同在花楼喝花酒呢……”


    陈平安见他心虚,只是笑笑。


    “但愿是我认错了吧,只希望惜香姐不要听到些什么误会了成栋哥你。”


    “陈平安你!”


    见效果已然达成,陈平安冷笑一声,快步离开。


    陈成栋看着陈平安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转头瞄了眼对岸你侬我侬的二人,心中忽起一计。


    越想越兴奋,心尖猛然一颤,面带红光,冷笑一声离开湖边,扬长而去。


    *


    “平安?”


    陈长生走了进来,见陈平安坐在桌前,手持一本书册,模样认真,剑眉拧着,似乎是在思考难解的问题,但始终没见他翻页。


    陈长生疑惑弟弟的状态,温声喊了句。


    “嗯?”陈平安回神,将书放下,“怎么了?”


    陈长生笑道:“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


    “该不会真的像成栋说的那样吧?”见陈平安一脸拒绝回答的样子,陈长生不免猜测道。


    陈平安听到这名字如被蛰一般,眯眼冷声道:“陈成栋说了什么?”


    “他说你好像有心上人了。”陈长生也很是好奇,自己这个弟弟他很是了解,家里介绍了好几个好姑娘,看都没看一眼就拒绝了,说得好听想安心读书,准备科考,说得难听些便是眼高于顶。


    就因为这样,初听陈成栋说时,他并未相信,但见他这个样子颇有几番自己念着小素的模样,遂开玩笑般问起。


    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竟真让陈成栋说中了!?


    陈长生此刻十分好奇那位能拿下陈平安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他促狭一笑:“是哪家的姑娘?跟哥哥说说,改明让爹和娘找个媒人问问?”


    陈平安倏然站起身,冷着脸硬声道:“哥哥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陈长生讶然,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估摸着陈成栋说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陈成栋怎么说的?”


    “他就说你有了心上人,也没说别的。”


    陈长生将人拉了拉,没扯动,眉头皱起:“好好说话平安,他是你堂兄。”


    陈平安咬牙切齿,冷呵一声。


    “谁想和他这样的无耻之人当兄弟?”


    说罢,拂开陈长生的手,气冲冲地走出去,陈长生怕他又去跟人打架,在后面追喊:“陈平安你要做什么?”


    “哥哥追我作甚?”陈平安拐了个弯,来到茅厕,似笑非笑,“上茅厕也要与我一起?”


    “……”陈长生哑然,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尴尬一笑,试图解释,“哥哥并非不信你,哥哥相信你改了的——”


    “我知道。”陈平安打断他,“哥哥快些回去吧,总不能守在这儿看我如厕吧?”


    “……”陈长生笑了笑,忽然想起事来,对他道,“对了,明日你小素姐姐过来,不要给人摆脸色,记住了。”


    “……知道了。”


    陈平安不耐烦地将门阖上,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


    “哼哼哼~呃!”


    陈成栋正哼着小曲儿走回家,结果被人蒙头一拍,整个人轰然倒地,失了片刻的意识。


    再醒来时,身旁坐着一人,握着一把小刀,在火光下细细地观赏,火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陈成栋莫名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冷汗从额角滑落,他心颤一瞬,强装镇定道:“平、平安,你要做什么?”


    陈平安淡淡地扫了眼他,并未说话。


    陈成栋冷汗津津,试图放松同他笑:“平安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嗐,改日哥请你喝酒可好,万花楼的花酒最是香醇,哥请你喝个不醉不休,给你点最美的姑娘……”


    他话音刚落,陈平安手中的匕首便抵在他脖颈上,冰凉冷硬的触感让他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我那日怎么同你说的?”陈平安眉眼没有一丝温度,刀尖逼近,狠厉的模样让陈成栋后悔不已,他急忙道,“平安平安,原谅哥,哥真不是故意的!昨日赌赢了小赚了点就喝多了酒,正好回村时碰上你大哥,一下子没把住门,只是说了你又心上人,并未说你喜欢你嫂子!好弟弟,哥哥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绝对没说出什么来!”


    说罢,他竖起三根手指立誓,“如若我说了,那我不得好死,逢赌必输!”


    陈平安眯眸,自是知道这人并未将话全说了,不然他大哥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但他并不想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他,手肘拐个弯,握拳,将匕首尾部狠狠敲打他的嘴。


    陈成栋还来不及反应,牙根连着头皮开始发麻剧痛。


    呸了一声,一颗门牙混着血水掉落在地。


    “这是给你的教训。”陈平安好整以暇地擦拭双手,俯瞰他,“若你再多嘴,我便将你舌头割了,这辈子就别想再说话了。”


    陈成栋只好哭着连连点头应了。


    陈平安快步离开,没看见身后之人阴狠仇恨的眼神,陈成栋攥着掉落的牙齿,冷声哼道:“陈平安,你就得意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翌日。


    商素早早就同柳姨娘来到陈家村,陈父陈母也在门口等了许久,一下车便热情地请入家门。


    柳姨娘全权以长辈的姿态同陈父陈母交谈,而商素则是被陈长生带到村中散步。


    二人刚出门就正面遇见走回来的陈平安。


    三人皆是一愣,陈平安视线瞥过二人假借宽大衣袖遮挡交握的手,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大哥。


    商素兴奋:“原来你就是平安啊!你们居然是兄弟!”


    陈长生见她这么说,疑惑道:“嗯是,怎么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余陈郡郡府时遇见的小郎君么?”


    陈长生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转,呆讷道:“记得,你说在余陈郡时遇见一个小郎君遭人欺负,上前帮了他,结果后面你遭人报复,又是他帮了你……”


    陈长生哑然片刻,他没想到居然这么有缘分,按照她说的,应该正是平安考中秀才那年,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了。


    她常提在嘴边的“生死之交”原来是他的弟弟,她未来的小叔叔!


    陈平安本以为时间过了那么久,且那时候过于狼狈,她不会记得自己了,没想到她见自己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平安心跳震耳欲聋,他敛下眼底的振奋,又恐他们听到他不由分的心跳,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真是太有缘分了!”商素满脸的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两兄弟的异样。


    直到三人同坐在一起吃饭,商素才后知后觉二人之间气氛异常的沉闷,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自己摘喋喋不休。


    她虽疑惑,但毕竟在这个家不算熟稔,便安安静静地用膳。


    正好用完时,陈母拉着她说话,陈长生默默地看了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这个早已长得高大沉稳的弟弟身上,目光复杂,对他道:“平安出来,哥哥有话要跟你说。”


    “……”陈平安默然一瞬,心里好似猜到了什么,有种想要与他摊牌的激动与快意,点点头,“好。”


    第44章 傀儡 将你做成这世上最美、最魁梧的鬼……


    “……”


    兄弟俩相互对视, 却没有一人先开口说话,并肩看向远处快要落山的红日,良久之后, 陈长生才道:“后日我要出余陈郡一趟。”


    陈平安一怔,没有想象中的问话,心里那股子气一下子瘪了下来。


    “去哪?”


    他放空神思, 如同以往他要出远门时的轻声询问:“嗯, 要去多久?”


    “去荆州,有个买卖要谈。”陈长生远眺,“大概半个来月吧, 尽量早些回来。”


    陈平安颔首。


    忽而兄弟俩静了下来,陈平安想积攒一股气,但看着大哥的脸庞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陈平安第一回陷入了纠结之中,说了他能改变什么?


    如今正屋中双方至亲都在谈论着他们的婚事, 单凭他与她短短的几日相遇相识,能抵得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且还没说商素对他是何看法, 但既然能答应这门亲事, 说明她确实是中意他大哥的。


    陈平安垂下眼眸,头回觉得有些事情不是靠争能争来的,他哥哥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只要他看上,他要, 他便会拱手相让。


    “家里,”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瞥见他脖颈到耳根后的那一点红痕,怔了一瞬, “就靠你照看了。”


    “我知道了,哥。”


    陈长生复杂的眼看着弟弟已然成熟,俊朗的脸,几番欲言又止。


    “她那……”


    他开了个头,陈平安就心领神会猛然抬眸看他。


    陈长生一噎,敛下情绪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你是家里的男人,好好护着她。”


    “……”陈平安没应。


    “平安?”


    陈平安略带复杂地瞧他:“哥哥当真要我照看?”


    他话说得这般明显了,他不至于听不出来,两人都是聪明人,何须再摊开得明明白白地讲?


    “好好待在家中,待我回来……”他顿了顿,拍拍他的肩,“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好。”


    两人相视无言,只在外头呆了一会儿,便进屋内。


    正巧陈母也同商素说完话了,商素瞧着陈长生,二人眉眼交汇,一前一后出了门。


    陈平安想跟上去,却没有任何的借口。


    商素上了马车,陈长生立于马前,对她道:“我这回走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回来。”


    “好。”商素眼底露出一点不舍,“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陈长生舒眉一笑,眸里的灿烂光辉遮掩了眼底的悲恸。


    目送商家人离开后,陈长生敛下笑意回屋,等夜色渐深时,一身黑衣、披着黑披风的陈长生悄然离开家。


    夜风微凉。


    “叩叩叩——”


    “来了来了~谁呀,大晚上的敲那么急,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一位风姿绰约、面容姣美的女子扭着水蛇腰,不耐烦地打开柴门,原本怒火燃烧的脸见到来人俊朗温和的脸,瞬间如春风化雪,冰雪消融。


    “哟~稀客呀,不知小长生半夜来寻我这个寡妇所谓何事?”她娇媚媚地冲他抛了个媚眼,举止轻浮。


    陈长生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语气不容拒绝道:“魏三娘,我来寻陈成栋。”


    “诶哟,长生你这话说的,陈成栋一未婚男子,怎么可能来我这?且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哪有什么人在?”魏三娘娇嗔,“长生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了,我三娘的名节可不保啊,你可对我负责?”


    美眸流转,却被眼前人熟视无睹,他冷下声音:“既然不在,那我便去他家中寻了,你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吧?”


    魏三娘掩嘴一笑:“长生真爱开玩笑,不在便是不在。”


    “……”陈长生也没想到魏三娘嘴这般硬,那点子耐心也快耗尽,他冷声道,“你是想让他们的计划毁于一旦?”


    魏三娘眼皮一抽,瞬间换了个嘴脸。


    “诶呀,人家在同你说笑的嘛,莫要生奴家的气嘛~”


    陈长生拨开她依靠过来的身子,抬脚跨进院中。


    “这边请~”魏三娘笑眯眯地为他带路。


    二人走至后院,站在一口枯井旁,魏三娘挪开上面陈放的干草,二人一前一后跳入井中。


    走过幽暗的小道,视野逐渐开阔,一个地下宫殿在眼前展现,正中间是一个宽阔的平地,平地往四周延展开是一层层向上的石阶,每层石阶上飘悬着一个巨大的、被架子撑起来的“人”。


    陈长生多看了眼都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们要复兴的兵士。


    每个到了一定年纪就要自愿奉献□□和灵魂给弥勒圣女的人。


    那些人全被制作成了圣女的使者,来自阴间的鬼差。


    而他们在的入口正对着一面飞天幽冥、锁魂厉鬼、诸民叩见圣女的壁画和浮雕,画面诡异鲜亮,栩栩如生。


    陈长生深吸一口气,同魏三娘绕过沉睡的鬼差,入了另一个门。


    石门后,陈长生正在找的陈成栋立在一个石床前,石床上躺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双眸紧闭,眼周的肌肤干裂萎缩,凹陷入眼眶之中,而旁边有一人正拿着剔魂刀分离他的皮肉。


    “成栋。”


    陈成栋回头,见是陈长生,嘻嘻一笑:“长生哥怎的有空来?陈叔不是一向反对你们哥俩靠近我们这儿?”


    陈长生充耳不闻他话中的打趣之意,直接同他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跟你说,放过平安,不要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陈成栋咧嘴一笑,门牙少了一颗,很是明显,陈长生愣了愣,未发一言。


    “你也瞧见了?”他指了指空洞的牙,“你的好弟弟干的,为了一个女人。”


    “……”


    他趾高气昂:“想必你也知道那人是谁了吧?”


    陈长生不语。


    “陈平安虽是秀才,但他还是我们神教的一员,他有义务为我教复兴奉献自己!”他面露得意与癫狂,指向躺在石床上任人鱼肉的人,“陈瞎子,你瞧,虽未到五十五,但为了我教复兴,自愿向圣女供奉自己的□□和灵魂,等成才处理好他的尸体后,他便能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鬼差了!”


    “……”陈长生眸底闪过一丝惧意,心道陈瞎子才不是自愿的,是因为撞破你和魏三娘的苟且,这才被迫成为供奉的对象。


    “所以你就故意装醉,在我面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激怒平安?”陈长生猜到他的意图,因为有钱知县的暗中窥察,他们一村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假借各种由头将村中的“适龄”人口,制成鬼差。


    而作为圣女座下四大使者,却未能寻到适合的人选,但陈平安的出生却令众人兴奋,他的命格极为适合。


    但他父母亲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早就没了复兴的念头,只想好好活着,平安长生地过完此生,所以在他们年幼之时便用了各种方法,使他们未受神教的荼毒。


    以致于他们被洗脑的症状轻过陈成栋他们。


    可他们并不想放过这样好的命格。


    “是啊,”陈成栋漫不经心道,“陈平安这个疯狗,还是像儿时一样冲动,一激就发怒咬人。”


    陈成栋摸了摸唇瓣,还能感受到那股刺痛。


    “所以,我故意说出来让他发怒,趁此将噬魂的蛊虫钻进他的脑子里,等到时机成熟,他就能为我们所控。”


    陈长生双眸发红,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他动手!?”


    “呵,陈长生,别以为你为我们教供奉点钱财就当自己是老子了,他的宿命就是如此,我不过是提前将蛊虫放进去,又还没发作,你急什么?”


    “你!”


    陈成栋欣赏似的打量他的怒态,低声凑在他耳后道:“谁让他踏马的惹了老子!”


    陈长生怒极,直接将人撂倒,狠狠一个拳头打上去,将他另一颗门牙打断。


    陈成栋呵笑,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


    一颗发黄的牙躺在血液中。


    他双眸发狠,甩开上前查看的魏三娘,进行反击。


    二人水灵灵地在里面打了起来。


    魏三娘吃痛,看了眼磨破皮的手心,嘴上劝着两人别打了,但目光饶有兴致地观赏争斗。


    “……”


    石桌前的人被打扰到了,很是不满,他目光森然地扫过看戏的魏三娘,后者后脊发凉,畏缩遮掩存在感。


    “够了!”他冷声喊道,陈成栋停了手,却又被没有停手的陈长生狠狠揍了一拳。


    他正欲打回去,那人又道:“陈成栋。”


    “……”陈成栋憋屈地捂住痉挛的肚子,蹲在地上舒缓,他牙关发颤,不服道,“成才你瞧瞧他将我打成什么样了!?”


    陈成才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将手中的剔魂刀放下,慢条斯理净手后,才缓声道:“长生何须生这么大的气?”


    陈长生甩开他搭过来的、隐隐透出尸腐味和血腥味的手,冷眉竖眼地看着他。


    陈成才妖艳的脸庞冷了一瞬,而后绽放一个笑,“成栋与平安闹着玩儿的,喏,这是蛊虫的解药,给平安服下,三日后便解了。”


    陈长生将信将疑,正要伸手拿,后者合起手掌,笑吟吟地:“诶,我有个条件。”


    “……”陈长生板着脸,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罢。”


    “今岁的收益分三成给我。”


    陈长生咬牙切齿:“陈成才别太过分了!”


    他这些年做生意的钱财只留了两成给自家,其余的都供奉给教里了,他还想怎么样!?


    “哪有,别多想了,我说的给我,是给我,而非供奉上去。”


    陈成才很是敞亮地说,丝毫不怕旁人听见了嫉妒,毕竟他得到了他父母亲亲传的手艺,能将人制成鬼差,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加出色,教里的人就算不满,也要尊敬他。


    “……”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将你弟弟立刻做成人干。”他咧嘴笑,阴气森森的,给旁边的陈成栋和魏三娘吓得一激灵。


    “我听闻你未过门的小娘子命格也是好的……”


    陈长生目眦欲裂,上前提溜着他的衣领,双眸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陈成才半点不怕,笑嘻嘻道:“这还得多亏成栋打探,这才知晓你这位未婚妻竟与圣女神女生辰一模一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陈长生双手发颤,恨不得将眼前人杀了:“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


    陈成才笑眯眯,双手抚摸着他健壮宽厚的臂膀:“你难道还不知吗?你这具身体多美啊!最适合当鬼差使者了!”


    他说着,眼里露出癫狂的痴念。


    陈长生颓然,松开手,后退几步。


    “好,只要你们不打他们的主意,我愿在五十岁前将身体供奉给你,还有那三成的收益。”陈长生接过那青瓷小瓶,答应了。


    陈成才扬唇一笑:“合作愉快。”


    “……”陈长生并未理会,转身就走。


    陈成才也不在意他的无视和敌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身躯,眸中流露出贪婪与喜爱。


    “哥!你就让他这样回去了!?”陈成栋很不服气地大喊道。


    陈成才并未理会他,还在想着那道身影,低声呢喃道:“很是美丽的身躯啊……”


    做成鬼差定是漂亮极了。


    要等到五十岁啊,他可等不及了呢……


    陈成栋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悻悻闭嘴。


    他登时不敢闹了,生怕被他哥看上,给剥了皮,做成鬼差咯-


    到了出发那日,陈家父母和陈平安为陈长生送行,陈家父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陈长生只是笑着听着,时不时地点头答应。


    终于等他们唠叨完后,陈平安这才可以跟哥哥说上话。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嗯,在家好好照顾好爹娘……”陈长生压低声音叮嘱道,“还有我说的事,拜托了。”


    “……嗯。”陈平安垂眸应道。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扬起一抹笑:“等我回来。”


    等他安排好一切,就带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不再回来,也永远不再和他们产生什么瓜葛了。


    新的生活,总会到来。


    陈长生越上马背,扬鞭往前走,想到新的开始,想到等他的素素,心中豪情万丈,激动不已。


    身影逐渐消失在前路,马背上的人,清亮的眸子忽地变得浑浊黯淡,笑意僵在脸上,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偶傀儡一般,呆呆愣愣,脖颈旁的青筋鼓动,好似有东西在里头挣扎游动。


    陈成才出现在面前,妖艳、森白的脸因为他畅快的笑,更显得诡异阴森。


    “又见面了,长生。”


    “钱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但你的身体此刻正值健壮强盛之时,要等三十几年,哥哥等不及,莫怪哥哥我食言。”


    他抬眸欣赏着这幅身躯,目露满意,他抬手笑道:“长生,随我走吧。”


    “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他笑出声。


    “哥哥要将你做成这世上最美、最魁梧的鬼差。”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5.20快乐!!![加油][撒花]


    第45章 玉石俱焚 百密一疏


    “老柏家老柏家的!”


    一个头发花白、动作灵活的矮个子老人跑得飞快, 跑到陈平安家中,拍了拍木门,见有人影出现, 大喊道:“老柏老柏!你家大郎出事了!”


    陈母刚走出来听到此话,登时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翻, 险些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陈父正好接住半醒半晕的陈母, 也惊惶地颤声道,“荣叔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大郎出什么事了!?”


    那叫荣叔的老人连连拍腿,眼眶红了, 哽咽道:“长生一行人在回来的途中被强盗所害,无人生还!”


    “啊——”陈母原本还憋着一口气的,此刻听完,彻底晕了过去。


    “欸欸欸,弟媳!”


    两人将陈母搀扶到罗圈椅上坐着, 又倒了杯茶,掐了人中, 等人醒了喂了一口茶缓缓。


    “我也是今日在县丞那听来的, 就发生在离我们这儿数百里的地儿,若不是有人经过看见报官了,估计长生连个尸骨都没了!”


    他说完,门口一阵异响。


    是官府的人上门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后面拉着一个推车, 推车上盖着白布,白布染血,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陈母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昏了过去。


    陈父只好将她安置好,再步履沉重地走出去。


    官府之人对他宽慰几句, 保证一定会抓拿真凶,而后将尸体推进小院中,才告退。


    陈父全程如同提线木偶般应付众人,在门关起的那一刻,泪水悄然落下。


    “嘭!”


    方才阖上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打开。


    陈平安眼眶通红,满脸的悲恸,嘶哑的声音问他爹:“爹,大哥呢!?”


    陈父抹了抹眼泪,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平安看到了,裹着染血白布的人,他颤抖着手想要掀开,手背、腕间的青筋暴起,如同他的脸一般,苍白无措。


    血肉模糊。


    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此刻看到的全部。


    “不、不、不……”陈平安连连后退,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他不是!他不是大哥!一定是假的!大哥肯定没有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陈平安不相信,双眸大睁,猩红的眼珠凸起,整张脸都在扭曲惊疑。


    “爹,是、是假的对不对?您告诉我是假的?哥哥没有事他没有死!”


    陈父攥住他的手,一样红的眼却肯定地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平安,他是你哥。”他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上面是刻有陈长生三个字,是他的名碟。


    “官府已经验过身了,与长生各方面都对上了。”


    “……”


    双手颓然垂落。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让他好好在家等他吗?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官府的仵作验错了!


    对!一定是!


    “我要亲自问问那仵作!定是他验错了!”


    陈平安又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陈父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人已经跑没影了。


    陈父重重地叹了声。


    瞬间苍老浑浊的眼看向白布下的尸体。


    白布被掀开一半,他低身去瞧。


    “噗——”


    猛然一个屁股墩重重跌在地上。


    “献、献祭……”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即使说了不参与教中事宜,但他前半生都在做这些事,又怎么认不出来呢?


    他身形不断地发抖着,急忙手脚并用爬到尸体旁,狠狠地擦了两下手,轻轻地翻动没有皮.肉的头颅,在后颈仅剩的肉中看见一丝浅淡的黑色。


    他轰然一倒,面如金纸,牙关在疯狂地打颤。


    “圣、圣祭!”


    所谓圣祭就是为圣女的诞生献祭,与被做成鬼差不同,这是更高一层的献祭。


    陈父心中已然知晓儿子的死与谁有关,但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他们居然找到了圣女。


    若是圣女找到了,又是免不了一场战争,免不了牺牲这一城的百姓。


    陈父眼皮猛烈抖动,他们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


    本来教中就混乱无比,没有圣女之前,他们早就达到平衡,一波不愿复仇,只想安生过日,一波竭力寻找圣女,激进冲动,时刻想着复仇。又因着圣女毫无踪迹,教心松散,到如今只有陈成才一家和其他零星几家在坚守。


    圣女到底是谁?


    陈父眯眼,陈成才定然知晓,如今是他把控这教内的庶务,想必就连他都没见过的教中箴言他已知晓,凭着这个寻到了圣女?


    大厦将倾,陈父此刻站在了两条道路之间,要么彻底与教中人割席,咽下这口气,带着让平安他们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要么……


    他年老,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变得如此伟岸高大。


    他是撑起这个家的栋梁。


    他眯眼。


    要么就玉石俱焚。


    *


    陈长生一死,商素克夫的流言甚嚣尘上。


    柳如梦被气得半死,但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撕一个人的嘴,安平县那么大,她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幸好陈家还算有良心,说与陈长生婚事不成,还有陈平安的。


    陈平安还是个秀才,柳如梦见陈家并未受流言影响,对这家人的好感更甚,便特意询问了商素的意见。


    商素难过痛心之后,此刻也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反正嫁谁都是嫁,陈家不嫌她,她也不会嫌三嫌四拿乔。


    反正她不信自己真的有克命。


    婚事定在孝期之后。


    陈平安与陈长生稳重的性格不同,此人表面稳重,实际上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时间会带走一切,包括痛楚。


    他们婚后很幸福。


    时不时被陈父赶出去游山玩水,纵览大好河山。


    用陈父的话便是:“我们老了,走不动了,你们还年轻,趁现在还没有孩子,还能跑能跳,多去外面看看……”


    一年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感情也变得稳定。


    直到他需要再次准备科考,而她怀了身孕。


    再次踏上回程时,一个惊天的噩耗将二人甜蜜又安稳的生活打破。


    又死了。


    他的爹娘都死了。


    陈家村的人围在他们身前哭诉那日的惨状,断臂崖上的恶狼,害死了他的父母。


    陈平安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耳边的嗡鸣像在啃噬他的骨血他的灵魂。


    商素妥帖地将人送走,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呆愣在原地,心中亦是难受悲痛。


    在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商素上前,轻轻搂住男子的腰身,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她只想抱抱他。


    陈平安转身,将他此生唯一的亲人拥进怀中,埋进她肩颈处,温热的、馨香的,令人心安的。


    “素素,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商素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拉着他的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柔声道:“你还有我们。”


    “……”陈平安搂着她不语,一滴滚烫无声的泪落在她的心上-


    “你是怎么发现你父母、你大哥是被他们害的?”岑楹见他悲痛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村中人皆是弥勒神教的教徒,我也偷听到我爹和我娘的争论,他们偷改了我的生辰,就是为了避免被献祭。”


    “在给他们下葬之后的某日,我翻出了我娘留下来的亲笔信。”


    陈平安痛苦地紧闭双眸:“信中写了,我爹和我娘为了让我和素素能顺利逃出陈家村做了极为详密的计划,包括想要将神教毁灭。”


    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还没等老两口完全收尾,却被人发现了。


    背叛的下场便是活蛊祭。


    熬得过去便成傀儡死士,熬不过去则被蛊虫反噬,互相啃噬而死。


    他不知道素素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或许是偷听到的,又或许是旁人故意说给她听的。


    那时他还未察觉。


    他想好了,他要趁入京科考的时候,将所有事情都公之于众,他一人报不了仇,想要稳坐江山那位总会出手的吧!


    “素素月份大了,且前往京城的路山高水远,路途艰险,我不敢擅自将她带走,便找了我爹信任的多年好友荣叔替我照看。”


    他特意与她说了,等孩儿出生了就秘密离开,去找柳姨娘,他已经给她安排好了逃跑的后路。


    可,最后还是……


    他说到这,眼眸猩红,浓浓的恨意喷薄而出,额间的黑气随着他的情绪波动。


    “冷静。”岑楹又扎了一针。


    “呼,”陈平安深呼一口气,试图平复满腔的恨意,“他们趁我不在,不知从哪知晓了素素的生辰八字,知道她的命格最为适合做圣女,便、便……”


    陈平安说不出来,额角、脖颈暴起的青筋好似要炸开了,涕泪纵流。


    “便以克夫害人的由头,将她绑了,架在断臂崖上,任由风吹雨打,鹰鹫啃食?意在积攒她的阴气怨魂?”白玉姮冷不丁地替他说下去,声音冷的像是没有一点情感,“我想你为她筹划的计划并没有实现,那个荣叔或许被他们杀死,又或许他本来就是他们那头的,知道你的计划,便将计就计……我说的对吗?”


    陈平安隐忍地咬牙,重重点头。


    “你说的不错。”陈平安没想到同他爹娘交好的荣叔、从小把他当儿子疼爱的人、那个一直痛恨神教害他妻儿、一起计划着逃离神教的荣叔,竟然将他的所有计划全都吐露出来。


    百密一疏,是他害了她和他们的孩儿。


    陈平安只要一想到素素被圣祭的场景,他血液翻涌,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用同样的办法杀了!


    所以在京城碰壁的他回来被埋伏后,他将计就计,顺应他们的意思,换了个身份——梁启宗。


    他亲手策划了梁府的活祭。


    让他们全都尝一遍素素,还有他爹娘、他大哥的痛楚!


    “哈哈哈哈哈……”陈平安说到这,畅快地疯狂笑着,笑到满脸通红,笑得眼泪直流,“他们哭着喊着的样子可真好玩哈哈哈哈……”


    “你们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痛快!你们能想象那个画面吗?”他突脸质问三人,阴恻恻地笑,“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我早已恢复了记忆,我将他们的皮慢慢剥下,一刀一刀的、慢慢的,整张划开取下哈哈哈哈……他们哭着哀求我,要我用蛊,我就不。”


    他又癫狂起来,邪气俊朗的眉眼霎时生动了起来:“哈哈哈我就是要趁他们都清醒着感受自己皮.肉分离的痛,然后我再将他们全都放在架上,一把火,诶!”


    “全烧了!”


    “哈哈哈哈哈……”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他们一个个都该死!该死!这样的死法都算便宜他们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呃!”


    白玉姮一个手刃将他劈晕,任由他摔在地上。


    “小楹你给他治治吧。”白玉姮道。


    岑楹一边施针,一边道:“这人后面的话好奇怪。”


    李天阔颔首,按照岑楹的指示将人托起:“是很奇怪,他没有法力,独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


    “那他撒谎了!”岑楹笃定道。


    白玉姮也道:“也有可能是他们给他下了‘蛊’?让他将他看到的场景幻化为自己做的。”


    岑楹:“那不就受刺激过头了!”


    “也许是有人在帮他。”


    李天阔抬眸看她:“是商素。”


    “看来我们已然了解了事情的前头、中间,至于后面的事,那位鬼主能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回答。”


    白玉姮道:“将他唤醒吧,有了他我们也许能更快地找出真相。”


    岑楹点头,手上针毫不留情地扎入,将人唤醒了。


    陈平安慌神片刻,似乎陷入了什么记忆中。


    忽而他捂着头,又哑又闷的声音从双手中传来。


    “爹,娘,哥、哥,素素、素素……”


    他胡乱地喊着,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回应他。


    随后又忽地清醒。


    “他们、他们为了我被献祭了。”


    陈平安难掩痛楚,低声抽泣,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指缝中掉落,三人中有两人情感淡薄,只有岑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既然你家人是为了你而被献祭的,那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白玉姮冷静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陈平安红着眼抬头看,只见她俯视着他,直直看进他的眼里,语气是坚定而有力,“我们可以帮你,帮你报仇,你可愿意?”


    陈平安愣了一下,原本灰暗的眸子亮了一瞬,继而蔫蔫道:“没用的,我出不去。”


    他将掌心伸出来,呢喃道:“素素将我困在此处,我走不了。”


    岑楹:“困?为何她要困住你?”


    陈平安抿唇,想起那日的光景。


    素素一身玄衣冷睨他,眸里没了往日的深厚爱意,只余冷漠与恨意:


    “你命格虽适合做圣使,但我不需要你,你就乖乖留在这儿,好好为你死去的亲哥忏悔吧。”


    陈平安死死抿唇。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白玉姮蹲下身,试图对上他的视线,“我知你恨,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据我所知,你杀的梁府的人只是害你家人的一部分,而更多的都在断臂崖那。”


    “我想!我当然想!”陈平安怒声。


    白玉姮勾唇:“想,那就帮我们,我有办法将你放出去。”


    “……”陈平安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们会伤害素素吗?”


    据他所知,素素现在是教中供奉的圣女,若是他帮了他们,会不会害了素素?他们会不会伤害她?


    “不会。我们只是想救出我们的朋友。”以及拿回四方镜碎片。


    “……”


    陈平安垂头沉默。


    白玉姮只好道:“你难道不想见见商素?”


    “想!”陈平安猛然抬头,急声应道。


    “想就按照我说的做。”


    “……好。”


    白玉姮令岑楹和李天阔离得远些,双手飞快地结印,金蛇竖瞳闪着光,一个形似八卦阵的术阵落在他头上,而后随着她指尖的挥动,猛然一落,穿过他的身体,压在地上,地动山摇一霎,浮沉四起。


    “咳咳咳……”


    远远瞧着的二人挥散尘雾,只瞧见笼罩在陈平安身上的黑气消失,白似鬼的脸也恢复了血色,一张脸更加的俊俏。


    “好了,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梁府了。”白玉姮说道,又打断他的道谢,补充道,“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了,但也是有时限的。”


    “三日,最多三日之内,若你不能顺利回到此处,你的□□和魂魄将会被分离。”


    陈平安拱手道谢:“多谢仙师!我知晓了!”


    白玉姮颔首。


    “我们三个身上生人之气太浓,恐不能潜入断臂崖。”她眯眼打起了算盘,“你应该知道如何掩盖吧?”


    陈平安淡笑:“还真有一法子。”


    岑楹惊喜急切道:“什么法子!?”


    “那就需要诸位同我去一个地方了。”


    第46章 地下宫殿 “别想再丢下我!”


    走入烧得只剩些残垣断壁的梁府内, 依稀能看出昔日的靓丽奢华光景。


    “绑你的那些人是跟商素不是一伙的?”白玉姮按照他的说法推论。


    陈平安点点头:“他们在我回来之前好似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誓要用我来打压素素,好像说是素素是真的圣女转世, 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功力,能将白骨化为人,从而听她号令。而推崇我的, 则是想缓步进行传、教计划, 怕动作太大,引起朝廷注意。”


    白玉姮颔首,表示知道了, 说到底就是内部意见不同意,一个觉得埋伏了多年好不容易迎来圣女,自然要趁机壮大,好好闹一闹,另一方则是觉得太过冒进, 得从长计议。


    不过据他说的白骨化人的功力,恐是商素得了四方镜碎片才有的。


    白玉姮心中也有了底, 明确了四方镜的动向, 如今只差如何潜进他们内部了。


    一直沉默的李天阔忽然开口问他:“你在上京时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你?”


    陈平安闻言忍不住冷呵一声:“那些骄奢淫逸、尸位素餐的膏粱子弟如何看得起我等身份低贱的平民,且不说看不看得上,就凭存有异教这件事都能吓破他们的鼠胆,更遑论让他们帮忙铲除,估计跑的比谁都快!?”


    涉及前朝异教, 谁敢碰?


    既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没有人敢担保详情属实,报上去就怕罚你一个谎报瞒报之罪,落不到一个好。


    况当今圣上已然没了平复的心力, 如今海清河晏,圣上耽于享乐,既然闹不出什么事来,恐也不想沾染这些事。


    且不说异教有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能让一个前朝异教,本朝太.祖无比忌惮的存在存活壮大,那地方到中.央的层层官僚都不用做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还不如装作听不见没看到。


    你不问,我没事,你一问,我惊讶。


    欺上瞒下,那些老谋深算的精明鼠辈自然有自己一手。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真的觉得一个寂寂无名、出身卑贱的人说的话是真的。


    陈平安想到那时的冷遇便知道自己想要借旁人之力铲除神教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没有参与科考,心中放不下商素一人在家中,遂匆匆回来了。


    谁知会遇上后面这些事。


    李天阔身处那个位置,自然也知晓他话中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无力反驳什么。


    他冷声问他,眉眼中是高位者的狠厉:“你找的人是谁?”


    陈平安瞥他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实话实说:“刑部尚书长孙狄。”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会帮你。”李天阔矢口否认。


    “你又如何得知他不会?我在他所经之处埋伏许久,又托了关系才见到此人一面,结果呢?我将原委说完,他只叫我从哪来滚回哪去!”


    李天阔大手攥紧腰间的的佩剑,眉目冷厉:“他是我舅舅,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这一句话,陈平安顿时没了声。


    他看了过来:“你是皇室中人?”


    李天阔颔首:“我养母妃是淑妃娘娘。”


    “……”陈平安默然,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四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


    “喵喵~”


    一声猫叫缓解略显沉重的氛围,一只小巧、皮毛灰白的小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径直朝他们走来。


    “小咪过来。”岑楹伸手招呼它,却被无视到底。


    乖巧的猫走到白玉姮身侧,用脑袋蹭蹭她的裤脚,一声声软绵轻柔的喵叫像是在对她撒娇。


    白玉姮眯眼,不动声色地将它抱起,点了点它的鼻子,反被它含在嘴中。


    “……”


    这是在讨好她?


    白玉姮微微挑眉,抽出手指,点点它的脑壳,心道,等事情结束了再找它算账!


    四人一猫来到梁府后院,站在一处流水假山旁,陈平安走进干涸的水池中,用力推开那假山石,一个仅容许一人通过的洞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前一后走进洞内。


    洞道逼仄,通后豁然,一间还算宽敞的密室出现在眼前,密室之中呈放了许多刀具,最中间是一张大石床,依稀能从石缝中看到血迹。


    陈平安径直走到石床前,四处摩挲,一边道:“这个石床是陈成才用的,他爱将一些蛊虫放在这被掏空的石床中存放。”


    他说罢,三人也上前寻找打开的方法。


    “在这里。”李天阔指着那位置道。


    他说完,将利剑拔出,照着上面便砍,长剑锋利坚韧,没一会儿就破了一个口子。


    岑楹点燃一个烛台,从幽暗的洞口看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虫子,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陈平安借着亮光,找到需要的蛊虫,递给她们,道:“这个叫往生蛊,吃了之后整个人会呈现死尸状,面色青紫发黑,脉搏全无,可以遮掩身上的生人气息,这个是百年前教中人逃过剿杀用的法子,这个是解药,只要在心脏脉搏开始剧烈跳动前服用,就能解开。”


    三人看向他右手掌心,几只肥硕、米白、缓慢蠕动的,像蛆一般的虫子躺在手心中,而左手手心是干瘪的、黑褐色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的虫子,一动不动。


    白玉姮难得面露难色,苦巴巴地皱着脸。


    “放心,经过百年前的教训,教中人已将此物进化,服用之后除了很像死人,需要及时服药之外,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陈平安以为她们担心后果,解释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各位都是修仙之人,身有术法,服用之后,许会凝滞灵力。”


    白玉姮试了试,确实是会凝滞灵力,半晌才有反应。


    岑楹从小与这些东西打交道,面不改色捻起一只,仔细打量,出声问道:“这东西能否多给几只我?我好研究研究。”


    她说这话时眼露精光,异常的兴奋。


    白玉姮打了个颤,实在是难以面对这些东西。


    怀中的猫感知她的情绪,拱了拱,一下一下地舔着她的手,以示安抚。


    白玉姮坏心一起:“除了人之外,其他生灵也能吃吧?”


    陈平安看见她怀中的小猫动作顿住,而后猛地炸起了毛,开始挣扎。


    他颔首:“可以。”


    白玉姮嘿嘿一笑,诡计得逞,驱使腕中金蛇将一只虫子喂进它嘴里。


    小猫霎时泄了力,真像死了一般,双腿双手僵直,两眼一翻,细摸脉搏确实没有了。


    没一会儿,小猫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从她怀里跳下去,那幽怨的眼神好似在骂她。


    白玉姮弯唇一笑,心道,叫你小子扮猫糊弄我!


    小猫好像读得懂,柔顺的毛都耷拉下去了,猫猫头垂下,装作没看见,一直绕着石床走,好似很忙的样子。


    白玉姮心中有了数,此刻也不想与它计较,捉弄完后,最后一个吞下蛊虫。


    没一会儿,三人就变得阴气森森,宛如复活的厉鬼。


    “你别说这蛊虫既能让我们扮成活死人,还能消除疲劳。”岑楹伸了个懒腰,“本来还觉得有些困的,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肚子也不饿了!”


    白玉姮闻言,捏了捏自己的软肉,也惊讶道:“是诶,捏了也不疼!”


    李天阔就没有她们这么幼稚,只是暗暗掐了一把,淡定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已在这儿耽搁许久,还是快些去断臂崖吧。”


    几人点头同意,白玉姮捞起装模作样的小猫紧随其后离开。


    走至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我知道从哪走更近。”陈平安出声建议道。


    “那好,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劳烦你来带路吧。”


    陈平安点头,视线快速转移,遮掩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不过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太明显了恐怕会吓到人,要不在这儿待到日落西山再出发?”白玉姮建议道。


    “也好,这县城中少有外人,我们这样子出去,容易被发现。”


    四人互相看了眼,一致决定了日落之后再走。


    夜幕降临,白玉姮几人披上披风遮挡了容貌,在黑夜中不至于那么明显。


    夜里的街道空无一人,四人脚程加快,跟在陈平安身后。


    从夜微暗走到月中天,走至一片烧毁的废墟前。


    “这里是?”


    岑楹环顾四周,看这样子都不像是去断臂崖的。


    陈平安回头,说道:“下面有个密道,可直接通往那里。”


    说罢,也不等她们深入思索,自己往前走,跃进一口枯井之中。


    三人面面相觑,白玉姮道:“走吧。”


    “嗯。”


    一前一后地下了井。


    枯井中真有一条密道,幽暗森冷,不像是常人走的,长长的甬道像是通往地狱,岑楹咽了咽,抓着白玉姮的胳膊,警惕地看着带路的人。


    “玉儿,这陈平安可信吗?”


    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白玉姮还未说话,只见她们走完了甬道,豁然开朗,一个宽广、阴森的地下宫殿映入眼帘。


    宫殿中的烛台随着她们的到来,唰地一亮,萤萤烛火,照亮了整座宫殿,包括宫殿之中的景象。


    “!!!”


    “好多鬼差!”岑楹震惊,忍不住失声大喊。


    随着她话音一落,那些漂浮在半空、紧闭双眸的鬼差霎时睁开了眼,眼球凸出,双眼无神、满布红血丝,惨白青紫的脸面无表情地齐齐看向她们。


    “他们要做什么?”


    李天阔眯眼,抽出利剑,做出了战斗的状态,低声道:“他们被唤醒了。”


    “看来是一场硬战了。”白玉姮调出小金蛇,将岑楹和陈平安护在身后,“小楹,看好陈平安。”


    说罢,服了解开往生蛊的解药,反手结了个印将二人一猫圈住。


    阴风猎猎,吹起二人衣袂。


    并肩作战的身影令某猫极为不爽,挣开岑楹的魔爪,跳出圈内,执意站在李天阔与她中间,浑身的柔软毛发的竖了起来,一双幽瞳冷冷地看着不断苏醒的鬼差。


    “别想再丢下我!”


    第47章 这里有我 小咪原来是裴师叔!?


    “小咪你竟然会说话!”


    岑楹听到后大为震撼, 一只长相软萌可爱的小猫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低沉却又中气十足的青年音。


    岑楹宛若雷劈一般,可爱咪咪的形象在她心中崩塌了。


    这边人被雷劈一样愣住,那边的鬼差像天落冰雹般朝二人一猫冲来。


    一个个被人、皮包裹, 而套起来的人、皮是用被特制的、巨大的、宛若硬铁般的人骨架撑开,形如半座小山一样大,重重地压下来, 利掌如风扇过。


    白玉姮点地越过, 借力踩上旁边打过来的铁掌,一脚踹开另一只鬼差。


    右手金光一现,一把利剑在她手中挑了个剑花便将旁边的一个手臂砍下。


    由于这宫殿内的鬼差实在是太多了, 白玉姮只好让李天阔将鬼差引到一起,自己则是一手挥剑斩杀面前挡道的鬼差,一面左手将金蛇放出,变成千丝万缕的细线,丝丝绕绕, 纠缠在皮/肉之中,如细网将所有鬼差缠住。


    “小阔走开!”


    白玉姮喊了一声, 后者砍下桎梏自己的铁掌, 翻身一跃,落在角落里。


    白玉姮见机猛收腕中丝线,将全部鬼差捆在一起,团团困住,并快速地掐诀结印:“十方万物, 八方天地,敕令有灵,速速伏法,金光破!”


    话落之间, 被束缚在一起的一团从里至外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在声声哀嚎中发出幽深空灵的铮鸣声。


    “嘭!”


    地动山摇半刻,风停雨歇,宫殿之内恢复幽静,清尘诀将扬起的尘土血沫都清理干净,被扬尘遮掩的宫殿再次映入眼帘。


    满地的残肢碎屑。


    白玉姮将金蛇收回,脚尖落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是谁在我神教之中胡作非为?”


    众人还没彻底松下一口气,一道声音在四四方方的殿内回响,只见一个身影倒映在墙面上,由远到近,由大变小,在他们的对面出现。


    一个身高比寻常女子高些,却也略显娇小的、模样妖艳的男子一身玄红相间的巫蛊衣袍亭亭立在对面,头戴着用各种骨头穿戴而成的装饰,眼角、额间一抹猩红,就连唇瓣也是妖艳的红,双颊似是用刺青文了图腾。


    “陈成才我哥在哪!?”陈平安冲出保护结界,冲着对面的人大喊道,“快将我哥放了!”


    陈成才轻笑,“果真是兄弟情深呐,为了救长生将这些人引来这儿,毁了我的鬼阵……”他话语带笑,却透出一股阴冷,“平安,你可知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平安才管不了那么多,厉声道:“快将我哥放了!不然绝饶不了你!”


    “你也太天真了,”陈成才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的鬼差大军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说罢,他衔起挂在脖间的指骨哨吹了起来,一首空灵幽深的乐曲在大殿内回响,四分五裂躺在地上的残肢开始组合。


    白玉姮没等他操作完,直接右手一挥,金蛇出鞘,化为丝丝缕缕的缠线,将残肢再次粉碎。


    同时飞身越到对面,左手化利剑,将陈成才手中攥着的指骨哨挑落。


    “你!”


    他目眦欲裂,应声而落的是他的指骨哨被她碾成齑粉。


    陈成才连连后退几步,狠狠地瞪她。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帮他!?”


    白玉姮淡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衍宗姮鸾帝君——”她一边说着,一边扫了眼那边装忙的小咪,勾唇继续道,“座下亲传弟子裴渊的大弟子——白玉姮。”


    她说罢,还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


    陈成才:“……”


    他憋着气,冷呵一声,继而笑道:“你们修仙界的管我们人界的事作甚?各自安好不好吗?”


    “你们为祸人间,我们自然是有理由为民除害的。”岑楹喊道。


    “哈哈哈哈为祸人间,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陈成才癫狂大笑,“我们是神的使者,为了将在人间受苦的百姓指引入神界,远离人世间的贪嗔痴苦……我们所为皆是正义之事,何谈为祸人间!?”


    “将人活生生地剥皮抽筋,这还不算是祸害么?”李天阔冷言道,“少与他废话,将他拿下,还世间一个太平!”


    说罢,他执着利剑就要砍下去,陈成才还算有几分功夫,难免能抵挡几招,他以手为哨,吹了尖锐刺耳的一声,密道的石门轰然关闭。


    “砰砰砰!”


    有东西在剧烈地撞击着石门,整座宫殿都在震颤。


    “嘭——”


    右侧的石室门被震开,轰隆一声,一扇厚重的石门飞出,重重地砸向对面,又是扬起一阵尘雾。


    一个身高近八尺的身影如同大山一样压了下来。


    “大哥!”陈平安睁大眼睛,想要跑过去,却被白玉姮一根绳子捆在原地。


    “陈成才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哈哈哈,不过是稍作改造一下罢了。”陈成才对此很满意,眼里都是对此的欣赏,“你瞧,是不是很美丽,很雄壮?”


    “混蛋!我要杀了你!”陈平安挣扎着,额角青筋暴起却也没能挣开束缚自己的绳索。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哈哈哈,长生如今已经被我炼化为这世间最完美、最厉害的鬼差。”他开怀大笑,笑过之后,半眯着眸,冷冷道,“长生,将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傀儡长生听令,左掌张握间,一把大刀握在手中,凛厉的刀风朝她们劈了下来。


    白玉姮将他挥刀的左手捆住,另一边的李天阔趁此挥剑。


    “不不不!别杀他!求你们别杀他!”陈平安挣扎着哀求,泪水滑过脸颊,模糊眼前的景象。


    李天阔闻声,收了力,被傀儡长生一掌拍落,连连后退。


    白玉姮道:“小阔,你牵制住他,我画伏妖阵法!”


    “好!”李天阔捂着心口,缓了缓,提剑上去与之周旋。


    “你们不可能打得败他的!束手就擒吧!”陈成才被捆住,还在嚣张,白玉姮嫌他聒噪,直接捆了封住他的嘴巴。


    白玉姮飞落在中间的位置,咬破指尖,以手为笔,以血为印,飞快地在地上画阵。


    而那头的李天阔因被那一掌伤到,略显吃力。


    观战的小咪轻嗤一声,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嫌弃,它飞快地跑,纵身一跃,一团白雾过后,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来到傀儡面前,将他打下来的招式抵挡住,一把冷剑一挑,便将傀儡的招式化解了。


    观战的岑楹震惊:“裴师叔!?”


    就连被他救下的李天阔也是一愣。


    小咪原来是裴师叔!?


    不不,应该说是裴师叔变幻成小咪!


    “回神,去让岑楹看伤。”裴渊立在他身前,青年的身体早已成熟,比起青葱的少年,更加的宽广挺拔。


    裴渊回眸,眉头一蹙,显然是嫌他的分神:“这里有我。”


    说罢,也不管他是否回了神,将手中的利剑化为一把弓,朝着傀儡射了过去,箭矢有了方向,箭尾拖拉出白雾般的丝线,将傀儡团团围住。


    手上的弓变成了掌控丝线的源头,裴渊紧紧地拉住,将傀儡往阵中引。


    “长生!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陈成才不知何时竟挣开了捂住嘴的金蛇,白玉姮抽空看一眼,那小金蛇委屈巴巴地抖着爬满全身的蛊虫。


    “……”


    嗯,蛇随主人,都怕虫子。


    “小可爱过来。”白玉姮唤它,小金蛇咻地一下滑了过来,蹭着她的掌心,委屈巴巴地样子让白玉姮瞧了也心疼,将它身上的蛊虫都摘除后,她退到一旁,同裴渊道,“师父将他引过来吧。”


    裴渊颔首,手上使了劲,将还在挣扎的傀儡扯到阵中间。


    傀儡的脚一踏进圈中,金光乍现,而那边解了绑的陈成才,以自己的手指为哨,就这样吹了起来。


    傀儡的功力好似更上一层了,白玉姮跃身飞向陈成才那,徒手与之交锋。


    陈成才有些武功功底,但不多,没一会儿便被白玉姮桎梏住,双手翻折在后,一脚踢在他膝盖窝那,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而那边的裴渊也顺利将傀儡带进阵法中,白玉姮一边腾出手,念咒,一边压制住陈成才。


    金光愈发浓烈,本不会说话的傀儡发出了嚎叫。


    “大哥!”陈平安看向念咒的白玉姮,呵斥道,“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白玉姮没空搭理他,裴渊冷冷道:“想要你哥周全就闭上嘴。”


    “……”陈平安熄了火,目光紧紧盯着,生怕陈长生出了问题。


    不消一会儿,原本还煞气满满、面目狰狞的陈长生五官变得柔和,萦绕的煞气也消弭了。


    陈成才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气得发抖,硬是挣开她的桎梏,拖着身体跑开,冷声道:“你们毁我心血,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他说罢,飞速转身不知摁下哪里的机关,整座宫殿开始摇摇欲坠,细尘从缝隙中倾落。


    白玉姮用金蛇将沉睡中的陈长生拖走,喊道:“我带他,你们快找出口!”


    “哈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哈哈哈哈……”陈成才红着眼,欲与他们一同赴死,“这里的每一个出口都被封死了,你们绝对出不去的,我们一起死哈哈哈哈哈……商素不听我命令,赶尽杀绝,你们毁我心血!我要你们都同我葬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死就自己死!”


    陈平安轻车熟路地走至一处机关后,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冷笑道:“你别忘了,我爹娘、我都是神教中人,我爹当年也参与了神殿的修缮。”


    “就凭你这些话,吓得了谁?”他话音一落,摁下机关,摇摇欲坠的神殿停了半刻,而后一堵不起眼的墙面开了个石门,隐隐约约透着光亮。


    “不!你们不能走!要死大家一起死!”他发狂了似的,吹动手指骨节,想要唤醒什么,一只只暗箭射出,穿过倾倒而下的尘沙,刺向他们。


    裴渊结印,白光在白玉姮那亮起,抵挡了刺过来的利箭,而其他人也被她设的结界护住。


    “快走!这里撑不了那么久了!”陈平安出声提醒。


    “好!”


    几人先后离开。


    陈成才则是被他自己放出的暗箭刺中膝盖,倒头跌在地上,宫殿轰隆巨响,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神殿中回响:


    “藜元生,乾朝死,惶惶乎复我神教?”


    “谁能复我教兴旺!?”


    “哈哈哈哈哈……”


    “轰隆——”


    地面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洞显露在日光之下。


    一切黑暗皆会曝露,无处遁形,光明终将照亮大地。


    第48章 颤动 好好在家等我


    “对不起, 是我骗了你们。”陈平安抱着陈长生,垂下脑袋对她们道歉。


    “我们知晓你救兄心切,但只要你说出来, 我们也不至于不帮你,都说了互帮互助。”岑楹捂着胸口,被吓得一阵后怕, 差一点点救死在这里了。


    陈平安垂眸, 诚恳道:“抱歉,是我狭隘了,多谢各位仙师舍命相助!”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欸欸欸, 别这样别这样。”岑楹和白玉姮赶紧将人搀扶起来,“既已顺利逃了出来,之前的事就不必再多说,就当做这个宫殿一般,化为齑粉, 不复存在。”


    岑楹点点头:“玉儿说得对,事情已经过去了, 就不必再提了, 现下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你帮助我们进入断臂崖,找到商素。”


    陈平安感动含泪:“好!我定当竭尽我所能,将你们带进去。”


    “但是,我哥怎么办?”


    视线看向只剩下一个皮套的陈长生,唇色和双颊涂了特有的乌色染料, 依稀能瞧出生前的美貌,和陈平安有七八分的相像。


    “带上吧,或许有用处呢。”白玉姮说道,“我这有个乾坤袋, 能装进去。”


    “好。”陈平安动作轻柔地放下陈长生,站在一旁。


    白玉姮将乾坤袋打开,又将陈长生的尸首收进去,用腹语同在袋里的三眼蟾蜍道:“仔细了别伤了他,不然我即刻让你魂飞魄散。”


    三眼蟾蜍抖了抖,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它还在生着气,气姽婳没有将它救出来。


    白玉姮没理会它闹脾气,将陈长生收好后,准备启程前往断臂崖。


    结果,一转身就与眼前人对视上。


    “……”


    “……”


    裴渊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尖,道歉道:“玉儿抱歉,为师并非故意隐瞒的……”


    “……”白玉姮没说话,旁边既好奇也惊讶的岑楹凑了过来,“裴师叔您怎么也跟来了?”


    “我不放心你、你们,且长老担心你们初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没经验,便命我前来协助……”他越说越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看白玉姮的脸色。


    岑楹却是很惊喜:“您也要加入我们吗!?”


    “……嗯。”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救出崔明璨又多了一份力量!”


    裴渊淡淡一笑,视线就没离开过白玉姮。


    后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觉得心有一阵难言的颤动,说不清道不明。


    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师徒,白玉姮也是知晓这个徒弟的性子,若是真像那日他说了不来就不跟来了,反倒是不像他了。


    仍记得某次她同元光帝君下山处理某件棘手的事时,这小子也用那可怜兮兮、像是被她无情抛弃的眼神哀求她。


    “师父不带我吗?”


    她坐在蒲团上,宽慰道:“此次出行危险重重,你留在宗门里好生修炼,待我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裴渊不高兴,凑近了些,“可弟子功法也有了进步,上回师父不是还在夸我吗?我同师父前去也可以多向师父学习呀?”


    她有几分动摇,看着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后者顺杆地伏在她膝上,黑墨般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一张极好的皮囊从在而上地仰视,剑眉星目,高鼻丹唇,本是一张极为冷硬俊朗的脸,此刻却露出柔弱、依赖,她心澜微动。


    正当她忍不住答应时,元光帝君从外走了进来。


    “师父可以么?”


    元光帝君一进来就是一幅师徒情深的画面,他淡笑道:“姮鸾该启程了。”


    她像是猛然惊醒,将手从他脑袋上收回,还是坚持道:“不行,你还要参加今岁的宗门比试,最好留在望仙山。”


    裴渊见计谋未得逞,冷冷地扫过打搅他们二人的罪魁祸首,而后极为迅速地敛下翻涌的妒意,沮丧地垂下头。


    “好好在家等我,嗯?”她见此模样,于心不忍,抚上他的脸颊安慰。


    裴渊心湖一颤,眸光灼灼,重重点头:“好,我在家等您回来。”


    说罢,沉沉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影,看向若有所思、极为碍眼的某人,直到后者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才收敛下来。


    本以为他真的那么听话待在望仙山,结果却被她瞧出端倪。


    “裴渊,你怎么在这?”


    “师父下山当真是为了处理任务?”


    她不满他话里话外的顶撞和质疑,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裴渊指着肌肤半露、衣衫不整的元光帝君,细碎的眸光难以置信地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幽怨的眼神不言而喻。


    她无奈扶额,与面露无辜的元光帝君对视一眼。


    “先出去吧,我可以解释。”她这话一说出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来。


    但说都说出去了,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好好解释了一通,他们不过是应了皇家的请求装作夫妻捉妖罢了。


    可他还在疑惑,“真的吗?师父不是在骗我?”


    “千真万确。”白玉姮不免有些怕自己这个徒弟了,疑心病太重,且她又没真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但心里还是没忍住给他找借口,他出身不好,年少多受人蹉跎,疑心重也是应该的,不然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好不容易拿回主.权,眉眼凛厉地打量,“不是让你在望仙山等我回来吗?”


    只见眼前人又使出惯用的计俩,扯了扯她的衣袖,再晃一晃,一双浓黑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直到望到她心软,认输为止。


    “我还以为师父不要徒儿了。”


    “怎么会,我既已将你带回来,收你为徒,自然不会随意抛弃你。”


    “可、可他们都说……”


    她拧眉,难得露出怒颜:“谁?他们又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腰腹上,攥住她的衣裳,模样像极了蹭蹭撒娇的小狗。


    “乖,莫听他们胡说八道。”她面露慈爱的笑,“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徒弟,自然不会再次抛下你的。”


    “……嗯。”


    因着念起他少时的诸多苦难,白玉姮对他多为宽容,也多有关怀心疼,一些不涉及原则之事,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就连元光帝君他们都连连摇头,直说她被他迷了眼,瞧不清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崽私底下是一幅何样的凶狠、无情。


    她向来爱维护他,只是愤愤道:“他如此乖巧懂事,若不是其他师兄弟挑衅、惹怒他,他也不会大打出手。”


    “我姮鸾帝君的弟子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怂包!”


    ……


    往日乖巧听话的青涩少年变成成熟沉稳的青年,除了样貌更加出挑英俊外,性子也变得稳重淡漠,但每每她看向他的脸时,却又觉得他什么也没变,他还是她那个乖巧温润的小徒弟。


    白玉姮无声地轻叹一声。


    “既已有了师父的助力,想必我们能更加顺利地救出小璨,也能更快拿回四方镜。”


    裴渊听了她的话,心中暗自欣喜,这话就说明她并未生气他欺瞒了她,那双眸子灿若星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毫不避讳。


    “嗯,好。”


    几人一同出发,往城外西边走去。


    断臂崖,崖高数百米,古时因状似手臂而闻名,但有一日臂膀断落,一侧如刀切般陡峭直立,又因丛林繁茂,野兽众多,鲜少人会来此。


    几人因在城外,人少路多,脚程又极快,从午时烈日走至夜幕近乎昏沉。


    “呼,你别说吃了那玩意儿之后,我现在走了好几里路不吃不喝都没事!”岑楹甚是兴奋,打算等回去了好好研究研究那蛊虫的妙处,“全身都是力气!”


    她一向活泼好动,此刻歇息时,恨不得打几套拳法。


    白玉姮眯眼笑:“还是留着点力气救小璨吧,这三四日不来救他,就怕他生咱们的气。”


    岑楹叉腰冷呵:“他敢!?我们这么费劲心力想办法救他,他还敢嫌弃咱们慢!要是敢嫌弃,我第一个揍他,让他尝尝我五毒门的厉害!”


    “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李天阔远眺,一座高山映入眼帘,依稀能看见上面的陡峭,“三日之期,明日便是鬼主与他的喜宴了。”


    “我们不知里面情况,明日喜宴守卫必定会有所松懈,不若待明日再潜入?”岑楹建议道,“正好今夜我们商量如何营救。”


    白玉姮:“也好。”


    “甚好。”


    说罢,几人放慢了脚步,走至前面时,发现不远处一条小溪旁有一不大的茅草屋,远远能瞧见围起的院中有影影几人。


    “那几人在做什么?”岑楹视力好,一下瞧出不太对劲,“那几个高大的人好似是鬼差!”


    李天阔已将利剑出鞘。


    “他们面前的那人是那日街上卖菜的张婆。”


    五人面色冷峻,白玉姮转头对陈平安道:“你在这儿,我们去瞧瞧情况。”


    “好,一切当心。”


    白玉姮颔首,跟了上去。


    还没等几人出手,便见那高大影影绰绰的鬼差霎时消失在眼前,只剩张婆一人站在院中,顿首站了许久。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情况。


    “张婆与他们认识?”


    “方才瞧见她接下他们给的一个东西。”岑楹眯眼回想,“很像喜帖。”


    “既然张婆认识,不若……”白玉姮猝不及防对上裴渊的眼,顿了顿,“从她那入手?”


    岑楹和李天阔沉吟半晌,也觉得可行,齐齐道:“也好!”


    第49章 馋嘴 师父很喜欢


    “叩叩叩——”


    木质屋门被人敲响, 张婆心颤了一瞬,立刻喊了声:“谁啊?”


    屋外人回应道:“请问能否借住?可以给钱!”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屋外传进屋里头。


    张婆纳罕,寻常都极少人从她这里经过, 怎会有女子想要借宿?


    她起了疑心,隔着门扉问:“可有几人?”


    “就两个人,都是女子。”她回, “只借住一晚。”


    张婆这才慢慢地打开门, 从门缝中借着露出来的烛光打量,她眯眼,思索着眼前的两个人好似有些熟悉, 似是在哪里见过。


    “张婆?!”没想到对面的人却先想了起来。


    “你们是……”


    “张婆您忘啦!我们是那日在市集上问您事情的那几个人!”岑楹兴奋地道。


    “诶唷!抱歉抱歉,人老了,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来!”张婆立马绽开一抹笑,“快进来快进来!”


    二人进了屋内,在明亮的烛火下, 张婆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却被她们的脸吓了一跳。


    “你、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事情是这样的……”白玉姮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知哪里得罪了白骨鬼城的鬼主, 她不仅将我们的伙伴抢走了,还将我们变成这样,现在我们在安平县里也住不下去了,只能在这周边风餐露宿,一边找我们朋友, 一边想要找到鬼主让她将我们变回来。”


    张婆讶异:“鬼主将你们变成这样的!?”


    白玉姮叹气,面露苦恼。


    岑楹也又忧又愁:“是啊!张婆你是不知道,那些个鬼差可嚣张了,不仅将我们朋友掳走说是要给鬼主当夫人, 还要将我们变成这个鬼样子!我们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我好想我爹娘,呜呜呜……”


    岑楹说罢,擦着眼泪,和旁边一起抽泣的白玉姮抱住,痛哭流涕。


    张婆原本那点疑心也被打消了,剩下心疼,叹了口气:“可怜见的,那你们若是找不着去处了可以在我这儿常住。”


    “不了张婆。”白玉姮抬眸看她,红通通的一双眼,水灵灵、梨花带雨地看着她,“我们就住一晚,等明日我们就要离开……”


    张婆不禁急了:“你们这样离开多有不便,恐怕会引起……引起旁人恐慌啊!”


    她看着二人宛如死尸的脸,直道不行。


    “可、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呀,安平县那么大,我们寻了好几日却始终寻不到那鬼主和我朋友的踪迹,这该如何是好啊!?”


    “这……”


    “是啊张婆,我们知道您心善,但也不能多留给您添麻烦……正好我家离着不远,且与这余陈郡的官家相熟,我们可以寻到家中人,让他们帮忙!”


    “这不可!”张婆忽地脱口而出,登地站了起来,对上两道疑惑不解的视线,张婆讪讪,“我是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前往余陈郡太过危险了,这一带强盗海匪多的是,恐你们有危险呐!”


    “张婆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说罢,二人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情真意切。


    外面听墙角的三人面面相觑。


    陈平安低声道:“这两位是学过唱戏的吗?”


    那情态、那声音,就连他一个知情人都为之动容了。


    裴渊勾唇,眉眼带笑地透过纱窗看向里面:“没学过。”但就凭她那可怜可爱的模样就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得了吧,裴渊心想,反正他是不能的。


    李天阔疑惑的目光扫了眼旁边人,不知想些什么,在他注意到时,又移开视线,看向屋内。


    “二位姑娘莫哭了,我替你们想想法子……”张婆瞧着两个的可怜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对她们说道,“我知晓如何见到那鬼主,但……”


    “真的吗!?”


    两人还没等她说完,就惊讶又高兴道:“多谢张婆您了!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说罢,两人就牵着手,想要给她磕几个头。


    “欸欸欸,不可不可!”张婆及时将二人拉住,感慨道,“我瞧你们面善,与你们投缘,这事我老婆子就帮人帮到底吧。”


    “多谢张婆!”二人又是一阵感谢。


    “那鬼主生前与我还算相熟,曾几次关照过她,方才她便令鬼差将喜帖送来,想必就是与你们朋友的成婚之宴吧?”说着,她从一处隔层之中拿出一张烫金大红喜帖,“这是喜宴的喜帖,你们明日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这、这可以吗?会不会连累您?”白玉姮忧心道。


    张婆摇头笑道:“无碍,那守门的几个鬼差与我相熟,不会为难我们的,且我带你们进去,我只求鬼主给你解药,其他的我一律不管。”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点头道:“好!多谢张婆!”


    “举手之劳罢了。”张婆连连摆手,说道,“我们投缘,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外也不容易,能帮就帮。”


    “对了,这是给您的住宿银钱。”岑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她。


    “欸欸欸,这不可!我不收!”


    张婆面色严肃,说道:“你们那日在我菜篮中放了几个钱袋子,我还没来得及还给你们呢!”


    说罢就要去找那几个钱袋子还给她们。


    白玉姮拉住张婆,岑楹也揽着她,说道:“张婆不必了,那您就当这些钱是我们住宿和找您进入喜宴寻解药的酬劳,总不能让您为了我们冒险是吧!”


    “这如何能行!”张婆瞧过了,那几个钱袋子,装了不少的钱。


    “行的行的!”岑楹与白玉姮连连道。


    “您不收,我们立刻就走!”


    张婆连连叹气,只好妥协道:“行行行,就依你们的!”


    “张婆您真好!”


    “您跟天仙一样!人美心善!”


    两张小嘴甜腻腻,哄得她眉开眼笑。


    “你们呐……”


    三人借着紧张害怕的借口又拉着张婆聊了许多明日应该注意的事项,张婆不疑有他,细细与她们交代了。


    直到夜色渐深,恐误了明日的时辰,这才分开睡下。


    白玉姮与岑楹睡在一间较为狭小的偏屋中,几番推让才让张婆打消让她们住主屋的念头。


    二人关上了门,屋内已经站了三人。


    “明日我用点药让张婆好好睡上一觉,玉儿就扮做张婆拿着喜帖带着我们进入喜宴。”岑楹说道。


    “都打听清楚了?”李天阔问。


    白玉姮颔首道:“都清楚始末了,张婆心善,没戒心,有关鬼城的事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与我们说了。”


    三人点头:“好,明日就按岑楹说的计划来。”


    “嗯。”


    “那现在……都歇息吧。”


    偏屋狭小,站了五个人都显得格外的逼仄。


    “我们在外面睡。”李天阔跟在陈平安身后,说道,“院子里有处平地,可安睡。”


    裴渊看了眼岑楹,也对白玉姮道:“若有事可唤我。”


    说罢,也出去了。


    岑楹:“???”


    “裴师叔最后看我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嗯?”白玉姮没瞧见,疑惑道,“什么眼神?”


    “……”岑楹暗暗琢磨了一下,也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在他眼里看出一丝嫉妒几分羡慕?


    “应该是我看错了。”


    “嗯,早些睡吧,明日有场硬仗要打。”


    “好!”


    翌日清晨。


    本就尸化的她们并无疲意,早早便起身了,岑楹正在烧早饭,李天阔在旁边打下手。


    岑楹曾与小舅舅在村里待过,学了一手的做菜好手艺,且炼丹炼药也让她做菜手艺格外的精湛。


    而李天阔身为一朝亲王为何也对下厨这般娴熟不得而知,且他也没有与他们多说的念头,大家识趣地没有多问。


    岑楹烧完一个菜,李天阔也烧了一个,裴渊也跃跃欲试。


    岑楹讶异:“裴师叔也会庖厨呀?”


    裴渊颔首,唇角挂了点笑意:“以前做过给帝君吃。”


    虽说早已辟谷,但偶尔也爱尝点人间烟火,可她却不会下厨,只好想吃了便寻个由头下山尝尝味。


    那时的裴渊极会察言观色,看得出她馋了,早已备好了一桌的好菜,全是她喜欢的。


    “这都是你做的?”她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嗯,借用宗门的小厨房做的。”小裴渊腼腆,亮亮的眸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和那未能掩饰好的讨好,“师父快尝尝。”


    她接过玉著,浅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很好吃!”


    原本紧张兮兮的小裴渊霎时没忍住表情,露出一抹干净又如释重负的笑。


    她揉了揉他偏硬的头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和欢喜。


    他知道她喜欢,便每回都变着花样给她做。


    要是不让他做了,他又眉眼下垂,眸光闪闪,谨慎又小心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了。


    他的敏感她都知晓,便会抱住他安抚他,柔声对他说:“当然不是,师父很喜欢,但是师父怕你辛苦。”


    “徒儿不辛苦,师父喜欢就好。”小裴渊依赖地蹭了蹭。


    “可是你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庖厨之上呀?”


    小裴渊沉默,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了师父。”


    “帝君也爱吃这些呀?”


    岑楹没见过传说中这位为天下苍生而殉道的大能,只是在爹爹和长辈口中提及过,因此对她而言,帝君就像是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即。


    但当一个被所有人奉若神明一般的美好人物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兴趣喜好,天上月也好似萦绕在身边的幽幽烛火,触手可及,横生几分亲近。


    裴渊话里有了笑意,不经意地扫了眼对面的某人:“嗯,帝君她最是馋嘴。”


    隐藏身份的帝君本人:“……”


    白玉姮听到自己的话题便会觉得尴尬,嘿嘿一笑之后,试图转移话题:“饭菜也快做好了,待会儿张婆就要醒了,你们得赶紧躲好。”


    “诶,那帝君还有什么不为人知但又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呀?”


    竟无人理会她。


    就连一向对任何事都置身事外的李天阔也忍不住好奇,一边干活一边看向这里。


    “……”


    裴渊不经意地看了眼她,垂眸笑了笑,很是乐意跟她们分享他和她一同经历的事,那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谁也夺不走,谁也插不进来。


    “自然是有的。”


    岑楹眼眸一亮,非常好奇高高在上的帝君私底下是何样子的,是否也会像我们这些凡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会出糗?


    她连连追问:“比如呢?”


    “帝君某次偷喝了东玄帝君的仙酿,结果是东玄帝君偷藏的烈酒。”裴渊想起来那时的景象一整颗心都是热的。


    “然后呢然后呢?”


    “噗……”裴渊未讲先笑,不经意瞥到正在郁闷烧火的某人,清朗的声音含着笑,“兴奋地给灵真帝君的灵兽舞了一夜的剑,还不让它走,施了法硬生生地让它睁着眼看了她一夜的剑术表演。”


    “哈哈哈哈哈哈……”


    岑楹憋不住大笑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李天阔脸上也有了笑意。


    白玉姮:“……”


    她能清理门户吗?


    第50章 婚宴 “这门亲事我就同意了。”……


    清晨的山野间, 笑声满满,不可多得的松快。


    裴渊还是知道要维护她帝君的尊严和面子的,随后又讲了几个她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威武事迹。


    这几人连声惊叹、夸赞, 听得一旁的白玉姮面红耳热。


    “玉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岑楹好不容易注意到她,见她面红耳赤疑惑地道,“今日也不热啊?”


    “……”白玉姮轻咳一声, 说道, “烧火烧的。”


    “哦。”


    岑楹听完也没在意。


    反倒是裴渊不经意间多看了她几眼,白玉姮怕自己真的忍不住要瞪他了,而后匆匆忙忙垂下眼, 避开他的视线。


    给张婆用的安神香时效快到了,三人用完早膳后便隐匿在暗处,岑楹和白玉姮将早膳放置好,前去唤醒张婆。


    “诶哟,怎么睡了这么久?”张婆松了松骨头, 拿着铜盆洗漱道。


    “张婆早呀!”岑楹笑容灿烂地喊她。


    “欸欸欸,早早早。”张婆有些不好意思了, 心中也疑惑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死, 但也好久没睡得那么好了,“抱歉都忘了你们在这了还睡了这么久,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啊张婆,这是您家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白玉姮端着一碗粥放在桌面上,她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满满的一大桌菜。


    “诶哟!怎么能让你们做饭呢!?”


    “没事的张婆, 这活我做习惯了,但许久未做了,还希望您待会不要嫌弃。”


    “怎么会怎么会……”张婆连声道,仔细瞧, 桌上还有好几大盆的肉,她迟疑道,“这些肉……”


    “哦,这是我今早起来进那边的山林打的。”白玉姮面不改色地道,“安平县果真是物质富饶,那林子中就有许多的山鸡鸟禽。”


    “您这条溪流里也有不少鱼呢!”


    张婆震惊:“这些都是你打来的?”


    白玉姮点头:“是啊,略学过一些功夫,让您见笑了。”


    “哪里的话!”


    张婆洗漱完,与三人入座。


    味道鲜美,色香味俱全。


    张婆此刻胃口大增,连吃了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二人姑娘梳洗一番,我们便前往喜宴吧。”


    等三人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后,张婆笑道:“我们走吧。”


    张婆说罢,忽地感觉眼前模糊一片,正欲说话,倏然倒在桌上,没了动静。


    二人将张婆靠睡在床上,安顿好后,岑楹将一个瓶子打开,凑在张婆鼻下,让她轻嗅。


    “好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岑楹收好药瓶,高兴地笑了声,“这药能确保张婆在黄昏之时苏醒,还能保证她醒来之后却不会有任何不适之处!”


    “小楹你可真厉害!”白玉姮赞叹道。


    岑楹哼了哼,骄傲地仰着下巴:“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谁!”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主屋。


    “拿到了吗?”陈平安问道。


    岑楹挥了挥手中地烫金喜帖:“喏,在这。”


    陈平安按耐不住一笑:“那我们快点出发吧!”


    “稍等。”


    白玉姮咽下那往生蛊的解药,待恢复正常后,又掐诀一变,模样能与张婆有八九分相像。


    “好了,我们出发吧。”


    “好!”-


    “怎么样我的新郎官?”商素穿戴整齐后,专门来看今日的新郎官。


    崔明璨从善如流,穿上了一身喜袍,扬了扬没有的灰尘,回道:“还行,尚可。”


    商素轻笑一声,对他的适应能力很是满意,主动上前将他没掖好的衣领放妥帖了。


    “怎么不见你其他妾室来给我敬茶?”崔明璨不动声色地问道。


    此人已经答应他做老二了,那他自然是要瞧瞧其他的人,看看是不是那几位被掳走的新郎官。


    商素不疑有他,颔首道:“去请他们过来。”


    崔明璨正襟危坐,理了理衣襟,面容冷峻严肃,颇有几分正室风范。


    商素失笑:“你这不像是瞧好兄弟的……”


    崔明璨被她这么一说,眼皮子跳两下,以为被她知晓了心事,正欲解释,她又道:“倒像是正宫看小的。”


    崔明璨颔首,对她谄媚一笑:“正宫老大不在,我老二不就是最大的?”


    商素哂笑,倒也没说什么。


    等人来了,崔明璨一个个瞧过,确实与那失踪的人对上号了,他一个个瞧着,总觉得这几人长得也不相像,也不知道她的夫婿是何样子的。


    崔明璨只好将此事放下,心下不动如山,接过他们敬的茶,又看着他们被带下去。


    “鬼主,时辰到了。”


    商素扬唇一笑,亲手接过鬼差呈过来的红盖头。


    “欸,你要做什么?”


    商素拦住崔明璨要拿红盖头的手。


    崔明璨不解:“不是要帮你盖上吗?”


    商素眉眼一弯:“今日是我娶你,自然是你来盖。”


    “……”


    “弯腰。”商素很喜欢他憋着气郁闷的样子。


    崔明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话地弯下腰,看着顺从,其实在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了。


    崔明璨愤愤,岑楹、白玉姮,还有李天阔这三个家伙,等他出去了定要他们好看!


    红盖头还算薄,他依稀能看见面前影影绰绰。


    “走吧,我的新郎官。”


    二人各自执一头红绫,走出寝宫。


    洞府外早已坐满了宾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崔明璨还在妄想着席间有熟人的身影,透过这一层轻纱似的红盖头肆无忌惮地打量。


    却始终不见人影,崔明璨咬咬牙,心凉了一半,靠人不如靠自己!


    崔明璨决定实施自己的金蝉脱壳计划了-


    “那上面盖着红盖头的是崔明璨吧?”岑楹与白玉姮躲在石柱后,远眺不远处红衣鲜艳的二人,憋不住笑,噗嗤一声,“哈哈哈,他那小媳妇儿的样子真好笑!这么听话的被扯来扯去,想来也是愿意的,倒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了,当个鬼主夫人多好啊!一主之下万鬼之上!”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陈平安一点也耐不住性子,双眼直直看着红衣婀娜、容貌娇艳的女子,她及时出手扯住了他。


    “素素……”


    “别出声,还没到时候。”


    陈平安拧着眉,目不转睛盯着商素,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人抱在怀中。


    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是他来晚了。


    这般想着想着,眸里就又蓄起了泪。


    白玉姮就没见过那个男子这么爱哭,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莫着急,待会儿会给你们相认的机会。”


    “……”陈平安冷静片刻,点了点头。


    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陈平安回眸,对上那人的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只骨肉匀称、赢白如玉的手……的主人,后者还无知无觉地在宽慰自己。


    陈平安知趣地后退一步,避开肩上的那只手。


    “多谢白姑娘宽慰,我会忍住的。”


    白玉姮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感叹一句,无意间瞥见他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愣了一瞬,疑惑地转过头来。


    咦,是她眼花了?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细究方才一眼而过看到的自己一向温润如玉、乖巧懂事的弟子露出的那样直白又灼热的杀意与……贪念,就被商素讲话的声音吸走了注意力。


    “多谢各位今日能来我白骨鬼主的纳妾的喜宴……”


    “噗——”岑楹又噗嗤一声笑,靠在白玉姮身上笑得直抽抽,“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崔明璨至少能混上个二把手夫郎,结果是不知排名第几的妾室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也忍不住笑了笑,也怪不得她们这般损,但仔细一想想确实有些好笑。


    “不过瞧他那身形,这几日在鬼主那应该没有受蹉跎,瞧着还胖了几分呢!”


    岑楹一张嘴就是损他,“看来鬼主大人很满意他,他也挺享受的哈。”


    “这门亲事我就同意了。”


    “咱们倒不如打道回府算了。”


    岑楹过了个嘴瘾,便认真听商素讲话,心中想着待会如何更好救他出来。


    “……多谢知县大人能莅临寒舍,这杯酒敬您。”商素爽快地干了一杯酒。


    而面前的钱松钱知县额间细汗涔涔,面带苦涩的笑,哆嗦着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往后我白骨鬼城就要依赖您的照顾了。”商素笑意吟吟地说,但眉眼与话中都在隐隐施压。


    钱知县后背一片冰凉,内裳浸湿黏腻在身上,宛若被毒蛇缠身,难以呼吸。


    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心里苦叫连天:谁稀罕来这参加什么劳什子纳妾婚宴!他都在牢里了,若不是她要鬼差押着他来,他绝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钱松现在只觉得脖颈一片冰凉,他的脑袋快要不保了,现在陈家村这群异教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这么赤/裸/裸与他交际,半点隐藏之心都无,太过嚣张了!


    他现今只希望贤王殿下赶紧想办法将这群异教给铲除了,他要不要这顶乌纱帽,砍不砍头都无所谓了,只想着别让他们壮大危及更多百姓就好……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商素带着崔明璨敬了钱知县酒后,便令人将他带走了,自己留下来交际。


    岑楹与李天阔见此跟了上去。


    白玉姮与裴渊、陈平安三人则留下来。


    “张婆。”商素笑着走来,敬酒敬到他们这边,陈平安早就在她走来的那一刻躲了起来,白玉姮都没留神就不见人影了。


    “恭喜啊素姑娘。”白玉姮变了声,模仿张婆的声音有七八分像。


    “也多谢张婆能赏脸来。”商素亲自为她倒酒,“当年还是您出现才让我免受旁人侵害。”


    商素说起往事不见半分的气愤痛苦,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


    商素压低酒杯,敬她:“当年我夫君入京应试,而我显遭贼人侵害,是您及时出现,救了我……”她顿了顿,复而笑道,只是那笑有了几分落寞,“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份恩情,商素没齿难忘,只要您有任何事需要我的,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您办成!”


    白玉姮扮的张婆已然眼含热泪。


    “祝愿你新婚愉快,得偿所愿。”


    “多谢。”


    商素敬完酒才发现张婆身旁站了个极为俊朗的男子,她不过是瞥了眼,都不由惊叹此人相貌绝佳,一身白衣出尘,背阔腰细腿长……只不过此人面生得很,从未在张婆身边见过。


    她试探地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那死老头子的表家的遗孤,我想着他自己一个人过活多有难过之处,而我又有你的庇护,便想着让他过来,好寻个好去处。”


    白玉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


    商素恍然,自然是记得张婆有个已故多年的丈夫。


    “这位郎君姓甚名谁?我可以看在张婆的面上帮你寻个好差事。”


    裴渊恭敬地拱手拜礼:“晚生姓裴,单名一个渊。”


    商素多看了几眼,每每一眼都在惊叹他的容貌昳丽无双,身段绝佳,那一身白衣又称得他翩翩若谪仙临世,气质出尘,仪表堂堂。


    商素正欲说些什么,忽地察觉到一抹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生人之气,她眯眸,放下酒杯,面上还端着笑:“张婆,我还有事,您慢慢吃,若有需要可以同伺候的人说,抱歉招待不周。”


    白玉姮心念一动,回道:“无碍,你的事要紧,去吧,我老婆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嗯。”商素笑着颔首,在转头之后,脸上的笑意全无,同跟在身边的鬼差道,“去搜,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了我这儿。”


    眉眼间如凝起了冰霜,她的脚步忽顿,似是记起了什么,语速都快了不少:“不好!你们去寝殿看看新郎官还在不在。”


    “遵令!”——


    作者有话说:推推预收:《不做高门妇》[撒花]


    真叛逆假柔顺x封建老古板


    许瀛洲穿越十余载,奉行低调行事小心做人,唯恐漏了马脚叫人看出与众不同来。


    唯一越矩的就是给自己挑一合心意的夫婿。


    家风清正严明,相貌乃至才情都是极其好的。


    唯独性子沉闷,规矩颇多,就连榻上行事都是一板一眼,不许超了多少刻,哪怕并未疏解。


    初开始许瀛洲想道:罢了罢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事,只要他不纳妾狎妓,规矩多就多,她被拘了十余年还怕这?


    到后来,她被逼得双眼通红,郁气难发,拉住冷漠抽身离开的男人压了上去……


    不出意料的被他以“放纵无度,妇德有缺”扼令闭门思过。


    无数细小之事压下,许瀛洲触底反弹,一纸休夫扔在他脸上:


    去你的高门贵妇!谁稀罕谁当!


    老娘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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