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陶金荣嫌恶地眯起了眼睛,顾时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裳,几种颜色搭配得很是得当,她知道很少有男性能分辨出细微的颜色区别,更别提把几种颜色搭配出美感来了。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研究这些,一看就不正经。
正经的男人就应该像秦思昭那样,裁两身一模一样的简朴衣裳换着穿。
自己打扮得皮光水滑,还好意思说别人,呸呸呸,不要脸。
顾时低着头,沉默了半刻,又开口说道:
“陶金荣,我干脆直说了,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害得我夜不能寐……”
他松了松领口,露出了脖子上烫伤的疤痕。
“这都是你害了我。”
“陛下,这种烫伤过几天就好了,您再忍一忍吧。”
“不,不只是烫伤的缘故。”
“我是秦思昭的妻子,就算再祸害,也就只能祸害到他一个人头上,如何能祸害到您?”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总而言之,你先陪我一夜。”
顾时已经图穷匕见,口不择言,直接把心底最深处的欲求宣之于口。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几乎有千斤之重,难以再说出什么来了。
“那您这让我回家后如何和我丈夫交代?”
“我派人替你告诉他。”
陶金荣有些不耐烦,但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顾时一看就贼心不死,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来。
“陛下九五之尊,为何偏偏要这样糟践自己?”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谈何是糟践自己?”
“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才能算是正室,若是和已婚之人,躲在背后悄悄摸摸地做苟且之事,那只能算是外室了吧?”
顾时一时怔住了,没反应过来,陶金荣的意思是说他把她当成了外室么?
随后他才想明白,陶金荣口中的外室,指的竟然是他?!
简直离谱。
顾时瞬间面露愠色,一拍桌子,厉声道:
“放肆!”
陶金荣浑然不惧,把头扭到一旁,没一丁点反应。
“……”
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
“民女竟然不知自己放肆在哪?就算民女放肆,那也是陛下先放肆的。”
顾时被说得恼羞成怒,厉声道:
“我为黎民百姓每日上朝,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过是偶然想放松一回又能怎样?若是因陶金荣你而影响了我日理万机,造成的损失你赔偿的起吗?”
说完后,顾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紧咬着牙涨红了脸,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断没有再把话收回去的道理。
陶金荣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真是好会给自己找借口啊。”
顾时沉默了半晌,阴沉着脸,开口命令道:
“自己给我滚到床上去。”
陶金荣四处看了看,似乎顾时为了不落人口实,早就把宫人支走了,只留了一个信任的宫女在附近把风。
她就算大喊大叫也没有用。
她回头打量了顾时一下。
他大喊大叫也一样没用,不是么?
与其她自己呼救,倒不如让顾时呼救。
她想了想,便自己坐到了床榻里,把帷帐拉上,双手把披帛抻开,死死攥着,一声不吭。
顾时毫无防备地撩开帷帐,陶金荣眼疾手快,直接把披帛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往下猛地一拉。
她没想到他这么高的个子竟然一拉就倒,倒就算了,偏生还倒在了她的身上,。
他竟然借着这个势头开始吻她。
被压在身下,陶金荣躲无可躲,他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牙关打开,她也没办法咬,他的舌在她的牙齿之间肆意地进进出出,来回搅动。
她不耐烦地拱一拱腰,反倒和他贴得更近了些,一下便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变化。
她明明想的是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怎么反倒起了这种效果?
他是不是还觉得她挺热情啊?
陶金荣简直羞愤难当。
都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继续做点什么似乎也不可能了……
她眼睛向下一撇,他腰间一枚泛着淡淡紫色的玉佩倒是很好看,颇为不俗,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若是秦思昭戴着这枚玉佩一定很好看。
他明明长得很好看,可平常的打扮却十分简朴,有时候甚至有点老气横秋,也总是吃一些朴实无华的饭菜,从来不讲究些什么,可却总是把最好的全都留给她。
她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心疼自己家夫君,伸出手去,三下五除二地把顾时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塞进袖子的暗袋里了。
顾时直接伸手去扯她胸前的带子,一抹桃色的肚兜露了出来。
横竖这个强抢民女的恶人都已经当了,还不如干脆就把坏事坐实算了。
忽然,她锁骨下的一抹红刺入了他的眼睛。
“陶金荣,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她锁骨下方的胸骨。
“嗯?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顾时从床头柜上拿了一面手持铜镜,递给了陶金荣。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镜子照了照,瞬间吓了一跳,又羞耻又愤怒,差点把镜子丢到顾时的脸上。
自己竟然被吻得两眼水光莹莹,两颊潮红,嘴唇更是湿软微张……
“你锁骨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时拧着眉毛质问道。
陶金荣这才把镜子移到了锁骨前,没忍住失声笑了出来,捂着嘴说道:
“我和我丈夫昨晚行房时弄出来的,稍微有点激烈。”
她理了理自己的领口,把那红痕遮住了。
“不是……究竟怎么才会弄出那种红印子来啊?”
顾时的脸色冷了下来。
陶金荣把袖子撸了起来,自己在自己的胳膊上吸了个印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就这样弄出来的。”
顾时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你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就来同我一起……”
陶金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你的宫女命令我来的吗?我怎么会知道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再说我们年轻夫妻,同房天经地义,我乐意快活得很,旁人有什么资格管?”
说完后,陶金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顾时应该也二十二了吧,敢沾染有夫之妇,怎么说也得是个流连花丛的老手,为什么会不知道吻痕是什么?
顾时把脸撇到了一边,似乎在跟她闹别扭似的,不愿意看她。
陶金荣不禁腹诽,一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东西,凭什么闹别扭啊,真是心里没数。
可即使心中埋怨,她还是放软了语气说道:
“陛下,民女毕竟是有夫之妇,这样十分不合适,不如陛下还是放民女回家吧。”
“滚吧,敢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陶金荣挑了挑眉,嗯?还有这等好事?
顾时的语气实在是给陶金荣弄笑了,明明是自己干了强抢民女的龌龊事,怎么反倒弄得跟个小女儿家在闹别扭似的。
“民女谢恩。”
她敷衍地跪在地上谢了恩,甚至都来不及拢一拢乱掉的头发,就忙不迭地跑路了。
过了片刻,顾时依旧无法展开紧锁的眉头,怒火攻心,直接把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
金盏听到咔嚓一声,便叩了叩门,问道:
“陛下,可需要奴婢叫人进来收拾么?”
“陶金荣呢!”
“她说您命令她滚……啊不,回家,我便派人把她送回家去了。”
“滚!”
想起她对他不理不睬的那副样子,他就急火攻心,把桌子上的东西乱砸一通,金盏听到里面的声音,就觉得心烦意乱,索性躲了。
砸完后,他看向自己的腰间,忽然发现少了些什么,才猛然想起来陶金荣刚刚在榻上把他的玉佩摘下来了。
她是把他的玉佩丢在了床上么?
他去床上翻找了一番,却依旧没看见那玉佩的踪影。
是她把他的玉佩拿走了,留着做个念想么?
她心里有他?
想到这里,顾时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着她落在了榻上的披帛出神。
陶金荣顺利地回到了家中,太阳刚刚落山,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
“阿昭,我饿了,家中还有晚饭吗?”
秦思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陶金荣马上伸出帕子来,把他的脸擦干净。
“瞧瞧你,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知道他是心疼她,心中又酸又甜。
“阿昭,我给你带礼物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玉佩。
“戴上吧,你长得这么好看,戴上肯定好看。”
即使秦思昭对这些配饰缺乏了解,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从雕工到选材都十分不俗,不仅怔住了。
“荣儿,这玉佩你是从哪得来的?”
“从顾时那偷……啊不……拿的。”
秦思昭瞬间脸色变得惨白,说道:
“荣儿,你怎么能这样犯傻?我得赶紧还回去才行……”
他嘴上说着责怪她的话,却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同样热情地回抱住了秦思昭,说道:
“阿昭,你放心,偷来的锣儿敲不得,顾时本来就不占理,我偷他一枚玉佩又怎么了?这都还算轻的了呢。”
“别傻,怎么又意气用事?”
陶金荣亲了亲他的侧脸,说道:
“我就是觉得,这枚玉佩你戴上肯*定好看……比他好看一百倍。”
她把玉佩别在他的腰间,兴奋地说道:
“真的挺好看的!你去照照镜子!”
第112章
秦思昭皱着眉头把玉佩摘下来,揣进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荣儿,别瞎胡闹!哪有这个样子的?”
“……”
陶金荣一言不发,噘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觉得秦思昭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顾时连偷人的事都干,他都不计较她有丈夫,会跟她计较一枚玉佩么?
“这样很危险的……后果是什么都不好说,下次可别再做这么欠考虑的事情了。”
“你悄悄地戴,别让他看见不就好了吗?”
见她一副完全不往心里去的样子,秦思昭瞬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舍得真的怪罪她什么,只好叹了口气。
“你别再这样了,这枚玉佩我会还回去的,你好生歇着吧,老实点,别动不动就惹祸。”
她竟然敢私自偷顾时的东西,可真是惹了大祸了,若是被他发现,指不定要怎么发火,真希望他赶紧去赔罪应该还来得及。
次日,下朝后,他双手将玉佩呈上,主动跪在顾时面前请罪。
金盏见了他来,瞬间瞪大了双眼,心想这可是一出好戏,清了清嗓子,很有眼色地把其他人都支走了,自己把一只耳朵贴在墙上。
“陛下,臣知罪……都是臣没管教好她,请您不要怪罪我妻子一时顽皮,伸手拿走了您的玉佩。”
顾时的表情有些错愕,为什么秦思昭会知道陶金荣拿走了他的玉佩?他和陶金荣还在偷情,她为何要把情夫的信物拿去给自己的丈夫看呢?
秦思昭跪在地上,只穿着一身最简朴的衣裳,一种怪异的直觉涌上心头,顾时的声音抖了抖,说道:
“她拿走这枚玉佩,是要送给你么?”
“是她淘气不懂事……她已经跟臣承诺过,再也不会了。”
顾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下撇了撇,低下头去,死死盯着秦思昭。
他是在向他炫耀。
也对,陶金荣的丈夫是秦思昭,爱的人也是秦思昭,自己拼尽全力才博得她的一丝关注,他毫不费力就能得到。
这几年里他们两个每日每夜都生活在一起,其中的恩爱甜蜜,哪是他有福气享受的?
想起来真是不值,陶金荣不仅骗了他的身体,还拿了他的钱去和别的男人潇洒。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想了解他是谁,没人愿意听一听他的想法,大家服从的不过是个虚假的空壳子,离了这个壳子,他什么都不是,更没人能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求。
所以,他不能放过陶金荣。
“秦编修,恐怕你心底最知道该怎么赔罪吧?”
顾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眼神,如果秦思昭能去勾栏里落一身花柳病再死掉就最好了。
“臣……不知……”
“给她一纸休书。”
“……”
秦思昭沉默了。
若是她没了有夫之妇这层身份,岂不是彻底变成了案上鱼肉。
“她……她不愿……”
顾时竟然从他紧皱的眉间看出了几分洋洋得意,不由得捏紧了茶盏,青筋从手背上鼓了起来。
他不愿让他看出自己在货真价实地嫉妒,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
秦思昭确实是来炫耀的。
“金盏,把陶金荣带来。”
他倒要好好问一问,她到底喜欢秦思昭什么?
秦思昭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顾时只淡漠地喝了盏茶。
“参加陛下。”
陶金荣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马上便发现这里气氛不对。
秦思昭膝盖酸软,面色发紫,嘴唇惨白,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双眼流露出一阵一阵的惊恐之色。
见到自家夫君被外人欺负,陶金荣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他前面,仰起头质问道:
“怎么?那枚玉佩特别值钱么?陛下竟这般生气?”
秦思昭惊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
“荣儿,不要意气用事。”
这小动作一点不差地落在了他的眼里,顾时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是秦思昭先来挑衅他的,她却反倒心疼起秦思昭了。
“怎么,陶金荣,你还要治我的罪么?”
陶金荣咬着下唇,只搂着秦思昭的脖子,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秦思昭赶紧躲了躲。
“偷东西的人是我,您要罚就罚我跪,罚我夫君干什么?”
她低下头对着秦思昭说:
“阿昭,别管他,你先起来。”
“不行……”
秦思昭的手握着她的手腕,瞬间面露难色。
见二人亲密的样子,顾时发出一声冷笑:
“你以为你夫君真的是翩翩君子?你是没见到刚才他挑衅我时洋洋得意的样子。既然你愿意,那就由你来替秦思昭受罚吧。”
胡说八道!秦思昭怎么可能挑衅他?无非是他嫉妒心发作就乱编排人家。
他的话陶金荣连一个字都不信,只搀扶着满脸错愕的秦思昭站了起来。
跪上了一个时辰,他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他扭过头,充满担忧地看着她。
陶金荣在他耳畔快速说道:
“你傻不傻,还真的过来找他?”
金盏非常适时地走了进来,伸手去搀扶陶金荣,说道:
“还请您去偏殿等陛下发落吧。”
也许是有些于心不忍,金盏补了一句:
“秦大人,您赶紧回去吧,别再碍陛下的眼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时就推开了门。
他站在她面前,忽然一下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结巴了半天,便说出一句话:
“陶金荣,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和离?”
他想不通,为什么陶金荣在和他有了情事之后还能喜欢上其他人,更何况秦思昭比她还小一岁,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我们青梅竹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当然喜欢了。”
“你跟我相爱过,又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觉得别扭吗?”
“不觉得。”
陶金荣皱了皱眉,顾时给她出这种题无非是等着她来哄他,可她只要稍微松一松口,他肯定又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秦思昭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三番两次炫耀,挑衅于我……”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陛下罚别人跪了一个时辰,自己反倒委屈上了?”
顾时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眼睛一瞥,却发现床榻上摆着一副寒光闪闪的镣铐,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第113章
“顾时,你在床上放的东西是什么?”
她毫不避讳地直接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其实听她直接叫他的名字顾时心里并不觉得生气,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对她发起警告。
如果他太过于放纵她,她就会太过于蹬鼻子上脸,人性就是这样的。
“你都直接叫我陶金荣,我不能直接叫你顾时吗?”
“……”
顾时沉默了半晌,说道:
“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不要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这样叫我就行。”
她直接把整个上半身凑近了些,问道:
“顾时,你在床上放了什么东西?”
“……”
他一下子觉得说不出口,别别扭扭地说道:
“不知道,都是底下人安排的。”
“瞎扯,我就不信你不允许别人还能自由发挥?快点告诉我。”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用手帕轻轻掩着下半张脸。
陶金荣早就发现了顾时其实很好欺负,她现在就想要试探他到底能忍到什么份上,就像是在挑逗一只温顺的大老虎一般令她愉悦。
顾时清了清嗓子来掩饰尴尬,说道:
“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陶金荣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
顾时一个走神,忽然发现自己手腕一凉,酸痛的束缚感从手腕上传来,他却忘记了此时应该挣扎,只任由陶金荣用一副镣铐把他锁在了椅子上。
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反抗,羞耻心一阵一阵地折磨着他,他用屈辱的眼神看着她说道:
“陶金荣!你干什么!”
“你叫我来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不然在床上放个手铐做什么?”
她走到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有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兴奋。
他位高权重,平日里肯定是一直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不是罚这个,就是罚那个,谁到了他手里都没个好,甚至还敢赌气罚秦思昭下跪,真是坏极了。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今天可终于有克星来治他了。
看着他被锁在椅子上,涨红了脸,不停挣扎,眼里含着泪光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心里骂了句活该。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之前那么威风,现在轮到她来侮辱他了。
“快放开我!”
她不急不慢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低头扫了一眼,笑道:
“若是陛下不喜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他的脸更加涨红了几分,死死咬着下唇。
真该死,他的手动不了,完全没法挡住身下的反应,就连欲盖弥彰一下都做不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变得这么……兴奋……
明明统治别人是值得高兴的,被人支配是值得羞耻的,可他偏偏就是会因为这种羞耻之事而感到难以抑制的期待。
他看着陶金荣,压抑着内心的渴求冷冷道:
“看来你懂得挺多,怎么?你和你丈夫也经常这个样子么?”
顾时一下把陶金荣问得恼羞成怒,她恨不得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可想起秦思昭的嘱托,又生生把手按了下去,骂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丈夫太古板,床上没趣,不懂得风流是吧?他看起来那么瘦弱,能取悦你吗?”
“闭嘴闭嘴闭嘴!”
“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了。有本事你就动手打我啊?”
“我给你放开!我给你放开好了吧!”
她在他背后捣鼓了半天那副手铐,骂了句脏话。
“这玩意怎么打开呀?”
她假装给他解开镣铐,又用指甲掐了他好几下,顾时也一声不吭,只悄悄收紧了小腹和大腿的肌肉。
任由她在他手上掐了半晌,他才说道:
“应该有钥匙,你找找?”
陶金荣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类似钥匙的东西,咔嚓一声给他解开了。
“幸亏我找到了……要是我找不到,只能叫下人来帮忙,真可惜,差一点点就让你的下人看到你这么丢人的样子了。”
“陶金荣,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顾时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用泛红的眼角有些嗔怪地看着她。
陶金荣马上会意:
“哦,你的意思是私底下可以这么做,别说出去就行是吧?”
“……”
顾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扯了扯。
“陶金荣,你抱我一下。”
“为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今日里秦思昭确实是把顾时给得罪了,她确实也不好继续惹怒他,他想抱她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那要不就抱他一下算了。
她勉为其难地搂了顾时一下。
说是让她抱一下,就只是抱一下,顾时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陶金荣,你喜欢我吗?”
“你别这样,我有丈夫的。”
她默默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就不能没有丈夫吗?”
“不能,我承诺过爱他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分开。”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是吧?”
这话说得真心好奇怪,陶金荣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顾时又凑过来,她把他往外推了推,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被什么很奇怪的东西给缠上了。
“我听别人说过,其实秦思昭是青楼的常客。”
顾时内心阴暗地想着,回头就让几个大臣把秦思昭哄到青楼里去,到时候陶金荣肯定会气急败坏把他甩了。
“我不信,而且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陶金荣一眼就看穿了顾时在瞎编,故意这样说。
如果她流露出一丝厌恶和气愤,顾时肯定会用些下流的手段在她和秦思昭之间制造误会,还不如干脆说自己不在乎算了。
“怎么?你不怕得花柳病?”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别被我传上了。”
“我一向洁身自好,不比那青楼常客强得多么?”
“洁身自好还能惦记到别人妻子的头上?”
顾时又被陶金荣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自己生闷气。
她被顾时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诡异!这对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是……顾时说他洁身自好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都二十二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和女的睡过?
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第114章
随着她和顾时的对话越来越怪异,陶金荣莫名其妙地觉得浑身不得劲,伸直了腿往后撤了一大步,说道:
“顾时,我是有丈夫的人,你别太当真了。”
她一咬牙,狠心说道:
“我这月的月事没来,很可能已经怀了秦思昭的孩子,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比较好。”
顾时瞬间瞪圆了双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陶金荣一笑,他信了,他没发现自己在哄骗他。
不过年轻夫妻有孩子也很正常,她觉得自己这样不能算是在骗。
“……”
见顾时一言不发,陶金荣便继续出言试探道:
“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
“你惊讶什么?我们年轻夫妻,弄出个孩子来不也很正常吗?”
她嘲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纤细白皙的手刚碰到他的肩上,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将她整个人拽进怀中,一下压进了厚厚的一层地毯。
她动弹不得,手指猛地用力,嵌入了地毯之中,只听见刺耳的裂帛之声。
他开始噬咬她锁骨下那一片薄薄的皮肉,留下一连串落花似的红痕,她吃痛不已,顶起自己的脊背想反抗,反像是在应和似的。
所有咒骂声也都被一个吻堵在了喉咙里,
……
陶金荣的齿间有丝丝的血痕,那腥气丝丝地往她的喉咙最深处钻,弄得她犯恶心。
他掐着她的后脖子,像是押送犯人一般把她按在镜子前面,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说道:
“你就这样回去,让你丈夫看见你这副样子么?”
她扭过头来,用一双小狼似的眼睛,毫不胆怯地望着他。
顾时被这双寒光凛凛的眼睛晃了一下,手一抖,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呸!”
混合着他血液的口水不偏不倚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陶金荣露出一个凉薄的笑,说道:
“顾时,横竖你也已经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咱们一笔勾销,从此谁也不认识谁,给我弄身正经的衣裳,我要回家。”
他拉着她的脚踝,把她从地毯一路拖到了床上,又把她身上的中衣全部扯下来,团了团丢到地上。
“你回去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你一天到晚往我跟前凑还能是什么事?你以为他能不知道吗?”
摊上这种事,她没死,没残,还能活蹦乱跳地回家已经是很不错了,陶金荣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乐观。
无非就是那点子事,当个屁放了算了。
今日秦思昭知道自己得罪了顾时,自己代替他受罚,他自己在家肯定急坏了吧……
就算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狼狈不堪,那又如何?
她不想让他为她担心太久,这样下去恐怕要急坏了身子,她知道自己今晚回家一定会感到难堪,但这点难堪根本没法和秦思昭相比。
“赔我衣裳,我要回家。”
“你觉得他会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哦,对了,有避子汤之类的东西吗?我应该还没怀孕,现在要是怀上,真的分不清是谁的了……到时候多难堪啊。”
“……”
顾时沉默了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你要是不知道,我就问问金盏,把她叫进来。”
陶金荣冷漠地把脸撇到一边去,把被子拉到了身上。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站在镜子前面理了理衣襟,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全部都噎在了喉咙里,索性走了出去。
金盏就站在不远处,一见他来了,连忙行礼。
“参见陛下。”
“起来。”
顾时扭头怔怔地看着那扇门,说:
“拿一身衣裳来,安排她在宫中住下,再弄……避子汤来。”
金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当场崩溃。
顾时到底让她去哪里弄她这辈子都用不上的东西啊!!!
她换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说道:
“陛下,这个嘛……奴婢恐怕得请女医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办不成。”
他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这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时一走,金盏马上破口大骂,骂完又不得不怨气满满地去干活。
弄衣裳这事儿最好办,直接去弄身宫女的衣裳来,先穿上再说。
敲了敲门,金盏便走进了房中,只看见陶金荣钻在被子里,两眼发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见她来了,陶金荣翻了个身,盯着她开口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骂他。”
金盏的脸瞬间白了白,又红了一红,尴尬地说道:
“姑娘说笑了……哈哈……哈哈哈。这是衣裳,先穿上吧,可千万别想不开……我再多安排几个人来,您先在这里住下吧。”
“我要回家,今晚就回。”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几个宫女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陶金荣的头发刚擦干,金盏便带着一位女医进来了。
女医并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给她号了号脉。
“您的身体十分健康,并未怀孕。”
“嗯,我自己知道。”
陶金荣不咸不淡地回答。
“这是您需要的药,请喝了吧。”
捏着鼻子喝了一碗黑漆漆的避子汤,她也暂且安心了下来。
“金盏,去叫顾时来,我要见他。”
“这……”
金盏夹在中间,一下子左右为难。
“我只能帮您去叫一叫,人家未必能来。”
陶金荣没想到,顾时这么快就来了。
他不敢看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的陶金荣,撇过脸去,别别扭扭地说道:
“之前不是还叫我滚吗?怎么这么快又把我叫回来了?”
“我要回家,没你的允许她不让我走。”
顾时的睫毛颤了颤,看着她纤细的手腕。
“如果我不放呢?”
“那我也只能在你家里上吊了,你记住,是你逼死了我,我这算是死节。”
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顾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她的身上,紧紧抱住了她,泪瞬间落进了她锁骨处的小窝里。
他吻了吻她耳侧的皮肤,把自己闷在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第115章
顾时的声音让陶金荣耳畔处的皮肤嗡嗡作响,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努力挣脱,可他偏偏把她抱得死紧,她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他用急促的声音说道:
“你就不能改嫁给我吗?我究竟有哪里不好,比不过他?”
“顾时,你太冲动了。人不能为了一时的欲|望做到这个份上。”
陶金荣被他勒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沉默了半晌,在仔细思考后,认真地告诉了他。
他的心跳声从她的胸口处传来,呼吸和体温都交织在一起。
她能感到自己和顾时之间存在着一种吸引,但这种吸引力是完全出于内心最深的阴暗欲|望。
也许心底的黑暗面确实在叫嚣着渴求,但人不能被自己的黑暗面所操纵。
就算她真的和顾时在一起,结果无非就是一起堕落下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没什么可特别的。
“我不是冲动!”
“你不是冲动你还能是什么?我们才见了几次?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顾时松开了手,红着眼睛看着她,单手掐着她的下巴,陶金荣竟然拿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搪塞他。
她也没和他见几面,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有些人只要对视一眼便能托付终生,有些人即使共枕百年也是同床异梦,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时间来互相了解。
“陶金荣,别拿这种理由来敷衍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有丈夫,他很好,没什么错,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你而离开他?”
“说实话。”
陶金荣真的不想在顾时面前多待,一时之间口不择言,索性选择了猛攻下三路。
“你时间太快,实在是让我……呃……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有点想笑。”
说完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很累,抬起疲惫的眼皮,无奈地看着他,如果是这个理由他总要百口难辩了吧。
“你要问我理由我能说上来一百多个,反正我肯定不会跟你过的。我累了,想回家。”
顾时像是认输了似的低下头去,低声说道:
“你可以想念他,但是我偏不放你走,你还能怎么办?”
陶金荣的话一下梗在了喉咙里,他怎么能用这么顺从的态度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顾时并没有强迫她禁足,她可以走出这扇门,但也仅此而已,金盏一直如影相随,时时刻刻地监视着她。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她内心颇为不快,但也无能为力。
“金盏,至少派人给我家里带个信吧……就告诉他我还活着,没死没残,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只要还活着,就迟早会有重新相遇的那一天,秦思昭在家肯定已经担心坏了。
“姑娘……我说了不算……”
金盏摆摆手,又开始打太极,陶金荣看了就觉得闹心,只好不言不语地坐在秋千上发呆,杂七杂八的心绪像杂草一般在心头疯长。
这样的日子,哪怕过一天她都嫌多。
到了晚上,她已经和衣准备入睡,一抬头,余光却看见顾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她的床前。
她皱起眉,瞬间觉得心里好烦。
白天一个人心里煎熬就算了,晚上还得应付他。
他脸颊涨得通红,咬着下唇,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
“顾时,你怎么了?当小偷来的么。”
“没……没事……我们开始吧……”
他伸手去摸她的腰带,小腹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
“别跟老娘起腻,我来月事了,烦得很。”
“什么意思?”
“来月事了不能同房。”
看顾时一脸迷茫的样子,陶金荣心想估计也没人跟他说这个,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解释道:
“女人每个月都要流几天的血,这期间需要休息,不能同房,如果同房就会生病。”
“哪里流血?”
陶金荣翻了个白眼,直接用手指了指。
“那怎么办?我……我药都已经吃了。”
“什么药?”
顾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说清那到底是是什么,最后红着脸撇过头去。
陶金荣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捂着肚子说道:
“哎呦,是我想的那种么?”
她没想到上次她说顾时时间快,他还真的往心里去了,竟然主动吃药来伺候她。
“啊……嗯……”
顾时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他被她肆意嘲笑了一番,有些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不管,我药都已经吃了,你必须得负责。”
药物的刺激确实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陶金荣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你自己用手解决算了。”
“你懂的倒挺多。”
“嗯,当然,我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有什么可不懂的。”
他点上了一根蜡烛,侧身躺在她身边,解开腰带,敞开中衣,不经意地露出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
顾时伸手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又把手伸进了进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把披帛栓在他的脖子上,手捏着那点燃的蜡烛,转过身,有几分挑衅地和他对视着。
手一斜,熔化的滚烫蜡烛就落入他腹部的肌肉线条之中,快速凝结出一道艳丽的红线。
因过度兴奋,顾时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睛也变得潮湿。
她猛地收紧了他脖子上的结,窒息感让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灼热的痛觉和窒息感轮流折磨着他,一阵一阵晕眩的感觉让他有些成瘾。
她用他的腰带猛地抽了一下他的脸,侧颊上出现一道醒目的红痕。
这药确实有效,被陶金荣用各种手段折磨了一遍,她都已经对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而感到无趣厌烦,收手睡觉了,他竟然还没有结束。
终于,他释放在了她脱掉的肚兜之中。
把那肚兜丢弃在了地上,顾时冷笑一声,伸手掐住了陶金荣的脖子:
“陶金荣,你竟敢这样折辱我?真是活腻了。”
“你不也挺乐在其中的吗?要是你心不甘情不愿,就把我的罪行完完整整地昭告天下,看看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她本就心累,现在更是觉得精疲力竭,只想倒头就睡。
“陶金荣,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披上中衣,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宣纸,嘲讽地递给了她。
那是一纸放妻书:
“立书人秦思昭,从幼凭媒娉定陶金荣为妻,情愿立此放妻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
纸上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却一下子晃醒了她。
两行泪一下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顾时,我知道这一定是你逼迫他写的。”
“呵,要是真论起来,七出之罪你犯了好几条,他早就对你忍无可忍了,想休妻也不奇怪吧。”
顾时的挑拨离间她一个字都不信,她只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冷笑:
“被搞成这个样子,还有力气挑拨离间,我要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跟我说。”
“好,见就见,我明日就把他叫过来。”
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只伸出手把她锁在了怀里。
“睡吧。”
想到明天就能再见到秦思昭,陶金荣就觉得心里又酸涩,又期待,忍不住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可她实在是又困又累,没忍住便睡着了。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顾时毫不客气地把她摇醒。
“陶金荣,你到底还要不要去见你前夫?”
“明明是我丈夫,哪门子的前夫。”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咬了一口顾时的手。
洗漱完毕,又换了衣裳,跟着顾时走进了侧房,秦思昭确实就怔怔地站在里面等着。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他整个人就瘦得几乎脱相了,双眼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唇干涩,上面隐隐约约地有血痕。
“阿昭!”
她急切地叫了他一声,不管不顾地抱了上去,眼泪氤湿了他的肩膀。
“荣儿……皇后娘娘……请不要这样……”
她抚着他的脸,哭喊着:
“你疯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秦思昭只默不作声地往后撤了半步。
顾时环抱双手看着这一幕,冷冷说道:
“陶金荣,我已经承诺了让你做我的正妻,他不想误了你的前程,你也别不领情。”
“呸!谁稀罕!”
“见也见过了,秦思昭,你该走了。”
秦思昭哽咽了一声,用袖口轻轻拭泪,便迈开千斤之重的步子离去了。
陶金荣一个人站在正中央,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质问:
“干出这种丑事,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他不喜欢我,可我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名誉又算得上什么。”
陶金荣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咳嗽了几声,快步走到他面前说道:
“顾时,咱们来谈一谈条件。”
“有什么可谈的……”
他眼神躲闪,往后退了退。
“你想不想要孩子?”
“诶?”
他没想到她突然开始说这个。
“这个……额,应该还是得有一个的吧。”
“我生下你的孩子后,放我回去。”
她顿了顿,又说道: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想办法把你的孩子弄死。”
“那你可以时不时回来看一看我们吗?”
“可以。”
陶金荣点了点头。
他拉起她的手,低下头说道:
“这样委屈了我,你还得对我更好一点。”
暂且是各退一步,谈好了条件,她无奈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深知能这样已经是来之不易,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尚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她也说不好。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不会到最后,她真的同时拥有了两个丈夫吧……
如果*顾时不作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116章
阅读提示:这是正文的另一个结局,时间线在第九十一章 之后,是陶金荣x顾时的1v1结局,秦思昭在这个时间线内死了,会有点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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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金荣独自一人把窗户打开,秋季的风便吹了进来。
秋天的风和夏天的风很不一样,夏天的风就像一块湿抹布扑过来捂住她的口鼻,秋天的风又像一片一片的小刀,剐在她的身上。
大黑已经从只会摇尾乞怜的小狗长成了一只初具威风稳重之态的大狗,它十分警觉,但凡有人路过便会立起双耳,毫无疑问,不久之后它就会长成一只擅长看家护院的好狗。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秦思昭还是没有回来。
陶金荣独自看着窗外,眼帘垂了下来,睫毛的阴影压住了眼神光。
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变得很不好。
起初是有人开始咳嗽,随后便是有人高烧不止,抽搐并且口吐白沫,最后……死亡会中止一切。
即便不出门,她也总能听到人的哭声,还有白事的唢呐声。
那声音极其刺耳,嘹亮,高亢,她就算捂紧了耳朵,那唢呐声也会从她手指的缝隙中往里钻,像一根铁丝来来回回刺进她的耳朵眼里。
她摸了摸腰间,样式简朴的香囊传来一阵微弱的药香。
好在秦思昭懂得药理,早早便给她留了艾草香囊,挂在腰间,以免感染外邪。
即使有香囊在,他也嘱咐她不要出门乱走,雇了一个大娘来收拾家务,又每日派家丁来给她送食物。
家丁常常会给她带口信,有时候他会替秦思昭塞给她一封家书,内容无非是他很好,叫她不要担心,现在外面情况不稳定,叫她不要乱走一类的车轱辘话。
拿到他的家书,她莫名其妙地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十指收紧,把暄软泛黄的纸张揉烂,狠狠丢到地上,又踩了两脚。
她不想要这狗屁倒灶的家书,她只想要他回来。
终于,秦思昭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不肯进家门,只站在她的窗外。
“荣儿,别把窗户打开。”
她没听,用手指捅烂了糊在窗户上的一层纸,从那个小洞里看着秦思昭。
他瘦了一圈,看起来风尘仆仆,双眼有些疲惫浑浊,显然是操劳过度。
看见窗户上被戳出来的小洞,秦思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荣儿,现在情况很不好,李县丞已经……去世了……现在县里没人做主,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回来陪你,只是得先分隔几天,免得把身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传给你。”
秦思昭的声音低沉到甚至有些郁闷,整个人忧心忡忡。
可陶金荣的声音却与他截然相反,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像一只雀跃的小鸟:
“那你先住西屋吧,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新衣服。”
听到秦思昭回来陪她,陶金荣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早就忘了什么狗屁李县丞是死是活,更想不起来要为外面的情况而发愁。
反正她的丈夫回来了,她凭什么不能高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与她何干。
她喜滋滋地把他的衣服拿到了西屋去,恨不能马上扑到他的怀里。
可秦思昭却生怕把病气传给她,用火把旧衣服全烧了,又洗了澡,才换上新衣。
整整五天后,秦思昭才肯见她。
陶金荣知道外面现在很危险,可她对外面发生了多少惨剧都满不在乎,只欢欢喜喜地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像一只小鱼一样纠缠着他。
她十分欢快,浑身是劲儿,直接把他压在了床上,寻求着亲近,他也只能吻她。
“阿昭,不要担心那么多。”
她脱掉中衣,躺在他的怀里。
“你回来陪我,我特别特别的高兴。”
“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她的脸颊,嘴唇,锁骨……一路往下……
她有些嗔怪地催促着:
“担心那么多干什么?这种时候还心不在焉的,快点跟我一起嘛。”
“好。”
秦思昭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可他自己却觉得这是一个苦笑。
需要担心的事太多,他做不到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快活。
吻了吻她的手腕,他看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偏执,心想,他至少要和她留下一些愉快的回忆。
轻轻地解开她的腰带,他十分细致地抚慰了她。
她扣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了些,喉咙里发出热切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阿昭!”
“我……我好想你!”
她潮红的脸颊上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心满意足地躺在他的怀里,和他相拥而眠。
次日,李县丞的妻子却匆匆地来了秦思昭府上。
她原本是个丰腴的妇女,可却面容憔悴,已经瘦了一圈。
见到秦思昭,她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
“这是五百两银子,求秦大夫救我的儿子。”
“夫人,快起来吧,我恐怕是救不了的。”
“求秦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救我的儿子!”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已经没了丈夫!再没了儿子!可让我怎么活呢!您无论如何都得跟我走!否则……”
她一下停了哭声,用阴冷的眼神死死瞪着他,双眼满布血丝。
“罢了,夫人,我跟您去府上看看,只是不一定能救得了。”
给李璋把完脉后,秦思昭的脸色变得麻木,他没少和重疾之人打交道,早就见惯了死亡。
她原本活泼淘气的儿子李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即便是他已经尽力针灸,依然是无力回天。
“夫人,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她大哭一声,嘶喊着:
“我的儿啊!”
忽然,她的面色变得狰狞,冲上来双手如钩,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要是治不活我的璋儿……咱们都别想好!”
吱呀一声,门被猛地打开,秦思昭扭头一看,几个家丁已经把陶金荣死死按在了地上,猛地把手中的刀往下一丢,直直插入了她脖子旁边的地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陶金荣破口大骂:
“你这个烂了心肝的臭婊|子!自己死了汉子就见不得别人恩爱!呸!活你几把的该!五百两银子就想让我男人给你卖命,你知道老娘是谁吗!”
家丁按着她的后脖颈子,把她的头使劲往地上砸了两下,秦思昭猛地把李县丞的夫人推在了地上,伸手就把不断抽搐的李璋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放她回家,否则我就掐死你的儿子。”
“娘……”
李璋一遍翻白眼一遍哭叫。
“夫人,您心底知道现在谁的时间最耽搁不起,马上,放开她。”
“秦思昭!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拿……怎么能拿一个幼稚小儿来要挟我一个寡妇!”
她又哭又叫,显然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情况,她不过是在赌秦思昭是个斯文体面的老实人,可是这回她竟然赌输了。
“不是您先用我的妻子来威胁我的吗?如果您敢杀我妻子,我就马上拧断您儿子的脖子,我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现在,马上放开她,否则没得商量。”
李县丞的夫人哭嚎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放开那个女人吧!”
家丁只好松开了手,可陶金荣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那李夫人一边哭嚎一边躲在了家丁后面。
“要是我儿子死了!今天谁也别活!你们两个都得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思昭和陶金荣对视了一眼,他忽然急迫地吻了她一下。
这突然的一吻把她怔住了,她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直直地站在他身边,半个字都说不出。
他把李璋平放在床铺上,开始给他施针。
针施到一半,他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红得刺眼,陶金荣用袖子掩着脸开始止不住的啜泣。
她不忍看他,又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影。
这个可恶的女人,想用她丈夫的命去换她儿子的命。
“哇——”
李璋不再抽搐,而是吐出了很多胃液,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我的儿!”
他的母亲冲过去抱住了他,不停哭泣。
李璋已经恢复了神志,小声地唤着他的娘亲。
秦思昭已经摇摇欲坠,陶金荣根本不在乎李璋的死活,赶紧过去抱住了他。
“荣儿,大概是之前在乌头师父那里中的毒,药性发作了。”
秦思昭用最后的力气擦了擦嘴角的血,他不想死得这么难看。
他苦笑了一下,体内有残留的毒,不能用这一手鬼门十三针,只抬起手,轻抚了她的脸颊,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手上的血沾染到了她的脸上,只想感受她脸颊的温度。
“活下去。”
抱着秦思昭尚未变冷的尸身,陶金荣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抬起眼,看了那个欢欢喜喜抱着儿子的女人。
她这辈子都跟她没完。
那女人不知欢喜了多久,便满脸歉疚地转过身来,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声泪俱下:
“对不起……秦夫人……我实在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我只是太想救活我家儿子了!真的对不起!这银两你拿去吧。”
她用沙哑平静的嗓音说道:
“你的银两我不要。我先给你讲讲,我是怎么和秦思昭在一起的吧。”
第117章
“我之前跟王爷鬼混,他想娶别人,我就成了累赘,偏偏这时候我有婚约的青梅竹马阿昭考中了状元,愿意风风光光地来娶我,可这时王爷已经登基,变成皇上了,他不愿意放手,说想让我做他的皇后。”
“可是,可是阿昭他是因为想念我,想来娶我,才考中状元的,我怎么可能和他分开呢?”
“所以我,策划了假死,让皇上以为我死了,悄悄地跟秦思昭一起私奔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才能在一起,竟然用五百两银子就想买他的命?”
李县丞的夫人用怜悯愧疚的眼神看着陶金荣,搭腔道:
“夫人不要伤心过度,先把秦大人安置了吧。”
她理解陶金荣受的刺激太大,一时之间疯了,开始说些胡话了。
低下头,猛地撞上了一双厉鬼似的双眼,李夫人吓得退后了两步,紧紧躲在家丁身后。
她相信陶金荣会猛地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撕碎她的脸皮,再把那热烫烫的茶泼到她的脸上。
疯子力气最大,她害怕她。
“你们几个,陪她把丧事先操办了,然后送她回去吧。”
她把几块碎银子塞到家丁手里。
“快去。”
陶金荣很平静地操办了秦思昭的丧事。
他临死前没有交代,她便把他葬入了自己家的祖坟。
她蹲坐在地上,一边给他烧纸,一边说道:
“你若是不愿葬在这儿,便给我托梦吧,阿昭。”
烧完纸,她又要回到空空如也的家。
大黑摇着尾巴走过来迎接她,她摸了摸狗硬梆梆的脑壳,心想它不知道,秦思昭再也不会回来了。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门口响起一阵沙哑的哭声,有人在砰砰地敲她的门。
“秦师父!秦师父你在吗!”
她推门出去,冷冷道:
“秦思昭已经死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他忽然听到这噩耗,瞬间露出了错愕的眼神,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怎么办……”
这两日陶金荣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脸颊消瘦,双眼发红,看起来有几分狠厉,她斥责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又是谁?干什么来的?”
“我……我小名是虎子……大名叫于思问。我娘亲帮秦师父看药房,我是她的儿子。我记得你,你是秦思昭的娘子。”
“干什么来的?”
她面色蜡黄,颇为不耐烦。
那孩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一队兵匪来了,把钱和药全都抢走,把我娘……把我娘杀掉了。”
陶金荣面色十分不好,低头咒骂了一句,又伸手扣住那孩子的肩膀。
“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往北边跑才行。”
虎子抹了抹眼泪,求道:
“嫂子,你别丢下我。我知道秦师父在北边有个店面,他们都认识我,我带你去,咱们先去那里躲着。”
“好孩子,你嘴巴严点,别把秦思昭死了的事说出去。”
她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
“你会驾车吗?后门停了辆车,咱们一起走。”
陶金荣毅然把银票收拾出来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部藏进暗室里,又带上了全部的药方子和自己的珠宝,用铁链子牵着大黑,带着狗和银票一起上了车。
“虎子,嫂子给你一张银票,你塞在鞋底子里,别叫旁人看见了。”
他点了点头,看见一只拿着一串铜钱的纤纤素手。
“这是给你的,嫂子疼你。”
他结结巴巴地道了谢,手抖着把那一串铜钱接过来了。
几天没好好吃饭的陶金荣逼着自己啃了口又干又硬的饼子,直了直脖子把饼子咽下去,说道:
“咱们先一路往北走,看最远能到多远。”
“嫂子,再往北走就出城了。”
两个官兵把他们二人拦了下来。
“陛下要在这里办选秀,只许进不许出,还请你们回去吧。”
陶金荣的内心忽然升起一阵怒火和恨意。
是,顾时要办选秀,要在她的家乡办选秀,可是疫病纵横不见他管,兵来如篦他置若罔闻,只有她要独自活着承受这一切。
而他呢?只需一声令下就挥霍着挨家挨户收上去的银两,风风光光地办起选秀来啦,有多少人病死,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他在乎吗?
要么是无德,要么是无能,要么是二者兼具。
她压抑着怒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虎子,好孩子,咱们先去你说的店里吧。”
她进了那杂货店里,得知看店的会计姓赵,是个寡居已久的中年妇女时,陶金荣不免松了口气,简单跟她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又说道:
“阿昭他被李县丞那边的人叫走了,一时半会儿走不脱。”
她觉得鼻尖发酸,多希望事实真相就是这样。
赵大娘的声音又尖又快:
“咱们这边应该没事吧,选秀就是要在这边办呢,总是应该会有人维持秩序的。”
“那些官兵没一个是好东西,见了人便要勒索的,咱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陶金荣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私人恩怨。
赵大娘明显没当回事,只打了个哈哈说道:
“没事,没事,我给你们收拾收拾,就是有点挤,能住得下,太好了,终于有人来帮我的忙了。我这里有房契,上面有官府盖的章,这是举人老爷的产业,不用交税的。”
陶金荣暂且和虎子一起在店里住下,她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有一个人来店里,她就咬紧牙,强迫自己露出笑脸来跟别人闲聊。
她得知了那疫病太过烈性,一旦得上,十死无生,也因此没传出太大的范围。即使如此,她还是把药方子免费写给了别人,不过几个客人都连连摆手,声称自己不识字,显然没太放在心上。
如果不再出什么大的乱子,陶金荣只想攒钱,攒多了钱,便能悄悄雇个人,把害死她丈夫的那个女人弄死。
就算她再有苦衷,再疼爱自己的儿子,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既然她选择了逆天而行,强留住自己儿子的命,那就用她自己的命去换吧,这样才算得上公平。
陶金荣杀意已决。
过了几日,官兵每日上街巡逻,各种巧立名目让商户交钱。
就算秦思昭是举人,也免不了被刮走一些油水。
她已经打听到了,杀虎子的娘亲的是一队叛变的贼兵,已被剿灭,作乱的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残党。
可是损失已经造成了,就算最后会被剿杀,又能怎么样?
她的眼睛变得疲惫,哭不出来,只静静地叹了口气。
她扭过头,看着虎子,说道:
“这杂货铺也太过杂乱了,年轻姑娘肯定不喜,你把这架子减去两排,把那些个不好看的竹筐子和皂角都收起来,剩下的摆得齐整一些。”
赵大娘用尖细的嗓门说道:
“那来买这些的客人怎么办呢?”
“反正都是熟人面孔,直接给她们拿就是了。我之前就在京中生活,一些讲究的小姐根本不外出采买,都是家中年轻的丫鬟来,她们肯定看不上。”
她拿起了一个据说有美容养颜功效的肥皂,忍着那刺鼻的气味用了两天。
傻大黑粗,气味难闻,这种东西本身也用不出什么效果,大方脸用了也变不成小耗子脸,到时候肯定卖不出去。
把有效难闻的高成本药材全部去掉,换上香气甜美的干桂花,又叫虎子重新做了一个小且花纹精致的模具,最后往里加上能让皮肤闪烁着一层漂亮微光的石英粉,她终于对自己的成品感到满意了。
当然,它实际上也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第118章
不过女人打扮用的东西大多都这个样子,香气馥郁,样子漂亮,实际效果近乎于无。
她想起秦思昭,他挺爱干净,可是对于外表一向不太讲究,更不在乎气味是否难闻,说不定在制作药方时,一半脸用普通肥皂,另一半脸用药皂,用上一个月然后看左右脸皮肤的对比。
他做事仔细,又不怎么看重外表,她觉得他能干得出来这事。
她拿起自己做的样子货,笑了一声,他若是知道自己这样砸他招牌,招摇撞骗,会不会气得来给她托梦?
入夜,陶金荣把头靠在枕头上,悄悄说了一句:
“阿昭,你会不会来找我?”
可是她没做梦。
秦思昭怎么这般小气,连个梦都不舍得给她托呢。
她看着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
次日,她又把自己带走的那些珠宝收拾了出来,悄悄去托人定做了耳环和手链。
她知道小地方手艺不行,特意选了极其简洁大方的样式,最大程度地突出那珠宝的华彩。
街上的年轻姑娘逐渐多了起来,只要是未婚女子,都想来凑凑热闹。
给店里点上香,门面装饰漂亮,她一出门,看见很多漂亮的年轻姑娘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一旁有负责保护她们的官兵。
她们的脖子上皆系了一条红丝带作为标识,想必都是登记过的,能得到一些优待,周围的行人都绕着她们走,不敢抬头去看。
陶金荣倚在门上冷笑,真是有人削尖脑袋往里进,有人什么都不要也得往外跑。
趁这个机会赚她们一笔钱才是正经事。
一个小丫头进来,探头探脑地问: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看你要多好的东西。若是想美容养颜,买我这里的药皂就行了,若是要更好的珠宝……我这里也不是没有,看你家小姐舍不舍得出血了。”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丫鬟的。”
陶金荣一眼便看出她是替小姐来采买的丫鬟,这让她有些不快,其余人都以为她是来选秀的小姐呢。
“我从前在京中一家珠宝店打杂,便知道高门小姐多半都不会亲自采买……”
“你不去试试选秀么,就在一个破店里耽搁着?”
“我成亲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女子常用的,已经打包好了,里面有美容的香膏和各种保养用的药皂,五分银子一起拿走。”
“你说的那珠宝是什么来头?”
“你家小姐的父亲是谁?”
陶金荣的语气颇为不客气,小丫头皱了皱眉。
“怎么?瞧不起我们?我家小姐可是盐商之女,只是这里地方小,怕太过招摇,才没带太多珠宝。”
“那便让她带足银票亲自来看,至少带柒佰两。”
“你这个破店能有那么值钱的东西?不是要坑害我们吧?我同小姐一起长大,也见识过好东西的,你看我这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你先让我看看。”
“你先买我的东西,我再让你看。五分银子不讲价,晚了就被别的姑娘买走了,到时候别人打扮得漂亮选上了,你家姑娘没选上,岂不是可惜。”
她知道这些小姐手里不缺钱,只缺合适的东西,时间又急迫,便开了高价。
小丫头拧了拧眉。
“那好吧,反正我横竖都得买。”
她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五分银子。
“进来看。”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了钥匙,把一个上锁的匣子打开,里面是红艳艳的一双耳环。
那小丫头顿时惊呼一声:
“你是从哪弄到的,我家小姐都没有品质这么好的红宝石。”
“有人脉。”
那小姑娘嬉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直言不讳:
“你老相好送的?”
陶金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算是吧。”
“送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没成呢?”
“不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我夫君。”
“难道他很有钱,但是长得很丑吗?”
这小姑娘实在是好奇心太重,陶金荣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别打听了,赶紧回家去问你家小姐要不要。我这还有别的。”
“遇见我你算是赶上了,除了我们家小姐,没几个识货的。”
“愿意来选秀的高门女子多了去了,我倒也不愁卖,先到先得罢了。”
她做那些便宜的肥皂不过是吸引客人的幌子,真想赚钱,还得是把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卖出去。
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下,都卖掉应该就有钱雇人把仇人杀掉了,剩下的就是门路的问题。
到了晚上,一女子身姿窈窕,头戴帷帽款款走了进来,侍卫,丫鬟,皆在一旁随行。
“姑娘进来看吧。”
陶金荣把她带去了店的后方。
“这儿没别人,您可以把帷帽摘下来试试。”
她伸手把一面铜镜拿了出来,正对着姑娘,又用钥匙把那盒子拧开,让姑娘自己把耳环戴上。
姑娘轻点下颌,款款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端正,宛若叶上朝露的面容。
陶金荣暗暗一笑,想必她对自己的才貌是有自信的,这样生意便好做了。
“这红宝石十分罕见,少于七百七十两银不卖。”
姑娘把耳环放在自己脸旁比了比,重新放回去,叹了口气说道:
“这宝石确实罕见,可一双耳环也未必能增色多少。”
“这颜色十分显眼,那么多姑娘站在一起,只有显眼一些才能被注意到,若是姑娘不要,我就卖与旁人吧。”
陶金荣气定神闲地把耳环收了起来。
“姑娘,你容貌非凡,为何不自己去选秀呢?”
“我已经成亲了。”
这几日总是有人这样问她,问得陶金荣有些心烦,特别是联想到过去的种种就更心烦了。
“我只带了柒佰两的银票,余钱就这么多,您看看能不能宽松一些?”
陶金荣眼珠转了转:
“七百二十两吧,能弄到这样的东西可不容易。”
“真的只有柒佰两。”
她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柒佰两,银货两讫。”
今日店里只有她一人,陶金荣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全都收了起来。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流逝,店里的东西卖得特别好,她如法炮制把剩下的首饰也尽数出手掉了。
那红宝石确实是最稀罕的物件,几乎是皇室专供,很少能流入民间,其余的首饰不过是添头。
陶金荣低头点了点银票,今日就是大选之日。
她把银票锁好,一个人看着窗外发愣,一阵孤寂从胃里往喉咙里爬,像喉咙里卡了只蜘蛛。
孤寂拉着仇恨一起走了出来,她要复仇,害死秦思昭的人不配活。
怎么死,谁来杀都不重要,只要那人死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到了自己复仇结束后,她又该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认真地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
活着不过是一件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她现在已经不需要生命的意义了。
也许她还会爱上别人,也许不会,但那些都不重要,她失去了他,却没有失去一切,她依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她站起来,遥遥地看了一眼,一堆人举着明黄色的轿辇大摇大摆地往高处走,她的指甲深深嵌入窗棂,真想一把火把这群杂碎全都烧掉。
八抬大轿下方,金盏正双手捧着东西,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拖着沉重的双腿往上走。
她都已经辞职了!跑路了!顾时非要把她找回来做什么!
老天奶啊,顾时以为泠川死了……只是没死心……还渴望着奇迹出现。
她心里还揣着一个能把顾时搞疯的大秘密,她到底该不该把泠川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啊啊啊!
她替泠川瞒了他这么久,顾时那个脸色差成那个样子,会不会干脆把她杀了泄愤?
顾时的双眼死气沉沉,用沙哑疲惫的嗓音说道:
“金盏,你待会儿仔细找找。”
“是,陛下,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她面上谄媚,心里却叽里咕噜地喷了一堆脏话。
人家都不择手段,不计损失地远离你和情夫私奔了!怎么可能因为你选个秀就巴巴地回来?你就做春秋大梦吧!
金盏巴巴地看了一排又一排,眼都看花了。
老天奶,感觉全世界的年轻姑娘都塞进这个小地方来了,她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啊。
顾时纯粹是瞎胡闹呢。
一队一队的姑娘走到顾时眼前,他却神情恍惚。
无论是谁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直到他看见了一抹刺目的红。
这抹红色异常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专供皇室的东西太多了,他记不清每一个细枝末节。
但他如今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和她有关的线索。
“金盏,你见过那红宝石吗?”
她心中直呼要命,她的记性也很糟,她连两种不同胭脂的颜色都分不清,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从金盏的背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陛下,那似乎是……专供皇家的贡品,镶嵌在衣服上的,一般来说,像白小姐这样的盐商之女是不能用的。”
啊,是青叶,是每天都非常细心,有时候会有点严厉的那个姑娘。
金盏向身后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青叶缓缓说道:
“它……似乎是镶嵌在皇后的衣裳上的,旁人不配用,白小姐似乎有些逾越了。”
第119章
金盏往后拼命使了几个眼色,心中尖叫,青叶!青叶!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干什么?还嫌顾时心里不够堵得慌吗?
我虽然知道你心细记性好!但现在明显不是该表现的时候啊啊啊!
青叶对金盏的心理活动无动于衷。
顾时的手抓紧了衣裳的下摆,眉头紧锁,眼神灰暗。
“那你便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青叶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过去。
“白小姐,请您稍微留一下。”
那白家小姐讷讷应了两声,心脏跳得飞快,又高兴,又不敢高兴,她这是要被选中了么?
青叶把白小姐带到屋内,问:
“我叫您来,只为了问一件事,您的耳环是从哪来的?”
没想到她单独留下自己是为了问耳环一事,白家小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结结巴巴地说:
“怎……怎么了吗?我的耳环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您先摘下来,让我看看。”
青叶双手捧着一个空盒子,示意白小姐把耳环放进去。
她赶紧动手摘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
一双艳红色的耳环就摆在盒子里,青叶轻轻把耳环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
“这镶嵌工艺根本不入流,宝石倒是真东西,这样的东西在皇后手里不算特别稀罕,怎么说也得有四五件,但那也是专供皇室的贡品,您戴是僭越了。”
听见僭越两字,白小姐瞬间吓得腿抖如筛糠。
“姑姑,我不过是从一个寻常杂货店里收来的。怎知道会是这样的东西?”
“哪里的杂货店?”
“就是……附近的杂货店。”
“你带我去看看。”
“让我的丫鬟带您去吧,是她负责外出采买的。”
那姑娘的脸色白了又一白,本能地想把这件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可她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用颤抖的声音问:
“陛下他……没看中我吗?”
“陛下没说。”
白小姐瞬间又害怕又尴尬,只带着青叶去找了小丫鬟,吩咐她千万不能得罪了宫中的姑姑。
小丫头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高兴兴地带着青叶去了杂货店。
刚走进去,青叶问道:
“那卖给你首饰的老板长什么样?”
“又年轻又漂亮。”
听到此话,看店的赵娘子顿时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热情招呼道:
“多伶俐的孩子,嘴真甜!”
“额……”
青叶抬头看了看,只看到一张平平无奇女子的脸。*
赵娘子倒也算不上难看,看起来也岁数不算太大,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只是青叶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那丫头倒真是伶俐得很,不多解释,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银钱拿到手,陶金荣早早就离开了这个杂货店,重回了自己的故居。
曾经熟悉的家已经被尽数砸烂,她和虎子一起默默地把这里打扫干净,她特意支走虎子,一言不发地擦去了地上的血迹。
如今店里已经请人简单装修了一遍,准备明日开张。
虎子忽然哭了起来:
“我娘的尸体都被那群畜生拖走了……”
陶金荣忽然吼了他两句:
“哭什么哭!真烦!赶紧弄干净。”
虎子的哭声抽抽噎噎,暂且止住了,他一言不发地去又打了一桶水。他除了她以外,没人能依靠,早就习惯了被她呼来喝去。
陶金荣冷冷道:
“我给你钱送你去学武艺,等你学出来亲自去报仇好不好?”
虎子抹了把脸:
“那些亡命之徒,恐怕早就被官兵杀了吧。”
“窝囊废!本指着你帮老娘办点事,恐怕是办不成了。”
“……”
被无故骂了一顿,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猛地拧干了手里的一块抹布来泄愤,更卖力地打扫了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半大孩子的嬉笑声:
“哈哈,虎子,抱着你守了新寡的小嫂子睡觉美不美啊?便宜你小子了!”
陶金荣顿时抡起扫帚,推开门去。
“滚!一帮小兔崽子!敢惹到老娘头上来!短命鬼!不想活了!”
小孩子全都嬉笑而逃,几个半大的男孩像挨打有瘾似的,撅着屁股特意往前凑了凑,可他们没想到陶金荣这么不留情面,挂满灰尘的脏扫帚高高抡起,照着面门就一顿猛锤,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大黑狗缓缓走了出来,用绿森森的眼睛盯着他们,被美人打还尚且有几分乐趣,但被狗咬纯粹就是丢脸。
几个半大的男孩子终于扭头跑了。
陶金荣回去后,只见虎子木讷地干着活,孩子还没长开,一张晒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来。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嫂子,你想让我帮你办什么事?”
“我不想让害死我丈夫的人好过。”
“什么?秦师父是被人害死的么?”
“嗯,等你有能耐了我再告诉你。”
她给虎子递了块汗巾擦脸,他的手往回缩了缩,还是把汗巾接过去了。
“嫂子,你还会改嫁么?”
“小兔崽子,轮不到你来问。”
她直接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虎子捂着脑门抱怨道:
“嫂子,你手劲大。”
“看了你就烦。”
“可附近的好多男人都暗搓搓地打探,我都帮嫂子拒绝掉了。”
“那倒是没错的。”
陶金荣在心底估摸着,选秀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结束了,顾时估计也已经带着三妻四妾准备回京了吧。
只要把这一阵躲过去,之后就没事了。
再说他现在娇妻美妾傍身,肯定也不想看见她,就算真在路上撞见她,恐怕也要装作不认识吧。
李夫人已经把宅子腾出来招待顾时,自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一整天里,顾时一无所获。
那赵娘子没有学问,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又爱拉家常,青叶没从她那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时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说不上是期待,也说不上是失落。
他彻底死心了。
本来指望通过这种方式把泠川找回来就很可笑,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
“这几日我想自己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我。”
在出发前,他已经料理好了后事,明日他便独自寻个僻静地方,吊死算了。
次日,他起得不算很早,但在镜子前坐了很久,仔细打理了自己的头发,眉毛,又挑了一身典雅的素白色衣裳,特意多穿了一件外套,戴好配饰,独自出门了。
袖子里早就准备好了上吊用的披帛,他想回到和陶金荣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
天色很阴很阴,下了很大的雨,顾时下车后走到一半就已经浑身湿透。
横竖都是要死了的人,没有伞也没关系吧。
终于,他走到了他和泠川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120章
湿冷的秋雨侵入了衣衫,皮肤上蒙着一层水雾,他手臂和锁骨处的旧伤发作,一阵一阵的痛,犹如被细针密密地刺了一遍。
真的好冷……
站在屋檐下,他把口中的雨水吐了出来,舌尖的银钉刮过牙齿,痛觉贯穿全身。
他的手又沉又痛,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用足尖敲了敲门。
“客人,您都浑身湿透了呀。”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给他开了门。
他把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手里:
“给我寻个房间。”
虎子本来是想婉拒的,可看到那一锭亮闪闪,沉甸甸的银子,瞬间改了口:
“好嘞,二楼有地方,您先去休息吧。”
顾时抬起头看了下四周。
这里似乎刚刚装潢过一遍,但十分简陋,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努力从记忆里翻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见她的影子。
也许昔日里,她也曾在这里嬉笑玩闹过吧。
罢了,死到临头了,就这样吧。
虎子把门打开,里面是光秃秃的床板,一个旧衣柜,一个摇摇晃晃的破板凳。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您先坐,我待会儿叫我嫂子给您拿被子来。”
顾时轻轻颔首。
见虎子走了,顾时便把披帛搭在房梁上,他不想自己双眼凸出,舌头伸出的样子被人看到,便把外套脱下来蒙住了脸。
板凳一踢,他便挂在了房梁上。
反正这样活着也无甚趣味,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的妻子短命,他也短命。
下辈子再不来了。
楼下,虎子献宝似的把那一锭银子塞到陶金荣手里。
“嫂子……有客人来了,在二楼借宿。”
“我去给客人拿被子,你去拖地板。”
“好的嫂子。”
陶金荣抱着被子走到二楼,只看到一具浑身湿漉漉,吊在半空中的尸体。
她瞬间血液凝固,怀中的被子一下掉在了地上,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行动,一个正蹬,直接把那人从绳结上踹了下来。
“糙你大爷的,哪来的水鬼。”
陶金荣骂了两句难听的脏话给自己壮胆,哆哆嗦嗦地去拉那人头上盖着的衣裳。
那人似乎还活着,动了两下,猛地咳嗽了起来,她一狠心,猛地把他头上的衣裳扯掉了。
看清那人的面庞后,陶金荣猛地骂了好几句脏话,连连后退,却被一把抓住,按在了怀里。
“泠川……我已经死了对吗?”
陶金荣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多希望是这样。
他把她压在身下,用青紫的嘴唇去亲吻她,他骨架大,又完全没收力气,陶金荣动弹不得,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丁点的呜呜声。
细小的银钉刮着她的口腔和舌,又痛又痒,带出一丝恼意来,她奋力挣扎两下,却毫无作用。
虎子拿着扫帚进来,被吓了一跳,鼓足勇气,抄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哭叫:
“臭流氓!你要对我嫂子做什么!”
顾时抬起未受伤的那侧手臂挡了两下,才初步恢复了神志,扶着一侧的墙面站了起来,脸色青紫。
他看着那十三四岁男孩子愤怒的样子,只靠在墙上,苦笑着想,原来自己竟然没死,还是个活人。
那恐怕是自己一时神志恍惚,认错人了吧。
“虎子,停手吧!你得罪不起他。”
那是一个他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
顾时错愕地转过头去,泠川侧脸的线条一下侵入他的双眼,微微凸起的眉弓,挺直尖锐的鼻梁线条,花瓣似的唇,略微向下的嘴角,厌烦的神情。
他想,她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秦思昭没照顾好她?
“泠川?”
他用颤抖的双唇叫了他给她取的小字。
“别再那样叫我了行吗?”
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一行泪从他的眼中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骗我?”
“嗯?我骗你什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
“那和我没关系,我走的时候都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肯定有误会。”
她不耐烦地说道:
“滚回去吧,有多远滚多远。”
他低头擦了擦泪,委屈道:
“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就赶我走么?”
虎子握着扫把愣神。
这是什么情况?
陶金荣不是和秦思昭感情甚笃吗?
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男人滚到一起去了?
他莫名其妙觉得有些不悦。
“嫂子,他是谁?”
“你别管,反正你得罪不起。他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半残废,自己没法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给他铺床打洗澡水吧。”
虎子忽然恼了:
“我不去,我不伺候他。我表哥对你那般好,你怎么能这样骗我表哥?”
陶金荣生怕虎子一不小心把秦思昭已经死了的事说出来,赶紧撵他走:
“小兔崽子,大人的事你别管。爱干不干,哪凉快哪待着去。”
“哼!我再也不管你了!”
虎子把扫帚一撂,赌气走了。
陶金荣和顾时之间的气氛一下变得十分尴尬了起来。
“泠川,秦思昭呢?他怎么不在?”
“他有事被调走了。”
“他怎么能这般狠心,竟丢下你一个?”
她不理他,只把被子褥子从地上捡起来给他铺好,说:
“你先将就一晚吧。你会烧柴火么?会的话自己去烧水洗澡,不会就湿着吧。”
“……”
顾时用泪蒙蒙的双眼瞧着她,妥协了。
他右臂本身就受了伤,抬不起来,更是提不了重物,非常勉强地自己去了厨房,陶金荣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一个火折子,看着他用别扭的姿势提水的样子,脸上始终挂着嘲讽的笑容。
浑身湿漉漉,狼狈成这个样子,好像一只狗啊。
要是这时候能有杯热茶喝着,能让她坐下来慢慢欣赏他的丑态就好了。
冷笑一声,陶金荣转身去找虎子,有些话她得跟他说清楚,她不希望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
“虎子,虎子。”
她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别进来!我不想看见你!”
虎子还在赌气。
陶金荣叹了口气,站在门外说道: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没骗你表哥,他什么都知道的。那个人是京中的高官,就算把咱们两个都杀了也没事,反正我已经得罪他了,我无所谓,就是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千万别招惹他。”
“还有……你别把你表哥……的事告诉他,就说是他有事被调走了就好了。”
“他是你的老相好?”
“嗯……算是吧……”
“你都有老相好了,还来招惹我表哥干嘛?”
“……”
陶金荣沉默了半晌,说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太贪心去招惹他的。”
次日,顾时没衣裳可穿,只得光着身子窝在被子里。
昨日他淋了雨,又差点吊死自己,被陶金荣救下来后又自己烧水挑水,光着脊梁洗了半天衣裳。
今日生了病也在情理之中。
陶金荣没给他送饭,只把他丢在屋子里自生自灭。
到了晚上,她大发慈悲地给他拿了一晚稀粥,进了他的屋,便看见他烧得两颊通红,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喝吧。”
她把稀粥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没有要照顾他的意思。
过了一日,陶金荣见他烧得快要撑不住了,才勉为其难地给他熬了一碗药,里面特意多放了点黄连。
“顾时啊,我不懂药理,便按我相公留给我的方子将就着熬了一碗,你就喝吧。可别死在我这里了,”
她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灌他喝药,一碗辛辣的苦药就这样被灌进他的喉咙之中,顾时说不出半句话,只绝望地咳嗽了起来。
陶金荣看见他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年来他收了好几茬子税,就为了办个什么破选秀。
兵匪叛乱,害得虎子的亲娘死了。
疫病四散,治安失控,秦思昭的死也有他一份功劳。
窝囊废一个!她不把顾时毒死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伺候他?活该!
“泠川……别走……”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那只刺痛又不断抽搐着的手,想去抓住她的衣角,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话,要是顾时真的死在了她这里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父老乡亲们可能都会受牵连,他病得越发严重了,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她可真怕他撑不过今夜。
罢了,叫他的下属们来一趟吧。
“虎子,你去一趟李县丞那里,去找一个叫金盏的丫鬟,告诉她,她顶头主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叫她多找几个人来伺候他。就算找不到,你随便找个侍卫什么的说都行”
虎子还在闹脾气:
“我不去,你自己去。”
陶金荣叹了口气:
“大半夜的,我怕他死在这里,到时候整个县都会有麻烦的。”
“他都是这么大的官了,你还来招我表哥……”
“虎子,听话,你真的别闹脾气了。”
“你不守妇道。”
这种话对于陶金荣来说几乎不痛不痒,她早就当成耳旁风了。
“我确实不守,听话,赶紧去叫人吧。”
“我不去。”
陶金荣终于忍无可忍说道:
“他是皇上。”
“什么!”
虎子吓了一大跳,小腿抖如筛糠。
“你嘴严一点,别把你打了他的事说出去应该就行,反正他自己干的事也不怎么光彩。赶紧去请人来,这事应该就过去了,他现在肯定没空管你。”
他再也没了那赌气的样子,麻溜地从炕上爬了下来,骑着马便去了。
陶金荣给顾时投了条湿漉漉的凉汗巾,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顾时,你要死也别死我这里,会给我添麻烦的。”
她轻轻地打了打他的脸。
“好疼……”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只感到浑身上下的关节剧痛,有旧伤的右臂时不时抽搐几下。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顾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简直难看极了。
“我……我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陶金荣……你……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好痛苦,你给我一个痛快……”
“不行,给我活着。”
陶金荣拧了一下他的脸,但是他由于身体关节的剧痛过于强烈,已经感觉不到她拧他脸的疼痛了。
烧成这个样子,她怕他半夜死掉,索性睡在他的旁边。
即便她故意没给他吃饭,心中恶意满满地虐待了他两日,他因病痛而眉头紧皱,依然讨好地抱着她,吻着她的脖子。
说实话他的身子骨有些重,压得她直岔气,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就这样睡着了。
大半夜一大堆人打着灯闯了进来,直接抓她在床。
和金盏对视时,她们二人皆感觉到了尴尬。
金盏把脸撇到一边去,脚趾疯狂抓地。
她是不是不该带人进来啊。
陶金荣想从床上起来,却被顾时翻了个身压住,他把整个头枕在她胸口上,害得她喘不上来气。
金盏的嘴角抽了抽,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猛地一跪开始假哭。
“姑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早就知道我还活着,还装什么装啊!
金盏拙劣的演技尬得陶金荣头皮发麻,她赶紧推了推顾时:
“顾时,顾时,起来,你的属下来伺候你了。”
“泠川,别走……”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见了这幕,几个男性侍卫都撇过脸去,尴尬地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