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曾流观还没下车,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等自己的周漾春。
周漾春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袋子,看样子是刚买完东西。
她有些惊讶,连忙开门下车,穿着高跟鞋小跑着来到周漾春面前。
“你在等我吗。”
周漾春点点头,她看着曾流观微红的脸颊,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酒精气息。
她本来想说,自己就是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然后顺便等她,可越掩饰反倒显得越奇怪,干脆就直接承认了。
她就是不放心她,所以特意下楼来接她。
“你今晚喝了多少?没喝醉吧。”她问曾流观。
“没有,别人过生日,我喝得烂醉?像话吗。”曾流观摇摇头,翻了个白眼。
周漾春被她逗笑了。
曾流观很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周漾春愣了几秒,没有挣脱。
她假装没注意到曾流观越来越主动的亲昵和靠近。
曾流观靠着周漾春,一路上一言不发,周漾春却敏感地发觉她委屈的小情绪。
她意识到曾流观可能在饭局上玩得不太开心。
具体怎么不开心,曾流观不说,她也不问。
照顾到曾流观穿着高跟鞋,周漾春放慢脚步,两人挽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周漾春看着两人的影子,莫名感到这一幕很温馨,很美好。她曾经幻想过有个朋友能和自己一起在月光下走一段路,两人挽着手并肩而行,可惜一直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这一幕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突然出现,却和她曾经想象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本能地觉得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曾流观。
周漾春拎着袋子,里面装的是两袋薯片。她摇摇袋子,开口问曾流观:“你晚上吃饱了吗。”
曾流观点点头。
她其实没吃几口饭,但现在也确实吃不下什么东西,喝了一肚子酒。
“没吃饱等回去我就再给你做点,吃饱了最好。”
“今天是我一个同行的模特朋友过生日,在餐厅定了一个很大的包间。我其实和她不怎么熟,但她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在不在北城,我就去了。”
“其实我不应该去的,很没意思,还不如在家和你吃饭呢。我也太久没出门参加这种聚会了,偶尔去一次,以后不去了。”
“而且这个聚会就很迷,所有人都是南希认识的人,但又好像都不是她关系特别好的朋友。要是我就绝对做不到约一堆不熟的人来给自己过生日的。”
曾流观碎碎念的说话声带着小小的尾音,特别可爱,听得周漾春嘴角上扬。
她的脸靠着她的手臂,软软的触感让周漾春半边身体都酥麻。她本身是很脚踏实地的行走,现在却被她这些不经意的小举动撩拨得没了力气。
“你这个聚会情景让我想到一首歌。”
“什么歌?”
“那个云南山歌: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朋友~假情假意你假温柔~”
“把我哄到你家去~半夜三更~你赶我走~”
都是虚情假意的聚会,没有真朋友,也没有真心的祝福。
曾流观被她逗笑了。
她其实一直在很压抑地克制着心底那股委屈和想哭的冲动,所以她拼命说话,一直在试图转移注意力。
周漾春稍微和她开个小玩笑就能让她开心起来。
快要走到家门口,曾流观依旧肆无忌惮地倚靠着周漾春。
楼道里的灯是坏的,在黑暗中,她忽然就不想回家,松开手,打算直接坐在楼梯上呆一会儿。
周漾春下意识伸手搂住她的腰,想要托住她,曾流观被她这股力道紧紧接住,瞬间被周漾春抱在了怀里。
曾流观泄了力气,任由自己靠在周漾春怀里。这个怀抱很踏实,她现在,此刻,特别需要一个坚实的拥抱来支撑自己。
紧一点,再紧一点,最好把她连人带骨一起捏碎。
曾流观觉得自己难过得筋疲力尽。
她想,她和周漾春要是恋人就好了。她可以尽情靠在她怀里拥抱亲吻,做恋人可以做的一切亲密之事,不用顾忌任何距离和边界。
她想在这个怀抱里一直沉溺下去。
周漾春的手掌拖着她的后腰,两人身体相贴,她觉得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一瞬间被狠狠填满,没有回音,没有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周漾春觉得自己站得腿都麻了。
没几步就到家了,她伸手拍拍曾流观的屁股,提醒了她。
对于室友而言,这样长久的拥抱很显然不太合适。
曾流观于是松开手,她满脸坦然,脸颊微红,没什么表情。周漾春更是面不改色,她拿出钥匙开了门,两人各自在门口换鞋,仿佛刚刚那个拥抱从未发生过。
两人都做贼心虚,没有再有任何交流,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
周漾春坐在床上,听到曾流观进了浴室,再然后是水流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心跳却怎么都无法平息,好像那个被打了兴奋剂的驴一样,原地踏步转个不停。
周漾春分不清到底是谁主动发起的这个抱抱,总之,现在她被这个抱抱严重影响到了。
冷静,冷静。
这么亢奋做什么,好像一辈子都没跟女人抱过一样。
不就是抱了一下吗,又没有真的怎么样。
她没有运动手环,如果有的话,按照她现在的心率,手环一定会发出尖锐的警报。
周漾春用双手捂住胸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就很是摇摆不定,对于许多感受想不清,看不明。
曾流观白白软软的身体一靠上来,她的大脑就彻底变座机,完全失去了应变能力。
说到底,她还是太喜欢女人了。
曾流观又刚好符合她的全部理想条件,哪里都很美,哪里都有弹性又很柔美。
曾流观在浴室洗了很久,她把自己身上的酒气洗干净,又涂了沐浴露。
她把水流开到最大,水珠打在身上有些痛,她闭着眼睛,希望能以痛治痛。
那些难过和痛苦都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压了下去,她没有哭。
站在镜子前,曾流观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样子。
她发现自己和妹妹一点都不像。照道理,同父同母亲生的姐妹应该长得很像,可她今天刷到妹妹的视频,却找不到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后天的成长环境塑造她现在的样子,也塑造了妹妹的样子。
曾流观裹着浴巾回到客厅,倒在躺椅上,一摇一晃,难过的心情好像缓和了许多。
一回到家,她就觉得很放松,很安心,很自由。
虽然这里准确来说不是她租的房子,她有随时被赶出去的风险,房子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置办的,可在这里她确实有一种安心感。
周漾春的房门紧闭,看样子已经睡了。
水珠顺着曾流观的头发滑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
夜深人静,周漾春感觉到有人爬上了她的床。
熟悉的香味不断钻入她的鼻腔,她很自然地搂住对方,顺着那股力道进一步吻上去,吻着吻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曾流观柔软的肌肤蹭着周漾春的脸庞,她拉着周漾春的手不断向下移动,停在某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周漾春是清醒的,由于太清醒,她拒绝睁开眼睛。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曾流观摸着她的手,选出一根条件还不错的手指,引导着她继续前进。
情急之下,周漾春选择放空自己太面对这件事。
她被曾流观引导着进入森林,走到一半儿,她想起自己还有一只手。
她用另一只手在曾流观身上摸索着,曾流观的脸颊贴着她的锁骨,她手动捏捏曾流观的脸,试图唤醒她的一丝人性。
曾流观却一口咬在周漾春手上,丝毫不接受她的意见。太迟了,她的欲望已经在燃烧了。
周漾春还在和她僵持着不肯继续,曾流观发出一声委屈的嘤咛声,像是在请求,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周漾春最后一点理智也在这声轻柔的撒娇声中溃散了。
算了。
都到这一步了,退出来也不合适,不如继续。
周漾春自然是比谁都想要继续,她来不及思考太多,顺着曾流观的指引进入柔软的河。
她感觉到自己胸口又凉又湿,惊觉曾流观好像哭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只好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眼角的泪水。她一边亲吻,一边在心里默默道歉。
周漾春今晚没有关窗帘。
她想象月光洒在曾流观纤白柔软的身上,每一寸绒毛都闪着恬静的光。耳畔传来她压抑着的呜咽声,周漾春单手抱紧她,两人一同坠入深深的火山口湖底。
手指间一片温热,周漾春留恋地触摸着水底的柔软泥堆。
曾流观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她靠近周漾春的怀里,用额头顶顶她的肋骨,算是打过招呼,道了晚安。
听着她的呼吸逐渐规律平稳,周漾春没有急着擦手。她把手放在小腹处,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力量顶着她的身体,从心脏里一点点向外扩张。
周漾春鼓起勇气,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像酣睡的小猫咪一样蜷缩着身体。
心跳声响亮,她担心会把她吵醒。
许多问题在这个瞬间全都有了答案。
一个小时前,周漾春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混乱,而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爱上曾流观了。
她不恋爱,但是此时此刻,她确信自己爱着曾流观。
她自己背叛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