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锦和华程最终还是留在了陈西西家里吃午饭。
刘壮也来了,带了两斤牛肉一把青菜,陈西西妈妈就用这些食材做了牛肉面。
午餐结束的时候,陈西西的小婶突然来串门,陈西西的父母赶紧招呼她坐下。
小婶一改之前的局促,热情地拉着云锦的手:“小……云藜,你还记得我吗?”
此言一出,华程和刘壮立刻对视一眼。
这段时间在同县,他们虽然表面上没有动作,但暗地里一直在避免云锦跟过去的人和事接触,现在陈西西小婶突然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跟云锦说话,两个人都下意识的有点紧张。
相比他们,云锦就淡定多了:“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了。”
“云娟啊!我是云娟,村头云大志的闺女。”小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手。
云锦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于是抱歉地笑笑。
小婶见状有些尴尬,默默放开她:“你十来岁就搬走了,不记得也正常,也正常的……这么多年没见了,去我家坐坐吗?我婆家是这里的,我家就在西西家后边。”
听到小婶殷切的语气,正蹲在门口和阿黄玩的陈西西抬头,看了她一眼后牵着狗走了。
云锦道了声谢,婉拒了:“等会儿还要回学校,就不过去了。”
“那那那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哎呀太久没见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你这么多年没回去,肯定也想家了吧,我跟你说咱们云庄现在……”
小婶说着说着就掏出了手机,刘壮立刻插进她和云锦之间扯闲篇,华程趁机把云锦往后拉了拉。
云锦觉得空气有点闷,就把社交工作丢给刘壮和华程,自己独自一人出去了。
正是中午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村里的小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西西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正把一颗颗小石头摆在睡着的阿黄身上,云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小婶不喜欢你。”陈西西突然说。
云锦停步,转头看向她:“嗯?”
“她只是觉得你有钱,所以想巴结你,”陈西西看着她,眼底少了一分排斥,多了一点倔强,“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
云锦点头:“我知道。”
陈西西惊讶:“你为什么知道?”
小孩就是小孩,这么明显的事实还要问为什么。
云锦感觉呼吸似乎顺畅了点,于是走到她面前,用脏脏的小白鞋踢了踢她的鞋尖。
陈西西把石墩让出来,等她坐下后,又挪了块砖头坐在她旁边。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云锦:“直觉。”
“直觉?”陈西西困惑,“那是什么东西?”
云锦没再回答。
陈西西摸摸鼻子,低头看向满身小石头的阿黄。
半晌,她说:“我也不喜欢你。”
云锦:“哦。”
陈西西:“你不问为什么吗?”
云锦见她还挺想说的,便配合地问:“为什么?”
陈西西:“因为你不孝顺。”
云锦:“哦。”
她这种寡淡的反应,一般人很难跟她聊下去,但今天遇上的是年仅十岁的陈西西,只需要她给一点点反应,就可以说下去的陈西西。
“你爸被警察抓走后,你这个亲闺女不仅不想办法救他,还在法庭上证明他是故意杀人,害他被判了十几年。”
云锦看了她一眼:“你小婶告诉你的?”
陈西西抬起下巴:“嗯!”
“她还说什么了?”云锦又问。
“还说你是白眼狼,你爸出事之后,你舅和你舅妈一直养着你,结果你考上大学就跑了,还给他们留了一屁股债,挣了那么多钱一毛也没给他们,真是白养你。”
云锦笑笑:“还有吗?”
“呃……”
应该是还有的,但陈西西有点想不起来了。
云锦轻呼一口气,问:“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会被警察抓走吗?”
“因为……因为……”陈西西突然吞吞吐吐。
云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知道的,笑了笑替她说完:“因为他杀了人,杀的是我妈妈。”
“他们都说他不是故意的,”陈西西小小声,“说他喝了酒一时冲动,打得重了点……”
云锦没问这个‘他们’是谁,听到这样的辩驳也不觉愤怒。
事实上,她对这片土地多年来的沉疴旧疾,早就没有情绪了。
“至于我舅舅那笔债……与其说是我留给他的,不如说本来就是他欠的。”云锦低着头,把阿黄身上的石子一颗一颗摘掉,含笑说,“他们也没养过我,反而是我一直在养他们。”
她在考上大学前,做过的最正确的两件事,一是11岁那年,站在了证人的席位上,哪怕舅舅收了云家三万块钱写了谅解书,她也凭一己之力让云威多判了几年。
二是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在走出大山的前一天,将早已被舅舅卖给别人配冥婚的妈妈的遗体,从那家人的坟里刨出来带走了。
至于那家人发现坟被刨了,但因为买卖尸体犯法不敢报警,只能强逼着舅舅还钱,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云锦没有拿过那笔钱,自然不会为他们买单。
最后一颗石子也拿下来了,云锦冲陈西西挑了一下眉:“我还有一个账本,详细记载了在舅舅家生活那些年的开销,是把监护关系转变成寄宿关系的关键性证据,他们就算牙咬碎了,也从我这儿拿不到赡养费。”
云威就不用说了,有故意伤害的前科,还缺席多年抚养,云程科技的法务部有的是方法让他一分钱都拿不到,去电视台闹也没有用。
“我就是这么坏,你吓死了吧?”云锦笑问。
什么监护关系寄宿关系,陈西西听不懂,但看着眉眼和善的她,突然不太想认为她是坏人了。
树影随风动,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安静地对视,画面漂亮得好像一幅画。
刘壮盯着她们看了许久,道:“那些人真该死。”
华程:“嗯。”
刘壮:“就没有办法制裁他们吗?”
一想到那些伤害过云锦的人,如今还在街坊邻居的包容里安稳度日,云锦却动不动被舆论裹挟,他就浑身刺挠。
“有啊。”华程说。
刘壮看向他。
“花钱,”华程摊摊手,“花很多很多钱,让更多的人走出去,再走回来,让新的经济模式新的思想转变旧的观念,让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清楚地认识到云威那群人的恶,不再用顽固的陈旧的眼光为他们开脱。”
旧思想很难转变吗?一点也不,只要风足够大,再深的沉疴也能掀出来。
法律能给的刑期有限,而人心带来的谴责却可以伴随终身。
他要那些欺负过云锦的人被孤立,被看不起,被指指点点,就像当初的云锦一样。
他要给云锦彻彻底底地出一口恶气。
刘壮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我以为你搞这么多事,是为了帮助更多像云锦这样的小孩摆脱困境。”
“哦,那也是目的之一,”华程看向云锦,“但主要还是为了帮她报仇。”
刘壮:“那你可真是……等一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以前怎么没想过帮她报仇?”
华程笑了笑:“因为以前不需要。”
云锦不是每个下雨的夜里都会哭,但他每个下雨的夜里都会在她身边。
他是她身边的一堵墙,只要他在,那些前尘往事就无法到达她,所以他也懒得同那些人计较,只想带着云锦离他们远远的。
可他马上就要不在了。
他总得建一堵新的高墙,让她不至于在一个人的雨夜里仓皇无措。
“胖哥,”华程叹了声气,“最近的我是不是挺讨厌的?”
刘壮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啊。”
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把前32年没讨过的嫌全讨了。
“但以后不会了。”华程笑道。
股权交接确保了云锦未来在公司资产上的绝对控制权,扶贫政策会逐渐消解她对过去的怨恨和不甘,做完这两件大事,他总算不用再一意孤行。
都结束了。
此刻的华程轻松闲适,周身透出愉悦的气息。
云锦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到他和刘壮后便站了起来。
她没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说:“该去学校了吧。”
华程笑了,来牵她的手:“嗯,走吧。”
云锦躲了躲:“手脏。”
“不脏,”华程坚定地牵住,眉眼清浅,“我老婆最干净。”
云锦扬了扬眉,被他拉着往外走,刘壮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后,云锦想起什么,又回头问坐在砖头上的小姑娘:“你下午来上课吗?”
小姑娘安静几秒,问:“我可以带阿黄吗?”
三个大人同时笑了出来。
三天的课程很快结束,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媒体访问和公关活动被安排在平城,同县这边很是平静。
云锦一行人跟村长及当地干部道完别,正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小姑娘焦急的声音:“云老师!云老师!”
云锦停下,其他人也跟着停下。
陈西西牵着狗冲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想要说话。
“先缓缓。”云锦递了瓶水给她。
陈西西摇了摇头拒绝,定定看着她:“云老师,你能带阿黄一起走吗?”
云锦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我不想让它留在这里……”陈西西的眼睛渐渐湿润,语气却依然坚定,“我怕有一天,爸爸妈妈又想用它招待客人。”
挤在后面的陈西西父亲面露尴尬:“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陈西西没有看他,依然在哀求云锦:“云老师,你可以带它走吗?”
云锦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怎么拒绝。
华程笑着打圆场:“西西,云老师她不能……”
“我可以带它走,但你舍得吗?”云锦突然说。
华程惊讶地看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陈西西的眼圈更红了。
云锦笑笑:“你继续养吧,就当是替我养的,没有人敢伤害它。”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哭到发蒙也无能为力的小女孩了,就在不久的将来,她的施工团队将会入驻大山,将泥泞的土路修成整洁的公路,为残破的操场铺设塑胶,给那些难卖的山货建立正规的销售渠道。
她会为这片绵延不绝的大山带来新的生机,她变成了很有分量的成年人,随口一句承诺,就可以保阿黄这辈子狗命无忧。
“养着吧,”云锦俯身摸摸阿黄的狗头,对陈西西说,“以后实在养不了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陈西西再也绷不住了,抱着阿黄嚎啕大哭。
华程看了李余一眼,李余立刻拿了张名片给陈西西的父母。
回平城的飞机上,云锦透过小小的窗子,静静地看着这片她生活过的土地。
温热坚实的胸膛突然贴上了后背,她放松地倚过去,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你还记得陈西西的小婶叫我什么吗?”她问。
华程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嗯了一声:“云藜,你的曾用名,我在户口本上见过。”
“这是云威给我取的名字,我出生的那个月,云庄有六个孩子出生,我是唯一的女孩,他翻了很久的字典,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藜这个字在山里很少见,很特别,我有一段时间觉得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我也是用心过的,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跟桌上的人洋洋得意地说起我的名字,我才知道藜是杂草的意思,他费尽心思找到这个字,只是为了对我和妈妈倾注没生出儿子的恨意。”
认识这么多年,华程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扣在她身前的双手收紧了些。
“因为他那些话,我被人叫了很多年的小杂草,直到我去派出所改了名字,那些声音才渐渐消失。”
“这次来同县,我应该去见见他。”华程眉眼阴郁。
云锦转向他,华程稍微松手,等她转过来后与她十指相扣。
“我现在是云锦,不是云藜。”她挑了挑眉,难得透出一点孩子气。
云锦是四大名锦之首,寸锦寸金,用料、工艺、颜色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便宜,低贱,是云威为她精挑细选的命运。
昂贵,珍贵,是她经辛历苦后做出的选择。
华程看着她清亮的眼睛,也笑:“嗯,你是云锦。”
飞机在天上飞了两个多小时,等平安降落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媒体见面会一个小时后就要召开了,华程一下飞机就得往现场赶。
他本来想让云锦一起去的,但云锦说要回公司,他只能一个人走了。
下午三点十分,见面会准时召开,说要回公司的云锦,也走进了自己偷偷买的大平层里。
已经是九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凉了,路边的槐树叶子渐渐变黄,风一吹哗啦啦落了一地。
便利店里,花郁帮客人结完账,看了眼两个小时前刚扫完就落了一堆叶子的门口,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一分钟后,他还是拿着扫帚走了出去,低着头认真清理。
红色塑料丝制成的帚头在地面拂过,将落叶都赶到角落里,很快就堆出一个小小的落叶山。
又一片叶子落下,他垂着眼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的高跟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稳稳地踩在那片落叶上。
花郁微微一顿,视线缓慢地从下往上,最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云锦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钱,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来还钱。”
花郁扫了眼她手里的钱,淡淡开口:“麻烦让让。”
云锦往后退一步,他把那片叶子扫进落叶山,转身往便利店里走。
云锦跟过去:“没听到吗?我来还钱。”
“找不开,不用还了。”花郁绕到收银台后,拒绝过多交流。
“那就别找了,”云锦把钱放到桌子上,往他面前推了推,“多的当利息。”
崭新的一张纸币,放在收银台的白色台面上,像楚河汉界一样清楚地分出你我。
花郁抬眸:“我说了,不用还。”
云锦和他对视几秒,恍然,手指重新按在钱上往回拉:“其实我跟我老公是AA制,那天的药是给他买的,所以这钱也是我老公让还的,既然你不要,那我替我老公谢谢……”
话没说完,花郁就摁住了钱。
“嗯?”云锦故作不解。
花郁冷着脸把钱拉过去:“你随便买点东西,钱找开还我。”
云锦没问他为什么反悔,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两瓶椰子水一包薯片。
花郁双手撑着收银台,等她过来后熟练地扫码,云锦抱着双臂,安静看他。
许久没见,他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穿着简单的白色套头卫衣,外面搭的是便利店的工作马甲,又清爽又素净。
眉眼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郁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放松的感觉,看得出便利店的工作还不错,最近的休息也很充足。
她的视线一如既往的直白,花郁垂着眼,只当不知道。
“一共是十四块七,找你八十五块三。”花郁利索地把钱找给她,又用袋子把东西装好。
云锦把一瓶椰子水从袋子里拿出来:“这个给你。”
花郁眯起眼睛:“你用你老公的钱给我买饮料?”
“是啊,刺不刺激?”云锦反问。
花郁:“……”
第27章
云锦把找开的钱推给他:“这下能收了?”
“我借你89,这些不够。”花郁存心要扳回一局。
云锦把另一瓶椰子水从袋子里拿出来,当着他的面喝一口:“这瓶是你请我的。”
花郁:“……”
“你花我老公的钱,我花你的钱,”云锦愉悦地扬起唇角,“是不是更刺激了?”
花郁:“……”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主动对段位比自己高的人发起攻击,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嘴里能说出多少荒唐话。
下午四五点,上班族和学生还没恢复自由,便利店里很是清静。
云锦趴在落地窗前的小桌上,一边吃薯片一边透过窗户看街景。
花郁闲着无事,便拿着一个小本清点货品,穿梭在货架中间时,总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其实他是想跟她好好说声谢谢的,关于酒吧能睡个好觉的那些夜晚,关于连续两次被她救出来……关于她给自己办的假的证件,还有向薛红要来的赔偿金。
他是想道谢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遇上她就变得像只斗鸡,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面朝落地窗的云锦敏锐地捕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突然转过身来,花郁立刻垂下眼眸,拿着小本子认真做记录。
云锦没抓到他,又转回身去,拿着手机回典当行老板的消息。
卖掉那颗钻石后,她本来不打算再跟典当行有什么联系,无奈自己有些事必须找人做,而典当行老板在平城树大根深,可以帮她介绍一些靠谱的人。
云锦垂着眼点击发送,消息在聊天页转了好几圈,总算是发送成功。
用惯了十几年后的手机,2013的手机简直跟像素模糊的砖头没什么区别,连消息都回复得要慢一拍。
她聊得心烦,没说几句就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专心吃薯片。
正在清点货品的花郁注意到她脚边有细碎的纸屑,立刻拿了扫帚过去。
“麻烦让让。”他又说出这句话。
云锦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
花郁正要扫地,她的手机再次跳出新消息,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赌场’两个字。
握着扫帚的手倏然暴起青筋,没等他仔细再看,云锦已经将手机拿走,回了两条消息后便锁屏了。
“……什么赌场?”花郁定定看着她,声音透出一丝不正常的沙哑。
云锦顿了一下:“看到了?”
“你赌博?”花郁还在问,胸口起伏也渐渐剧烈。
当然没有。
云锦应该逗逗他,说几句玩笑话让他放松一点的,可对上他那双如同被梦魇惊扰的双眸,还是略微正色。
“我不赌,”云锦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以前不赌,现在不赌,以后也不会赌。”
“那为什么……”
“我在找人,那些人跟赌场有关。”云锦解释。
花郁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赌徒一般都很会骗人。
她也很会骗人。
云锦见他还是不信,索性点开手机给他看。
恰好典当行老板又发了几条新消息来,说会找人帮她留意,一旦发现那些人就立刻通知她。
“现在信了?”云锦问。
花郁绷紧的后背渐渐放松,脸色依然冷郁:“虽然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人,但跟赌场有关的能是什么好人,我劝你最好还是离他们远点。”
云锦笑笑,刚要答应,门口突然传来‘欢迎光临’的电子音。
两人同时回头,刘壮壮都走到门口了,看到几乎贴在一起的二人倒抽一口冷气,抬起的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转出去了。
花郁:“……”
三秒后,他伸个脑袋进来:“没打扰你们吧?”
“你来晚了。”花郁面无表情地把马甲脱给他。
“对不住对不住,我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刘壮壮穿上马甲,这边跟花郁道完歉,那边跟云锦挥手,“嗨,云姐。”
云锦也跟他挥了挥手。
“好几天没见你了,我可太想你了云姐。”刘壮壮说着就要凑上来。
花郁把他拉走:“赶紧清点货品。”
“刚来就让我干活啊。”刘壮壮抱怨着接过小本,一看最后一页全是乱糟糟的线条,“……花郁你这写的什么啊,我都看不懂。”
“看不懂就不看。”花郁还嘴。
刘壮壮嘿了一声,打他一下扭头就跑,花郁下意识要追,一对上云锦的视线强行停下,装成熟。
“云姐,都这个时间了,你别走了呗,等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刘壮壮在货架后面探出脑袋。
云锦刚要说话,花郁先一步打断:“你不上班了?”
便利店24小时营业,只有他们两个员工,排班什么的都是商量着来,他从早上一直待到现在,刘壮壮来了才能下班,俩人要是都走了,店里就没人了。
“等会儿老板要来店里,我们出去俩小时没事的。”刘壮壮解释。
花郁眉头紧促:“你要让老板看店?”
“只是看俩小时而已,”刘壮壮说完,晃了晃手机上的聊天页面,“喏,老板已经同意了。”
花郁不太认可他这种行为,在他看来,便利店的工作稳定,清闲,工资还高,他们应该努力工作,才能长久地留下来。
刘壮壮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咧咧地安慰:“安啦安啦,下不为例就是,还是说你想留下看店,让我和云姐单独去吃饭?”
花郁扫了云锦一眼,云锦淡定地看回去。
他不悦地别开脸:“我的白班已经结束了,凭什么要我留下看店。”
刘壮壮撇撇嘴,冲云锦无声说了句:难搞哦。
云锦笑了一声,花郁循声看过来时,她又变回了淡淡的模样。
便利店老板很快就过来了,看到云锦后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嗯。”云锦点头。
刘壮壮一脸新奇:“云姐,你跟我们老板认识啊?”
花郁也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老板呃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锦却很平静:“上次带花郁来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在这里买过东西,后来不是把钱也给你们放在这儿了吗?”
“对对对,突然放了那么多钱在这里,想不记得也难啊!”老板接话。
云锦笑笑:“我想带两个弟弟去吃点东西,麻烦您在店里多待一会儿了。”
“去吧去吧,不用急着回来。”老板摆摆手。
云锦又客套两句,便先一步出门了。
花郁和刘壮壮很快跟了出来,花郁去推电动车了,刘壮壮一脸期待地看着云锦。
云锦:“?”
刘壮壮:“?”
沉默的时间太长,刘壮壮忍不住问:“云姐,你没开车啊?”
“我没车。”云锦回答。
刘壮壮:“没车?!”
“我之前跟你们哪次见面不是打车?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云锦不解。
“我以为你打车是因为要喝酒……你这么有钱,竟然没有车。”刘壮壮还在惊讶。
云锦失笑:“你很喜欢车吗?”
“喜欢啊,谁会不喜欢呢,”刘壮壮本来想蹭车,见她没车,也老老实实去找自己的电动车了,“等我有钱了,我就买一堆大宝马大路虎,开一辆扔一辆。”
云锦想到他家地库里满满当当的大家伙,点头:“你很快就能梦想成真了。”
“真的啊?”刘壮壮随口接。
云锦:“嗯,真的。”
还会因为买太多大家伙,被嫂子打得满头包。
“嘿嘿谢云姐吉言。”
刘壮壮聊起天就容易没完没了,话题也跳脱,上一秒还在聊以后要买什么车,下一秒又说起了自己的工作。
“云姐,我老板是不是很和善?”
“嗯,很和善。”云锦表示认同。
刘壮壮感慨:“我跟花郁也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丢了酒吧的工作,又找到了便利店的工作,简直太幸运了。”
云锦笑了笑,余光瞥见花郁推了电动车出来,便主动坐到了后座上。
花郁:“我让你坐了?”
“云姐坐一下怎么了,你也太小气了,”刘壮壮立刻打抱不平,“云姐你坐我的车,我车比他的舒服。”
说完,推出来一辆更破的电动车。
云锦:“……还是坐花郁的吧,我怕给你坐散架了。”
花郁被她的话逗笑一秒,又迅速绷起脸。
都不嫌累的。
云锦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入秋以后,白天渐短,刚才还透亮的天空,这会儿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刘壮壮等会儿还要上班,三人没走太远,直接去了便利店附近的一家大排档。
天冷之后大排档的生意没有那么火热了,很容易就找到了不冷不热的座位。
云锦在研究菜单的时候,刘壮壮给了花郁一个眼神,便悄悄离开了。
云锦点完菜才发现刘壮壮不见了,扭头问花郁:“他去哪了?”
花郁:“……洗手间。”
年轻人不太会撒谎啊。
云锦扬了扬眉没有拆穿,扭头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就这些了。”
“我还没点。”花郁蹙眉。
云锦:“我帮你们点过了。”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郁觉得她这个行为有点霸道。
云锦慢悠悠地托起下巴,盯着他直到他别开视线,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大排档的菜撵得很快,二十分钟不到就全部上齐了,花郁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正愣神时,身后传来刘壮壮的惊呼。
“天啊天啊天啊,谁点的菜?”他拎个黑色塑料袋冲过来,“怎么全都是我喜欢吃的!”
花郁嗤了一声:“你什么不喜欢?”
“我虽然什么都能吃,但也是有喜欢和不喜欢的,这几样就是我最喜欢的。”刘壮壮把袋子往脚边一放,指着其中几样烧烤反驳。
花郁抬眸看向云锦,看到她扬起的唇角后,突然觉得有点没胃口。
但没胃口也是要吃饭的。
花郁低着头吃东西,全程不发一言,刘壮壮踢了他几次,发现他实在不上道,索性不管他了。
“现在的工作还算适应吧?”云锦问。
刘壮壮:“适应,太适应了,我跟花郁两个人管一个便利店,平时除了打扫打扫卫生结结账,就是做一下货品记录,特别清闲。”
云锦:“还做别的兼职吗?”
“我没做兼……”刘壮壮答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一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花郁那些兼职也全辞了,现在每天作息规律,健康成长,身体养得特别好。”
花郁蹙眉:“说我干什么。”
刘壮壮不理他:“对了云姐,薛红的那笔赔偿金……”
他把脚边的塑料袋递给云锦。
云锦打开,里面是两万块钱现金。
“她给了四万块钱,你让我们平分,但我跟花郁商量了一下,觉得这钱我们不能全拿,”刘壮壮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差这点,但这是我们的心意,云姐你能不能别推辞啊。”
云锦耐心听刘壮壮说完话,又看向花郁。
花郁没有抬头,吃东西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半晌,他装不下去了:“看我干嘛?”
云锦:“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也该说点什么,不能让壮壮一个人唱独角戏。”
一听她这么说,刘壮壮立刻昂首挺胸。
花郁看他嘚瑟的样子莫名不顺眼,沉默半晌后含混地说了句什么。
云锦倾身过去:“什么?”
“……谢谢。”花郁不看她。
云锦啧了一声:“谢谢谁?”
花郁无语地看向她。
“不叫姐姐吗?”云锦又问。
刘壮壮莫名牙酸,赶紧吃点咸的综合一下。
花郁和云锦对视许久,脖颈渐渐变红。
云锦笑着坐回去,将装着钱的袋子拿走:“行,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云姐大气!”刘壮壮赶紧捧哏。
一顿饭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临分开的时候,刘壮壮又想起什么。
“对了云姐,我们过几天要搬家了,你来给我们暖房……”
花郁立刻制止:“刘胖胖!”
“这么大声干嘛,”刘壮壮无语,“云姐又不是外人,咱俩好不容易搬家了,让她来凑个热闹不行吗?”
花郁刚要说话,云锦就先开口了:“搬去哪了?”
“老虎街那个晨光小区,在十栋五楼,我们俩合租的。”刘壮壮笑道。
听到熟悉的地址,云锦眼眸微动。
在胖哥跟她讲过的版本里,他们是在华程不用再隐姓埋名后,才一起合租,大概是11月底。
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出现,合租的时间会提前这么多。
“好啊,什么时间,我到时候过来。”云锦说。
刘壮壮欢呼一声:“10月6号,我们一个白天就能收拾好,你晚上来吃饭就行。”
“国庆假期,可以的。”云锦点头答应。
两人一拍即合,花郁被剥夺发言权。
商量好之后,刘壮壮就去上班了,云锦坐在花郁的后座上,拍拍他的腰示意出发。
花郁坐着不动:“你自己打车,我不送你。”
“为什么?”云锦难得有看不懂他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花郁不说话,只是僵坐着不动。
年轻人真的很情绪化。
云锦思量几秒,伸手抱住他的腰,花郁倏然僵了僵,难以置信地拧过身看她。
“见过三十岁的女人当街耍流氓吗?”云锦心平气和地问。
花郁:“……”
见他不说话,云锦又问:“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吗?”
花郁:“……”
云锦:“那我要开始了。”
花郁把电动车油门拧到底,载着她冲上公路。
到小区楼下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有一段路黑漆漆的,云锦下了车看向花郁,发现他眉宇间还是透着一股冷淡。
她静了一瞬,挥手道别,转身走进黑暗中。
下一秒,身后亮起一簇小小的光。
云锦停下脚步,循着光回头。
花郁拿着手机给她照明,淡淡开口:“电动车的灯坏了,只有这个。”
云锦和他对视片刻,又走回来:“我确实小小地调查了刘壮壮一下,所以对他的喜好和性格还算了解。”
花郁顿了顿,不懂她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有句古话说的好,”云锦从容地将手搭在电动车车把上,“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身和心,就得先攻略他的兄弟。”
花郁看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门子古话?”
云锦眼底泛起笑意:“我以为这个时候,相比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会更想吻我。”
花郁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喉结也不自然地滚动一下。
云锦见好就收,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俯下身来,那张漂亮的脸蛋在她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她停驻。
第28章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厘米时,花郁如愿在云锦的眼睛里看到了名叫‘惊讶’的情绪。
他唇角一翘,直起身来,胸口憋闷了许久的恶气盈盈荡荡地吐了出来。
“你也不怎么样嘛。”
说这话时,矜傲得像只小公鸡。
云锦刚才还在惊讶他怎么突然转性,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想亲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花郁还没修炼出百毒不侵的脸皮,她打消了念头,但也没接他的话。
这副模样落在花郁眼中,就成了纸老虎装镇定。
他的心情更好了,举着手机陪她走完最黑的一段,还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云锦说。
只是寻常的一声叮嘱,花郁却听得心头一缓,不该在此刻出现的温情,愣是强硬地挤进他的心口。
他不擅长应对,习惯性地板着脸,但还是哦了一声。
“一定要发,”云锦语气平静,却多了一分郑重,“不要让我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还能骑着电动车冲进河里去?
花郁觉得她大惊小怪,对上她的视线后又哦了一声。
两人分开,云锦进门,花郁也走了。
二十分钟后,他给云锦发了一条已到家的消息,云锦看到后回了一个‘1’,转动表针消失在这个时空。
凌晨三点半,花郁突然坐起来,看着聊天页面上的‘1’暗自恼火,第一万次后悔主动给她发消息这件事。
说什么不发消息她会担心,装得这么情深义重结果就回复个‘1’……1什么1!他就不该信她的鬼话。
这一夜云锦倒是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华程已经做好了早餐,趴在床边提醒她今天下雨,出门要穿外套。
他还穿着睡衣,散开的领口里,有自己昨晚没轻没重留下的印记。
在发现自己有弄疼伴侣的癖好后,云锦有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厌弃,觉得自己明明已经逃出大山,却仍然逃不出云威给的暴虐基因。
华程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后,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自己先学了一遍,又手把手教她怎么用在自己身上。
当短促的电流刺得他疼出一身冷汗,他缓着呼吸,拉过她的手,郑重在她手腕内侧亲了一下,告诉她不一样。
她给他的,和云威带给她母亲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愣着干嘛?”
华程伸手,在距离她的脸只有五厘米的位置打了个响指。
云锦回神,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和清爽发梢下含笑的眉眼。
对上视线的瞬间,华程恍然,低头跟她交换一个早安吻。
一吻结束,呼吸有点乱了,华程这个没有实职的董事局主席可以浪,云大总裁却是要赶时间上班的。
华程又啄了她两口,依依不舍地结束:“起床吃饭吧,吃完送你去上班。”
云锦没说话,手指探进他松散的领子,轻轻按在仿佛渗血的吻痕上。
有点刺痛,华程轻哼一声,抱她的双臂用了力道。
“再玩,我真不放你走了啊。”他语露威胁。
云锦撑起身体又亲他一下,某人透着凶性的眼睛瞬间又软成了一滩水。
毫无原则可言。
洗漱,换衣服,吃饭,出门。
云锦准时到了公司,开始一天的行程。
国庆假期贴面而来,华程无视了冯澈上门做客的要求,在征求完云锦的意见后,开始研究旅游攻略。
老板是没有真正的假期可言的,尤其是云锦这个级别的老板。
考虑到她有随时回公司做事的需求,这次的目的地定在平城附近的旅游城市,时间是五天,旅游方式为自驾游。
他还特意找小周重新排了云锦的行程,提前一天出发,想着这样可以避开旅游大军,以免堵车。
结果出发那天才发现,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三公里的路程堵了两个小时后,他坐在副驾驶,偷偷看云锦的脸色。
反复几次后,云锦发现了他的目光,淡定地喝完最后一口营养快线,把空瓶子递给他。
华程:“?”
云锦:“尿吧。”
华程:“……”
看他拿着瓶子迟迟不动,云锦说车窗是特殊处理过的,再好的相机都拍不到,结果他还是不动。
哦,看来不是这个。
云锦扭头看向他。
“老婆,”华程扔掉瓶子,“你没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云锦反问。
华程指了指前面的堵车大军。
云锦扫了他一眼:“你提前出发的策略是没问题的,还很聪明。”
被表扬了?
华程支棱起耳朵。
云锦:“问题是聪明人太多了,现在堵的全是聪明人。”
华程:“……”
交警叔叔四下奔走,堵塞的大军终于缓慢移动。
在下一个路口,云锦果断掉头。
这个时间,出城的人多,回来的人少,前路总算畅通无阻。
但问题是,他们要去的是反方向。
面对华程疑惑的眼神,云锦:“你选出去跟别人挤来挤去,还是选跟我在家里睡完这个假期?”
“我选睡觉。”华程立刻做了决定。
然后两人就回家了。
云锦说要睡觉,就真的是睡觉,第一天睡得昏天黑地,誓要把这段时间缺的觉全都补回来。
第二天睡饱了,就点了外卖,零食饮料玩具,连菜都是网上买的,俩人除了倒垃圾门都不出,每天挤在床上刷微博,看各种景区的人山人海。
第三天开始又把睡觉变成动词,反复做过很多次的事也不觉得无聊,身体上的契合把漂亮的房子变成了,可以抵御一切危险和疾病的乌托邦。
假期没开始前,华程就已经把他们要去旅游的事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这几天大家默契地没有打扰他们,公司那边也没出幺蛾子,云锦开了两次线上会议后,就完全放手了。
就这样一直赖在家里,日夜颠倒,时间模糊。
上午九点半,刘壮又一次发了信息来,而云锦还在睡。
前一天玩得太晚,日上三竿云锦还没醒,华程虽然不舍得叫她,但刘壮那边已经发了八百条消息了,再不过去只怕他要杀过来了。
这几天有点没度,家里乱糟糟的不太能见人。
华程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心肠晃了晃云锦的肩膀。
“……嗯?”云锦梦里惊醒,声音透着一点黏糊。
华程爱死了她这点黏糊,语气也软了下来:“该去胖哥家吃午饭了。”
“吃什么午饭,不是说假期不出门吗?”云锦抬手遮住眼睛,不想起来。
她有点上不了台面的爱好,恰好华程是越虐越勇的类型,昨晚闹完到现在,她的腿心依然麻得厉害,浑身骨头更像是被拆掉重组一般,哪哪都是松散的。
相比她的颓唐,华程却是精神饱满,完全不像一个绝症患者。
“你忘啦,今天中秋啊。”他笑着提醒。
云锦艰难地睁开眼:“中秋?”
“是啊,得去胖哥家吃饭。”
云锦盯着他看了几秒,翻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早知道昨天就节制点了。”
华程被她难得幼稚的动作逗笑,强行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走吧,吃完饭再回来补觉。”
俩人匆匆赶到刘壮家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刘北北也在假期中,看到云锦照例给一个大大的拥抱,看到华程照例翻个白眼。
华程也不恼,掏出一个丑兮兮的发卡就往她脑袋上戴,吓得她大呼小叫着跑开。
云锦和华程没有亲人,所以正月十五,除夕中秋,各种象征团圆的节日,都会跑到胖哥和嫂子家里吃饭。
今年也不例外。
午饭是请人上门做的,华程溜进厨房看了一眼,一水的宝宝辅食。
他找到陈月琴抗议:“我是脑癌不是胃癌,怎么每次都做这么清淡,嫂子我要吃你做的水煮鱼水煮肉片水煮……”
“我把你水煮了信不信,”刘壮出来给老婆撑腰,训完话拎着他就往车库走,“我之前订的那辆车到了,让你开开眼。”
“我不看,嫂子……”
华程的抗议被关门声阻隔,陈月琴站在厨房门口笑弯了腰,一回头发现云锦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陈月琴笑着问。
云锦也笑:“嫂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以后要多笑。”
“去去去,什么时候学会打趣我了?”陈月琴嗔怪地看她一眼,精心保养的皮肤透着莹润的光泽,“他真的能吃辣?”
“偶尔吃一次没事。”云锦回答。
陈月琴点了点头,拿了条围裙系上:“行,我给少爷做点爱吃的。”
“我来帮忙。”
云锦立刻上前,却被陈月琴往外推了推:“你去找北北玩。”
自从很久之前知道她小时候在舅舅家,要一边上课一边做全部的家务后,陈月琴就不准云锦再做任何家事了。
至少在她看到的时候不准做任何事,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云锦知道她的坚持,沉默着过来抱抱她。
小猫主动来找人了,陈月琴眼睛有点酸,却还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定会没事的。”
云锦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因为华程,但松开她后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相比这边温情的姐姐妹妹,那边的哥哥弟弟就有点凶残了。
华程虽然也经常买车,但基本都是给云锦买的,自己常年开一辆SUV,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换车出行。
他对车没什么兴趣,偏偏刘壮每次搞到什么好车,都要让他开开眼。
从家里到车库这一路,他全程抗议,衬衣上的扣子都被扯开两颗,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看到车库多出的丑东西后有些无语。
“怎么样,漂亮吧?”胖哥献宝。
华程嘴唇动了动,思索该用怎样的聊天技巧,才能在不挨打的前提下把真实感受说出来。
还没等他想清楚,刘壮突然眉头紧皱:“你们两口子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他们两口子咋了?
华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口上的牙印和吻痕。
新痕叠旧痕,皮肤脆弱单薄勉强承受,乍一看颇为凶残。
“你不扯我衣服也不会露出来。”华程淡定把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
刘壮白了他一眼:“你老老实实跟我过来,我也不会扯你衣服。”
两人对视一眼,车库里突然沉默。
许久之后。
刘壮:“云锦……”
华程:“没有。”
刘壮无语:“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有,”华程心情很好,唇角始终上扬,“她回到平城之后就没再去找那人,估计也觉得他买的烂水果膈应,所以直接断了。”
“那挺好,省得咱们操心了。”刘壮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开朗了。
华程也跟着开朗。
两个加起来快七十岁的男人开朗一会儿后,胖的突然问:“我这车怎么样?”
瘦的:“丑。”
泰山压顶!
在车库待了一会儿,陈月琴发消息让他们回去吃饭,哥俩勾肩搭背往回走。
“下午什么安排?”刘壮问。
华程:“回家。”
“就非得二人世界是吧,别走了,跟我们过吧,晚上吃完饭我带你们去划船。”刘壮劝道。
华程:“不要。”
刘壮无语,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个象征团圆的节日,华程和云锦都会来家里吃午饭,但也仅限于午饭,晚上他们是一定会单独过的。
每个节日都过成情人节,有意思么。
刘壮摇了摇头,又一次表示不理解。
华程笑笑没有解释,吃过午饭后,就拉着云锦告辞了。
两人先回家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华程刚要说出去走走,小周就给云锦打电话了,说是海外市场出了一些问题,需要她去公司一趟。
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完全放松的假期,却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毁了,云锦很想撂挑子不干。
华程看出她情绪不佳,摸摸她的头:“要我陪你吗?”
云锦抿了抿唇,拒绝了。
华程把她送到车上,目送她离开后,自己把家里收拾一下,开车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他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饭,但这么多年厨艺都没什么精进,所以一遇到比较重要的节日,就习惯带云锦出去吃。
但今天大概率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他想亲自下厨,在家过节。
要做的东西很多,附近的菜市场品类也不够全,华程多跑了几家,全都选好后问云锦还有多久下班。
正在开会的云锦没回,他也没在意,直接回家备菜去了。
云锦是收到消息的二十分钟后才结束会议,顺着人潮往外走时打开了微信,刚要回复华程,小周就追了上来。
“云总,中秋快乐。”他笑着说。
云锦暂时收起手机:“刚才就想问你,怎么放假没回家?”
小周不是平城本地的,一年到头也就国庆和过年有空回去,她刚才接到他的电话时,还以为是公司的人汇报给他,他又转达给她的,没想到他本人就在公司。
“我爸妈出去旅游了,我回去也没人做饭,索性就留下值班了。”小周笑着说。
云锦一眼看出他在说谎。
小周被老板的目光打败,挠挠头道:“好吧,其实是怕回家之后,公司有什么事不能及时处理,所以就没回去。”
年初云锦接任CEO后,他这个助理的薪水和工作量也水涨船高,整个人都处在拔苗揠长的状态,这段时间更是到了只有待在公司才会安心的地步。
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走到这个位置,云锦大概知道他在焦虑什么,也知道她这个当老板的不管怎么安慰,都只会给他增加压力。
沉吟片刻后,云锦:“好好做,春节给你双倍假期,我再给你一个大红包。”
她一向出手大方,说了是大红包,怎么也有个六位数。
小周眼睛都亮了:“谢谢云总!”
云锦笑笑,抬脚往外走。
小周立刻跟上:“对了云总,八号远洋船业的老总嫁女,您打算出席吗?”
“今天几号?”云锦随口问。
小周:“六号。”
云锦突然停步。
小周也跟着停下:“您如果不打算去的话,我就直接把贺礼跟红包送过去……”
云锦没等他说完,就掏出手机点开了日历。
很好,真的是六号。
这几天家里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稳定的灯光模糊了时间概念,她不仅忘了今天是中秋节,还忘了今天是10月6号。
10月6号。
花郁搬家的日子,她答应要去暖房。
2013年的阳历10月6号,只是国庆假期里寻常的一天。
而2025年的阳历10月6号,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腕表的时空穿梭功能,是按照阳历来的。
云锦捏捏眉心,再看小周还在等自己的决定,便先解决眼前事:“不去。”
“好的。”
小周看出她有事,体贴地没有再跟。
云锦独自一人走到车库,坐进驾驶座后陷入沉思。
没有考虑到两个时空的农历日期差异,以及答应暖房的事又忘个干净,确实是她的疏忽,但相比责怪自己,她更多的还是思考该怎么处理。
二选一?
不难选。
问题是她为了省事,还跟2013年的典当行老板约在今天见面,她求人做事,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擅自放鸽子算怎么回事。
云锦思索片刻,给华程打了电话。
华程正在洗菜,但手机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特殊的电话铃声响起后立刻擦手接通:“老婆,结束了吗?”
“结束了,”云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但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多晚?”华程问。
云锦看一眼时间,16:34。
“八点。”她说。
华程看着满厨房没来得及收拾的食材,点头:“可以的,我等你吃晚饭。”
认识之后的每个重大节日,他们都会一起吃晚饭。
最后一个中秋节,更是要在一起。
“好。”云锦答应。
挂断电话,云锦没有回自己专门用来时空穿越的房子,而是随便找了家酒店,按照平时的习惯锁好门进浴室。
三分钟后,她出现在2013的家里,换上在2013年买的衣服,直接打车去典当行了。
她要找的那群人,典当行老板暂时还没寻摸到,但向她保证人只要在平城,不出一个月肯定可以给她找出来。
云锦道了声谢,送了一颗质地漂亮的蓝宝作为酬金。
典当行老板是个爽快人,沟通起来相当高效,云锦从典当行出来时,才五点多,距离和华程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云锦想了一下,还是去了熟悉的老街区。
出租车目标明确地前行,车窗两边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破败的中低层,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变得狭窄拥挤。
等到了熟悉的小区门口时,云锦眼底多了几分动容。
她十九岁那年无处可去,是当时21岁的华程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给了她一间小小的卧室。
他们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区拆迁才搬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是但物已非,没想到还有再来的时候。
云锦轻呼一口气,在小区门口买了点水果饮料往里走,很快沿着记忆出现在熟悉的房门前。
她抬手拍了拍门,门很快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你找谁?”
在熟悉的房子里看到陌生人,云锦难得怔愣一瞬,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门也开了。
“云姐?”刘壮壮惊喜地挥挥手,“你来了啊。”
云锦看着他头顶的门牌号,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504?”
“我们租的就是504啊,503是别人家,”刘壮壮跟中年妇女道了声歉,接过云锦手里的东西,催着她进屋了,“怪我怪我,之前光跟你说在几号楼几楼了,没说具体的门牌号。”
云锦还站在原地不动:“为什么没租503?”
“因为503有人租啊,”刘壮壮乐呵呵,“咋了云姐,不能租504吗?”
那倒不是,只是他们以前租的是503,所以她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也正常,他们租房的时间提前了,原来那套的租客还没退房,自然只能租别的了。
503,504,差别不大,只是蝴蝶振翅后产生的一点小变化。
云锦晃神的功夫,刘壮壮端着杯水来了:“云姐喝水。”
“谢谢。”云锦接过,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花郁呢?”
“他在房间里呢,我带你去找他吧,顺便参观一下我们家。”要跟好朋友合租了,刘壮壮一整天都处在莫名的兴奋里。
云锦看一眼龟壳壳一样的客厅,不知道有什么好参观的。
但她想找花郁,于是点头答应。
刘壮壮立刻带着她走向厨房。
客厅小,厨房更小,里面摆满了各种科技丸子和劣质肉卷,看来今天准备吃火锅。
看完了厨房,又看洗手间,顺便看一眼侧卧。
504的格局跟云锦熟悉的503一模一样,等这些全都看完了,刘壮壮总算为她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噔噔!”
一条腿刚伸进裤子里的花郁惊愕抬头,漂亮的腹肌修长的腿,还有鼓鼓囊囊的灰色平角布料全都暴露在闲杂人等的视线里。
云锦微笑:“身材真好。”
刘壮壮:“确实。”
“……你们两个滚出去!”
为免花小郁同学原地爆炸,云锦和刘壮壮没有过多调侃,就把门关上了。
但他出来时,还是冷着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态度。
“你来干什么?”他问。
“不欢迎啊,我这就走。”云锦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
花郁被她果断的身影搞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刘壮壮已经把人拉了回来:“走什么走,云姐不准走,你走了就不热闹了!”
云锦是真想走,这次来也只是履行承诺,但不打算留下吃饭。
见刘壮壮误会,她解释:“我等会儿还有事。”
“都放假了,能有什么事啊,火锅食材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吃!”刘壮壮哄完姐,又看向弟,“你把电磁炉搬出来,插上电。”
花郁不知道在想什么,闷闷的照做。
俩人行动迅速,一分钟之内搞定所有餐前程序,只等云锦入座了。
刘壮壮目光殷切,花郁看了她一眼,又别开视线。
云锦不好拒绝,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坐下了。
“我不能吃太多东西。”她提前打预防针,免得他们劝饭。
刘壮壮表示理解,双手捧起自己的胖脸:“那酒能喝不?我调酒一级棒,云姐你要试试我的手艺吗?”
肚子要留给和华程一起的晚餐,喝两杯酒还是可以的。
云锦同意:“好啊。”
刘壮壮欢呼一声冲进了厨房,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电磁炉凶猛,单薄的鸳鸯锅里水已经烧开,五块钱一包的火锅料翻滚跳跃,沁出一股豆瓣酱的味道。
花郁垂着眼往锅里下东西,云锦安静坐在旁边,直到他不小心手上溅了热汤,烫得微微颤了一下,她才突然拉过他的手,仔细地擦了擦。
被烫过的地方微微发红,残留的温度似乎还在往肉里蔓延,被她用指腹摩挲两下,刺痛感逐渐传来。
“没什么事。”她说。
花郁喉结滚动一下,没说话。
似乎被她刚才果断离开的架势吓到了。
她以前就喜欢这么吓华程,在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意后,不仅没有一点先爱上者卑微的自觉,反而把他捏扁搓圆,让他失去自我,连呼吸都要思考她的感受。
这样一想,她骨子里那点恶劣,真是全都冲他一个人去了。
云锦抓着他的手有些走神,花郁心里别扭,余光瞥见刘壮壮回来了,立刻挣脱了她的束缚。
等刘壮壮入座时,花郁的面色已经平和。
“这是我自己研究出的配方,云姐你快尝尝。“刘壮壮拿个大玻璃壶,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
云锦尝了一口,甜润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唇齿间还有一股糯米的香味。
确实很好喝。
云锦又喝一口,奇怪胖哥为什么从来没给自己调过。
“怎么样?”刘壮壮期待地问。
云锦:“好喝。”
只有两个字,却是至高无上的夸奖,刘壮壮立刻骄傲地看向花郁,花郁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给自己也倒一杯。
刘壮壮嘿嘿一笑,把三个杯子都满上,像个老大哥一样先举杯:“搬家大吉,祝我们越来越好!”
云锦第二个举杯,两个人同时看向花郁。
花郁静默几秒,唇角突然浮起一点弧度,配合地举起杯子。
虽然华易留的那笔赌债,始终像鬼一样缠着他,但不管怎么说,从地下室搬到楼上都是一件好事,今天开始他总算不用时时担心衣服发霉、身上起红疹了。
愉快的情绪会传染,云锦多喝了几杯,喝到后来准备站起来去个洗手间的时候,身体突然晃了晃。
“小心……”刘壮壮连忙伸手去扶,有人却比他更快,直接将人搀进了怀里。
“你喝了多少?”花郁不悦地问。
云锦迟钝地看了眼杯子,半天才回答:“……三杯。”
“才三杯,不应该啊,”刘壮壮面露不解,“我调的酒度数很低的,云姐你威士忌连喝三杯都面不改色,怎么会栽在我的酒上?”
云锦也觉得不应该,静了片刻后问:“你是不是……加黄酒了?”
刘壮壮惊讶:“这都能尝得出来?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我这杯酒的名字就叫中西合璧,是不是很潮?”
云锦:“……”
知道为什么胖哥没给她调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清醒,整个人却没骨头一样往花郁怀里倒。
“我……对黄酒有点过敏,”她昏昏沉沉地解释,“对身体伤害不大,就是醉酒反应厉害。”
刘壮壮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别说了,”花郁直接打断,“要去医院吗?”
云锦懒散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不用,但是……”
花郁被她搂得身体一僵,不仅没有推开她,还低下头问:“但是什么?”
云锦:“我想上厕所。”
花郁:“……”
最终还是花郁带她去了洗手间,把人安顿在马桶上后,他忍不住问了句:“你自己能行吗?”
云锦靠在水箱上,愉悦地勾起唇角:“不行的话,你帮我吗?”
……疯子。
花郁扭头出去了,从外面帮她把门关上。
一直等在外面的刘壮壮:“花郁你的脸好红,也过敏了吗?”
花郁让他少说话,多吃饭,自己则别扭地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他可不是变态,他只是怕她掉马桶里淹死。
他们租的这套房子隔音并不好,洗手间的门板也薄,可此刻不知怎么了,一阵冲水声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花郁的心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拧动门把手。
开门之前,他扭头看向刘壮壮,正在往这边张望的刘壮壮立刻坐直。
“你,回屋去。”花郁下令。
刘壮壮不解:“为什么?”
“快回去。”花郁皱眉。
刘壮壮嘟囔一句我还没吃饱呢,但还是乖乖听话回屋了。
等他的房门关上,花郁这才对着洗手间问:“云锦你没事吧?还醒着吗?”
洗手间里没人说话。
“你不吭声的话,我可就进去了。”花郁抬高声音。
还是没人回应。
花郁再顾不上许多,直接推开了门——
洗手间里,云锦躺在地上睡得正熟。
衣服倒是穿好了,就是有点乱。
他无言片刻,认命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饭是吃不成了,花郁给她脱了鞋,又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身上,正要出去给她买醒酒药和过敏药时,小指突然被攥住。
他微微一愣,扭过头来,云锦半睁着眼睛,困倦地看着他。
她似乎有话要说。
花郁静止许久,还是俯下身去:“怎么了?”
云锦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花郁更低一些。
某人突然拽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拉,花郁的姿势本来就容易重心不稳,被她一拉瞬间失去平衡,嘴唇狠狠地撞在了她的牙齿上。
痛意袭来,他呼吸一轻,羞恼地看向罪魁祸首:“你干什么?!”
罪魁祸首因为撞到一起的时候微张着嘴,嘴唇反而完好无损,唇上的一点血迹也是从他这里沾的。
面对他的质问,罪魁祸首闭上眼睛,抱着被子低语:“我回来……陪你吃饭。”
她说,她来陪他吃饭。
是特意为他来的。
花郁喉结轻轻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冷漠。
“都醉成这样了,还吃什么饭。”
他冷着脸离开。
十分钟后,收拾完残局的他拉了把椅子回来,在开着门的卧室门口坐下,以免某个醉酒的女人因为没人照料窒息而亡。
刘壮壮只吃了半饱就被赶回房间,心里委屈得很,但也知道造成眼下局面的人是他自己,只能含泪咽下委屈,闭上眼睛强行入睡。
然后在凌晨四点被饿醒。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估计他们已经睡了,刘壮壮蹑手蹑脚地起床,做贼一样往外走。
凌晨四点,天还是黑的,屋里只有浅淡的月光照明。
他刚走出房间,就被隔壁屋门口的黑影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吵,是我。”黑暗中传来花郁冷静的声音。
刘壮壮无语:“你坐这干嘛呢?”
“还能干嘛,看着酒鬼。”花郁烦躁道。
“不是……你回屋看着啊,怎么坐在这里?”刘壮壮不解。
花郁:“避嫌。”
刘壮壮瞪大了眼睛:“你有毛病啊,男女朋友避什么嫌?”
“谁跟你说我们是男女朋友?”花郁反问。
刘壮壮:“你们不是吗?”
花郁:“不是。”
“你们都那样……这个……”刘壮壮原地打了一套军体拳,最后问,“还不是男女朋友?!”
花郁陷入沉默。
凌晨四点的老小区静得仿佛坟场,刘壮壮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应,一只脚再次蠢蠢欲动地伸向厨房。
“她结婚了。”花郁说。
刘壮壮愣住。
“我不当第三者。”花郁又说。
又一会儿。
花郁:“我也不喜欢她。”
时间变得既短暂又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刘壮壮忍不住问:“花郁,你在哭吗?”
2025,凌晨四点。
刘壮熟练地输入密码进门,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黑暗,精准地落在华程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暴躁开口:“这个时间把我叫过来,你最好是有一个正当且合理的理……”
“云锦昨晚没回来。”华程的声音轻轻的。
刘壮倏然安静。
“这是我们最后一个中秋,但她没有回来。”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冷掉的香味,刘壮是个资深饕餮,轻易就能嗅出其中几道处理起来颇为麻烦的料理。
黑暗让他无法看清餐桌,但想也知道上面肯定摆得满满当当,味道不一定好,但一定新鲜用心。
“胖哥,她没有回来。”
偌大的客厅静悄悄,只有他平静到有些茫然的声音,等他也不说话了,便彻底陷入安静。
许久,刘壮问:“华程,你在哭吗?”
第29章
2013年的凌晨四点。
在刘壮壮问出那句‘你在哭吗’后,一抹月光照亮了花郁的眉眼。
他的眼睛漂亮锐利,黑白分明,且干涸。
“我为什么要哭?”他反问。
刘壮壮听出他语气正常,松了口气:“没哭就好。”
花郁觉得他有病,竟然觉得自己会为了一个已婚的追求者落泪。
哦,她也不算追求者,只是一个对他有点兴趣的……无聊的人。
明明已婚,还总是来撩拨,说什么来陪他吃饭,好像陪他吃饭是多重要的事,好像他是多重要的人。
比自己大那么多,却没有一点大人的样子,像个不分善恶的小孩,没轻没重地将他当流浪狗把玩。
花郁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赌气一样闭上眼睛:“不说了,你快去睡吧。”
“我那个……”想去厨房吃点东西。
“不准。”花郁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
刘壮壮:“我还没说完!”
“你想去厨房,不准,”花郁扫了他一眼,“隔音不好,会吵醒她。”
刘壮壮无言半晌,憋屈地转身。
即将进屋前,他停下脚步,重新问花郁:“你真的不喜欢云姐吗?”
黑暗中,花郁的身影轻轻动了一下,半天才说:“不喜欢。”
“但我觉得云姐喜欢你,很喜欢。”刘壮壮挠挠头,感觉自己的良心和偏心在打架。
打了半天,最终还是偏心战胜良心。
“我们都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见过她老公,也没见过她老公给她打电话,可见他们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你如果也喜欢她的话,我觉得可以努力争取一下,毕竟……”
刘壮壮深吸一口气,说出那句醒世名言:“在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仅代表他个人观点)
“……你让我跟她老公争?”花郁语气古怪。
刘壮壮现在已经顾不上世俗道德了,只想给好兄弟加油打气:“你可以的,实在不行我也帮忙出谋划策,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根挖不倒!”
花郁:“……你真是疯了。”
2025年,同样的凌晨四点。
刘壮问:“华程,你在哭吗?”
华程静默半晌,说:“没哭,就是心里难受。”
说完,在黑暗中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月亮已经隐匿于云后,客厅里更暗了,刘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他正看向自己。
“胖哥对不起,这个时间把你叫过来,”华程坐在沙发上,默默抱着双膝,“但我快憋疯了,真的很想找人说说话。”
以前他总是一个人,很擅长独自消化情绪,后来遇到刘壮,遇到嫂子,遇到云锦,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朋友,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他渐渐学会分享喜怒哀乐,有些能力反而退化。
如果是更年轻时候的他,在刘壮问出那句你是不是在哭时,他肯定会反问我为什么要哭,然后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再翻江倒海,面上也巍然不动。
“这个时间,我只能找你了。”华程轻叹一声,惆怅。
他最近真的消瘦太多,一米九的个子蜷坐在沙发上,竟然给人一种单薄孱弱的感觉。
月亮从云层里跳出来,客厅再次恢复明亮,刘壮看着这样的他,有一瞬间以为他要消失不见。
“废话!”刘壮大步朝他走去,看到他泛红的眼圈,一把将他揽过去,“胖哥可是你唯一的哥,你不找胖哥找谁。”
华程小鸟依胖,顺势靠在他身上:“你出来,没惊动嫂子和北北吧?”
“没有,她们睡得好着呢。”刘壮回答,没说陈月琴已经被自己吵醒,一听是华程有事,当即就要跟来,被自己拒绝后便去了客厅坐着,估计到现在还在等消息。
华程闻言,默默松了口气。
兄弟俩又聊了两分钟,刘壮不顾华程的抗议,强行把他扭送回房。
华程不想睡,也觉得自己不可能睡得着,可惜即便灵魂不肯屈服,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身体也终于抵不住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刘壮一直站在床边守着,直到他彻底睡熟,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把门关上,立刻给云锦打电话。
手机里一直在响忙音,十来声后主动挂断。
连打五个,无人接听。
刘壮站了片刻,又一次轻轻推开房门。
华程睡得安宁,没做噩梦,应该不会再醒。
想到还在等消息的妻子,他叹了声气,回家去了。
华程只睡不到三小时就惊醒了,睁开眼睛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位置。
没人。
心脏逐渐停跳,血液慢慢凝结,人仿佛死掉一般,可大脑却还在持续性疼痛。
肉身和灵魂都如此脆弱了,病变部位竟然还生龙活虎,难怪人类总是很难战胜癌细胞。
华程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翻出靶向药吃了两颗。
洗漱只用了五分钟,从浴室出来后,华程拐个弯本来想去衣帽间,卧室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他脚下一停,意识到什么后急匆匆往外跑。
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时,还没看到云锦的人,就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快速下楼,穿过客厅,出现在餐桌前。
昨晚冷掉的饭菜,此刻正在桌子上冒着盈盈的热气。
华程呼吸慢了一拍,怔怔看向厨房门口。
云锦系着围裙,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端着一盘蒜香虾球从厨房里走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云锦淡定示意:“过来吃饭。”
华程短促一笑,开朗几秒后,再也控制不住,表情教科书式转换,委屈从眼角眉梢溢出,要将整座房子淹没。
云锦将蒜香虾球端到桌上,刚要转身再叫他一次,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然撞向后背。
她的身体晃了晃,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紧了。云锦低下头,能看到他手腕上被绳缚过的痕迹。
细细的一圈,与皮肤融为一体,是她缠绕太紧留下的后遗症。
她伸手握住,挤压带来刺痛,刺痛抵达心脏,华程清浅地吸了口气,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华程抱得更紧一点,声音闷闷的:“你去哪了,你怎么才回来。”
“我去找蓝莉了,”云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误喝了黄酒,一直睡到早上七点。”
听到她的解释,华程松开手,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真的?”他问。
云锦嗯了一声。
华程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她太平静,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水,完美地伪装成镜子。
许久,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昨天中秋,她没回家啊。”
“回了,所以才心情郁闷,找我喝酒。”云锦解释。
蓝莉此人,前半生一路高歌猛进,现在突然躺平不怕开水烫,令家人很是不满,每逢团聚之日必对她口诛笔伐,从无例外。
华程静静和她对视,暴雨转阴:“好吧。”
云锦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反问:“等着急了吧?”
她回到2025时,第一时间看了这个时空的手机,果然看到了一堆未接来电。
凌晨四点时,还有胖哥的。
华程还在观测她的眉眼,语气八风不动:“你不接电话,我很担心。”
“前面只顾着跟蓝莉聊天,后来睡得昏天暗地,才没有接你电话。”云锦说。
华程抿了抿唇:“下次别这样,你知道的,我对你要求不高,回个‘1’就够了,最起码让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云锦没有点头说好,只是说了一句尽量,毕竟她一去2013,在2025就等于失联,没办法保证可以随时回他消息。
保证不了的事,自然不能答应。
华程听出她的含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轻声问:“真喝黄酒了?”
云锦踮起脚,对着他轻轻呵了口气:“你闻。”
她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回来,一进门就开始热菜,直到现在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更别提洗漱了。
一夜过去,她嘴里的酒味应该不太好闻,华程却不嫌弃,还真的动了动鼻子仔细闻闻。
三十几岁的人了,偶尔还像个小狗一样。
知道不应该,但云锦眼底还是泛起笑意。
华程看到她的表情,板起脸:“你怎么能喝黄酒,头晕吗?”
“不晕,”云锦先回答问题,后纠正,“是误喝。”
如果知道里面有黄酒,她说什么都不会喝的。
华程抿了抿唇,还想装严肃。
云锦却主动搂上他的腰,问:“是不是等了我一夜?”
她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华程就仿佛回到了黑暗粘稠的昨夜。
但他只是笑笑,说:“没有,等到十点就睡着了。”
云锦知道他在撒谎,但没有拆穿,牵着他便要坐下。
华程知道她想做什么,立刻拉住她:“都是剩菜,我们出去吃。”
“我刚才尝过了,没坏。”云锦说。
华程眉头轻蹙,似乎不太赞同,但云锦已经做了决定,他只能在餐桌前坐下。
见他听话,云锦便去楼上洗漱。
华程独自一人安静地坐了片刻,掏出手机随意翻看朋友圈,看到蓝莉半小时前发了一条:感谢云总昨晚的陪伴@云锦。
文字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两只酒杯。
力证云锦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华程阴转多云,余光瞥见云锦下楼,便将手机放下了,远远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沉默。
云锦自认谎言拙劣,也没想能完美地骗过他,但纵然无法打消他全部疑心,她也不打算说出实话。
她太了解他,一旦知道腕表的秘密,就会猜到她来回穿梭的目的,因此生出无数不着调的忧虑。
比如会不会有辐射,会不会影响她的身体,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因果报应在她的身上。
想的越多,担心越多,等忧虑到达一定上限,肯定会打她腕表的主意,说不定哪天就趁她不备,自己戴上就去了2013,用尽手段去说服年轻时的自己不要受伤。
可偏偏,年轻时的他宁折不弯,也并非可以轻易说服的类型。
两人遇上,说不定还要火星撞地球,主打一个都得死。
所以只能瞒着。
但还好,一切都快结束了。
她从他和胖哥口中拼凑出自己缺席的、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又亲自经历了他二十一岁之后的全部人生,清楚地知道他这辈子虽然吃了很多苦,却没有受过太多身体上的伤害。
除了二十岁那年。
那一年,他先是在酒吧乱斗中受伤,伤口还未好全,又被人灌酒戏弄、绑架跳江,后来又被追债的人找到,冲动之下拼死一搏,脑袋又一次遭受重创。
太年轻也太贫穷,饭都要吃不上了,又怎么有条件好好养伤,以至于悄悄留下头痛的后遗症,但因为不严重就一直没放在心上,直到31岁那年痛到晕厥,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才发现脑部那一大片阴影。
就目前来说,前两次的伤害已经完全化解,她也成功把花郁弄出那间多事的酒吧,给了他一份安稳的生活。
现在只需要找到那群追债的人,给钱也好威胁也罢,只要能斩断他们和花郁之间的关联,她就可以摘下腕表功成身退,再不必两边奔波。
这个秘密也可以永久沉入墓地。
云锦思绪万千,最后看了华程一眼,没有解释,重新落座。
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板栗滑鸡,说:“很好吃。”
华程眼底泛起笑意,陪她吃迟来的团圆饭。
饭菜放了一夜,味道没有之前好了,但云锦吃了很多。
等她去添第二碗饭时,华程忍不住问:“你昨天晚上没吃饱吗?”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一手包办她的衣食住行,她喜欢吃什么,能吃多少,他比她自己还清楚。
她现在这个食量,明显是饿过头了。
面对他的问题,云锦点了点头:“嗯,想着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在外面就什么都没吃。”
这句是真的。
多黑暗粘稠的夜晚都被她一句话击碎,华程多云转晴,主动给她盛饭:“那你多吃一点。”
“好。”云锦答应一声,又开始兢兢业业吃饭。
华程看到她胃口这么好,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吃,竟然将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最后扶着肚子相顾无言。
半晌,云锦说:“中秋快乐。”
华程笑弯了眼睛:“中秋快乐。”
早上九点半,云锦去上班,华程留在家里洗碗。
碗还没洗完,刘壮就冲进了客厅,大呼小叫地喊华程的名字。
华程托着着两手泡沫跑出来:“怎么不敲门?太没有礼貌了。”
刘壮举着手机,本来急于跟他分享某些讯息,但被他一问就岔开了思路:“我凌晨那会儿过来也没敲门啊,当时你怎么不说我没礼貌?”
华程顿了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重新质问:“为什么凌晨和现在都不敲门,我允许你按密码进来了吗?太没有礼貌了。”
刘壮无言,很想打他一顿。
华程及时转移话题:“你找我干什么?”
被他一问,刘壮果然上钩,举着手机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蓝莉发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我刚才找她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云锦昨晚在她那里,因为误喝了黄酒直接睡了,所以才一整晚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他畅快地大笑三声,抬手给了华程一拳。
“你小子,小人之心了!”
华程被他捶得后退两步,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回厨房继续洗碗。
“你哦什么哦,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刘壮不死心地追进厨房,“你,华程,误会我妹子了!”
“你还真信啊。”华程垂着眼打开水龙头,宽敞明亮的厨房顿时被水声充斥。
刘壮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蓝莉跟云锦认识得比我们早多了,你当她不知道云锦对黄酒过敏?但凡是她和云锦同时在的场合,方圆十米内她都不允许出现黄酒,又怎么可能让云锦误饮,更何况……”
华程刷完最后一个碗,冲掉手上的泡沫,把水龙头关掉。
然后转过身倚在流理台上,双腿放松交叉。
“你不觉得她那个朋友圈发的很刻意吗?就像是故意发给我看的。”华程抬眸,和刘壮对视。
刘壮嘴唇张了张,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点恶意揣测……”
华程眯起眼睛:“早上云锦没换衣服的时候,我不仅在她身上闻到了酒味,还闻到了五块钱一包的火锅底料味,你觉得蓝莉那里会有这么廉价的火锅料吗?”
“……你怎么知道是五块钱一包的?”
华程冷笑一声:“我不仅知道是五块钱一包的,我还知道是什么牌子什么口味里面有多少油多少料多少添加剂。”
刘壮突然想到什么:“不会是……”
“就是我们以前经常吃的那个。”华程咬牙道。
刘壮张了张嘴,又闭上。
半晌,他:“草!”
他们俩刚合租那会儿,虽然生活正在逐渐走上正轨,但兜里的钱并不多,偶尔吃点好的,也就是买一包五块的火锅料在家煮一煮的程度。
等到认识云锦的时候,日子相比之前已经好过很多,虽然改善生活还是买包火锅料在家煮一煮,但基本都是吃十几块一包的。
他们都没舍得给云锦吃过五块的火锅料,现在另一个小王八蛋给她吃了?
先是烂水果,再是五块的火锅料,下次是什么,两毛钱一个的冰袋吗?
刘壮越想越气,对华程口不择言:“这小子是哪来的神人,不会觉得自己是电视剧里那种好特别好不装好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女主吧?!”
“他可不是白莲花,”华程扫了他一眼,轻嗤,“他还知道利用黄酒留下云锦呢。”
刘壮:“哇……这个……那个……好卑鄙!”
说完,突然发觉不对劲。
“所以你已经确定云锦昨晚是跟那小子一起过的?”他问。
华程点了点头。
刘壮盯着他看了几秒,发出不解的声音:“你现在看起来为什么不太伤心?”
华程神色淡定:“云锦昨晚没在他那里吃饭。”
刘壮:“……所以呢?”
华程:“她没在他那里吃饭,说明是想回来陪我的,只是被他的雕虫小技绊住了,但不管怎么样,她心里是选了我的。”
刘壮:“……然后?”
华程翘起唇角:“新人虽好,但在她眼里,我最重要。”
刘壮:“……”
华程:“她一大早还把饭菜热了,陪我补过中秋。”
刘壮:“……”
华程:“她那么努力的撒谎,为了让我相信不惜拖蓝莉下水,就是因为太在乎我的心情。”
刘壮:“……”
华程看他不理解,长长地叹了声气:“胖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伴侣偶尔开小差是正常的,但只要她心里有我,身体是否忠诚没那么重要。”
“……我五年前就在你这个年纪,你少跟我说这些鬼话,”刘壮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真是疯得不轻。”
夏虫不可语冰,华程不欲再跟他解释,话锋一转:“但不管怎么说,必须拆散他们。”
千里之堤尚能毁于蚁穴,若是不除去这个卑鄙小人,他精心为云锦谋划的未来,可能会被对方毁于一旦。
“我也觉得这人不真诚,但云锦能在中秋去见他,可见他在她心里分量不轻……”话说一半,突然对上华程的视线,他紧急补救,“当然了,肯定是比不上你的。”
华程点了点头。
刘壮无言半晌,又继续:“从他只会送烂水果烂火锅料来看,他水平其实挺低的,这次竟然知道利用黄酒留人,从而间接和你挑衅,我怀疑……”
“他现在有军师。”
兄弟默契,刘壮上半句刚说完,华程就接了下半句。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刘壮:“卑鄙小人现在有另一个卑鄙小人相助,双倍卑鄙,很难对付。”
华程:“但邪恶是战胜不了正义的,我们俩联手,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
刘壮深表认同。
许久,华程:“给他们都杀了。”
刘壮:“嗯,一个都不能留。”
过完嘴瘾,刘壮对前路其实一筹莫展。
“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他愁眉苦脸。
华程眉头轻挑:“很快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刘壮来劲了,“你请了私家侦探?”
“当然没有。”华程立刻否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请外人调查,便会存在秘密泄露的风险,他虽然想要那人死,但更怕云锦被人评头论足。
简单来说就是,他老婆出轨是他们的家事,他都没计较,别人更不许说三道四。
刘壮:“你打算自己查?”
华程:“是。”
刘壮:“怎么查?”
华程:“从云锦的行程查起。”
同一时空,云程科技CEO办公室里。
云锦叫住准备离开的小周。
“华总这段时间有没有跟你要过我的行程表?”她问。
小周:“没去同县前要过一次,最近没有。”
云锦点了点头:“我过几天要经常外出,你重新整理一下行程表,每天至少给我空出三个小时的时间。”
“好的。”小周点头。
云锦看了他一眼:“但不能让华程知道我这三个小时没有工作安排。”
小周一愣。
“你想办法,让他以为我在忙,电话也不能接。”云锦敲着桌面,给助理下达任务。
小周笑问:“您是要给华总准备惊喜吗?”
“算是。”云锦含糊过去。
小周想了想,道:“我把这三个小时的时间,标注成‘开会’吧,华总看到之后,就不会来打扰您了。”
云锦嗯了一声,继续工作。
高端小区,大别墅里。
刘壮皱眉:“什么意思?”
“她想去见那个男人,又不想被我知道,只能趁工作时间和他密会,我只需要拿到云锦的行程表,就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面,到时候提前去公司蹲守,云锦一出门就跟上,就可以找到那个人了。”华程笃定道。
刘壮有点迷糊:“云锦都打算工作时间跟他密会了,还能给你真的行程表吗?”
“当然不会,”华程扫了他一眼,“她肯定会排出一个档期专门去见他,还会给这个档期添加一个假的工作安排,比如开会……应该就是开会,只有开会的时候不接我电话,才算合理。”
刘壮恍然,又提出疑问:“她一天要开八百个会,你怎么知道哪个会是真的会,哪个会又只是障眼法?”
“这个就更简单了,”华程抬起下颌,眉眼骄矜,“她开会总不能是独角戏吧,我只需要刺探公司里那些跟她行程重合的职员,就可以知道哪个会是真会,哪个会是假会了。”
刘壮沉默良久,竖起大拇指:“你是真会。”
华程轻哼一声。
涉及云锦,华程一向是行动派,跟刘壮商量完没多久,就找小周拿了行程表。
行程表做的非常专业,每一个工作安排好像都是真的,但华程没有被困难击倒,整天混迹于云程科技的各大部门,聊天约饭打游戏,严重拉低众人工作效率。
好几个部门老总都找到云锦,问她是不是公司要倒闭了,为什么华程一点正事都没有。
云锦只当华程是太闲了,让大家包容点。
CEO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宠着吧。
好在没过两天,华程就没了祸害自家公司的兴趣,转而去做别的了。
第四天,他猫在一辆破大众里,谨慎地观察马路对面的公司园区。
副驾驶的刘壮:“……这破车你哪弄来的?”
“二手市场随便买的。”华程随口道。
刘壮无奈:“知道你怕暴露,才故意换车,但你就不能买辆大点的吗?”
他这个身板,挤在副驾驶就像午餐肉挤在罐头里,满满当当。
“大车太显眼,”华程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减减肥?”
刘壮冷笑一声,作势要下车。
“别动!”华程连忙拉住他,“她出来了!”
刘壮立刻往下缩了缩,尽可能地隐藏自己。
云锦的车从园区内开出来,向着左边去了。
“追!”
“追!”
破大众上的俩人同时开口,华程一脚油门就追了上去。
追出去的前五分钟,两人讨论待会儿找到那人的藏身地后,是等云锦一走就上去谈判,还是先回家调查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追出去的五到十分钟,两人逐渐沉默。
追出去的十到二十分钟,刘壮忍不住开口:“这条路……”
好像是回家的路。
华程也觉得奇怪。
等云锦的车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时,俩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哭笑不得。
“她回家啊。”华程说。
刘壮点头:“笑死,还以为去见出轨对象呢。”
俩人开朗大笑,往车库走。
保安看到陌生车辆本来想拦截,看到开车的人后面露惊讶:“华总,您怎么换了个这样的车?”
“借来应急的。”华程说着,递给他一盒烟。
保安道谢接过,赶紧放行。
破大众缓缓驶入车库,华程远远看到云锦已经下车,正准备挥手同她打招呼,就看到她脚下一拐,朝着和家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顿了一下:“走错了吧。”
刘壮:“应该是。”
十分钟后,俩人出现在顶楼的安全通道里。
“胖哥!”华程倒进刘壮怀里,悲痛欲绝,“她竟然……她竟然让第三者住在我们小区里!”
第30章
大平层的电梯需要指纹或刷卡才能使用,他们是爬上来的,刘壮这会儿气都没喘匀,实在是没工夫安慰自己的小老弟。
华程趴在他身上伤心好久,抬起头时眼圈都是红的。
“我要杀了那个人,杀了!”他表情阴狠。
刘壮吓一跳:“冷静啊,杀人犯法。”
“那把我抓起来好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华程冷笑。
刘壮:“你是活不了多久了,云锦怎么办,丈夫杀情夫的新闻一播出去,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华程杀人放火的念头瞬间打消,但一想到云锦干的这些事,还是忍不住气恼:“她怎么能让那人住在这里,她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
“平心而论,她这么安排其实还挺聪明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刘壮评价。
华程见他还在帮云锦说话,悲愤:“胖哥!”
“但她真的很过分,完全没考虑到你的心情,真是道德败坏!卑鄙无耻!丧尽天良!”刘壮急转弯。
华程不悦:“她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刘壮:“……”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脑子有病!
哦,他脑子还真的有病。
刘壮强行忍住揍人的冲动,觉得最近自己对他的包容心,已经变得跟刚认识他那年差不多了。
华程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心中积攒了太多情绪接近爆炸,只能通过插科打诨的方式发泄一二。
看着亲爱的胖哥被自己气得直翻白眼,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觉得心情稍微好点了。
“冷静了?”刘壮斜眼瞧他。
华程抿了抿唇,低眉顺眼:“胖哥对不起。”
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
跟自己闹完,再道个歉。
偏偏他还就吃这套。
刘壮捏了捏眉心,问:“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等。”华程说。
刘壮顿了一下,知道他这是选择和那人正面刚的意思。
也行,快刀斩乱麻,省得夜长梦多。
然后两人开始等。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云锦始终没有出来,华程的表情越来越沉郁,看得刘壮心惊胆战。
第三个小时也快要结束的时候,安全通道外总算响起了开门声,本来倚墙而坐的难兄难弟立刻起身,趴在安全门的门缝里拼命往外看。
云锦独自一人在等电梯,站在那里像一棵优雅的树。
华程眼睛泛酸,强忍住扑过去哼唧的冲动,直到她走了才渐渐放松背脊。
“走?”刘壮问。
华程一秒冷酷:“走!”
两人气势汹汹地走出去,转眼出现在楼道里。
这边的大平层是一层一户,整个顶楼就只有一道房门。
最近好多新款电子锁都配有摄像头,刘壮快步蹿到门口,贴着门框研究半天,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松了口气。
你,敲门,就说是通下水道的。他用口型示意。
华程点了点头,黑着脸敲门。
敲门。
敲。
敲敲敲。
敲了半天,没人来。
刘壮皱眉,压低声音问:“几个意思啊,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华程想了想,给云锦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云锦平静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怎么了?”
华程听到她的声音,又是一阵委屈,却还是强装镇定:“老婆,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啊。”
“你半个小时后来吧,我们出去吃。”云锦说。
华程:“好。”
电话挂断,华程:“他没发现。”
“……怎么发现的?”刘壮虚心请教。
华程:“他如果发现了,肯定会告诉云锦,我刚才跟云锦打电话的时候,她语气很平和,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刘壮恍然:“福尔摩程,受教了……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华程看向紧闭的房门:“等。”
刘壮:“……还等?”
华程:“我就不信他不出门。”
刘壮:“你待会儿不是要去接云锦吃饭吗?怎么等?”
华程可怜兮兮地看向他。
刘壮:“……”
接下来一段时间,刘壮日日夜夜蹲守在楼道里,只有云锦去上班的时候,华程才会来换班,他也才能回家换个衣服吃点饭。
云锦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来一趟,有时候来两趟,有时候只待半个小时,有时候能待上大半天。
连续蹲了一个星期后,刘壮顶着一脸抓痕,对着华程苦苦相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嫂子最近都开始怀疑我在外面偷人了,你看我的脸,你看这血淋淋的长道子,再这么下去我们俩的婚姻也要危险了!”
华程深表同情:“胖哥辛苦了。”
“你少说漂亮话,我不要再来了,不要了不要了!”
刘壮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一到换班时间,还是满脸晦气地来了。
这次交接班的情况有点不同,华程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看着五十岁左右,穿着某著名开锁公司的工作服。
刘壮默默挪到华程身边:“你想干啥?”
“这套房子在云锦名下,”华程淡定道,“我作为她的丈夫,可以使用身份证结婚证等有效证件请人开锁。”
刘壮的嘴渐渐张成圆的。
开锁师傅经验老道,即便是电子锁,也能在不破坏原有密码和程序的情况下三分钟打开。
开门之后,师傅就走了,刘壮率先冲进屋里。
“小王八蛋受死吧!”
一声爆呵,无人应声。
刘壮不死心,在房子里转悠了几圈,还是没找到人。
相比无头苍蝇一样的他,华程就目标明确多了,直奔卧室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空空荡荡,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生活气息,可见只是密会的据点,而非与第三者的长期爱巢。
云锦还是爱他的,不至于真让第三者跟他住一个小区。
刘壮也冲进来:“程子,没人啊!”
华程关上衣柜,淡定道:“本来就没人。”
刘壮:“?”
“咱俩换班一个多星期了,除了云锦进出,就再也没见过第二个人,她每次来也没带吃的喝的,要是有人住在这里,早就饿死了。”
刘壮的嘴再次张成鸭蛋大小。
半晌,他问:“你早就猜到了?”
当然不是,也是今天才想通的。
按照以前的习惯,在刘壮问出这句话时,他会立刻装出一副料事如神高深莫测的表情,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但今天就算了,胖哥刚挨嫂子一顿揍,他要是再装逼,肯定会被他摁着捶。
“刚刚才想通。”华程说。
刘壮点了点头,随即产生新的不解:“房子里没有别人,那云锦每天来干啥?我刚才看了一眼厨房,里面可什么都没有,她前天在这里待了一整天,都不用吃饭吗?”
“你为什么要跑去厨房?”华程反问。
因为作为一个胖子,最喜欢的就是逛厨房。(仅代表他个人观点)
刘壮轻咳一声。
华程没有追问,也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刘壮一拍手:“我知道了!”
华程立刻看向他。
“现在整个云程科技都压在她身上,她忙着工作的同时,还得操心你的病,压力太大了,所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这套房子……就相当于已婚男人的车,好多下班后不想面对家长里短的男人,都喜欢独自在车里待到深夜再回家。”
华程:“你这么干过?”
“我当然没有,”刘壮立刻反驳,“多没良心的人才会这么逃避责任,像我这样的成功人士都是迎难而上。”
华程:“你觉得云锦不会迎难而上?”
刘壮哑口无言。
云锦不会迎难而上?
开什么玩笑,她可太会迎难而上了,什么难她做什么,天崩开局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她那样的性格,是不太会躲起来哈。”刘壮讪讪。
华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刘壮再次提出疑问,“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来干嘛?”
华程沉吟片刻,道:“也许之前有呢。”
刘壮:“?”
“我们那天敲门的时候,可能还是打草惊蛇了,那小子一开始不跟云锦说,不代表之后不跟云锦说,云锦又是那么严谨的性格,肯定早早就把他转移走了,然后自己每天过来,营造出一种就像你说的,独自躲起来放松的假象,好让我打消怀疑。”
这段话有点绕,刘壮反复品了几遍才开口:“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一直换班盯梢,屋里真有人的话,是怎么出去的?”
“也不是完全无缝,之前你不就为了接北北放学,提前半小时走了么。”华程提醒。
刘壮啊了一声,对他的解释表示认同,又问:“要是他跟云锦说了,就说明云锦已经知道你怀疑她了,她最近跟你相处的时候还自然吗,有没有流露出类似心虚的情绪?”
“你还不知道她嘛,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我的一点怀疑就露出马脚。”华程说到这里,啧啧两声。
刘壮:“……”
不知道你在骄傲个什么劲。
云锦随时会来,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把房子尽可能恢复原样,从外面把门关上后,还不忘擦擦电子锁,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纹。
从大平层出来,两人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默许久后,华程说:“他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刘壮看向他。
“但应该不会在这里了,我们只要继续跟,总能跟到的,”华程说完,突然抓住刘壮的手,“胖哥,你会跟我一起吧,我现在身患绝症,老婆出轨,我只有你了!”
刘壮深吸一口气,咬牙:“行,我舍命陪君子。”
大不了再挨媳妇儿两顿揍。
第二天,云锦又在工作时间从公司出来了,不过这次没有回小区,而是去了附近的酒店。
“……料事如神啊你。”刘壮看着华程阴沉的脸,干巴巴地缓和气氛。
华程看了他一眼。
得,缓和失败。
俩人开着破大众鬼鬼祟祟跟上,结果一进酒店就跟丢了。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两三天,云锦出入于不同的酒店,华程和刘壮紧随其后,但每次都跟丢。
随着事情陷入僵局,华程的表情也越来越僵,刘壮每天伴君如伴虎,还得应付对他愈发不满的媳妇儿,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又一次跟踪失败后,刘壮苦口婆心:“酒店路线复杂,楼层高房间多,跟丢也很正常,你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华程扯了一下唇角,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虽然偷偷搞跟踪的时候,他总是郁闷烦躁,但真到了云锦面前,他的负面情绪从未泄露半分,依然是无微不至的十佳老公一枚。
转眼又是一个周五,他和云锦去了一家新开的情侣餐厅。
餐厅的味道不错,氛围也好,两个人都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酒过三巡,恰好微醺。
云锦放松地倚在他身上,盯着远处的江景出神。
许久,她轻声说:“有时候,真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华程亲了亲她的头顶,刚长出来的碎发扎得他有点痒。
“是好梦吗?”他问。
云锦坐起来,与他对视良久后笑笑:“还没到结局,所以不能确定。”
华程也笑:“那什么时候才能结局呢?”
“快了吧,”云锦重新靠在他身上,“快了。”
华程抱紧紧,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云锦:“我明天要出差,时间两天。”
华程微微一顿,昨晚被她咬过的手指又痒又疼。
他沉默一会儿,声音平静:“周末出差?”
“隆城的工厂出了点问题,得去一趟,”云锦捏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牙印,“可能会很忙,我没回你消息也别担心,我周日晚上就回来了。”
华程久久没有回应。
云锦察觉他情绪不对,便要再次起身看他,却被他突然抱紧无法回头。
“那你周一一定要回来啊,”他声音轻轻的,“我妈约我那天吃午饭。”
“怎么突然约你?”云锦不解。
华程的母亲孙兰,在他五岁那年离开了家,母子二人之后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
再相见是云程科技成立以后的事了,华程的事业势如破竹,很快挤进了平城所谓的商业圈子,在一次宴会上母子重逢,那之后虽然添加了联系方式,但一年到头也很少联系。
中秋节都过了,这会儿突然约着吃饭,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华程还在因为她要走的事郁闷,面对她的疑问闷闷回答:“不知道,突然就约了,正好我也有事找她,干脆就见一面吧。”
他本来想独自去见孙兰的,但云锦很久之前就给他立下规矩,跟孙兰见面必须带着她,他哪敢忤逆,只能如实告知。
果然,云锦没说让他自己去的话,只是点头承诺:“放心,会准时回的。”
华程没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一点。
因为云锦要出差,他们没在餐厅逗留太久,吃完饭就叫服务员来结账了。
服务员将菜单拿给华程,华程又递给云锦,默默看着她。
云锦扫码结账。
周六一早,云锦出现在一家酒店里。
前段时间,她每次要进行时空穿梭时,都会先回到自己的顶层大平层里,但回了几次后发现,不仅路上浪费时间,还很有可能被赋闲在家的华程看到自己的车。
思来想去,她开始在公司附近的酒店进行穿梭,果然节省不少时间。
至于今天,她本来也该从大平层走的,但考虑到周末邻居都在家,万一在楼道里遇到了,恐怕不好解释,所以也选择了酒店。
转动表针时,想起华程昨晚郁闷的表情,云锦眉头轻蹙。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去2013的次数太频繁了,以华程的敏感程度,肯定是发现了不对劲。
但她也没有办法。
按照胖哥之前的说法,那群追债人是在2013年的10月底到11月初之间找到的华程,也是那个时候把他打成了重伤。
现在距离这个时间段很近了,加上她穿梭时空引起的某些变化,那群人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花郁面前。
她想过请保镖暗中保护他,但考虑到花郁两年多的逃亡里养成的敏锐性,只怕要不了两天就会发现端倪。
她也想过直接告诉他那群人来平城了,说服他接受自己的保护。
但最后想想不管怎么做,以他的性格,只要发现自己被盯上了,不管是被保镖还是追债人,都会立刻和所有人撇清关系,独自离开平城。
那群追债人就像一群只跟着他的苍蝇,一旦他走了,他们也会走,她在平城建立的人脉全都用不上,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自己多去几趟最合适,必要的话,她可以空出一段时间,一直留在2013。
虽然势必会引起华程忧虑。
随着深秋到来,平城下了几场雨,天气更冷了。
便利店门口的电子音响换成了一串风铃,有人进来时,听到的不再是机器播放的‘欢迎光临’,而是清脆的铃铛声。
比如现在。
正在跟花郁交接的刘壮壮循声抬头,看到云锦后笑着招了招手:“云姐!”
“早上好。”云锦也抬手。
刘壮壮:“云姐,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云锦回答。
刘壮壮:“太好了!花郁也没吃,正好你俩一起吃。”
说完,朝着花郁挤眉弄眼。
花郁看得眉头紧皱。
自从搬家那天浅聊几句后,刘壮壮就像中了邪一样,竭力要撮合他和云锦,如今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偏偏某人还乐见其成,出现得都比以前频繁。
听到刘壮壮的提议,云锦立即响应:“好啊,一起去吃。”
花郁唇上被她的牙齿磕出的痂刚刚脱落,那一块比周围颜色浅一点,木木的,时刻提醒他要跟已婚人士保持距离。
“不去,”他拒绝,“我要回家睡觉。”
这段时间他值夜班,白天总是很困,没心情陪人吃饭。
“去吧去吧,吃完再睡。”刘壮壮劝道。
云锦学他的语气:“去吧去吧,我请客。”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花郁觉得他们脑子有病,背上包就往外走。
云锦当即就跟上,还没走几步就被刘壮壮叫住。
“云姐。”
她回头。
“加油,拿下他!”刘壮壮双手握拳。
云锦比了个OK的手势,在花郁出逃之前,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后座。
就像坐过几百次了一样。
“下去。”
“不下。”
“下去。”
“不下。”
眼看着谈话即将陷入僵局,花郁深吸一口气,刚要发大招,某人突然搂上他的腰,仰头看他。
“想看三十岁的女人当街耍流氓吗?”云锦微笑。
花郁:“……”
最终还是载着她出发了。
开出一段路后,他才不情不愿地问:“想吃什么?”
“两块钱一碗的豆腐脑,一块钱一根的油条,再来一个茶叶蛋。”
花郁:“……”
非常熟悉的菜单。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问出来。
云锦主动道:“就是那家。”
花郁没有说话,却在下一个路口左拐。
云锦说的地方,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包子铺。
虽然主打包子,但油条煎包肉盒全都有,种类很丰富,就是环境差点。
他当时把她带过去的时候,有几分故意戏弄的恶劣心思在的,谁知道她一个习惯出入于高级场所的人,竟然对卫生条件不怎么样的包子铺也能适应很好。
故地重游,花郁去点餐,云锦坐在小方桌前磨一次性筷子。
等他回来时,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也都磨平了,云锦把筷子递给他。
“怎么没要肉盒?”她问,“不是喜欢吃吗?”
花郁突然看向她。
“怎么了?”云锦托着下巴,透着几分懒洋洋的从容。
花郁匆匆低头:“没事。”
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还记得自己当时吃了什么。
心情有点复杂。
云锦猜不透花郁的少男心思,说了要吃饭,就开始认真吃饭。
小店的用料不算太好,但十分的扎实,加上都是现包现做,比2025年那些精致昂贵的预制菜不知要美味多少。
云锦食欲大开,每一口都吃得很香,花郁见状又默默要了两块钱的油条。
这会儿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油条炸好之后,老板亲自送过来。
“哟小花,你真是好久没来了啊。”
花郁显然不擅长寒暄,闻言僵硬地正襟危坐:“嗯,搬家了。”
“我说呢,真是好久没见你了,”老板说着,看了云锦一眼,觉得她有点眼熟,应该也来过他们家吃饭,“这位……是你的姐姐吧。”
花郁和云锦对视。
二十岁青春正好,三十岁也风华正茂,分开来看都是最好的年纪,但摆在一起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不会叫人联想到更多。
花郁知道这个时候点头就好,可以避免更多的闲谈和窥探,可他看着云锦,这个头怎么也点不下去。
云锦却突然笑笑:“不是哦老板,我是他女朋友。”
花郁呼吸一慢。
似乎是因为通宵熬夜,他的耳边突然响起打鼓的声音。
“女、女朋友啊……”老板先是尴尬,随即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不是跟他一起来吃过饭?!”
云锦大方承认:“是的。”
“难怪当时会点肉盒呢,”老板大笑,“我们店最贵的就是肉盒了,他平时自己都很少吃,那天还加肉加蛋,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我寻思是涨工资了呢,现在一想是因为你……”
花郁迟缓地从云锦那句‘我是他女朋友’里回过神来,等意识到老板说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云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的面皮揭下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耳中听到的并非鼓声,而是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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