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陶金荣实在不想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顶着一张秦思昭的脸惺惺作态,就算心中想利用他膈应顾时,身体上也实在是做不到,痛苦地在家里干躺了几天。
金盏鬼鬼祟祟地进了屋,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姑娘!姑娘!他来找您了……”
大早上的,陶金荣被强行从床上拉起来,颇有些起床气,叫骂道:
“抽什么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娘也要睡觉!”
骂完后,她钻回了被子里,扯了两下被角把自己裹紧,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了两下。
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宁死都不起床。
她一头扎回梦乡,浑然不知,卧房的门口有一个人正透过缝隙悄悄窥视着她。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子里,顾时只能看见厚厚的被子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影,她头发散乱,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鬼知道这些日子里,她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
听闻她打赏了一个正当红的戏子,他昨日里便特意去瞧了一眼。
那戏子竟然长得和秦思昭有七分相像……
顾时不禁咬紧了下唇。
若她是想玩个面首,那便玩吧,大不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反正他忍来忍去也习惯了。
可是若是她再对旁人动了真情,他接受不了。
就算接受不了也没什么办法,他根本拿她没辙……
低下头看见她睡得七荤八素的脸,他没忍住用指尖戳了两下。
“金盏,别弄我!”
陶金荣烦不胜烦,顾时却觉得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嘴里没叫出别的男人的名字。
莫名其妙地,他趁她打哈欠的时候,把手指塞进了她的口中。
“咔……”
陶金荣被口中的异物感一下子惊醒了,睁开双眼,直接对上了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
好在他伸进她口中的是手指,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陶金荣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指从口中吐出去。
不然她非得要把它咬断不可。
“顾时,你来干什么?别打扰我睡觉。”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难道你昨晚很忙?”
“忙不忙也轮不到你来管。”
“陶金荣,你跟我说实话,这些日子里,你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
“两个人,有时候是三个一起……你放心,我只让他们动口动手地伺候我,不会怀孕的。”
……
听到她这番乱糟糟的话,顾时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沉默了半晌。
他拽了拽她的衣袖问:
“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
顾时鼻子一酸,就算她现在就同意他的要求,重新嫁给他,他觉得自己和她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所有安全感早已被悉数破坏,他再也不相信她爱他,更回不到那个他肆意挥霍她的爱的时候。
从今以后,他将会永远活在一个只有自己爱陶金荣,陶金荣不爱他的世界里,不安地活着,生怕自己做错了半点惹她不快……
陶金荣忽然嗤笑了一声: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重新跟我在一起,你究竟图什么呢?”
“我不在乎,反正早就这样了,一个和两个没什么区别,随便吧。”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满足得了我?”
陶金荣开始恶毒地攻击他的下三路。
“……”
他抿了抿嘴说道:
“你刚才也说了,想高兴也未必要用到那处,再说大不了我可以吃药。”
见顾时这般油盐不进,刀枪不入,陶金荣也只好叹了口气,换上了严肃的口吻道:
“早就没戏了,以后咱们各过各的,别纠缠我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必须帮我想个办法。”
“我想不出来。”
一行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他撇过脸去,重新强调了一遍:
“你必须帮我想个办法,我只想和你结婚,别的都不行,没得商量。”
他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你不是说过想要在月季盛开的时候和我结婚吗?现在还算不算数?”
陶金荣忽然愣了,她何时说过这话?
她忽然回过神来,噢,原来好像是之前她随口提过一嘴……可是当时她不知道顾时想娶的人竟然是她呀,才胡乱编的。
其实她根本不喜欢月季,也不想和他结婚。
“我根本不喜欢月季,你别瞎说了。”
“那你喜欢什么?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你必须要和我成婚。”
“我既不喜欢月季,也不喜欢你。”
他用她的衣袖擦着眼泪:
“和你分开我会很痛苦,但和你在一起我会更痛苦。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选择同时摆在我面前,我竟然想选择更痛苦的那条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求你告诉我吗?”
陶金荣满脸烦躁地说:
“因为你是个有怪癖的受虐狂。”
“不管你对我说什么,我都再也没办法相信你爱我了。”
“那就对了,看来你脑袋还没出毛病。”
顾时不停地抽泣。
“告诉我,你还会爱上别的人吗?”
陶金荣仔细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话:
“会。”
“那你可能会爱上的人里包括我吗?”
“……”
陶金荣沉默了,说实话,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非常想伸出手给他拭泪。
可擦了几次,他脸上的泪珠都好端端地挂在原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在发抖。
她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她真的跟顾时重新在一起,他们两个之间最痛苦的人究竟是谁?
“顾时,我再想想吧,回头再告诉你。”
她想起来顾时曾经确实是莫名其妙的搬来了很多月季。她当时还不解其意。没想到竟然是他误会了她喜欢。
他紧紧抱住了她,她只觉得自己的七魂六魄离身体越来越远,怔怔出神。
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回去吧。”
“陶金荣,我心里清楚,只要我重新拥有了你,我就会永远活在随时可能失去你的恐惧里,那样真的是太痛苦了……”
“但是我依然想和你成婚……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就是在赌气,凭什么你跟秦思昭拜过天地,却没有跟我拜过,明明是我先来的。”
他用帕子擦了擦双眼,他不想自己哭得太难看。
陶金荣冷冷地把他的话噎了回去:
“不是你先来的,我们从小就认识。”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像牲口一样将就活着,驴子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要拉磨,赶紧回去吧。”
陶金荣不停冷言冷语,顾时却没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双手捧着她的下巴,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她指甲嵌入他的脖子。手指用力,挠了几道红印,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张开双唇,给她看自己舌头上的银钉。
“我穿了舌钉,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试试吗?”
“没兴趣。”
“舌钉如果被咬住的话会很痛很痛。你想咬一下试试吗。”
“不想,你赶紧回去吧。”
她用冷硬的态度把他拒之门外,他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陶金荣站起来,看着窗外,天气已经转冷,不似前几日似的凉快,顾时早就派人送了冬衣来,屋里炭火也很足,她在屋子里感觉不到那刺骨的寒意。
她的手指在窗棂上焦躁不安地敲了几下。
秦思昭已经去世,她没有精神崩溃,没有哭天喊地,一个人默默地扛住了,她照样能干活,能开玩笑,会撒欢,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度冷静了些……她爱他,按理来说她不该这么冷静的。
人生毕竟不是戏台子,不会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整日大喊大叫地发疯,躺在床上如同病入膏肓了一般,更不会像大雁那样,一个没了,另一个干脆一头撞死。
她的痛苦不是那样的,痛苦就像影子,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可只要她一扭头,就会发现它永远在她的身后,没有消失。
有时候甚至她都意识不到,可却在生活的许多细枝末节上受到了影响……那些阴影时不时的就会从背后冒出来,操控着她。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助受骗的小孩子了,她能挺过去,可人不管长到几岁,挨了打还是会一样的疼。
陶金荣皱起了眉,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是一个线条有几分硬朗的成熟女人了。
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顾时……只要看见他的脸,她心底的阴影就会时不时冒出来操控她。
曾经他比她更强大,能任意摆布操纵她,但现在更成熟的人已经是她,他依然停留在少年时,可她比他先一步成长了,他被丢在后面,慌张失措。
她已经长大了,可却也不怀念青春。
现在,她甚至开始隐隐约约地嫌弃顾时幼稚了。
顾时其实说的没错,如果他们重新在一起,他才是那个更痛苦的人,他会永远生活在被抛弃的恐惧里,而她却会气定神闲。
他似乎代表了她的整个少年时代,十几岁的她就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焦虑,无助,死死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样的少年时代对于陶金荣来说没什么值得铭记留念的。
可是她每每看到顾时的眼睛,就会想起过去的那个自己。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场完美的报复,可她却开心不起来……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看见了一具凝结了全部过去的干尸。
她觉得,顾时也是时候应该向前看了……他总不能老是那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的像是要唱大戏。
……
寝殿内,顾时用稻草扎好了两个一男一女的小人,上面分别写上了他和陶金荣的生辰八字。
曾经他也觉得这种巫蛊之术十分可笑,可现在他却除了这样做之外毫无办法,毕竟爱情不是算数科举,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有时候人不得不去求助这种玄而又玄的力量。
下一步,该念准备好的咒语了……
“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他被吓了一跳,陶金荣趁这个空档飞快地夺走了他手中的两个小人,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了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她嗤笑了一声:
“呵,这种东西有个屁用啊”
被她这样嘲讽,顾时心里觉得委屈,说:
“我问你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你又不告诉我,那我还能怎么办?”
陶金荣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突然出现在这儿,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你想来就来。”
“哈哈哈……”
她笑着把那两个晦气的娃娃丢进了碳炉里,伸手捏着顾时的下巴,道:
“张嘴。”
他乖乖地把双唇张开,却又不张得太大,他怕自己的脸会因夸张的表情而变形。
她伸手,咔嚓一下,把他的舌钉从两端拧开,猛地拔了下来,随手丢在那碳炉里,和两个扎了生辰八字的倒霉娃娃作伴。
陶金荣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揶揄,三分叹息:
“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
说完后,她觉得鼻子发酸,这话曾经也有人同她说过,现在又由她说给他来听。
简直恍若隔世。
顾时觉得自己的舌尖隐隐约约地渗出来了血腥气,他只觉得很想和她接吻。
“如果我变好了,你会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也许明天就会,也许永远不会。”
他顺势搂住了她的后背,吻上了她的唇,可是就当他刚刚把双唇覆盖在她唇上的时候,又如同触电一般分开了……他松开了她,双眼里闪烁着泪光,被动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她拖长了语调,有点像在唱歌似的说:
“顾时,我再也不需要你为了我而感到痛苦了。”
顾时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是不再需要我了吗?”
她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心底还没想好要怎么答复他。
只是她忽然觉得,也许在明天春天月季花开的时候和他成婚这个点子,好像也没那么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