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直到婚礼前一天,游静央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和陈思遥说。
那天晚上,她们在阿尔勒空无一人的街上散步。
这座小城很美,陈思遥也是第一次来。两人不用导航,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进一条小巷,就看到了梵高当时住过的疗养院。
游静央说:“我都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离开北城那几年,没有去上学。”
“我知道。”我知道你当初是骗我的,你没有去上学。
“你知道啊。那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吗。”
陈思遥摇了摇头。
“我去治病了。”
游静央温柔地看着她:
“那年冬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一直在感冒,一直在生病。”
“其实那不是感冒,是白血病。”
“我当时很害怕,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医生说可以治,说我还年轻,要我准备好钱,安心治疗。所以我想来想去,把我们一起存的那笔钱带走了。我们家的房子也是那时候卖掉的,钱都用来给我治病了。”
陈思遥张了张嘴。
她有那么多疑问,全都化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一定会死,但是我又很怕疼,治病很疼,不治病也很疼,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回川城了。”
“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见证我的消亡,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但是我把我们的所有钱都带走了,真是对不起。我在医院住了三年半,出院后又修养了两年多,然后又回到了北城。我父母当时很担心我,可是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哪怕到了今天,我都没有想要告诉你的打算,因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已经好了。”
“我查了很多资料,这个病可能还会复发,你应该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小心,在饮食上很养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因为那句话怎么说的?”
“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我都愿意对你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你。”陈思遥哽咽着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对,病好之后,我回到北城打工、还钱,你帮了我许多,哪怕我贫穷、困难、不堪又痛苦,哪怕我之前抛弃你、欺骗你,你竟然能够原谅我,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你都……依然很爱我。”
“我本来都想好了,等还完了钱,我就离开你,永远都不让你找到我。这样万一以后我的病复发,也不会连累你。”
游静央说着,用手指点了点陈思遥的鼻尖。
“可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离不开你唉。你一次又一次地相信我、支持我,你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特别勇敢的恋人。万一我到最后什么事都没有,那我不就亏大了吗。”
“所以我要和你结婚,我要和你平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健康、平安、长寿。我也要像你一样对生活有信心,坚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那天,陈思遥跪在游静央面前哭了好久,原来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站不起来的。她又悲痛又愤怒又觉得劫后余生,她差一点点就失去游静央了。
婚礼当天,陈思遥肿着眼睛,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下毫无体面和美貌可言,眼泪都要流干了。
游静央淡定地牵着她在教堂宣誓,主导了每一个环节。
周漾春不仅给她们做了礼服,还给她们送了桃溪新出的两套晴趣内衣。
曾流观给她们买了一套乐高,周沅风给她们送了一套香薰蜡烛,叮嘱她们一定要在上床的时候用,就摆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妹妹,你想的可真周到。”
礼物在两人办婚礼之前全都提前送好了。几人一起在陈思遥家吃了饭,曾流观当时好喜欢她们家的那两条小丑鱼。
之前的小丑鱼活了半年多就去世了,鱼缸后来又换过几次鱼。
这场婚礼没有请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家里人,只告诉了几个人(周漾春、曾流观、周沅风)。这是游静央的意思,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和爱人在一个美丽的地方举办这场仪式,没有任何观众。
她不许陈思遥在社交账号上透露任何消息,粉丝只知道陈思遥在南法旅游度假,没想到是偷偷去结了婚。
婚礼结束,她们在南法继续旅行,朝生暮死。
游静央在许多个瞬间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小鱼了,身上湿淋淋的,发间都是薰衣草精油的味道。她们没去普罗旺斯,所到之处却都有售卖薰衣草香水和香包的小店。
游静央很久之后才查了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与奇迹。
她们给周漾春和曾流观带了当地的粉红葡萄酒,给妹妹带了一本梵高的画册。那本画册又大又厚,差点塞不进行李箱。
换的钱没有花完。游静央把那些硬币洒在客厅的一个精美漂亮的装饰性的盘子里,等下次去的时候还可以用。陈思遥说不行,这些钱都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应该留着,不要花。
在曾流观和周沅风的强力支持下,周漾春在那年夏天做了一个决定:她打算把桃溪品牌的礼服专店重新开张。
自从陈思遥和游静央结婚之后,周沅风就变得很关心周漾春和曾流观的感情状态。
她在某天吃早餐时忽然问道:
“姐姐,嫂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干什么,我们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周漾春嫌弃地看着她。
周沅风的头发长了以后,自己去理发店剪了个狼尾鲻鱼头,还去打了耳洞。每天早上上学前她还要用发胶抓抓头发,周漾春看见她就来气。
每年都有不少家长希望学校能管管学生,您总不能真的一点都不管吧。校长却说,那些琐碎的规矩是用来约束蠢货的,我们学校的学生不需要。
“但是关你事儿吧。”
周沅风认真地对周漾春说:
“我嫂子那么完美,你却那么一般,你就没点危机感吗。连我都有危机感,我每天都在偷偷担心你们会分手。”
周漾春:“………”
“我怕嫂子哪天一觉醒来忽然就醒悟了,恋爱脑魔法失效了,她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然后对你说,周漾春,你配不上我,我们分手吧。”
“你看你们平时也不怎么约会,也不怎么送对方礼物,也没有戒指,你们这样让我很没安全感。”
周沅风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她在某天上学之前,忽然发现曾流观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曾流观那天要去拍摄,拍摄现场没有化妆师,她就自己在家化了妆。
三十多岁是女人的美貌巅峰期,曾流观的妆化得很随意,穿着周漾春给她做的旗袍,来不及吃早餐,她从冰箱拿了一小瓶牛奶就打算出门。
咦,这小孩儿怎么还没去上学。
“看什么呢,你不着急上学吗。”曾流观指了指沙发上的书包,提醒她别忘了带。
周沅风的一部分书都留在学校,书包拎起来挺轻的,曾流观很好奇她每天都背了些什么。
“嫂子,你真美。”周沅风被她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几乎忘了时间。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曾流观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往自己手上涂了护手霜,发现挤多了,随意划了一点蹭在小姑娘的手上。
周沅风木木地把护手霜涂开,闻了闻自己的手。是一股淡淡的苹果香:
六星街里还传来,八扬琴声吗!
曾流观换上高跟鞋,拉着小姑娘急匆匆出门,站在电梯前,她随手整理卷好的长发。
周沅风站在她身边,背着书包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曾流观依旧是周沅风在未来想要成为的样子,成熟,美丽,脸漂亮,身材好,性格可爱,说话时的样子知性温柔,从来没有年长者的傲慢。
她觉得曾流观就是近乎完美的人类范本。
嫂子你这么漂亮,我感觉我姐姐很危险啊。
她真的很替周漾春着急。
周漾春也没有很优质的外貌,也没有很有钱,性格也不咋地,总之。
曾流观放下筷子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告诉周沅风:“妹妹,其实婚姻和恋爱一样,都是不稳定的。结了婚也可以离婚,也会感情破裂,也会在婚姻存续期忍不住爱上别人。”
“是的,婚姻并不能保证任何事。”周漾春说:“认为结了婚就可以占有一个人是很错误的想法。”
世界上多的是被一纸羁绊所困扰和伤害的人,没有什么能保证你在世界上是被保护和被爱的。
“那为什么有的人还要结婚,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周沅风觉得难以理解。
“每个人的生活情况不同,想法也不一样。或许有一天,我和周漾春也会结婚,不过对我们来说,不管结不结婚,我们都已经是彼此认定的人了。”
“对。我们已经是彼此的人生伴侣了。”
曾流观笑着看了周漾春一眼:“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是我先和你姐姐说,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她当时好装啊,一口咬定自己不谈恋爱。我好难啊。”
一想到周漾春当时的样子就来气,曾流观忍不住踹了她一脚。
“可是嫂子,你都喜欢我姐姐什么呢。”周沅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漾春一眼。
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是又怕挨打,但是又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