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春回到北城这天,发现北城冷得像北极。
这合理吗。
她裹紧身上单薄的皮衣,这皮衣中看不中用,一点也不保暖。
坐上地铁,能听到车厢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周漾春连家都来不及回,打算先杀去公司,忙到下班点再回家。
她一上车就有人离开位置下车,于是运气很好地获得了一个座位。
她喜滋滋地打出手机给曾流观发消息:
“一上地铁就刚好有座。”
曾流观发来了一句:“luckydog”
周漾春给她回复了一个小表情,然后轻声叹气。
她才刚到北城,就开始思念她了。
想着想着,旁边人的手机铃声响起:
“哦~思念是一种病~思念是一种病~”
周漾春:…………
在车厢的角落里,游静央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整套的清扫工具。
她运气不好,没能在地铁上抢到座位。去雇主家的路途又长,几乎快坐到终点站,她找了一节相对空旷的车厢,在角落抱膝坐着,尽量不影响别人。
游静央即使戴着口罩也遮不住满脸倦容,昨天的单子做完,她几乎透支了所有体力。
没想到会和陈思遥再度碰上,游静央站在她的房子里,被她的富有和美丽所刺痛,一方面觉得这样真好,陈思遥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一方面也深切地知道,她的人生从此和陈思遥再无半点纠葛。
她早在商场看到陈思遥的广告海报时就知道了,她在互联网上点开陈思遥的社交账号被她的粉丝量吓到的时候也就知道了。
只是这些了解都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本人面对面带来的冲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游静央被一股无尽的悲伤所攥住。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称心如意,她就是那倒霉的大多数。
病好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北城。
回到北城,她就离陈思遥更近一些,一边打工一边还债。唯一支撑她的是每天都去看看陈思遥的海报,每天关注陈思遥在网络上的动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昨晚回到家,游静央在app上收到了陈思遥的好评和额外打赏。
陈思遥很大方,支付了正常的工作费用后,直接打赏了她三千块钱。游静央点开页面反复确认,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三千对陈思遥算不上什么,她平日里看直播也会随手花个三五千给主播送礼物,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她看得出游静央缺钱缺疯了。
游静央没想到三十岁以后会这么难找工作。
她大病初愈后身体不好,简历上又有好几年的空窗期,在北城的各个酒店面试了一段时间,hr委婉地建议她可以去试试保洁或服务员这一类的工作。
游静央于是去餐馆应聘了服务员,正职的工作都给了20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慢慢习惯了兼职。
可惜兼职赚的太少,她去医院复查,医生建议她最好在恢复期不要劳累,游静央无奈地表示自己做不到。
她又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没有能安心养病的条件。
周漾春也注意到角落里的游静央。
她认得游静央身上的灰蓝色工作服,是当下很火的拉拉到家。
她没用过这款app,但看朋友圈有不少人都在推荐,比如上门喂猫这些服务,周漾春下载了app,以备不时之需。
周漾春还有两站就要下车了,她看了看游静央,她似乎靠在角落里睡着了。
旁边有人踢到她的清扫工具,游静央被惊醒,她抱歉地拿着东西主动避让,却看见座位上有个女孩在对自己招手。
是在叫我吗?
她疑惑地站起来,走到周漾春面前,下一秒就被周漾春拉到这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马上下车,你正好来继承这个位置。”
周漾春冲她摆摆手,地铁门打开,她随着人群迅速下车离开。
曾流观把家里简单收拾干净,就不慌不忙地去了医院。
仙城靠南,比北城晚一步降温。
曾流观的号码是北城的号码,一直在给她推送寒潮预警、降温预警。
外婆这个病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她倒是不用给外婆准备病号饭,只要她人过去陪一陪就行。
曾流观昨晚睡的很好,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之后,连梦都没有做。
她在小时候总会做梦,还是连续的,每天在梦里的剧情都不间断。
从家离开后,她又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店,选了两本新出版的女性文学小说。
外婆看书看得飞快,那两本小漫画根本不足以帮她抵抗漫长的住院时光。
病房里今天很热闹,隔壁床来了不少人去探望。
外婆和曾流观这边依旧很安静,护工在走之前已经帮外婆用湿毛巾擦洗了身体,曾流观把每天的护工费结算给人家,这钱是妈妈施舍的,她花的理直气壮。
“外婆,我已经把妈妈她们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联系了。”
曾流观还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外婆。
外婆抬眼看了曾流观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在这个问题上总是沉默着,不劝阻什么,也不解释什么。
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恨和矛盾,曾流观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在成长中为两人的矛盾承担了太多压力和磨损,还小的时候,她幻想外婆和妈妈之间迟早会和解和原谅,然而并不会。
她不责怪任何人,也不再需要这两位亲人来填补她所等待的那片空白。
这片空白就留在那里,像一片被遗忘的雪地,在最需要留下脚印的时期没有人踩过,现在连曾流观自己离开了这片雪地。
回到北城的家,周漾春紧急帮花花填满猫碗。
她走的时候留够了四五天的猫粮量,花花在这期间暴饮暴食吐了一次,后续不知道有没有正常吃猫粮。
她把那些干涸的呕吐物打扫干净,给曾流观发去了几段语音来汇报家里的一切。
花花看上去精神很好,好几天独守空房,现在黏人得要命。
周漾春抱着大卡车安抚了很久,在曾流观的建议下,她去楼下的宠物用品店买了益生菌给它拌在罐头里喂好。
北城太冷,周漾春把秋装全部收纳进衣柜,翻出了棉服和羽绒服。
这两件衣服有点旧,都是几年前买的。
冬装很耐穿,她想了想,给曾流观发去信息,问要不要给她寄两件厚衣服到仙城去。
曾流观说不需要,她告诉周漾春:
“我应该会早一点回北城。外婆这边情况很好,可能会提前出院。”
“好哦。北城特别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曾流观今晚在医院呆到很晚才回家。
鸟走了,周漾春也走了,魔法光环消失了,这房子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她盯着桌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迪士尼马克杯,把它们放进了柜子,等下次和周漾春一起回来时再用。
她的心情很平静,和周漾春的对话也很日常。
明明她和周漾春才刚刚决定在一起,现在的相处却不像热恋,反倒更像是在一起很久的样子。
曾流观觉得自己可能是年龄大了,曾经那种激情和冲动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她现在就安于这样安稳而细水长流的感情。
她裹着毯子在沙发上无聊地刷着手机,就刷到了陈思遥最新更新的视频。
陈思遥很够意思,她穿着桃溪品牌的家居服坐在桌前抱着一整套连盒端的盲盒,一盒一盒地拆开来看。
这种拆盲盒的分享视频流量很好,每次盲盒有上新,沉思遥都会去端几大盒回来拍视频。
曾流观把这个视频截了个图发给陈思遥,在聊天框里编辑着文字,想要和她说声谢谢。
陈思遥很大气,一直在默默地免费帮桃溪品牌做宣传,曾流观在心底很是感激。
她还没编辑好文字,陈思遥却发来一句:
“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搪胶毛绒盲盒吗?”
来不及回复,她很快就又发来一句:
“给我个地址,我一起打包送你。”
曾流观不玩盲盒,但她也对这个牌子的火爆程度有所耳闻。这盲盒好像很难抢,也挺贵的,陈思遥就这么大方地直接送她了。
她连忙回复说:“我不收集这个,我不要,谢谢谢谢。”
她甚至觉得这个ip形象挺丑的,get不到这东西到底哪里可爱。
“我也不玩这个,都是为了拍视频和开箱才买的,拍完视频就闲置在家了。我现在都有满满一柜子手办了。”
陈思遥挺寂寞的,好不容易有个人来主动找她聊天,她马上就上赶着回复人家。
她拍好视频就发给助理去做后期,剪辑发出,此时此刻,她正坐着一对乱七八糟的盒子和搪胶玩偶堆里,无聊的要死。
“你在北城吗,我们出来约饭?”
“最近不在。”曾流观实话实说。
她觉得陈思遥看上去那么开朗那么e,身边应该不缺陪她出来玩的朋友。
但和她聊天又觉得她好像很寂寞,一直秒回,每一句话都有回应,一点都不像一个冷傲大网红该有的姿态。
“我跟你说,我昨天碰到游静央了。她现在好像过得特别惨,在外面做上门保洁,我狠狠拿钱羞辱了她。”
她二话不说就给她打赏了三千块!
“你不是准备见面后和她道歉吗?你道歉了吗。”
曾流观还记得那天大半夜陈思遥说要找个机会好好和游静央道歉,是她太冲动了,她不该动手,结果转眼她就忘了这回事。
“我忘了。”
陈思遥尴尬地说。
她其实没忘。
她之前带着榴莲千层特意去上门道歉,谁知道游静央已经走了。
她最后一个人坐在桌前吃了双人份的烤肉套餐,外加那份榴莲千层,一无所获,一事无成,但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