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救杨家兄妹


    两场拜师礼参加完,赵公明损失后天灵宝十二件。四件是他自己送的见面礼,四件帮扶荔出的,还有四件是帮申公豹出的。


    虽说申公豹刚入门没多久,不像扶荔做过人王。但赵公明觉得,他既然跟着去了,身为长辈,总不能一双手腕就提着两只手。


    一是不好看,二是他们峨眉山真不缺那点东西。


    姜子牙和悟空就不用了,他们俩辈分低,跟着去认认同门,蹭吃蹭喝就行。


    等金庭山这边事了,扶荔正要带着悟空等人再回陈塘关,却忽然收到了元始天尊发过来的信息。


    她惊奇之余,更是好奇。


    以前元始天尊也不是没找过她,但不管哪一次,都是走正规流程,让门下弟子传法旨,召她前往昆仑山。


    像这种私下里发信息的,扶荔还是头一次遇见。


    等她看完之后,就明白为何是私底下了。这件事还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元始天尊告诉她,十年前天帝的妹妹瑶姬下凡捉妖,受伤后被杨君天佑所救,两人互生情愫,结为夫妻,孕育了一儿一女。


    原本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瑶姬在凡间隐居十载,天庭不过才过去十日而已。


    天庭神位空缺,像瑶姬一般法力高强的更少。因此,下凡捉妖,提升天庭形象的重任,大部分都落在了瑶姬身上。


    妖物狡猾的不在少数,背后有靠山的更是多不胜数。势弱的天庭想要将作乱的妖物绳之以法,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心力。


    因此,区区十日不在天庭,对瑶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昊天之所以这么快就发现,就是因为瑶姬二子生来不凡,男孩身具天眼,女孩与宝莲灯相吸。两人身上的灵韵太强,瑶姬能封印这几年,已然是竭尽全力了。


    如今的天庭,修为能与瑶姬匹敌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再者,当年瑶姬受的伤本来就没好全,又连续孕育了两个孩子,更是元气大伤,哪里是天庭的对手?


    杨家两个孩子能跑出来,还是因为玄都的弟子在天庭任水军元帅,暗中对他们放了水。


    但天蓬元帅和南极仙翁一样,都是三教向昊天表的诚意,放水的事情可一不可再。


    偏杨家二子命数特殊,又在这大劫混乱,天机不显时被元始天尊算到。这摆明了是天道要借三教之手来救,元始天尊也无可奈何,又反复掐算了一番,最终把这个任务悄悄给了扶荔。


    扶荔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至少在明面上,这件事不能和三教扯上关系。至于私底下的事,相信昊天也会装糊涂的。


    她招来姜子牙和申公豹:“你们先回陈塘关去,照顾着哪吒那边。我这里临时有件事要处理,办完之后就会过去的。”


    姜子牙一听就明白,肯定是门中哪位长辈下了任务,扶荔推脱不了,得亲自去办。


    因而,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答应,又看了看悟空:“那师兄呢?他是跟着我们去陈塘关,还是跟着老师?”


    扶荔道:“老师想要留悟空在峨眉住些日子,到时候他就跟着我一起去陈塘关吧。”


    悟空就站在扶荔身侧,配合地点头,又让姜子牙代他向哪吒问好:“等我再去的时候,会给他带礼物的。”


    “师兄放心,我一定把这话带到。”姜子牙对他笑得特别慈祥。当着悟空的面,他从来不喊“小师兄”,免得爱充大人的小朋友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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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姜子牙二人,扶荔便暗中联系天蓬,询问杨家兄妹的下落。


    天蓬元帅本就与瑶姬有旧,又对杨家兄妹的遭遇颇为怜悯,正在理智与道义之间挣扎。


    接到扶荔发来的私信,他大大松了口气,不但给她发了位置,还悄悄往那女孩身上放了个定位器,又把连接口发了过来。


    做完这些,他怜悯地看着那两个躲在山缝里的孩子,暗暗祈祷:扶荔师姐呀,你可快点来吧,我怕这俩孩子顶不住呀!


    却原来,出动许多天兵天将都捉不住两个孩子,昊天恼羞成怒,竟然要派出十金乌,要把他们晒死。


    十金乌是昊天收集了妖族太子的残魄,又融合了自己的精血造出来的,名义上算是他的儿子,也是他隐藏的杀手锏。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等天庭正神全部归位,实力大增之时,再把十金乌暴露出来。一来可以让那些新登天位的神看一看,他并不是只能依靠他们;二就是借新神们的势,让远在地府的十太子和几位妖圣不敢说什么。


    可亲妹妹的背叛和天兵天将们的无能,让昊天彻底破防。


    他只觉得三界六道都在嘲笑他这个天帝,自觉颜面扫地,冲动之下派出十金乌,就是想要挽回一部分颜面。


    等扶荔顺着定位赶过去,就觉得体感温度越来越高。她抬头一看,被一阵金光刺得下意识闭的闭眼。


    她赶紧把冰晶镯取下遮在眼前,再次抬头,就发现金光愈盛,刚才的两个光斑变成了三个,又在下一刻变成了四个,然后是五个、六个、七个……直到十个。


    扶荔愣了一下,脸色大变,意识到每一个光斑都代表一个小太阳。


    这些小太阳的威力虽比不上真正的大日金乌,但架不住量多,地上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水量,隐隐有干涸之势。


    扶荔深吸了一口气,冰晶镯脱手掷出,十个小太阳就变成了九个。有一个光斑化作三足金乌在自空中坠下,扶荔甩出缚龙索,把那金屋牢牢束缚住。


    冰晶镯再次出击,第二个小太阳落了下来,也被她手中的缚龙索捉住。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因十金乌齐出,天兵天将们也受不了这种温度,都躲在高高的云层里,只等着杨家兄妹被晒死之后,他们好上天复命。


    当他们反应过来温度在急剧下降时,扶荔已经连续打落了八个金乌。


    天蓬元帅眼珠子一转,大喊一声:“不好,十位太子出事了!”一边举着钉耙手忙脚乱,看似是往前冲,实则阻碍了同僚们的路线。


    随着又一个金乌被打下来,冰晶镯曝出一阵蓝光,下一刻便暗淡如黑铁,和第九只金乌一同坠落。


    扶荔飞掠过去,一把将灵韵耗尽的镯子捞住,第九只金乌便掉在了地上,摔出一个大坑。


    她面无表情地把镯子收了起来,抬头看向最后一只金乌,冷冷道:“你是自己下来,还是等我把你打下来?”


    或许是她连捉九只金乌太过轻描淡写,剩下那一只虽然还是太阳的形态,却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导致那小太阳散发的光芒忽明忽暗。


    扶荔瞥了一眼被天蓬元帅绊住的天兵天将,发现那些天兵好似也有意配合天蓬元帅,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不是你绊住了我,就是我绊住了你。


    看来,对昊天放出十金乌的事,他们也看不上眼,只是帝命难违罢了。


    扶荔冷笑着掏出金砖,对最后一只金乌晃了晃:“你不会以为,我只有那一件法宝吧?”


    第十只金乌跑了。


    他一跑,以天蓬元帅为首的天兵天将,就不得不直面扶荔。


    扶荔道:“我知道诸位也是奉命行事,也不与诸位为难。我随你们去见天帝。”


    天蓬元帅直接同意了,一众天兵簇拥着扶荔,扶荔手里拽着一串金乌,一起前往天庭,双方都很默契地忽略了杨家兄妹。


    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有个穿灰色道袍的炼气士路过这里,“恰好”把被晒晕的杨家兄妹救走了。


    那炼气士就是玉鼎真人,扶荔决定要去天庭时,就用意念操控镜子发了消息。


    不出


    她所料,玉鼎真人那边也一直在关注杨家兄妹的动静,她这边才发出去,对方立刻就收到,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行动。


    面对天帝的质问,扶荔全然不提杨家兄妹的事,一口咬定她是看见十日凌空,人间江海枯涸,看不过眼这才出手。


    “至于大天尊口中的杨妙君和杨婵,小仙不曾听过,更不曾见过,却不知那是何人?”


    昊天哑口无言。


    在昊天的认知里,瑶姬思凡之事已然沸沸扬扬,当然不相信扶荔没听说过杨氏兄妹。


    但这件事被他视为耻辱,杨妙君和杨婵更是亲妹妹背叛他的证据。扶荔咬死了说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那是他妹妹私配凡人生的孽种?


    元始天尊的法旨是私下里的,外人不管怎么看,扶荔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就是看见十日凌空,为免生灵涂炭赶过去对付金乌的。


    最妙的是,她对金乌只擒未杀,便是天帝想借“丧子之痛”来个失心疯处置了扶荔,都没借口。


    眼见昊天说不出杨家兄妹的身份,扶荔暗暗冷笑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小仙不知那两个姓杨的如何冒犯了大天尊,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却还是想劝一句:您身为三界至尊,该以洪荒亿万生灵为重,怎可放任金乌作乱,涂炭人间?这让三界众仙怎么看您呢?”


    她知道昊天不在乎凡间百姓,因而便拿三界众仙说事。


    昊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不得不咬牙忍下了她的说教。


    扶荔见好就收,把擒住的九个金乌交给了昊天处置,算是退了一步。


    而昊天碍于她身后的玄门三教,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好捏着鼻子放了。


    为了避嫌,天蓬元帅并没有亲自送她,只是悄悄晃了晃袖中露出的手机,表示以后再联系。


    扶荔离开天庭,脸色就沉了下来。


    原本她把天帝之位当做目标,只是因为那是神道的巅峰,她想要坐在众神之巅。


    可昊天行事如此不顾凡间生灵,忽然让她觉得,自己要做天帝的想法是多么的正义。


    三界不需要昊天这样的天帝。


    第142章 金乌太子陆压


    扶荔转头就去了昆仑山,送她出来的两位天将看准了她离去的方向,不由面色一变,相视一眼,忙回身禀报天帝。


    昊天的脸色也变了,怒道:“玄门三教欺人太甚!”


    无论是玄门三教,还是西方教,护短都是出了名的。


    虽然在昊天看来,今天吃亏的是他,忍了天大委屈的也是他。可三教弟子一向嚣张惯了,保不齐扶荔对他的退让仍旧不满,这摆明是要到昆仑山告状去了。


    天道六圣一向看不起他这个童子出身的天帝,从前是他谨小慎微,没给任何人把柄。如今元始天尊得到的机会,只怕会趁机大大落他的面皮。


    昊天惴惴不安,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不住在心中推演,等玄门前来问罪时,他该如何应对。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吩咐太白金星:“快去把南极仙翁请来。对了,还有天蓬元帅,把他也请过来。”


    当初立天庭时,三教碍于道祖的颜面,派了南极仙翁在天庭领了个“南极长生大帝”的职位,表明了三教对天庭的支持。


    至于天蓬元帅,则是在通天要填封神榜时问了太清真人之后,玄都大法师干脆就带着他来找天帝讨了个职位。


    这两人都是三教放在天庭的代表,如今昊天自觉得罪了三教,就想着请他们从中说和,转圜一二,至少保住他身为天帝的颜面。


    没过多久,南极仙翁便骑着仙鹿而来。天蓬元帅扛着九齿钉耙帮他牵鹿,顺便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和仙翁说了。


    南极仙翁微微含首,面上笑呵呵的,对一直不动声色的太白金星道:“李长庚呀李长庚,你这个老滑头,怎么也不提醒大天尊一声?”


    太白金星睁开微微瞌着的眼睛,茫然道:“帝君的话,小仙不明白。”


    南极仙翁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没在说什么。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即可,不必说得太过明白。


    一旁的天蓬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在南极仙翁和太白金星之间看来看去。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坏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天帝比我想象中的更不得人心呀。以后摸鱼,可以再光明正大些。


    到了凌霄宝殿前,天蓬扶着南极仙翁下鹿,殷切地提醒他小心脚下的台阶。


    进殿之后,两人正要行礼,却被昊天抢先道:“两位不必多礼,寡人今日请二位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其实他们来得很快,听太白金星说了天帝相召,两人都没有片刻耽搁。


    但昊天心中急迫,又认定了三教弟子看不起他,当然觉得他们有意拖延,到了这时候才来。


    好在他明白形势比人强,此时是他有求于人,便是心中有气,也都隐忍了下来。


    南极仙翁笑呵呵地问:“不知陛下相召,所谓何事?”


    昊天耐着性子说:“帝君有所不知,今日寡人派十金乌去捉拿钦犯,与游历洪荒的扶荔元君不期而遇。元君不知根底,以为十金乌涂炭生灵,出手把他们擒了。”


    天蓬听得眉毛直抽抽,低头撇了撇嘴没说话。


    南极仙翁却听得一脸认真,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正色道:“原来如此。陛下,可是我那扶荔师侄肇事后便逃逸了?若真如此,老臣这便返回师门,请教主法旨,拘她入天庭听候发落。”


    低着头的天蓬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在背后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南极师伯,论起冠冕堂皇,还得是你呀。天帝和您比什么不好,非得比打官腔。


    虽然他入门晚,入天庭任职之前,师傅玄都法师却专门领着他找南极仙翁紧急培训过。玄都法师不慎说漏了嘴,被天蓬套出话来,得知南极仙翁可是在蜀国朝堂进修过。


    蜀国的朝堂,可比中原难混多了。怎么说话,怎么做事,什么时候只说话不做事,什么时候不说话只埋头做事,南极仙翁心里自有一本账。


    就比如现在,就只需要把话说的漂亮就足够了。


    莫说以扶荔的为人,根本不会把活儿干得糙了落人话柄,就算她真就没把天帝放在眼里,天帝也不敢找三教要人。


    昊天神色一僵,忙暗暗吸了口气:“帝君说笑了,三教弟子又怎会如此不知礼数?得知是一场误会后,扶荔元君已亲上天庭,与寡人当面解除了误会。这件事天蓬元帅也是知道的。”


    他看向了天蓬,示意他说句话。


    天蓬清了清嗓子憋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扶荔师姐的确是来了,把擒住的九只金乌都送了回来。陛下大人有大量,并未和师姐计较,两人已经讲和了。”


    昊天:是呀,明明已经讲和了,她为何还要到昆仑山去告状?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但这话他不好明说,只能急切地看着天蓬,希望他能做自己的嘴替。


    但天蓬刚看透了天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外强中干,这会儿根本不想搭理他,全当没看懂他的眼色,回了一个迷途小鹿一般的神情。


    昊天差点没被他气死,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把这口气也忍了,直憋得心口发胀。


    好在南极仙翁还顾忌着道祖,主动问道:“我那师侄离开天庭之后,往哪个方向去了?”


    昊天松了口气,忙道:“据天将所说,是去了昆仑山的方向。”


    南极仙翁听了,捋着胡须呵呵笑了起来。


    见天帝脸色不好,他心里暗暗摇头,提点道:“陛下稍安勿躁,我那师侄此去昆仑,是为陛下搬救兵去了。”


    正在昊天疑惑之时,忽然听见一道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贫道女娲,求见天帝陛下。”


    昊天奇道:“女娲圣人,她来做什么?”


    南极仙翁叹了一声:“陛下,圣人登门,我天庭不好怠慢,咱们还是先去迎接吧。”


    ——等双方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来了。


    果然,双方才打了一个照面,昊天心里就“咯噔”一声,有些心虚地闪躲了一下,才勉强维持住了天帝的姿态。


    女娲圣人不是一个人来,她身侧还跟了一个玄衣道人。那道人的玄色道袍上,绣着醒目的三足金乌。


    昊天本就心中有鬼,看见三足金乌,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妖族十太子、地府掌管生死簿的判官陆压。


    太白金星引一行人披香殿奉茶,昊天笑道:“圣人莅临,真令我天庭蓬荜生辉。”


    女娲圣人却无意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天帝陛下慧眼观三界,本座今日此来所谓何事,想来陛下心知肚明,就不必再说这些虚话了。”


    坐在圣人下手的陆压仇视地看着天帝,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占据我妖族天庭也就罢了,是我妖族不通天数,耗尽了气运,没有昊天也会有别人。可私自截留我妖族太子精魄,将九个金乌分化成十个,让他九个哥哥彻底失去了转世重修的可能,陆压怎能不恨?


    若非圣人当面,方才在天门之外,他直接就打进来了,哪里还有昊天坐下来商谈的机会?


    昊天心头一跳,暗道一声“果然”,慢慢平复了心绪,淡淡道:“圣人要问的,可是十金乌之事?”


    “不错。”女娲道,“不但是本座,这位妖族前太子陆压,也想知道九大金乌的精魄是怎能落入陛下手中,又如何被分成了十个?”


    昊天微微一叹,回忆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寡人奉道祖之命重立天庭,因修为德行皆不足,心中一直惶惶。某日在星海中漫步时,遇到了金乌残存的精魄,并陆陆续续找到了其余的。


    只是妖族罪孽深重,九大金乌又是在荼毒洪荒之后,被巫族大羿以射日箭击杀,神志全然泯灭,只会遵从本能在星海中游荡。寡人心生不忍,这才以自身精血相赠,一来给他们一线生机,二来也是为天庭增加一份助力。”


    说到这里,他看向陆压:“至于为何九大金乌残存的精魄,最后却孕育出了十只小金乌。大概是他们残存的意识里,一直记得自家有十位兄弟吧。”


    陆压仇视的神色逐渐褪去,听到哥哥们残存的意识里还记得兄弟共有十人,他心头升起愧恨之意。


    愧对的是九位兄长,惭愧自己当年胆小,一直躲在兄长们身后,没有和他们一同赴死;


    恨的则是自己,恨自己当年懦弱胆小,事发之时不能和兄长们共患难,反而还要兄长们用命护住自己。


    陆压一时心乱如麻,便顾不得昊天了。


    但女娲却冷静多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天帝陛下用心良苦,看来是本座误会你了。”


    下一刻,她话锋一转,又道:“当年帝俊陨落之前,曾将招妖幡与金乌太子一同托付给本座。不知可否请十位小金乌出来,让本座和陆压见上一面?”


    虽然当年帝俊托付的只有陆压,但那时候天庭只剩下陆压一个金乌太子。女娲说帝俊托付的是金乌太子,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昊天眼皮子一跳,勉强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便在这时,太白金星进来通报:“大天尊,王母娘娘和扶荔元君来了。”


    扶荔的声望不同以往,不管是在同门之间,还是在别的地方,都会把她单独列出来。


    昊天猛然松了一口,他这时候才明白南极乡翁那句话的意思:扶荔元君去昆仑,竟然真是替他搬救兵去了。


    他忙道:“快请娘娘和元君进来。”


    第143章 拉拢陆压


    女娲娘娘地位尊崇,昊天乃三界之主,自然不必去迎接另一位三界之主王母娘娘。


    但南极仙翁和天蓬元帅都在天庭任职,地府名义上又归天庭统辖,他们两位包括陆压,都自觉出门迎接。


    除了地藏王菩萨之外,这是扶荔第一次直面地府公职人员。


    双方见礼过后,她见陆压神情恍惚,便分了些心神在他身上。等到进门时,眼见陆压要一脚踢在门槛上,她低声提醒了一句:“陆压道兄当心脚下。”


    陆压猛然回神,下意识把脚抬得更高了些,避免了踢翻天庭门槛的尴尬。


    他倒是不惧怕天庭,却怕自己丢人。


    “多谢元君。”他低声道了谢,扶荔微笑颔首,示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待进了披香殿,王母娘娘拜见女娲圣人,扶荔拜见圣人与天帝,给足了昊天颜面。


    昊天原本就对扶荔有些好感,觉得她和其余三教弟子不同。今日又经历了一场误会,如今误会解除,更是好感倍增。


    最起码扶荔对他态度恭敬,不会被他当成惺惺作态,或别有用心。


    他正不知如何应对女娲,扶荔就替他把王母搬了过来,昊天虽碍于苦主还在,不好道谢,却也把这份好记在了心里。


    女娲娘娘端坐上首,昊天与瑶池左右相陪,南极仙翁和陆压分别坐在他们二人下首。太白金星站在丹陛之下听唤,天蓬元帅则是站在南极仙翁身后。


    没办法,谁让他辈分低,名气也不大呢?


    就像扶荔的辈分虽然也不高,但她做过人王,声望足够,无论到了哪里,都没人敢把她当成寻常三代弟子看待。


    哪怕如今圣人当面,披香殿里也有她一个座位。


    扶荔正要坐到南极仙翁下首,陆压忽然道:“元君这边坐吧。”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拂了人家的面子,扶荔顺势走了过去,权当自己没有要去对面的心思。


    王母娘娘来了之后,就在女娲和天帝之间调和。


    她是个踏实做事的人,这些年培育出了不少修为品性都过关的女仙,女娲圣人对她高看一眼,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有她从中调和,至少女娲圣人不再咄咄逼人,大大缓解了昊天的心理压力。


    他们三位在上首谈大事,扶荔便在下面拉拢陆压。


    “陆压道兄,方才我见你心神恍惚,可是为着金乌之事?”


    陆压因方才的提醒对她颇有好感,且这事正摆在明面上说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为了金乌。”


    扶荔面露诧异:“难不成,天庭的十金乌,真与妖族的金乌太子有联系不成?”


    这话别有意味,陆压神色一动,问道:“道友可是知道什么?”


    “内情我倒是不清楚,只是……”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只是先前十金乌奉天帝之命,十日凌空,使人间江海枯涸,正好被我碰见。”


    后面的她没说完,但陆压已经猜到了。


    他心头一跳,焦急道:“他们可是受了伤?”


    扶荔道:“你别着急,只是一点轻伤。我也知道他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所以只是打伤了擒住,并未损伤其根基。”


    陆压猛然松了口气,觉得扶荔当真人美心善,诚恳道:“多谢道友,陆压欠你一份人情。”


    就在这时,上面的三位终于谈妥,昊天给太白金星使了个眼色,太白金星又叫上天蓬元帅,两人一起把九个金乌领了过来。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陆压根本坐不住,猛然站了起来往后殿的方向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生生忍住了。


    等金乌们跟随太白金星从后殿进来,陆压神情激动地一一打量,脸色猛然一变,问道:“怎么只有九个?不是说分成十个了吗?”


    昊天苦笑道:“这得问扶荔元君了。”


    对上陆压锐利的眼神,扶荔在心里骂了昊天一句,满脸疑惑:“当时只捉住了九只,第十只


    不是跑了吗?怎么,他没回天庭?”


    昊天叹了口气,摇头道:“小十至今未归。”


    听见“小十”这个称呼,陆压神情复杂,看向九个小金乌的目光充满了怀念。


    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们,当大羿的神箭射过来时,也是哥哥们一起护住了小十,才让他得以逃脱。


    数万年后,旧事重演。值得庆幸的是,扶荔出手不比后裔狠辣,只伤而未杀。


    如若不然,逃走的那个“小十”,该有多自责呀!


    扶荔猜测道:“莫不是十金乌见我来了天庭,这才不敢回来吗?不知九位殿下与十殿下之间可有联系的方式?”


    此言一出,九个小金乌都露出了警惕之色,一言不发。


    扶荔看向南极仙翁,仙翁微微颔首,对九金乌道:“有老夫做保,扶荔绝不再伤你们。如今情况紧急,你们还是快些让十金乌回来吧。”


    九金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去看天帝。扶荔看在眼中,便已料定:十金乌虽借昊天精血复生,却与昊天并不亲密。


    商议过后,大金乌端立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一阵凡人肉耳察觉不到的声波自他口中传出。


    片刻之后,他停了一阵,竖着耳朵似乎是在听什么。听完之后,又像方才那样发出一阵声波。


    如是再三,他才看了扶荔一眼,对昊天道:“十弟就在南天门外,还请陛下传令守门天将,令他们放行。”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情都古怪了起来:原来十金乌之所以没回来,不是害怕扶荔不敢回来,而是没有天帝的命令,守门的天将不肯放行呀。


    陆压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却又比说什么都厉害。


    昊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女娲坐镇,他不好对陆压如何,只好压下怒气,若无其事地吩咐太白金星:“你亲自跑一趟,把小十领进来。”


    “唯。”太白金星应喏而去。


    披香殿里的氛围古怪而凝重,女娲圣人端坐高堂,闭目不语;南极乡翁笑容慈祥,仿若无觉;天蓬元帅依旧低着头,没人知道他是在走神还是在忍笑。


    陆压干脆忽略了昊天,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在场众人都听见的声音和扶荔说话:“先前是小仙误会了元君,还请元君见谅。”


    这是明着打昊天的脸,属实贴脸开大。


    扶荔淡淡一笑:“无妨,不知者不罪。”


    人不可能永远左右逢源,很多时候总要得罪一方。


    很显然,在昊天和陆压之间,她选择了得罪昊天。


    谁让昊天这个天帝是个空壳子呢?


    陆压手里握着生死簿和判官笔,就是实打实的判官,在地府的地位仅次于平心娘娘,与酆都大帝平起平坐。


    再者,他背后还有女娲圣人,妖族那些大圣多多少少也对他有些香火情。


    两相比较,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昊天的脸色更不好了,但没人在意,大家都在等十金乌上殿。


    太白金星的速度依旧很快,没过多久就把形容有些狼狈的十金乌带了过来。他猛然看见扶荔坐在殿中,大惊失色,转身就要走。


    “小十,回来。”大金乌喊住了他,“一切都是误会,扶荔元君不是来找咱们兄弟的。”


    听了大哥的话,十金乌才松了口气,上前给天帝行礼。


    至于在座的其他人,除了南极仙翁和天蓬元帅,十金乌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一一无声拜过。


    陆压看在眼里,心头泛酸,轻轻走到他身边,温和地提点:“最上首的是女娲娘娘,左侧那位是王母娘娘,那位是扶荔元君。”


    十金乌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人分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忍不住就相信他,带着称呼重新见礼。


    女娲娘娘道:“既然十金乌已经到齐了,本座便带他们回不周山了。天帝王母,还请留步。”


    这是方才三人谈好的条件,昊天纵然不舍,却也不敢阻拦。


    女娲娘娘和陆压带着十金乌走了,临走之时,陆压给了扶荔一块玉牌,邀请她去地府做客。


    扶荔之所以接近陆压,就是为了有借口出入地府,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不会客气。


    “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等我什么时候要去,提前发消息告诉你一声,免得仓促登门,失了礼数。”


    陆压却面露难色:“元君有所不知,地府灵气与洪荒同源不同种,通行洪荒的手机,在地府却用不了。”


    扶荔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等我去地府时,多带几个人可以吗?”


    专业的事还得找专业的人去做,虽然洪荒的第一台手机是三教圣人合力造出来的,但后续更新换代的产品,却都是罗宣主持研发的。


    若是想让手机在地府也能用,还得让罗宣带着专业技术人员去研究。


    陆压点了点头,无可不可道:“只要有这块玉牌在手,你想带多少人都行。”


    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出披香殿的女娲,不舍道:“元君,陆压告辞了。”


    说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追了上去。


    第144章 削骨还父


    女娲娘娘他们走了之后,扶荔也没多留。她还得再去一趟昆仑山,这回才是去见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早料到他会来,扶荔在山脚下压住云头时,一只白鹤从山上飞了下来,落在她面前化作一个眉目俊秀的童子。


    “师姐,老爷让我来接你上山。”


    “有劳白鹤师弟了。”


    两人照旧一路说笑,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如星奔川骛,没过多久就到了玉虚大殿之外。


    “师姐,你进去吧。老爷说了,不必通报。”


    扶荔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她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裙摆便跪了下去,叩拜道:“弟子违背圣人法旨,特来请罪。”


    元始天尊问道:“你是因何不听吾命?”


    扶荔道:“天帝无道,指使十金乌一同现世。大地开裂,河水断流,无数生灵躲藏无路,焦枯而死。弟子实不忍睹,放弃了暗中救助杨家兄妹,现身惩治了十金乌。”


    元始天尊隐隐含笑:“既然如此,你何罪之有?好孩子,快起来吧。”


    扶荔笑着起身:“多谢二师公。”


    元始天尊道:“你怕是早料到吾不会因此降罪吧?”


    扶荔笑道:“弟子不敢擅自揣测圣人的心思,却知道三教虽各有教义,到底同出一源,本质是不会变的。阐教比起截教,固然有这样那样的规则和忌讳,但弟子私以为,‘不恤苍生’,才是最大的忌讳!”


    “好,好,好!”元始天尊畅快大笑,抚掌道,“我玄门中有你一位,可再保一量劫昌盛。”


    扶荔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干脆直接问道:“圣人可知弟子志向?”


    “知道。”元始天尊也很直接,“你既有远志,身为师长,又怎能不襄助一二?”


    至此,扶荔彻底肯定,原始天尊之所以会把封神榜给她,还让她把封神榜炼化,绝对是支持她朝着众神之巅的方向努力


    的。


    想通了这一点,本就不虚的扶荔,更有底气了。


    ——仙道如何,神道又如何?这一量劫我玄门以仙道称雄,下一量劫便以神道称尊!


    =====


    拜别元始天尊后,扶荔站在玉虚宫前纠结了片刻:是先回一趟陈塘关呢,还是先去一趟地府?


    但这纠结属实没必要,先前她是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如今想起哪吒,她那里还顾得了别的?


    她甚至等不及去陈塘关,就先用镜子联系了姜子牙,询问他哪吒这些日子可还好?李靖没有作妖吧?


    自从扶荔在殷华面前揭露了李靖“父爱”的真相,殷华弹压了他好几次,并明确表明了自己的不悦。李靖到底是顾忌殷华宗室女的身份,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下里,都未再刻意打压哪吒。


    只要商朝不灭,殷华宗女的身份还在,李靖就算有再多不满,也都得忍了。


    因此,扶荔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但出现在镜面上的姜子牙的脸,却让扶荔心头一凛,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哪吒在哪儿?”


    姜子牙满脸严肃,眼眶底下是两个青黑的眼袋,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惫。


    “老师,您不要去陈塘关了,直接来沧州吧。”


    沧州与陈塘关毗邻,却不在李靖夫妇的统辖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他们跑到沧州去?


    扶荔心头一沉,双手都在颤抖。她极力镇定地说:“你用手机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就过去。”


    接到了姜子牙发的定位,扶荔打开导航,不过半日便从昆仑山赶到了沧州城西一座山上。


    陈塘关在沧州之东,定位却在沧州西面,分明是在尽量远离李靖。


    尽管扶荔不愿意往原著上去靠,此时却容不得她不多想了。直到她看到了姜子牙和申公豹,还有他们身后新建的一座庙宇,门楣上的“哪吒庙”三个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谁给哪吒里的庙?为什么要给他立庙?”


    便是能言善道的姜子牙,此时也只能让她节哀。


    她越过两人,急匆匆奔进庙门,就见殷华拿着一块干净的葛布,悉心擦拭神龛上的泥塑。


    那泥塑彩绣辉煌,却全无半点哪吒的神采。扶荔踉跄着上前,双手扶在神案上,盯着泥塑看了许久,才问道:“夫人,哪吒究竟怎么了?”


    殷华一直恍恍惚惚的,只顾擦拭儿子的神像,直到听见扶荔的声音,她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真人,真人,我可怜的哪吒呀!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呀!”


    扶荔上前抱住她,任由她痛哭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华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让真人见笑了,只是想到哪吒,我……”


    想到死得冤枉至极又凄惨至极的儿子,殷华又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时,姜子牙和申公豹也进来了。由姜子牙开口,申公豹和殷华补充,扶荔总算是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哪吒依然杀了东海敖丙。


    前些日子十日齐出,虽然没多久就被扶荔将金乌打了下来,却还是影响深远,给人间带来了可怕的旱灾。


    陈塘关虽临近东海,气候比较湿润,十日凌空的烘烤下,除了几条大的水流,小溪和灌溉用的水渠几乎是瞬间蒸发,全都干涸了。


    李靖和殷华忙着安抚百姓,姜子牙和申公豹也跟着帮忙。哪吒自然不肯一个人待在家里,便也跟着出来,或在殷华身边,或在姜子牙和申公豹身边。


    对于李靖,虽然这两年李靖没再刻意打压他,但哪吒的直觉告诉他,父亲心里并不喜欢自己,索性就不去打扰。


    出去的次数多了,和那些跟着父母出来的小孩们碰到了一起。大家都是同龄人,很容易就能玩到一起。再加上哪吒文武双全,脾气又好,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服他,共同推举他做老大。


    小些的水渠全部干涸,大一些的却还有些泥未曾干透。淤泥里藏着还没死透的鱼、泥鳅和螺狮,孩子们或拿瓦罐或拿竹篓,成群结队地去掏泥鳅、摸螺狮。


    哪吒纯粹就是为了玩,别的孩子却是真靠这个贴补家里,一旦今天有了收获,明天就舍不得不来。


    于是,他们的足迹就越行越远,不知不觉就来到东海边。


    也就是在那里,他们碰上了敖丙,一条喜欢吃人的小青龙。


    对于喜欢吃人的妖魔来说,童男童女口感最好,也最是滋补。他们这群孩子跑到东海边,对敖丙来说,无异于外卖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


    哪吒天性里就带着嫉恶如仇,又自小被扶荔教导,对恶人与恶妖深恶痛绝。


    敖丙吃人,本就是踩在哪吒的雷区上蹦迪,被他制止后非但没有悔意,反而更加嚣张。


    哪吒能忍他?


    当即便召来乾坤圈和混天绫,把敖丙捆住之后,抛出金砖对着龙头一通乱砸,直接把龙头砸了个稀巴烂。


    头都烂了,肯定是活不成了。


    扶荔大声道:“杀得好!”


    因为封神有许多二创,敖丙的善恶也和申公豹一样,每个二创里各有特色。


    很显然,这个世界的敖丙,是属于恶的。


    “敖丙吃人在先,哪吒除害在后。我和东海龙王打过交道,那老龙还算讲理,不至于要逼死哪吒吧?”


    殷华又痛哭了起来。


    扶荔喟叹般吐了口气,笃定道:“是李靖。”


    伴随着殷华哀切的哭声,姜子牙接着说:“东海龙王来闹过,说是要带领四海龙王,水淹陈塘关。好在虹心公主及时赶到,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龙王的脸色变了几变,甩袖走了。”


    虹心还特意安抚了李家三口和陈塘关的百姓,说此事错在敖丙,东海不会再来找麻烦。


    但她走了之后,李靖却不依不饶,喝骂哪吒不安分,给家里招灾引祸。


    但百姓们是明事理的,那些孩子回家之后都跟父母说了,是恶龙敖丙要吃他们,哪吒劝阻不成才动手的。


    百姓们纷纷为哪吒说好话,李靖更加羞恼,要对哪吒家法伺候。


    哪吒已经忍了他许久,到这时是忍无可忍,赌气说要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再不做他李靖的儿子,日后便是闯了再大的祸,也连累不到他们李家。


    若在这个时候,李靖能收一收脾气,不求他服软,只求他闭嘴。有殷华和百姓们劝阻,哪吒心里的火总会熄灭。


    可李靖却偏要火上浇油,指着他大骂逆子,嘲讽他只会拿这种话来威胁生父。


    当时扶荔不在,太乙真人也不在,在场的没一个人是哪吒的对手,哪里能拦得住?


    直到哪吒一缕幽魂飞走,他们才能近身,给他收敛尸骨。


    殷华气得指着李靖的鼻子大骂,申公豹更是一改平日的谨小慎微,扑上去把李靖四肢都打断了。


    如果不是姜子牙拦着,申公豹能直接把他打死。


    “打得好!”扶荔咬牙切齿,又不满地质问姜子牙,“你拦着他干嘛?”


    姜子牙解释道:“李靖再怎么说,也是殷商之臣,商王亲自任命的,胡乱杀了是会遭反噬的。”


    他是怕为一个李靖,影响了申公豹日后的气运。


    第145章 杀李靖


    扶荔闻言,被怒火冲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些,吐了一口气说:“你拦得对,刚才是我气急了。”


    余光瞥见申公豹神色紧张了起来,扶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打的也好。像这种是非不辨、罔顾人伦的渣滓,就该见一回打一回!”


    申公豹松了口气,却还有些不放心:“师姐,我没给师门闯祸吧?”


    “当然没有。”扶荔理直气壮,“你虽然打他了,那不是他有错在先吗?再说了,你不也没把他打死吗?”


    申公豹对她一向信服,听了这话,心头的最后一丝忐忑立刻散去,用力点了点头:“师姐,我明白了。”


    ——以后再见了李靖,见一次打一次,只要不打死就行。


    一旁的姜子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那神情不像是明白了。


    但此时的重点是哪吒,再说受害者除了李靖不会有别人,那就全当自己啥也没看出来,又继续说起了给哪吒立庙的事。


    却原来,哪吒自裁之后,魂魄飘到了乾元山,他师傅太乙真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受人间香火重塑肉身。


    哪吒便找母亲托梦,把受香火重塑肉身的事说了。


    殷华本来就觉得自己儿子没有滥杀无辜,收敛了哪吒的尸骨之后,又从吊唁的百姓孩子们口中了解了详细精,更觉得自己儿子死得冤枉。


    她已经自责许久,怪自己法力太过低微,没能阻止哪吒自残;怪自己分明得到过扶荔的提醒,却依旧低估了李靖对哪吒的恶意。


    虎毒不食子呀!她怎么能相信,天下会有做父母的盼着亲生骨肉去死?


    得知还能为哪吒重塑肉身,殷华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第二天醒来,梦中之事历历在目,她就肯定了那是哪吒还给她托梦。


    当时李靖重伤在床,就算他没受伤,殷华没打算找他,只庆幸伤着的李靖不能再捣乱。她迅速派人请来了姜子牙和申公豹,把哪吒托梦之事说了,三人一起商议为哪吒立庙,好叫他早日受香火。


    殷华和申公豹一致认为,把庙立在陈塘关北面的翠屏山上最好。陈塘关的百姓本就同情哪吒,有人甚至暗中编了歌谣:二匹布,尚能缝。亲父子,不相容。


    哪吒又是为了救孩子们,才被不明事理的生父逼死的。得知有人为他立庙之后,一定会来敬献香火的。


    但姜子牙坚决反对:“此事万万不可!”


    申公豹不解:“这又是为何?难


    道你是怕陈塘关的百姓不够虔诚吗?”


    姜子牙道:“不,恰恰相反。百姓们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们能够分辨是非。如果在陈塘关立庙,香火一定十分鼎盛。但正因如此,才不能在陈塘关立庙。”


    顶着两人不解的目光,姜子牙解释道:“那李靖和夫人多年镇守陈塘关,此处虽不是两位的封邑,却也差不了多少。哪吒师叔是两位的儿子,若是把他的庙宇立在陈塘关,李靖和夫人都少不了担待一个‘索贿于黎庶’的罪名。”


    听到这里,殷华面色一变,彻底听明白了。


    她连连点头道:“对,不能在陈塘关。否则男君康复之后,一定会把庙宇砸掉的。”


    “虎毒不食子。何况他已经把哪吒逼死过一回了,何至于此呢?”申公豹觉得难以置信。


    殷华苦笑道:“道长,你太不了解他了。李靖此人热衷功名利禄,只要是威胁他仕途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除掉。”


    申公豹惊疑不定地看像姜子牙,姜子牙点了点头,对他说:“师叔,人心很复杂。有舍生取义的,有甘愿牺牲自己托举子女的,也不缺像李靖这样自私自利的。”


    殷华擦了擦眼泪,拍板道:“就听姜道长的,不能在陈塘关的地界给哪吒立庙。最好还要离得远一些,不给男君毁坏庙宇的借口。”


    姜子牙勘探了方位之后,把庙址选在了沧州西面的玉琼山。


    扶荔问:“香火如何?”


    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尴尬之色,姜子牙道:“除了闻讯而来的陈塘关百姓,香火寥寥。”


    扶荔沉默了片刻,吩咐道:“子牙,师弟,你们两个乔装变化一番,到沧州各地宣扬哪吒庙灵验无比。无论是求雨、求财还是求子,都有求必应。”


    申公豹迟疑道:“师姐,虚假宣传不好吧?”


    “谁说是虚假宣传了?”扶荔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三个,“不是还有咱们在吗,让他们有求必应不就是了。”


    姜子牙道:“无论如何,先把名气打出去。等香火旺盛了,哪吒的魂魄苏醒,就用不着咱们帮忙了。”


    申公豹表示学到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两人一起出了门,分头宣扬去了。


    =====


    扶荔拿出镜子发了几个信息,对殷华道:“夫人,我招了两个庙祝,一会儿就过来,劳烦你接待一番。我还有些私事,必须尽快处理。”


    殷华对她十分感激,哪敢耽误她的事?连忙表示有事尽管去忙,庙里有她看着,绝对不会出意外。


    虽说她平日里干的是文职,却也颇懂谋略拳脚。如果不是要给李靖面子,她大可军政一把抓。


    扶荔出了玉琼山,弯都没拐,直奔陈塘关,钻进了李家内宅。


    李靖被折断的四肢还没好全,正躺在床上休养,屋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他警觉尚在,连忙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看见扶荔时,心虚地闪躲了一下,继而便欣喜道:“戴真人,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哪吒那孽障闯了大祸了!”


    李靖的无耻,刷新了扶荔的认知。


    她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让李靖错觉自己就是个光着屁股的猴子,两坨红红的屁股蛋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中,有种别样的羞耻。


    扶荔道:“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你已经知……真人,你这是何意?”


    却是“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如其名,泓如秋水,闪动着森森寒光。


    扶荔:“你很聪明,不要装傻。”抬手把秋水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剑锋的寒凉,李靖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道:“真人莫不是对李某有什么误会?哪吒杀死东海龙太子,给人找上门来要水淹陈塘关,李某……啊——”


    扶荔一剑削掉了他的右臂,又把秋水剑架到了他左边,凉凉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靖连忙改口:“是李某话说得太重了些。但我也是为他好,他小小年纪……啊——”


    扶荔嗤笑着把剑放在他左腿根,似笑非笑道:“你猜,殷夫人是如何看清你对哪吒态度的?奉劝你一句,你那些小聪明,还是不要在我面前耍。”


    李靖疼得青筋暴起,脸上冷汗涔涔。他所有双臂都已断去,肩膀上洒出两道血色喷泉。


    在此之前,李靖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对哪吒极端纵容的戴真人,一出手竟如此狠辣。


    见他不说话,扶荔忽然笑了:“承认你妒忌他很难吗?你妒忌他生而不凡,妒忌他资质出众,妒忌他才一出生就有名师送上门来教导。”


    长久隐藏的心思被骤然戳破,李靖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就是妒忌他。凭什么?凭什么我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他都能唾手可得?”


    “你承认了就好。”扶荔点了点头,挥剑砍下,砍掉了他的左腿。


    “啊——”李靖凄厉地惨叫,“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乃殷商重臣,身怀天菉,你是修行中人,杀我是要折损气运的。”


    扶荔冷笑:“我姓戴,道号扶荔。你是人王之臣,而我就是人王。我杀你有何不可?”


    她又话锋一转,嗤笑道:“天地大劫将起,圣人选中了我做开劫之人。原本我还在苦恼,这场劫数由谁开始,你就送上门来了。天意都叫我杀你,我辈修行中人,又岂能逆天而行?”


    李靖的面容更加扭曲,扶荔用力砍下了他最后一条腿,冰凉的剑尖搁在了他的心脏处。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心胸狭隘,是我畜生,是我妒忌自己的儿子!”李靖忽然涕泪横流,仿佛在发自内心的忏悔。


    扶荔却一语道破:“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说完,就结束了这场折磨,送了他最后一程。


    等她再返回玉琼山时,从蓬莱叫的两个庙祝已经到了,一个是名为“陶然”的竹妖,一个是名为“胡九”的狐妖。


    这两位打架都不行,却都是占卜的好手。陶


    然精通《紫微斗数》,胡九深研《伏羲卦象》。做庙柱对他们来说,就是专业对口。


    双方见过礼后,扶荔把殷华请到了后殿,开门见山道:“我杀了他。”


    殷华立刻就明白,这个“他”指得是李靖。


    到底夫妻多年,哪怕已看清了李靖的为人,骤然得知他的死讯,殷华还是不免恍惚了一阵,愣愣地点头:“杀得好!”


    就是她得回去一趟了,一来给李靖办葬礼,二来彻底接管陈塘关。


    这种重要关卡,比起李靖这个女婿,商王必定更乐意让身为宗女的殷华来接管。


    “玉琼山这边,就拜托真人了。”


    “夫人且去,哪吒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比夫人更加上心。”


    =====


    姜子牙和申公豹的宣传很有效,没过两天,就有男女老少七八个人前来上香。有祈求平安的,有祈求祛病消灾的,有为干旱的田地求雨的,还有一个求子的。


    庙宇里的几个人,彻底忙碌了起来。


    第146章 再见哪吒


    扶荔之所以要杀李靖,为哪吒报仇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避免剧情自我修正,哪吒的庙宇再被他毁坏。


    解除了这个后患,扶荔这脑子才彻底冷静下来,把姜子牙和殷华说的那些话仔细复盘,脸色渐渐不大好。


    她交代好两个庙祝配合姜子牙三人,直接去了乾元山,找上了在这件事情里隐身的太乙真人。


    水火童子将她带到了莲池边,太乙真人正盘腿坐在岸上,摆弄着面前堆放的莲藕、莲叶与荷花。


    看到这些,扶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直接走到太乙真人面前,问道:“人间香火真的能助哪吒重塑肉身?”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太乙真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摆弄莲藕,“香火之力没那么神奇,但死去的魂魄受足了三千香火之力,便能在天道那里求得一线生机,脱离轮回之力的束缚。”


    扶荔又问:“哪吒的魂魄在哪里?”


    庙里那尊泥塑虽捏得万分形似,但死物就是死物,没有神魂附着,自然显不出半分神采。


    太乙真人头也不抬地说:“在地府。他死得冤枉,又极为痛苦,怨气深重,不能投胎。我便将他送到了地藏菩萨那里,沐浴佛法,消除怨气。”


    等哪吒怨气除尽,殷华那里也凑够了三千香火,他便可以用金池仙藕为哪吒重塑肉身,还可助哪吒修成“三头八臂”的神通,可谓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你是这样想的?”扶荔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哪吒本不必遭受这些苦楚。但凡你带他一起参加青峰山和金庭山的拜师宴,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顾忌师长,自己把哪吒带走。


    太乙真人终于将莲藕、莲叶与荷花摆成了人的形状,又吹了一口仙气,原地就出现了一具缺了魂魄的肉身。


    那是灵珠子的模样,面如傅粉,唇若涂朱。


    没人比扶荔更清楚,当那双眼睛睁开时,总是带着锋锐之气,全靠眉间一点朱砂中和。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张脸,扶荔不禁有些恍惚。


    太乙真人抬手招呼她:“快过来看看,还有哪里不对,趁现在还能改,我再改改。”


    扶荔神色一滞,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她更觉得太乙真人不可理喻。


    “哪吒找殷夫人托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听姜子牙说的时候,她觉得有点怪怪的。以哪吒的性情,悲愤自绝才多久呀,怎么可能就跑去找母亲立庙求香火,要重塑肉身复生?


    他一定对李靖怨恨极了,说不定还会迁怒殷华。就算哪吒明事理,不迁怒自己的母亲,短时间之内也绝对难以面对。


    太乙真人道:“是我,我变化做哪吒的样子入了殷夫人的梦。”


    他对扶荔说:“我知道你在怨我什么,可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扶荔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倒要听听他还要怎么狡辩。


    太乙真人道:“你只知道我阐教十二金仙犯了红尘杀劫,收徒就是为了替自家渡劫,却不知十二金仙里,也不是每一个都犯杀劫的。”


    扶荔神色微动,目露狐疑。


    她不是傻子,听得出太乙真人的言外之意。


    太乙真人道:“我虽然看不上天帝,总是私自给附近的百姓降雨消灾,的确是犯了些天条,却因痴迷炼器,很少下山,没什么机会犯下杀劫。我们乾元山一门三人,真正犯了杀劫的,唯有灵珠子。”


    三教与娲皇宫的联合是相互的,怎么可能只让一方付出?灵珠子入玄门,表明女娲对三教的支持。与此同时,三教中也要选出一个身无杀孽的,与他同担因果。


    而太乙真人,就是被双方共同选定的那个。


    “灵珠子?”扶荔虽已有预料,真正从太乙真人口中听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灵珠自杀性虽重,却正直善良,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那是你认识的灵珠子。你才认识他几年?不认识你时,他又活了多少年了?”


    太乙真人句句反问,让她哑口无言,只能呐呐道:“可他本性不坏。”


    “可是孩子,本性不坏并不能抹杀所有的过错呀。”太乙真人语重心长道,“你也是治理过天下的,蜀国律法宽严相济,据说便是由你牵头制定的。若是有人在不懂事的时候杀了许多人,能用一句‘本性不坏’,便免去所他有罪责吗?”


    扶荔低下头去,半晌才道:“论迹不论心。”


    “是呀,论迹不论心。”太乙真人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许久,扶荔问道:“我能去见见哪吒吗?”


    “去吧。”太乙真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哪吒最看重的就是你,说不定见了你,他心里好受了,就没那么重的怨气了。”


    =====


    阴司路远,鬼气森然。


    扶荔拿着陆压给的玉牌,顺利过了鬼门关,向守门的鬼差打探出了地藏王菩萨的居处。


    那是一处庙宇,青砖黄瓦,兽脊飞檐,本该庄重肃穆,却因天上血月的红光,映照出几分森森鬼气。


    门口有两块兽石,红衣戟士分列两侧。扶荔上前打了个问讯,自报家门之后,请戟士代为通传。


    守门的戟士远远便看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知晓那是人王的气运。随着扶荔靠近,那股粗壮的紫气也跟着靠近。


    如此浓郁的气运,他们仅在寥寥数位上古圣王身上看见过,哪敢怠慢?礼貌地请她稍等片刻,立刻跑进去替她通报。


    片刻之后,一个光头侍者跟着戟士走了出来,双手合十打了个问询:“世尊地藏。人王请随小僧来,世尊已在方丈等候。”


    扶荔还礼之后跟了进去,穿过两重殿宇,才到了地藏菩萨所在之地。


    那侍者指了指东侧的方丈,说:“世尊就在那里,人王自便即可。”说完又行了个礼,就默默转身去了。


    地藏菩萨在那里,哪吒是否也在?


    扶荔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尖的颤抖走了过去。方丈的门无声而开,一股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平和温厚的诵经声。


    只凭这股怨气,扶荔哪怕不用眼睛去看,也能知道哪吒就在这里,地藏菩萨一直在念经安抚他。


    她怕出什么意外,不敢贸然打扰,就扶着门站在门口,静等里面的人先做出反应。


    怨气忽然更重了,扶荔还觉得,那些怨气仿佛是有意识一般,源源不断朝她涌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哪吒身后,盘膝而坐,念起了道家的《清心咒》。


    佛道两家的经纹交织,化作一个又一个金色的符文飞到半空,又纠缠着从上而下,把哪吒裹得密不透风。


    哪吒的魂魄紧紧闭着双眼,始终死寂一片,连睫毛都


    不曾颤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扶荔猛然睁开眼睛,听见地藏菩萨说:“小友,今日的超度已经够了。”


    扶荔起身走到哪吒面前,见他仍旧闭目端坐,脸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双足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裂痕,又有金色符文叠加其上,显得诡异而恐怖。


    “他一直这样吗?”扶荔有些颤抖地问。


    地藏菩萨看了哪吒一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每日超度过后,都是他最为清醒的时候。至于为何闭目不言,贫僧也不知。”


    其实他哪里是不知?只是不好说破而已。


    扶荔一直看着哪吒,敏锐地捕捉到地藏说话时,他卷翘如蝴蝶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菩萨,让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吧。”扶荔请求。


    地藏菩萨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并顺手合上了方丈的门。


    扶荔看着哪吒,沉默许久。此时有千言万语在她心中交织,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过了半晌,哪吒忽然睁开眼,一双瞳仁仿若黑洞,没有一丝光能从中逃逸出来。


    “姐姐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他愤然质问,神情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偏激。


    “怎会?”扶荔柔声道,“我是有太多话要和你说,正因为太多了,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带着薄茧的白皙手掌温和地放在他的头顶,柔声道:“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你受了很多委屈。”


    这一句话如同扒开了水闸,哪吒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的泪水决堤而出,化成大颗大颗的水珠从眼眶滑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扶荔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将他抱在怀里,痛哭失声。


    直到现在,她仍再后悔:如果当时不要考虑那么多,就把哪吒一起带走又能如何?什么命数,什么杀劫,她就替他扛了又如何?大不了就如计蒙一般,千方百计赚功德就是了。


    两人抱头痛哭,一个发泄自己的委屈,一个发泄自己的后悔,哭了许久方才止住。


    见哪吒低着头不敢看她,扶荔笑道:“哭都已经哭完了,这会害羞怕不是已经晚了。”


    哪吒却抬头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呐呐道:“姐姐,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扶荔摩挲着他的头,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之力,“见义勇为的是你,受了委屈的是你,赔上性命的还是你。我只会夸赞你,怜惜你,想方设法救你,为什么要怪你?”


    第147章 死了也得学


    哪吒声音哽咽:“你不怪我行事冲动,不怪我气性太大?”


    扶荔一怔,语气严肃地问:“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是谁在你耳边乱嚼?”


    哪吒便不说话了。


    扶荔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头的颤抖循循善诱:“哪吒,不管这话是谁说的,你直接当做耳旁风就好。无论是你杀了敖丙,还是愤而自裁,错都不在你。


    那敖丙生性凶恶,并不是你让他去做恶的,也并不是你让他吃人的。你杀一个敖丙,就是救了许许多多的可怜人。


    至于愤而自杀,是那李靖毫无人伦,丝毫不顾惜父子之情,更是被妒忌蒙蔽心智,不能用公正之心看待自己的儿子。你反抗他,更是没有错。”


    莫说此时封建王朝的礼仪典范《周礼》尚未出世,就算是《周礼》出来了,世人也依旧认可父慈才有子孝。


    大义灭亲这个成语,就诞生在春秋时期。


    而它,是个褒义词。


    哪吒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我就知道,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误解我,姐姐也会明白我的。”


    扶荔替他擦了擦眼泪,笑道:“首先,我肯定会理解你,支持你。其次,哪有那么多人误解你?你是不知道,你母亲还有陈塘关的百姓,他们都很同情你,把你当做英雄。李靖才是那个是非不分的人。”


    听见“李靖”二字,哪吒下意识沉下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扶荔道:“那个李靖,我已经帮你杀了。”


    哪吒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怎么会便宜他?”扶荔语气冰冷,“他是开劫死去的第一人,必然要上封神榜,我已经把他填到了瘟部。”


    李靖的老师是西昆仑的度厄真人,本体为通明兽,为西王母看守山门,与扶荔就算是旧相识。


    以度厄真人的为人,断然看不上李靖做的事。在处置李靖之前,扶荔已经和度厄真人用手机通过气了,全了对方的面子。


    日后,李靖就没有师门依靠了。


    这些扶荔都没有告诉哪吒,哪吒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消解怨气,再用莲藕做化身,早日涅槃归来。


    哪吒冷笑:“日后相见,必有厚报!”


    下一刻,他脸上又露出了可怜之色,哀切道:“姐姐,这些日子我好害怕呀,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好。”扶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哪吒欢喜道:“我就知道,三界六道,只有姐姐对我最好。”


    “知道我对你好就行。”扶荔笑道,“你就快点消解怨气,别让我担心。”


    哪吒笑容一滞,默默垂下头去。片刻后,就有轻微的水珠溅落声响起,哪吒垂在膝头的手背上一片水渍。


    扶荔心头一慌:“这又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哪吒默默垂泪许久,才抽抽搭搭地问:“姐姐是不是早就不想看见我了?”


    “怎么会呢?”扶荔觉得自己很冤枉。


    哪吒红着眼睛控诉:“我是因为怨气深重才不能投胎,一旦怨气完全消解,就要重入轮回。姐姐是不是就在等那个时候,等我重新投胎不记得你了,你好永远摆脱我这个麻烦。”


    这控诉哀哀切切的,一点力道都没有,倒是把自己越说越委屈,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再次泛滥。


    扶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恶狠狠道:“瞎想什么呢?我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怨气消散,就能为你重塑肉身。”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扶荔冷笑道,“我教了你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你。若你就这么死了,岂不全打了水漂?”


    这回哪吒信了。


    在他的印象里,扶荔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见他听了这话,就从不信变成了深以为然,扶荔气恼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什么意思?我平时苛待你了?”


    哪吒乖乖让她捏,勉力摇头道:“木有,木有,姐姐坠我最好惹。”


    扶荔嗤的一笑,松开手边说:“看你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把《玄鸟》篇背给我听听。”


    “啊?”哪吒哀嚎,“才见面就考呀?”


    扶荔冷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天不学自己知道,两天不学行家知道。若是三天不学,家里扫地的仆役都知道了。你自己算算,已经多久没认真读书了?”


    哪吒:“……我都死了,还逃不掉读书呀?”


    “你只是暂时死了,很快就会复活。”扶荔给了他个脑瓜蹦,“少废话,快点背。”


    哪吒不情不愿,却又不敢不背,只得忍着委屈背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背完之后,扶荔又道:“好,一字不差。快,做释意。”


    这套流程哪吒早已无比熟悉,释意之后就是赏析,赏析之后还有个人感悟,感悟之后还得命题仿写。


    很多东西他根本理解不了,但在扶荔这种填鸭教育下,知识塞满了他的脑子,让他根本没机会想七想八。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半个月,哪吒先受不了了,某天主动问道:“姐姐,你一直在这里陪我,人间事有人处理吗?”


    扶荔正要逗他,地藏菩萨看不下去了:“阿弥陀佛。小友乃阳间人,不宜在地府久待。”


    主人家都发话了,扶荔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天就告辞了。


    她这一走,不但哪吒本人,地藏菩萨也大大松了口气。


    ——这半个月以来,哪吒每天除了听超度经文,就是被她压着花样读书,积累的怨气比枉死还重。


    地藏菩萨是真怕,再让她待下去,莫说超度哪吒了,只怕哪吒都要被怨气给撑爆了。


    哪吒装模作样地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心有余悸道:“从前怎么不知道,读书也能这么可怕!”


    如果扶荔没走,一定会冷笑着告诉他:“同样是读书,以前给你的强度是小学的,这半个月上的强度是高三的。能一样吗?高三生的怨气,可是公认的比鬼都重!”


    接下来,地藏菩萨就见证了奇迹。


    也许是这半个月的阴影太大,扶荔走了之后,哪吒也不敢放弃读书,害怕下次再见时,扶荔还要给他上强度。


    只不过,没了扶荔给的压力,哪吒读书的强度,是按照以前在家时来的。


    经过半个月的高压教育,以前的读


    书强度真的好幸福啊!哪吒身上的怨气迅速消弭,甚至不用地藏菩萨再诵经,他自己拿着佛经看,竟然只用了十多日,就把全身的怨气都消除干净了。


    怨气没了,身上那些因怨气而产生的青黑裂痕也都消失不见。裂痕不见了,压制裂痕的金色符文自然也都不需要了。


    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哪吒,地藏菩萨百思不得其解。


    他从后土化轮回时便入地府,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自认没人比他更懂超度怨魂。


    可扶荔的一通操作,一通在他看来很迷的操作,竟然出奇制胜。


    他低头思索许久,对哪吒道:“如今还没人招你的魂魄还阳,八成是功德还没积累够。趁这个空子,你可愿帮贫僧一个忙?”


    哪吒笑道:“当然愿意了,我正愁怎么报答菩萨的恩情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哪吒便被带到了一间广厦里。里面摆了八张书桌,最前面砌了个临时的讲台,讲台上放着一摞新书。


    哪吒随手翻了翻,都是蜀中出版的纸质书,在凡间都珍贵无比,更何况是地府?


    看着广厦内的配置,再想想地藏菩萨昨天说话时的场景,哪吒了悟:这是要我来做老师呀!


    这念头才落下,地藏菩萨就带着八个被铁链锁着的恶鬼,从前门走了进来。


    八个恶鬼四男四女,身上的青黑裂痕比之哪吒刚入地府时,只多不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阿弥陀佛。”地藏菩萨对哪吒打了个问讯。


    哪吒连忙打个稽首还礼:“福生无量天尊。”


    地藏菩萨便命那八个恶鬼上前,给哪吒行礼。


    八个恶鬼幽幽看向哪吒,见这所谓的老师,竟然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不禁露出了愕然之色。原本要捣乱的心思,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能被地藏王菩萨超度的恶鬼,都是生前蒙冤受罪导致的怨气深重不能投胎。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十八层地狱才是他们的归处。


    他们生前不是恶人,死后纵然魂魄被怨气侵蚀变成了恶鬼,也不屑做那些欺凌弱小的事。


    于是,出乎地藏菩萨预料,课上得很顺利。哪吒到底是上过学,受过正当教育的,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并没有在一开始就上强度。


    这让暗中观察以备万一的地藏菩萨欣慰之余,也难得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但出于谨慎,他并没有立刻就放松对恶鬼的监管,而是一连在暗中观察了十日,眼看着哪吒潜移默化地上强度,让那些恶鬼逐渐开始怀疑鬼生。


    到了第十一日时,终于有一个受不了了,崩溃道:“我都已经变成死鬼了,我们每天还要读这么多书,做这么多功课?还有没有天理了!”


    哪吒绷着小脸:“赏析做完了吗?仿写做完了吗?旧课复习了吗?新课预习了吗?”


    “啊——”又有一个鬼崩溃了,“这首诗的原作者早就去投胎了,我怎么知道他写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148章 纣王提诗


    再说扶荔从地藏菩萨那里离开后,便去见了陆压,又在陆压的引荐下拜访了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


    曾经的巫妖二族打得你死我活,一同陨灭之后又同在地府任职,关系反而好了很多。


    大概是劫数过去了,脑子清醒了,又都没了称霸洪荒的希望。欲望断绝,心态自然就平和了。


    陆压和十大阴帅是妖族代表,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是巫族代表,扶荔独自代表了人族和玄门三教。三方会谈,商议联通地府与洪荒的网络。


    “手机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峨眉山有专门的研发团队,只要给他们时间,很快就能研究出适应地府灵气的新产品。”


    在座的诸位不是每一个都去过洪荒,但三界生灵死后都要入地府,对洪荒兴起的新鲜事物,他们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有所耳闻。


    像陆压和第五殿阎王,他们俩对新鲜事物接收最为良好,去洪荒办差时还顺便买了一台手机,尝试过手机的妙用。


    只可惜,进入地府之后,信号虽然没有中断,手机却突然黑屏,无论怎么捣鼓都不能用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手机坏了,想着下次再出去时,就到专门设置的网点去维修。


    哪曾想,才一离开地府,黑屏许久的手机就自动启动。尝试着操作了一番,一点事都没有,依旧丝滑无比。


    于是他们就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手机上,而是出在地府。


    至于是否因为地府灵气与洪荒不同,其实他们也不确定。陆压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们商议过后,觉得这个猜测最靠谱。


    如今三方正式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陆压和五殿阎罗王也就不再隐瞒,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抖落了出来。


    扶荔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具体的原因,自然有专业的人去做,地府只需要提供场地即可。等研究出了结果,峨眉山会在地府设置三个售卖与维修一体的网点。如果地府需要我们帮忙解决就业问题,我们也可以酌情考虑。”


    酆都大帝和陆压对视了一眼,想到枉死城里那些不能投胎,又无所事事的鬼,觉得这位扶荔元君真是太贴心了。


    陆压道:“如果贵方能帮忙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地府愿意提供免费的场地。”


    “好,爽快!”扶荔道,“我这就回去把技术人员带过来,下次再来时,会把合同一并带来,一式四份,除了咱们三方各持一份,最后一份放在地藏菩萨那里,请他做保。”


    她是拿着陆压的令牌来的地府,入境之后自然就有人报给了陆压。她又没费心思掩盖行踪,地府高层自然知晓她入境之后先去拜访了地藏菩萨。


    因而,此时听她说要请地藏菩萨做保,也没人觉得意外,并一致赞同。


    地藏菩萨的品性,在整个地府都有口皆碑。哪怕陆压因九个哥哥的事对西方教恨之入骨,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否认地藏菩萨品德高尚。


    目的达成,扶荔知道他们内部肯定还要协商,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不再多作打扰。


    陆压起身道:“我送元君出去吧。”


    扶荔笑道:“也好。”


    两人出了酆都凤楼,陆压主动问道:“前些日子地藏菩萨那里来了个年岁极小的恶鬼,据说那孩子与元君有旧?”


    能说出这种话,必定是专门调查过的。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大秘密,扶荔点了点头:“不错,那是我同门师叔的弟子,他年幼时,我代师叔教过他几年书。”


    陆压笑道:“元君当真有师姐风范。”


    “我也不是谁都乐意教的。”扶荔笑道,“主要是太乙师叔待我极为亲厚,哪吒本身品行俱佳。若是换个不好的,我才不乐意带呢。”


    陆压笑道:“元君坦率。”


    扶荔道:“我在道兄面前坦率,是认为道兄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就算抛开身份不谈,扶荔冷眼看着,陆压性情也算正直。看来就算妖族覆灭了,女娲娘娘和英招(牛头)、呲铁(马面)二位妖圣,也尽量给了他好的教育。


    陆压有些惊喜:“元君当真如此认为?”


    “那是自然,我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不会看错你的。”


    她自觉只是说了句寻常的话,陆压的表现却格外激动,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见她面露诧异,陆压耐住心情解释道:“元君有所不知,我少年时做过一件大错事,付出代价的却是别人。


    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虽没说过一句怪罪的话,但我知道,他们其实一直记着那件事。之所以不怪罪,只因我是妖族王室仅剩的骨血。”


    “是吗?你想多了吧?”


    扶荔回想牛头马面和十大阴帅的态度,特别是对陆压的态度。他们的态度的确矛盾,却绝无恶意。


    那是一种长辈的慈爱与下属的恭敬混合起来的态度,几乎每一个托孤重臣对被托付的幼主,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矛盾。


    只不过,随着幼主长成,有些权臣这种感情会逐渐退化,因放不下手中权柄,转化为对少年君王的忌惮;有些则依然如初,却又避免不了少年帝王的猜忌。


    做权臣的,特别是做托孤重臣的,很少会有好下场,就是因为这个。


    陆压摇了摇头,难过地说:“我感觉得到,不会错的。”


    扶荔心道:可我怎么感觉,你的感觉不靠谱呢?


    她是认可陆压这个朋友的,也不希望在和地府合作的关键时刻,他们内部出问题。


    因此,她端正了神色,诚恳地建议道:“语言的沟通,比随着感觉揣测准确十倍。我觉得你对他们有误解,最好还是私底下沟通一番。


    他们也算是从小把你养大,对你的感情绝对比你想象中的深厚。不管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直接问他们。”


    陆压叹道:“我对他们


    的感情又何尝不深厚?正因为感情太过深厚,我才不敢问。我害怕一旦问出来,就会伤了他们的心。”


    扶荔无语道:“你还是别感觉了,也别害怕了。听我的,你什么都不问,才会伤了他们的心。”


    见他脸上终于有了犹疑之色,扶荔趁热打铁:“我师门中那么多长辈,上到三位圣人,下到各位师叔,就没一个不喜欢我的。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懂和长辈相处。”


    “那……我就问问?”


    “问,当然得问。”扶荔给他出谋划策,“你那些长辈哪个最没架子,哪个和你处得最好,没人比你更清楚。就挑那个问。”


    只要问了一个,他自己就会和剩下的沟通,等于是把所有人都问了。


    陆压迟疑的神色坚定了起来:“好,我回去就找机会问问。”


    ——逃避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哪怕这个结果是坏的,也比一直不上不下要强。


    他深深看了扶荔一眼,暗道:不愧是做过人王的,性情如此果敢,见事如此明晰。


    他一直把人送到了鬼门关,再往前一步就要出地府了,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元君,我无差事在身,不好擅离地府,就送到这里吧。”


    扶荔道:“道友请回,我这便去了。”


    两人相互拜别,扶荔转身踏出了鬼门关,陆压却还站在原地,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虽然他已下定了决心要问,可究竟怎么问,要问谁,却得好好琢磨琢磨。


    性情刚烈的不行,脾气暴躁的也不行,说话惯会拐弯抹角的更不行——要问就问个明白,他不想再多一个猜的过程了。


    思索再三,一一排除,他最终把目标定在了脾性最温和、心性最宽厚的鱼鳃将军身上。


    鱼鳃将军本体是一条鲨鱼,曾为妖庭大妖,后来追随十太子入了地府,化身为十大妖帅之一的鱼鳃将军。


    =====


    扶荔离开地府之后,正要飞往峨眉,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那是闻仲发过来的,他告诉扶荔,前日纣王在宰相商容的再三提醒下,往女娲庙降香,却忽然被人下了降头一般,在庙内粉壁上提诗亵渎圣人。


    满朝文武都大惊失色,祈求纣王将淫诗擦去,纣王却振振有词,口口声声说这诗只是表达对女娲娘娘的崇敬之情。


    眼见劝不动他,只好放他回宫,宰相商容和亚相比干主动留了下来,找庙祝要了水,亲手把那淫诗擦掉了。


    当时闻仲并不在朝歌,而是领兵征伐鬼方,这个消息是他弟子黄飞虎传给他的。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便又发给了扶荔。


    这条消息是在九日前发过来的,当时扶荔身在地府,手机通讯中断,接收延迟了。


    七日前又发了一条,说是商容和比干离去之后,原本被擦掉的淫诗又显现在了墙壁上。


    却是黄飞虎留了个心眼,护送帝辛回宫之后,又折返回来看了一眼。


    见那诗尚在,黄飞虎大惊失色,急忙又打水擦去了。


    他还不放心,一直在女娲庙里守着,直到天色黑透,庙祝催促他不可久留,这才离去。


    但第二天再去看时,那诗人就好好在墙上,没有半点擦拭过的痕迹。


    第149章 女娲暴揍准提


    扶荔虽然没见过现场,但只听闻仲的转述,就能想象出场景的诡异。


    她想了想,发消息问了问通天教主,知不知道女娲娘娘的行程。


    那边回复的很快,甚至不是信息,而是直接打了视频。扶荔打开之后,镜面上出现的也不是通天的脸,而是一副堪称惨烈的战斗情景。


    四打二,占上风的是那四个。


    那四个人里,扶荔只见过女娲娘娘,另外三个男的她没见过,却也从他们头顶那浓郁的帝王紫气猜出了身份——人族三皇: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


    挨打的那两个服制奇异,既不是中原的先秦风,也不是蜀中的唐宋风,而是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


    再看其中一个法宝是一棵挂满了各色珠宝的树,另一个头上顶着一朵白色的十二品莲花,扶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挨打的那两个,就是西方二圣。


    看来,准提道人趁帝辛进香时在女娲宫做手脚的事,已经被女娲发现了。


    能在上古洪荒中闯出来的,无论男女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女娲二话不说,就通知了自己的兄长,伏羲又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四人一起打上了灵山。


    隔着网络看了一阵之后,通天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样?好徒孙,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扶荔:“没了。”


    ——这个回答,可比任何语言描述都硬核。


    通天道:“行了,不跟你说了。准提和接引就要被打死了,我们兄弟也该出面劝架了。”


    说完他就挂了,徒留扶荔目瞪口呆。


    等她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去峨眉,只通知罗宣召集好人手、做好准备。


    封神之劫已然开启,她得先回一趟蓬莱,确认一下有多少人愿意随她入驻天庭。


    这个量劫之内,正神之位是不要想了。但可以先做辅神,一样有编制,日后还能优先转正。


    她回去的时候,华镜元君正在宴请瀛洲岛诸仙。扶荔去打了个招呼,敬了几杯酒,才脱身出来去寻计蒙、紫芸和滕顺。


    本来这种事情,用虹心最为稳妥。


    但因哪吒杀了敖丙,暴露了东海潜在的危机,虹心回去处理家事了。敖摩昂居安思危,也回去排查西海,生怕西海也出了敖丙那样的败类。


    “辅神?”计蒙皱眉,“追随主君到蓬莱的,个个都是人才,岂能让他们屈居人下?”


    紫芸却道:“隐忍一时,有何不可?师姐不是说了吗,一个量劫而已。天地量劫已经发生了三次,马上就要开启第四次。


    而且每两次劫数之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对咱们修行之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滕顺则是问扶荔:“敢问主君,要我等做辅神,正神又是谁?”


    扶荔道:“这一量劫的正神,天道已划出了范围,要在玄门三教中择选。那些人你们也知道,除了少数截教弟子,都没做过官,哪来知道事情该怎么办?


    咱们蓬莱仙人主动去做辅神,替他们处理公务。我们得编制,他们得清闲,岂非两全其美?”


    计蒙闻言,挑了挑眉:“是两全其美,原是我想岔了。”


    扶荔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明白:辅神又如何?辅神做好了,架空正神轻而易举。


    她建立的蜀国,直接摒弃了先秦时期的世卿世禄制度,甚至秦汉魏晋时期的三公九卿制也都弃之不用,直接采用了从唐朝之后就一直延用的三省六部制。


    制度的先进,带来的后果并不一定都是好的。


    办事效率是大大增加了,再有科举制的辅助,也避免了底层的上升空间被堵死,避免了统治阶层的僵化。这些都是好处。


    可坏处就是每过几年,就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但朝堂内外的职位却是有限的。若想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就得不停地卷,卷能力、卷心机、卷为人处事。


    可以说,论办事能力,论管理能力,论朝堂争斗的虎狼性,还处于世卿世禄初期的中原王朝,远远不是蜀中朝堂的对手。


    至于那些从没做过官的三教弟子,就更不能和蜀中朝堂出身的蓬莱仙人比了。


    扶荔明着说是让他们去做辅神,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把出身三教的正神架空,等下个量劫直接取而代之。


    这话不但计蒙听明白了,紫芸和滕顺也都听明白了。


    紫芸担忧道:“师姐,三位圣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扶荔笑道:“不必担忧,圣人已经明示了。如若不然,我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元始天尊可是明说了,有扶荔在,可再保三教兴盛一个量劫。


    说一个量劫,就是一个量劫。等一个量劫过后,自然就任她自由发挥了。


    紫芸没意见了,滕顺却道:“臣曾听人说过,封神劫后,佛门当兴。”


    佛门就是西方教,天道已经明示了西方教要随着封神之劫兴盛,难道他们蓬莱要逆天而行吗?


    扶荔却道:“天道只说佛门当兴,又没说玄门当衰。双方一起兴盛,日月同辉,又有什么不好?”


    滕顺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主君说得有理,双方一起兴盛,还能互通有无,相互扶持。”


    至于被玄门压制了这么多年的西方教乐不乐意,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事情敲定之后,扶荔就把罗宣做的那个招聘软件发给了计蒙,叫计蒙组织他们蓬莱的技术人员研究一下,做出个类似的来。有意做辅神的,就去那个软件上报名。


    计蒙道:“主君安心。峨眉的技术固然高超,咱们蓬莱也不是吃素的。”


    =====


    离开蓬莱之后,扶荔就去峨眉山叫上罗宣的团队,禀明赵公明之后,就一起去了地府。


    地府那边除了要技术合作,还要求他们帮着解决就业问题,那肯定是要建厂房的。


    因此,她离开之后,陆压就派牛头将军专门和第二殿的楚江王合作,在枉死城附近,划出了一大片土地。


    只等扶荔带着合同和技术人员到来,敲定厂房该怎么建。他们地府这边,已经开始截留在人间做建筑的技术官僚和熟手工匠了。


    “你们看一下这个合同,哪里不合适的可以现场改。”扶荔把草拟好的合同分给陆压和酆都大帝,指了指一个随身带着打印机的同门说。


    两人接过来,先是对视了一眼,就低头一条一条看过去。见上面写的和他们上次商量好的一样,陆压便道:“我觉得没有问题,就按这个来吧。”


    等酆都大帝也点了头,扶荔便让人一式四份打印了出来,自己先签了名,又盖上了“蓬莱岛主”的印鉴,又让他们两位分别签字盖章。


    地藏菩萨就坐在一旁,亲眼见证他们签合同,又把做担保人的那一份收了起来。


    签完了技术合作的合同,三方又把建厂和提供就业岗位的条款磋商了一番,也是现场打印现场签字。


    等弄完了之后,酆都大帝就问起了打印机:“你们这个机器,在地府也能用?”


    十殿阎王和十大阴帅都已经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打印机左看右看,只是不知道价值,怕碰坏了赔不起,没人敢上手摸。


    罗宣笑道:“这打印机需要的能源不是灵气,而是电。这条线连接的是一个蓄电池,充满电之后,在理想状态下,能供应打印机使用三个月。”


    电能是蓬莱岛上新研发出来的能源,利用海岛上海风、潮汐和光照充足的便利,分别开发了风力发电、水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


    秦广王失望道:“才三个月呀。”


    原本感兴趣的地府众人,立刻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电能之所以没被推广到峨眉山,就是因为和灵力比起来,使用极不方便,性价比也不高。这次来地府,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采用电做能源。


    但在研究出地府灵气与洪荒灵气的转换技术之前,罗宣的团队得一直使用电能。


    地藏菩萨见这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便起身告辞。扶荔道:“我跟菩萨一起去吧,看看哪吒。”


    菩萨笑道:“那再好不过。”


    他想到哪吒的填鸭式教育对祛除恶鬼怨气的效果,心里希望扶荔到了之后不要急着走,和哪吒一起做老师,多帮助一些钻进牛角尖里的恶鬼。


    其实那些恶鬼未必不知道,怨气缠身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惩罚。伤害他们的人已经下了地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他们却只有消除了怨气,才能被六道轮回接纳,重新转世做人。


    可知道一个道理容易,做到却太难了。


    因为生前的经历,他们总是克制不住地怨天尤人,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恨不得世人都和自己有一样的遭遇。


    但高三强度的学习和密集的考试,让他们忽然就觉得,从前受的那些罪,也不是那么走不出来。


    只要能摆脱这种可怕的学习强度,重新做人也挺好的。


    这些扶荔都不知道,她只是担心哪吒,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陆压也跟着站了起来:“元君,我和你一起去吧,上次说的事,我还想和元君再商议一番。”


    三人一个追着一个走了,十大阴帅面面相觑。


    牛头将军沉吟道:“他说的上次的事,是不是私底下询问鱼鳃将军的那回事?”


    马面将军点头:“应该是的。”


    黑无常道:“那件事不是已经说开了吗?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黄蜂将军忽然笑了:“孩子长大了,心思就更多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少管为妙。”


    这句话仿佛戳破了什么,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转轮王皱眉沉吟了片刻,想到这些年双方的交情,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位元君做蜀王时就已经结了道侣,后来去了蓬莱,两人还重办了一次婚礼,可见感情深厚。”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阎罗王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转轮王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并非有意破坏气氛。


    再者说,转轮王提出的是关键问题,如果明知道却不点出来,将来吃苦的还是陆压。


    过了半晌,白无常才开口:“这事太子应该知道,他也是常去人间的,蜀中比中原更繁华,他去得也不少,哪能不知道蜀王的事?”


    牛头眉心拧成了疙瘩:“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他是知难而上?那可是灵珠子,巫妖二族谁不知道那就是个杀星?惹他干嘛?”


    人家只是修身养性了,不是实力不在了。


    黄蜂将军嗤笑道:“人族魂魄接触多了,你们还真学会凡人贵族那一套,准备让咱们太子按部就班地成婚?


    咱们妖族哪有那么多破规矩?合则聚不合则散,只要那扶荔元君自己乐意,灵珠子又能如


    何?”


    众人都被她说得一愣,回头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于是,空气重新快活了起来。


    第150章 陆压和哪吒


    地藏菩萨走在前面,扶荔和陆压落后一步,并排而行。


    陆压感激道:“上次的事还要多谢元君,我回去之后便找机会问了果然是我想岔了。”


    这都在扶荔意料之中,她不甚在意地笑道:“自家人的一点误会,说开了就好。我只是按自己的经验提醒了一句,你们能解开误会,最大的功臣,是敢实践的道兄。”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很喜欢找人倾诉烦恼。但别人给他出了解决问题的主意,他们却总是推三阻四地不去实践。


    等事情变得更糟糕时,他们还是继续找人倾诉抱怨。若是你流露出不愿意做垃圾桶的意思,他们还会控诉你,说你没有同情心。


    对于这种奇葩,扶荔可是见识过的。


    所以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别人只能给你建议,要自救还得靠自己。陆压能得到好结果,是因为他愿意自救。


    陆压对此却不赞同:“哪怕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但若一直没人给我这个契机,我与诸位叔父之间的疙瘩只会越结越深。元君出言点醒了我,对我来说,就是莫大恩德。”


    扶荔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朋友相交,贵在知心。若是我以后遇到的难处,你还能不帮我不成?感激来感激去的,反而把情分弄得淡薄了。”


    陆压立刻认错:“元君说得是,是我太生分了。咱们两个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


    扶荔笑道:“这就对了。”


    见她笑了,陆压心头一松,试探着说:“既然已经是朋友了,先前的称呼是否太生分了?不如以后你我直接以姓名互称?”


    那不是什么大事,扶荔当即点头,表示赞同。


    细碎的笑意在他眼中跳跃,陆压按耐着关系更进一步的激动,试探着喊了一声:“扶荔。”


    扶荔应道:“我在。”


    陆压道:“你也喊我一声?”


    扶荔有些无奈:“陆压。”


    陆压立刻道:“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扶荔总觉得,陆压笑得有点不值钱。


    前方的地藏菩萨一直沉默,直到一座熟悉的庙宇近在眼前,他才打了个问讯,提醒两人:“两位小友,到了。”


    扶荔抬脚就跟了进去,陆压则是连忙收摄心神,一边往前走,一边复盘自己今天的一言一行,确定拉近了关系又没有引得对方厌恶,他暗暗握了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勾。


    ——计划完美,执行完美,再接再厉!


    进了庙宇的山门之后,就听见朗朗的读书声从重楼深处传来。听这声浪重重叠叠,就知道不是一个人的。


    扶荔疑惑道:“菩萨,您莫不是替哪吒找了些陪读?”


    “不。”地藏菩萨笑道,“贫僧是替他找了几个学生。”他顿了顿,又说,“这已经是第二批了,上一批从这里结业之后,自行研读了七八天的佛经,已然怨气全消,看了看自己的仇人在地狱里受苦的画面之后,就陆陆续续投胎去了。”


    扶荔听明白了,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扯着嘴角赞道:“不愧是地藏菩萨,不愧是三界超度亡灵第一人,您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用来超度的方法。”


    地藏菩萨笑道:“世间万物,本无常法。既然知道这种法子能化解怨气,贫僧因何不用?”


    扶荔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菩萨说得是,弟子着相了。”


    地藏菩萨包容一笑,提醒道:“你不是来探望哪吒吗?哪吒就在西跨院讲学。”


    其实不用他说,光是听着读书声,扶荔你能猜到哪吒在哪里。


    但她还是对地藏菩萨表示了感谢:“多谢菩萨。我自己过去就行,菩萨不用管我。”


    地藏菩萨也没跟她客气,点了点头便进了另一重殿宇。陆压低声解说:“地藏菩萨的庙宇连接着十八层地狱,有些恶鬼受够了该得的惩罚,魂魄会有逸散之险。地藏菩萨慈悲,会为他们诵经固魂。”


    扶荔对地府的运行规则不大了解,见陆压主动提起,便顺势问道:“那些恶鬼既然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生前必然作恶多端。受完刑罚之后,应该也不能直接投胎吧?”


    “那自然不能。”陆压冷笑,“十八层地狱的刑罚,针对的只是他们生前做的恶事,若是罚完了就能去投胎,对那些被他们坑害的人来说,岂不是很不公平?”


    做了恶,受了罚,看似已经付出了对等的代价。但那些受害者原本可以不受害的,却因他们的私欲与邪恶,遭受了本不该遭受的痛苦。


    对于很多受害者来说,□□的伤害还在其次,心灵的伤害才是最难以抹除的。


    地藏菩萨自遁入地府以来,工作量最大的地方,就是替那些受害者平抚心灵、消解怨气。


    如果没有遭受过那些伤害,他们死后直接就可以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轮回道。


    两人边走边说,扶荔听得连连点头:“还得是地府呀!不过这一套也只能在地府搞了,人间是搞不起来的。”


    因为靠凡人的手段,对于心灵伤害根本无法量化。


    陆压脸上笑意更浓,忙道:“凡间与地府本就不同,有不同的规则,自然得设置不同的律法,岂能一概而论?”


    扶荔笑看了他一眼,诚心赞道:“怪不得天道选你做判官,经历国破家亡还能说出这般见地,可见你天生便心性不凡。”


    她这话既是诚心夸赞,也有试探之意,试探陆压对妖庭覆灭的态度。


    “谬赞了,谬赞了。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陆压脸上又露出来不值钱的笑,又想要谦虚,又想拼命展现。


    这次试探,扶荔除了确定陆压没有光复妖庭的心思外,还有点意外收获。


    ——陆压对她有意思。


    一时之间,她有些纠结,到底还要不要用陆压做掌控地府的突破口?


    但这纠结只是一瞬,很快便被她抛到脑后。


    ——拉拢陆压已经取得了成效,虽然这成效有点太好,后续可能会产生些麻烦。但这点麻烦,原远比不上换个人从头再来。


    至于陆压的心思,只要对方不说破,她就当不知道。等对方忍不住说破了,她也有拒绝又不伤情分的法子。


    这些思虑只在一瞬间,扶荔的脸色连一下都没有变。


    “陆压,应该就是这里了。”


    那是一间广厦,为了采光更好,门窗都大开着,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讲台上的哪吒,还有底下坐着的八个恶鬼。


    这会儿他们已经不读书了,都拿着毛笔埋头写字,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满脸痛苦。


    哪吒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就似模似样地背着小手,迈着四方步走了下来,在八个鬼的周围巡梭。


    陆压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八个恶鬼,真是好重的怨气!”


    他在地府做了多年判官,还是第一次遇见怨气这么浓重的鬼,而且还是八个。地藏菩萨究竟从哪儿搜罗来的极品?


    屋里的哪吒听见动静,皱着眉从大开的窗户往外看,却一眼就看见了扶荔,顿时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朝她挥手,哪里还有方才小老师的严肃姿态?


    扶荔满脸含笑,隔着窗户对他点头致意,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监考。


    哪吒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恢复了严肃,见有两个恶鬼好奇地探头,他板着脸提醒道:“考试的时候老实看卷面,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能交头接耳。”


    如果不是年龄太小,活脱脱就是后世的监考老师呀。扶荔差点没看笑了。


    陆压笑着对扶荔说:“别说,还真有做老师的样子,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


    扶


    荔秀眉微动,只笑不说话,心里却想:不过是自己淋过雨,就把别人的伞撕掉罢了。


    现实世界里的高三,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怨气深重。可地府却没有教资压力,痛苦的就只有做学生的那一方了。


    哪吒绝对是被她压榨之后,压榨别人的时候神清气爽,这才教完一届又换一届,简直乐不思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哪吒重新走到讲台上站定,曲指敲了敲桌面,语气简短而有力:“时辰已到,都交卷吧。”


    八个恶鬼,倒有五个哀嚎,不情不愿地把试卷交了上去。


    哪吒把八分试卷整理好后,立刻又拿出一打,每个鬼分了五张:“今天下午不上课,把这五张卷子填完,明天上午过题。”


    说完,就在恶鬼们痛苦的哀嚎中走了出去。


    “姐姐,等了这么久,累了吧?”他心疼地看着扶荔,自责道,“都怪我没提前准备,才让姐姐等了这么久。”


    扶荔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是我来的太突然了,怎么能怪你呢?”


    陆压搭腔道:“哪吒小友当真是个好老师,竟能把这些恶鬼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哪吒本来故意忽略了他,如今人家主动搭话,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再继续忽视,便端起可爱的笑脸说:“不好意思,刚才只顾和姐姐说话,没看到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呀?”


    陆压敏锐地意识到哪吒对他有些敌意,看了扶荔一眼就明白了,心下一哂,笑容温和:“在下陆压,是地府的判官,也是扶荔的朋友。当然,如果小友愿意的话,咱们也可以交个朋友。”


    ——小孩子的占有欲罢了,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