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骤然失控


    薄倦意的吻很轻。


    说是吻,其实更像是唇与唇之间的一个简单触碰。


    毕竟他虽然曾经和秦悬渊有过亲密深入的经验,但上一次是剑修掌管了所有的主动权。


    少年全程都被迫跟着剑修的牵引,被吮/吸、被挑逗、被勾弄纠缠……


    在连绵汹涌的刺激下,薄倦意甚至都无暇去思考,身体就已经自动软成了一滩水,卷入进了这火热的混沌之中。


    因此,在这有限的经验里,少年能学到的技巧很少。


    当这一次轮到薄倦意主动的时候,他先是将唇瓣与身前的剑修贴合,轻轻触碰,犹如像是小猫试探性地想要与人类亲近一样。


    彼此的唇瓣摩挲了片刻后,薄倦意才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深入的接吻是需要伸舌头的。


    少年轻颤着眼睫,动作青涩生疏地用舌头探进了剑修的口腔。


    舌尖相接的一瞬间。


    “唔!”


    一股近乎战栗的酥麻感迅速从尾椎升起。


    薄倦意的唇缝中溢出一丝轻吟,眼尾也在强烈的刺激下泛起了艳丽的潮红。


    太奇怪了……


    明明只是碰了一下……身体却像是没了力气一样……


    薄倦意不由地把手搭在了秦悬渊的肩上,依靠着剑修来支撑着身体。


    而这样的做法也使得他整个人都往前倾靠,看上去就像是他主动依偎进了秦悬渊的怀里。


    剑修身上炙热、滚烫的气息笼罩过来,薄倦意浑身上下都仿佛被这道灼热所包裹在其中。


    他的脸颊蓦然有些发烫。


    薄倦意想要往后撤开一些,但他一动,却让剑修误以为怀中的少年是打算要离开他。


    这个举动无疑触及到了秦悬渊此刻分外敏感的神经。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梦中薄倦意死亡的那一刻——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少年就躺在那冰棺中。


    对自己感到厌弃的剑修俨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才是真正的现实了。


    或许……于秦悬渊而言,肯主动亲吻他的月伴儿才更像是一场梦。


    一场由他妄想虚构出来的美梦。


    而既然是美梦,他又哪里能够允许薄倦意离开他?


    在察觉到薄倦意隐隐想要后退的动作后,原本还算乖顺的剑修忽然就伸出了手,他的手臂桎梏在少年纤细的腰间。


    与此同时,以为自己在梦中的剑修也大着胆子,从刚刚的被动变成了主动。


    薄倦意还来不及躲开,铺天盖地的热意就将他拖曳进了怀中。


    慌乱之下,他的目光无意间对视上了一双血色的竖瞳——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那双血色的瞳孔中充斥着冰冷的躁郁和暴戾。


    而这样的一双眼睛,它在看向怀中的少年时,是明显带着强烈的欲/望的。


    想要……


    想要什么呢?


    剑修微微眯起双眸,他垂下眼睫,血色的竖瞳在少年的脸颊上一一巡视过。


    犹如野兽在捕捉到它心仪的猎物后,开始挑选哪里更适合下口。


    最终,秦悬渊的视线停留在了薄倦意的唇瓣上。


    少年的双唇红润娇嫩,饱满的唇珠上还泛着些许诱人的水光。


    这是刚刚和秦悬渊亲吻的时候所不小心沾染上的,上面还有剑修残存的气息。


    这个发现让秦悬渊不免有些亢奋。


    ——他的。


    ——月伴儿是他的。


    他想要拥抱对方。


    不单单只是名义上的拥抱,而是更为亲密的、深入的、彼此能够彻彻底底交缠融合的拥抱……!


    唇瓣再一次被堵住。


    而和少年的小心翼翼不同,失去了理智的剑修只把这当做是一场疯狂的梦。


    在这梦里,他抛却了所有的束缚,只余下最原始也最冲动的本能。


    少年紧闭的唇齿被撬开,温热湿润的大舌入侵了进来。


    秦悬渊吻得很急,也很凶。


    他像是把这一切都当做是最后的狂欢,毫无保留地放任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欲/念。


    事态显然已经失了控。


    薄倦意低估了剑修的情况,或者说他也低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之人那天然渴望想要亲近、占有的欲/望。


    秦悬渊喜欢薄倦意。


    随着他们相处的越久,这份爱意便越发浓烈。


    如果说之前秦悬渊还能够将自己这份幽暗的心思掩饰得很好,那么在亲眼目睹了少年的‘死亡’后,巨大的刺激和失去心上人的恐慌感瞬间使得剑修陷入了空前的不安之中。


    他急需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恐慌的不安。


    而对于已经濒临入魔的剑修而言,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去寻求道侣的抚慰。


    他吮吸着少年柔软的唇瓣,汲取着里面每一寸的甘甜。


    剑修的吻是混乱无序。


    毕竟一头饥饿了许久的野兽,是丝毫没有可言的,他们只会遵循着本能,侵入、掠夺、占有,把美味的果实弄出香甜的汁液,再把那分泌出来的所有汁液一扫而空。


    薄倦意由一开始的掌握着主动,到如今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软倒在对方的怀中,甚至为了不从椅子上滑落,他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的双手也改为了揽住秦悬渊的脖颈。


    在一片潮湿的颤栗中,被少年藏于舌下的精血也被顺利地渡送进了秦悬渊的口中。


    剑修对此却毫无反应。


    哪怕秦悬渊眼下失去了理智,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相信少年不会害他,而他对少年的信任也都是百分百的。


    甚至于剑修对这滴带有少年气息的精血也展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


    这滴精血甫一进入,秦悬渊体内的灵气就亲昵而又霸道地把人家困在了丹田内。


    不过此举倒是方便了薄倦意。


    他引动精血,把精纯的灵气送入进剑修的四肢百骸,随即将剑修体内躁动的灵力一点点进行梳理和安抚。


    但……


    秦悬渊也不是所有灵力都如此听话的。


    一些调皮的、顽劣的灵力会在少年的灵气勤勤恳恳工作的时候去骚扰、纠缠对方。


    一旦得手,两道灵气交融在一起,几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这种仅次于神魂交融的感觉也比任何的接触都要更加强烈。


    反应在薄倦意的身体上时,少年直接就被刺激得哭了。


    潮红的眼尾湿漉漉的,被打湿了的睫羽上还垂挂着晶莹的泪珠,它们沿着少年的脸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到了秦悬渊的手臂上。


    泪珠的分量当然不重。


    但却一下子把秦悬渊从失控的状态中给砸醒了。


    他的意识逐渐回拢。


    在看清楚眼前画面的那一刻,剑修顿时就慌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仅强吻了月伴儿……不管不顾放出心中的欲/念,还趁着少年安抚自己时拼命欺负对方……


    ——而这些都是他刚刚做出来的事情!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种种,秦悬渊抬起手,下意识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薄倦意及时阻止了他。


    然后——


    “啪!”


    少年一只手打在了剑修的脸上。


    “清醒了吗?”


    薄倦意冷声问道。


    “清醒了……”


    秦悬渊这会是彻底地清醒了,但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而是匆忙翻开了薄倦意的手。


    果然,少年娇嫩的掌心上已然变红了。


    跟剑修皮糙肉厚的外表不同,薄倦意的肌肤却被养得娇气极了,平日里稍微磕碰一下都会红,更别说使那么大的力气了。


    秦悬渊有些懊恼。


    他低下头,低哑的嗓音还带着无尽的愧疚。


    “抱歉,是我……”


    剑修的话还没能说完,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就抵在了他的唇瓣上。


    “我说过你不用总是对我说抱歉,我们是道侣,这一点暂时还不会改变。”


    薄倦意看着他。


    秦悬渊没有错过少年话里的‘道侣’两个字。


    也就是说……月伴儿并不打算和他解除道侣关系?


    感受到剑修骤然变得热烈的目光,薄倦意挑了挑眉,他不得不出声强调:“是暂时!如果你后续胆敢做出违背承诺的事情,我会与你一刀两断。”


    秦悬渊没有说话,但他却在少年的掌心上亲吻了一下。


    至于薄倦意说的暂时……秦悬渊有信心让这个暂时变成永远。


    薄倦意却不知道剑修在想什么。


    他见对方已经清醒过来了,于是询问道:“你刚才差点就入魔了,是因为那个梦吗?”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薄倦意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秦悬渊刚跟他说完自己做了一个梦,后面马上就灵气暴乱了。


    那么剑修的异常显然是和这个梦有关。


    秦悬渊也没隐瞒,他垂着眸说道:“我梦见了一场葬礼。”


    时至今日,在回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时,秦悬渊仍然还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恐慌。


    他不禁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少年,直到感觉那具温热的身躯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秦悬渊才稍稍能够安心一些。


    他把梦里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薄倦意的死亡。


    和剑修反应有些激烈的模样不同,薄倦意在听到自己的死亡后,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变。


    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而秦悬渊在说完以后,剑修却蓦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月伴儿厌恶‘秦悬渊’是因为少年可能并不满意他们的婚约。


    然而现在想起来……


    少年的这份厌恶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了‘秦悬渊’会做什么。


    就像是他做的这场梦,或许月伴儿也梦见了那些事情——梦见‘他’上门挑衅。


    甚至是……


    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第182章 谢谢你陪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秦悬渊想要否决他这个荒唐的猜测。


    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他的月伴儿怎么能经历这种事情?


    但他的这份希冀也很快就在少年平静的面容下被粉碎了。


    薄倦意知道。


    他不仅亲眼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还知道了所谓的主角是如何踩踏着他们薄家和太衍神宗的尸骨往上攀爬,最终成为整个上界的救世主。


    在秦悬渊还会因为发生在少年身上的遭遇而感到愤怒的时候,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薄倦意却已经能够平淡地把两件事情分开来看待。


    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按照窥天镜所描绘的未来,他现在都应该已经被主角啪啪打脸了。


    可现实却是,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还有了一个道侣。


    他的命运已经和书里的那个炮灰不一样了。


    也因此,在秦悬渊又一次陷入自责的情绪之中时,薄倦意叹息一声,他捧起剑修的脸颊,目光注视着对方开口道:“梦境往往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我眼下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薄倦意的语气轻飘飘的。


    可秦悬渊却做不到少年那样释然。


    修士一般很少会做梦,如果毫无征兆地梦见一些事情,有可能是对他们自身的一种示警。


    而有关于薄倦意的任何事情,秦悬渊都不会轻易地就将其忽视。


    何况还是这种寓意着死亡的梦境,再加上渡厄僧给他判定的命格……


    秦悬渊抿了抿唇,眸色不禁暗沉了下来,他握住薄倦意的手腕。


    一向冷静沉稳的剑修在这一刻也显得莫名有些脆弱,他抓着自己道侣的手,脸颊轻轻靠在对方的掌心处,难得流露出几分依恋的姿态。


    “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他在我母亲生我的那日梦见了一头黑龙,他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而他似乎也没有说错。”秦悬渊的声音有些干涩,“在我出生时母亲就差点难产,之后身体也一直没有调理回来。”


    产后的亏空、秦家恶劣的环境以及日日夜夜为了孩子的操劳担忧……最终导致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甚至都没能等到秦悬渊在秦家风光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是秦悬渊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


    他跪在母亲的墓碑前,耳边听见的都是秦家人说他克母的议论声。


    秦悬渊没有去反驳。


    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秦河,他的父亲,也是他血脉上仅剩的与他最为亲近的人。


    年幼的秦悬渊对这位父亲还曾有过期许,他幻想着对方能和别人的父亲一样,站出来保护他的孩子。


    然而现实却是,秦河看他的目光中有探究、有不喜,却唯独没有对亲生血脉的喜爱。


    “我就说这个孩子生来不祥,他才几岁啊,就把自己的母亲给克死了……”


    还没能等到葬礼的结束,秦河就在自己的发妻的墓前朝秦家老太爷抱怨道。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话里埋怨的这个孩子才不到五岁,且刚刚失去了母亲,正是最需要亲人关爱的时候。


    秦悬渊一字不漏地把秦河的话听了进去。


    他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他对秦河所有的期待。


    而后,不满五岁的秦悬渊就被秦家老太爷带在身边,只可惜不到一年的时间,历来身子骨健壮的秦老太爷也去世了。


    至此秦悬渊克亲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渡厄僧说他是一生悲苦的命,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倒也没有说错。


    秦家覆灭,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陆陆续续遭遇了不幸。


    秦悬渊可以不在乎那些秦家人,但他却没办法看着同样的遭遇也落到薄倦意的身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赌不起。


    想到这里,秦悬渊低垂着双眸,他神色沉郁道:“和我过于亲密……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梦境里事情不会发生,可万一……”


    “没有万一。”薄倦意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那不是你,阿渊,你不会这样对我。”


    秦悬渊张了张嘴,他的嗓子忽然就有些发干,心口也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闷的。


    “我……”


    剑修沉默了许久,他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变了。


    “如果……我曾经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呢?”


    “月伴儿,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杀过很多的人。”


    “或许有哪一天,你也会被我带累。”


    剑修向来沉默寡言,多年独自一人的生活使得他早就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这还是第一次,秦悬渊说了那么多的话。


    大抵还是因为那一场梦的刺激,以至于让剑修感到如此地不安。


    而有些话说出来之后,接下来说的事情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从年少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到沦落成前途无望的废物,这在秦悬渊的口中,仅仅只用了寥寥数语就将这段经历给概括了。


    再然后,就是秦家遇袭,他也被关入戮杀城的地宫,被枷锁束缚,没日没夜的放血剐肉。


    如果可以的话,这段肮脏又血腥的经历,秦悬渊其实并不想让薄倦意知道。


    那是他最难堪的时候。


    他并不希望给月伴儿留下一个他那么糟糕的形象。


    然而在薄倦意的眼中,秦悬渊却没有看到那些所谓的同情和怜悯。


    他看到的是少年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眼睑上的一个吻。


    ——极尽温柔,极尽疼惜。


    秦悬渊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


    他再度把少年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的拥抱不含任何的情欲。


    只是单纯的,他想抱住他的道侣。


    薄倦意被剑修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整得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随即用手轻抚着对方的脊背。


    一下一下。


    后背本该是剑修需要被掩藏起来的弱点。


    可秦悬渊却把毫无防备地把这个弱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还在薄倦意的轻抚下,剑修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就像是个溺水之人,牢牢地抱紧着怀里的少年。


    薄倦意没有挣扎,他在秦悬渊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疼吗?”


    薄倦意碰了碰秦悬渊的肩胛骨。


    那里上一世的时候曾经被锁链穿透,伤口撕裂开来,一直不得愈合。


    即便后来秦悬渊拔出了困缚住他的锁链,可持续了上百年的疼痛不会一下子就消失。


    刚逃出去的那段日子里,秦悬渊每天都会疼得睡不着觉,后来他干脆摒弃了睡眠,抓紧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修炼。


    痛苦支撑着他,使他在绝境中活下来。


    而在这么多年里,也从未有人会问过他疼不疼。


    地宫里面的人不会去关心一个取血的工具,而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想要杀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在意一个恶鬼会不会疼。


    也就只有少年这样柔软的人,才会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问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秦悬渊:“……”


    想要说的话汇聚到嘴边,可最终……秦悬渊还是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已经不疼了。”


    是的,是已经不疼了,以前曾经疼过,但现在却不疼了。


    似乎是听出了剑修的言下之意,薄倦意又亲了秦悬渊一口。


    他亲的是秦悬渊以前被锁链穿透的地方。


    这一世这里已经没有伤口了,又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按理说秦悬渊是感受不到那柔软的触感的。


    可不知为何,当薄倦意吻在这里的时候,秦悬渊却仿佛真的有种像是前世的自己得到了这一个吻一样。


    他无声地敛下眸,开口道:“谢谢。”


    谢谢这一世有你陪着我。


    ……


    秦悬渊编了好几天的同心结终究还是送了出去,连同这个一起的,还有之前他和薄倦意定亲用的那半枚玉佩。


    薄倦意收下了同心结,却没有收下玉佩。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既然这是我们定亲用的,现在我们已经是道侣了,它归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薄倦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地看着把玉佩送回来的剑修。


    “难不成你还要我把它送给另一个人吗?”


    少年挑着眉说道。


    秦悬渊:“……”


    他忙不叠就把那半枚玉佩给佩戴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等神霄降阙内的剑傀反应过来的时候,薄倦意和秦悬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般,两个人同进同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剑修变得比以前更加黏人了。


    薄倦意做什么对方都会跟在他的身边。


    如此一来,反倒是剑傀各个都‘失了业’。


    以往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小主人给照顾好,在整个神霄降阙内,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要侍奉的人只有薄倦意。


    可眼下秦悬渊把少年所有的事情都给包揽了,剑傀一下子就没有了用处。


    傀十二已经不止一次对着傀一嘲讽道:“等再过几天,小主人恐怕早就把你给忘了。”


    傀一闻言只是冷冷地抬了抬眼皮:“再怎么说我也是陪伴了小主人十几年,你呢?小主人要是把我忘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上的对话在神霄降阙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回了。


    剑傀们的日子不好过,薄倦意也有些苦恼。


    别人都在担心道侣太过冷淡,可他却不一样,他苦恼的是道侣太爱黏人了怎么办?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然而剑修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哪怕什么也不做,秦悬渊也会抱着他。


    好在,就在薄倦意头疼不已的时候,耿邢岳终于来找他们了。


    第183章 海边约会


    在中央大陆的东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域,它连通着整个上界的江河湖泊,是天下水流的汇聚之处。


    而这边的风土人情也跟大陆内部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


    所有从外地来到这里的修士都会在看见镇海洲的第一眼就被它独特的美丽所深深吸引。


    蔚蓝的天空如水洗过的蓝宝石,明媚、透亮,还散发着澄澈湛然的气息。


    时不时就会有沙鸥的和白鹭掠过天际,而在它们的羽翼之下,是万顷浩渺的碧波,沐浴在和熙的阳光中,海面上也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粼粼波光。


    一道一道,雪白的浪花拍打上陡峭的崖壁上,迸溅起无数碎玉般泡沫。


    平整宽阔的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星罗密布的岛屿,它们坐落在蓝色的海水中,就像是一颗颗无意遗失在深蓝中的绿翡翠。


    岛上住着的也都是世代栖息在这里的海民。


    他们在数万年之前随着先祖来到这里,从此便过上了与海为伴的生活,他们出海捕猎,住着贝壳做的住屋,吃穿用度也几乎都和这片海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又是一天清晨醒来。


    白崖岛上,在鸥鸟的叫声中,海民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劳作。


    阿幸也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去港口碰碰运气。


    他年纪小,船上招力工的管事一摸他的骨龄就连忙摇头,即便阿幸长得并不瘦弱,他的个头完全不逊于成年男子,身上的肌肉更是扎实健硕。


    半人高的沙包,他一次性可以扛起来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但纵使他想好好表现自己,可严格遵守着海会规定的管事也仍然不会为了他就敢随意打破镇海洲的规定。


    不过阿幸也不气馁,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跑多几次,总有机会可以到船上去的。


    镇海洲的儿郎都以出海为荣,阿幸也不例外,只不过他这次去的时候,却发现港口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一座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仙船悬在了半空,底下早就已经围满了好奇的海民。


    这种场景其实并不罕见。


    白崖岛上也经常有外面的修士会来这里,一来二去,岛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习惯了这些陌生面孔的到来,甚至他们还期待商人会给岛上带来各种内陆才会有的稀罕物。


    只是这一次,引发居民围观的不是商贩的货物,而是一艘船。


    阿幸生活在海岛,什么样的船他几乎都见过,可这艘明显是从外地来的船却跟他以往看见过的任何一艘船只都不一样。


    它的样子……阿幸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


    夫子在学堂为他们授课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那片广袤的大海。


    但可以看得出,这艘船给他的感觉和阿爸送给阿妈的那面镜子一样,那是阿爸从一个外地商人的手里买回来的,就一块镜子,花了他们家半个月的收入。


    可那块镜子确实好看极了,一看就不是他们岛上的东西。


    而这艘船也是,阿幸只觉得它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一艘船。


    “咦?阿哥,你看上面还有朵花。”


    一旁跟着他一起来的女童扯了扯他的衣角。


    阿幸还没有说话,站在他旁边的修士就已经先开口了:“那是凌霄花。”


    “凌霄花?”


    阿幸愣了愣。


    修士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纳闷他居然不知道这朵凌霄花代表的含义。


    “凌霄花是薄家的族徽,只有嫡系才能用,那船上的图案是万象印,这是太衍神宗的标志。”


    薄家?太衍神宗?


    阿幸眨巴着眼睛,依旧是一脸茫然。


    他这辈子都没离开过白崖岛,而白崖岛也只是镇海洲下的一座很小的岛屿,地处偏僻,在这里居住的海民别说是太衍神宗了,他们连对宗门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


    那修士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了。


    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言语。


    但这一番话却吊起了阿幸的好奇心,他眼巴巴地看着前方,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船上的人开始下来了。


    先下来的是一群穿着黑甲的甲士,其次是几位貌美的侍女,在这些侍女之后,才有一位相貌堂堂、一派世家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他的面色很冷,这让因为他的长相正打算上前搭讪的海女们瞬间望而却步。


    这……脸色这么难看,这外乡人怕不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里,海女们面面相觑一阵后,霎时一哄而散。


    见状,薄倦意不由地庆幸他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让谷麟去前面吸引众人的视线,他则带着秦悬渊从另一边没人关注的地方下来,恰好避开了岛上那群热情似火的海女。


    “还好我们没直接过去。”薄倦意感叹道。


    秦悬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以往他只是散修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引人瞩目的时候。


    毕竟他披着一块黑斗篷,腰间只有一把价值几十灵石的下品灵剑,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穷剑修。


    而与他不同的是薄倦意。


    少年生来就像是一个聚光体,浑身上下穿戴无一不精细,加上那头皎洁如月光般的银色长发,让他走在街上的时候顿时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秦悬渊不禁暗自后悔没有给少年佩戴上可以遮挡容貌和头发的帷帽。


    但薄倦意却没把那些视线给放在心上,他拉着秦悬渊的手,边走边停地逛着两边的摊贩。


    白崖岛虽小,可岛上的经济却很繁华,几乎每走几步路都有一处小摊。


    上面卖的东西也很有当地的特色,大多都是一些捕来的渔获、海螺贝壳珊瑚之类的东西。


    薄倦意还看到有些摊贩上卖有带着水属性的法宝,五花八门的,什么东西都有。


    可唯独有一样,他整条街逛下来都没有看见过。


    “这里没有海兽卖吗?”


    少年还有些纳闷。


    而听到他这句话的摊主瞬间就笑了:“阁下莫非是想逗趣?这无边海封禁以后,哪里还有船只能去捕捞海兽?咱们不过是在海边捡点小鱼小虾罢了。”


    闻言,薄倦意也意识到自己犯糊涂了。


    他看见这些海民,还以为他们和严鸣一样,却忘记了严鸣生活的时代是在三族战役之前,无边海还未封禁的时候。


    摊主似乎也是想到了他们这里在万年以前的是何等的风光。


    那时候镇海洲是整个东部最热闹的地方。


    大海无穷无尽的资源让每一个敢于冒险的海民都赚得盆满钵满,海兽带来的财富也吸引了无数大陆内部的修士源源不断地赶来这里。


    那是镇海洲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岛上海民最勇猛的时候,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皆能与海兽厮杀,就连不满十岁的幼童,也能拿得起鱼叉。


    可在无边海封禁以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镇海洲不复往日的荣光,逐渐衰落了下去,出海无望的海民也纷纷另谋生路,而留下来苦苦坚持的海民也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中被磨没了他们的勇气。


    满打满算下来,如果还敢站到船上的海民已经不足三成了,像阿幸那样坚持想要去船上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得归功于他们白崖岛是整个镇海洲为数不多还坚持着家家户户都出海的地方。


    薄倦意他们看到的渔获,正是这里的海民刚刚从海里捞上来的。


    “阁下要买一些吗?都是最新鲜的。”


    摊主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海上的气候使然,让这里不管男女都被晒出了一层深色的皮肤,跟他们比起来,薄倦意这一身比雪还白的肌肤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异类。


    这也是他会惹来那么多视线的原因之一。


    而薄倦意面前的摊主是一个有着蜜色皮肤,黑色长卷发的海女。


    她的穿着异常清凉,岛上的居民几乎人人都这么穿,男的只在身下围一条布裙一样的裤子,女的是在胸前多缠了一圈布,手臂和腰腹则大胆地裸露出来。


    她们看着纤瘦,实则该有的肌肉一样也没有少,配着曼妙有致的身姿,这些海女的身上既有粗犷的野性美,也带着异域风情的妩媚。


    两者结合在一起,令她们有种近乎勾人般的魅力。


    在看到她们的第一眼,薄倦意脑海中想的都是……要是周师姐在这里,恐怕都得乐疯了。


    最终,薄倦意在这个摊上买了不少贝壳和海螺,这些东西都可以送给神霄降阙的小鸟们用来筑巢。


    一下子卖出去那么多的东西,海女脸上笑得更灿烂了,直到薄倦意临走的时候,她还遥遥地抛了个媚眼。


    看得秦悬渊忙不叠加快了脚步,带着薄倦意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在不远处找了个沙滩坐下。


    此时薄倦意的身边只有秦悬渊,剑傀还有薄家的侍从统统都被他留给了谷麟。


    海风融融,萦绕在他们耳边的也只有些许模糊的海浪声,整个沙滩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了。


    薄倦意抬起手,对准着天上的太阳。


    “我们现在这算不算是在约会?”


    少年轻声说道。


    秦悬渊也看了一眼他们的周遭,剑修点了点头:“……算。”


    这里只有他和月伴儿两个人,怎么不算是约会?


    他们一起牵着手逛了街,一起在沙滩漫步,现在又坐在这里等着日落。


    薄倦意想想也觉得是这样,他歪了歪头,侧过脸看向秦悬渊。


    在剑修疑惑的目光中,少年意有所指地开口:“我们好像还没在海边亲过吻。”


    第184章 我睡不着


    亲自然是没能亲上。


    关键时候,终于甩脱了一帮人的谷麟找过来了。


    一听到自家师兄的声音,薄倦意连忙急匆匆地推开了身前的剑修。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少年撇过了脸,银白的发丝垂落下来,遮盖住了他那微红的耳垂。


    “师弟,你们怎么坐在这里?”


    “诶?你的脸上看着红红的?是不是晒着了?”


    谷麟说着,还神色颇为不悦地瞪了一旁的秦悬渊。


    他就说这些直男剑修不会照顾人,天气那么热都不知道给他的师弟打个伞。


    秦悬渊:“……”


    他现在只想打人。


    薄倦意不太自然地轻声咳了咳,随即借着袖子的掩盖,他悄悄伸手拉住了剑修的衣角,及时避免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咳……师兄怎么过来了?”薄倦意赶忙转移了话题,不然再聊下去,他生怕阿渊会把人给揍了。


    而师兄……一看就不是很能挨揍的样子。


    谷麟丝毫不知道他心爱的小师弟正担忧着他的人身安危,听到薄倦意的询问,他顿时就把刚刚的疑惑给抛在了脑后。


    “我已经联系好了金家,他们允诺明天就能出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一趟说不定我们还真能见识到真正的无边海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薄倦意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到海边约会看风景的。


    他们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前不久耿邢岳找到他和秦悬渊,详细地问了他们在濂珠城发生的事情,在得知这一切很有可能跟消失已久的邪修有关的时候,耿邢岳立刻对这件事情重视了起来。


    恰好这时,镇海洲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海域最近很不稳定,几大商会更是频频派船出海,似乎是龙族当年设下的结界出现了问题。


    这个消息不管是真还是假,都足以引起仙门的重视。


    赶在其他人都还没有行动之前,耿邢岳率先让谷麟带着薄倦意和秦悬渊到镇海洲走一趟,打算调查清楚海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作为当年被遗留在了大陆内的鲛人一族,青鳐也终于有机会带着他的族人回归大海了。


    自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但从这些鲛人欣喜的神色上也能看得出,这场交易的结果最终是双方都很满意。


    不过虽然激动归激动,这些鲛人一路上却很安分,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船舱内,存在感极小。


    在有兰鳞这些同族作恶的情况下,鲛人现在的名声在仙门内不说人人喊打但也跟魔修差不多了。


    青鳐无意在即将就能回到大海的时候再惹出争端,干脆带着所有族人窝在房间里面,尽可能减少出来走动,顺便还能趁着这个时间教育一下族中的幼鲛,让他们知道鲛人是生活在大海中的。


    而在鲛人管束族中后代的时候,薄倦意和秦悬渊也如愿地看见了日落。


    他们沿着霞光和橙红色的沙滩往回走。


    谷麟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下榻的住处。


    值得一提的是,他分别给薄倦意和秦悬渊各开了一间房,且这两间房隔得都很远。


    这要是还看不出对方是在故意针对自己,秦悬渊就算是白活了。


    但剑修没有当场提出意见,只是淡定地收下了谷麟给他的钥匙。


    等到了晚上。


    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月色从窗户进入了少年的房间。


    薄倦意这会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穿着亵衣,银色的发丝蜿蜒披散在床榻上,领口松松散散的,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要是往下一些,说不定还能窥见那不轻易展露在外的艳丽姝色。


    他见到剑修进来,黛青色的眉睫微微蹙起。


    “师兄还在隔壁。”


    “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可是……”


    薄倦意还想说什么,秦悬渊却打断道:“月伴儿,你不在我的身边,我睡不着。”


    剑修压低了嗓音,他低垂着双眸,剑修的眼型狭长而冷淡,平日里他用这双眼睛注视人的时候,那漆黑幽深的瞳孔就像是凌冽刺骨的剑锋,让凡是接触到这视线的人不禁感到手脚发凉,如芒在背。


    可一旦秦悬渊弯下眉眼,什么冰冷什么锋芒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在温暖的烛光下,低眉敛眸的剑修也染上了几分脆弱的神态。


    薄倦意向来对秦悬渊容易心软,加上这段时间剑修表现的总是很不安,这让少年不知不觉就忍不住松了口。


    “那……你上来吧,不过最多只可以抱一下,其他的事情不可以。”


    薄倦意特别严肃地申明道。


    谷麟就住在他的隔壁,他们这边要是动静闹太大的话会被师兄给发现的。


    他还不想丢人丢到同门那里。


    秦悬渊其实也没打算要做什么,他们明天还要出海,他不会不分场合就带着薄倦意胡闹。


    因此当剑修上了床,也只是把少年揽在怀里,他拍了拍薄倦意的脊背,低声道:“睡吧。”


    剑修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薄倦意眨了眨眼,困意很快就袭来。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薄倦意是从秦悬渊的怀里睡着的,而他也在剑修的怀里醒来。


    “早。”


    两个人互道了早安之后便开始洗漱。


    秦悬渊还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谷麟才从外边回来。


    他看见秦悬渊出现在这里,瞬间就猜到了剑修的阳奉阴违,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看。


    秦悬渊倒是气定神闲地主动朝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师兄。”


    “……”


    谁是你师兄?


    谷麟的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就把偌大的一个剑修给无视掉,转头向薄倦意开口道:“金家的船队已经在等着了,师弟我们先过去吧。”


    薄倦意也正头疼该如何处理道侣和师兄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连忙松了口气。


    来到昨天的那处港口,薄倦意发现谷麟口中的金家人还是个熟悉的面孔。


    对方那圆圆的脸颊笑起来很有喜气,他眯着眼,还略有羞涩地朝薄倦意喊道:“小少主,好久不见。”


    薄倦意没有忘记这个有着一张胖乎乎圆脸的人,只是让他诧异的是对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金万宝,是了,你姓金,我之前都没想到你是钱城金家的人。”


    钱城金家这一任家主膝下一共有两子一女,那金家的二小姐薄倦意他们已经见过了,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子。


    而金家的大少爷也常年跟在父亲的身边充当对方的左膀右臂,前两者都在中央大陆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唯独这最小的儿子,金家三少爷对比起哥哥和姐姐显得是格外的低调,甚至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位金家三少爷,对方也从不在外露面。


    薄倦意知道的倒是多一点。


    但他也只知道金家家主把这个小儿子送来了太衍神宗,可具体对方是在谁的门下,他也不知道。


    金家把消息瞒得很好,要不是金万宝出现在这里,估计薄倦意也不会想到一个在浣心堂里面当个管事弟子的人会是金家的嫡系。


    实在是……见过了金毓的样子,很难相信金万宝会和前者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姐弟。


    金万宝挠了挠头,他笑得一脸憨厚,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金家人有什么好自卑的。


    “还请小少主帮我保密一下,我这次回去马上就要晋升领事了。”


    “领事?”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的感到意外了。


    上次见面时金万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弟子,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成为领事了。


    虽然跟金家少爷的身份比起来区区一个领事不算什么,但金万宝能够这么短时间内就从弟子当上领事,他的能力显然也不差。


    金万宝笑了笑,他没说的是他能够当上领事也有几分运气在。


    他那份手册之前一直无人问津,哪怕做的再好,没人看他的心血也是白费。


    那时候薄倦意出现时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没曾想他的这份手册还真招来了这位薄家小少主的青睐。


    自此以后,听说这是薄师弟都认可的册子,太衍神宗上上下下都为了这一本册子给抢疯了。


    而制作册子的金万宝也成为入了浣心堂长老的眼。


    因此,即便薄倦意可能已经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金万宝心里也仍然很感激。


    听到他们要去镇海洲,金万宝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目的或许是想出海。


    刚好金家在镇海洲也有商会,旗下更是有不少以前留下来的猎妖船。


    而有大金主上赶着要出钱出力,耿邢岳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金万宝也就在薄倦意他们动身后不久也赶来了镇海洲,甚至因为他是花灵石做传送阵出发的,还比薄倦意他们早几天到了白崖岛。


    经过这几天的准备,金家的船队已经停靠在港口准备就位了。


    薄倦意他们过来的已经算比较晚的了。


    在场除了金家的人,还有镇海洲各个商会的人也来到了。


    早在海域出现异常的时候,这些以海为生的商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派了很多船只前去结界处查看,得到的反馈都是龙族当年设下的结界似乎出现了裂痕。


    这意味着无边海的封禁很有可能要被打破了!


    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而有太衍神宗在前面牵头,这些商会的老狐狸也纷纷不甘示弱,他们也聚集了一批船队。


    而等到薄倦意他们来到港口之后,看见的就是一片浩浩荡荡千帆林立的场面。


    第185章 古老的海祭


    类似这样浩大的盛况,在镇海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无边海的封禁,更代表着船队的没落。


    在流传下来的见闻中,镇海洲在最繁荣辉煌的时候,偌大的海岸在线几乎每天都是万船停泊,舳舻蔽水,帆樯如林。


    这里生活的居民也视波涛为阡陌,倚帆樯为耒耜,到了捕猎季之时,海潮拍打着崖壁,在汹涌的浪花中,随着一声古老的号角,属于的海民的狩猎也开始了。


    而岸边的海女们会换上洁白的衣衫,她们站在礁石上,用歌声为即将远航的亲人送行。


    那样延绵不绝、壮观盛大的景象,是每一个镇海洲的居民都会感到骄傲的画面。


    只可惜,三族战役以后,龙族将海域封锁的举动却是对这些靠海为生的海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没有了最重要的海兽,他们只能苦苦望着这片蔚蓝的世界,却无能为力。


    海民无法出海,曾经热闹的港口也逐渐衰落了下来,即便后面有几家商会试图联合起来,然而也始终没能组织出一支可以媲美当年的船队。


    薄倦意现在看见的这些船,已经是各个商会掏空了自家老本才勉强凑齐了如今的规模。


    为了不在外人的面前露怯,也为了再一次向世人展示镇海洲的实力,这些彼此是竞争关系的商会难得齐心一次。


    白崖岛的居民都过来了,他们看着眼前的场面静默不语,有些年过古稀的老人当场就跪下来掩面痛哭。


    他们的先祖也曾在海上劈波斩浪,骁勇善战。


    在岛上出生的众人是听着这些长辈的故事长大的,而当他们都在为故事里凶险的桥段感到惊叹的时候,却忽略了大人在谈及这段过往时的苦涩。


    万年以来,有多少海民是带着不甘和深深的遗憾离世的?又有多少人已经忘却了祖上的荣光?


    可等他们看见这一张张在海面上扬起来的风帆,所有掩藏在心中的不甘和遗憾都在这一刻化成了眼泪,流入了海中。


    海面开始摇晃,浪花漂浮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某种召唤,要从海底苏醒了。


    薄倦意只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缓缓靠近了海面。


    下一刻。


    浪花四溅,海面陡然被分开成了两截。


    一艘白色的庞然巨物从水中跃出。


    它的体型之大,犹如神话传说中记载的鲲鹏,当它完全显露出水面的时候,整个海面仿佛都在它的笼罩之下。


    原本还算高大的海船在它的衬托下也变得像是孩童嬉戏用的玩具一样。


    而最让人感到震撼的还是它的外观。


    这艘庞然巨物通体浑身雪白,莹白的船身在侧边拉开优美而流畅的弧线,似一轮皎洁的弯月,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几乎在看见它的那一刻,就没有人能够不为它的美丽和壮阔所动容。


    它的出现也让岸上的气氛推到了最热烈的高潮。


    “是灵槎!”


    “灵槎又重新现世了!”


    而跟一脸激动的海民不同,薄倦意他们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灵槎是什么。


    金万宝对此解释道:“灵槎在一些传说中是指能够通往天河的船,后来有一个炼器师便以此为灵感带领着门下的弟子共同打造出了这艘当时号称是镇海洲内最大的一艘猎妖船。”


    “它的整个船身都是用鲸骨制造完成的,一经出世就被山海商会所收购,只是后面山海商会内部发生了巨变,他们最富盛名的阵法师和领队在一次出海中失踪了。”


    “而商会几经变动,最终还是迫于无奈解散了,这艘以‘灵槎’命名的猎妖船也从此沉入海底,再也不见。”


    金万宝说到这段历史的时候还有些唏嘘,可以说,灵槎在当时也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山海商会的强盛。


    那时候的山海商会是镇海洲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旗下的船只多达数万艘,金家当时也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庞然巨物会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就像是镇海洲的居民也想不到,他们引以为傲的‘灵槎’最终归宿竟然是沉寂于海底。


    不过眼下,这艘‘灵槎’的归属权却是属于金家。


    山海商会解散后,有不少的资产还被遗留了下来,‘灵槎’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它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镇海洲的人都知道,它就静静躺在白崖岛的海底,等待着有朝一日重新被人唤起的机会。


    只不过让金万宝没想到的是,‘灵槎’的重现居然是被岸边的海民主动唤醒的。


    他不禁咂了咂舌,心中对上万年前能够打造出它的那些人也多了一丝敬佩。


    而薄倦意在听完了它的来历后,再次看向这艘海中巨物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论是从工艺还是从它的造型,都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万年以前被铸造出来的产物。


    他日常出行也是乘坐仙船。


    可这集聚了太衍神宗和薄家打造的仙船,却完全没办法和这艘庞然大物相较。


    它实在不像是人力所及的东西,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这艘通往天河的巨船也依旧能够再次震撼世人-


    灵槎出现后,港口内的人也开始了他们在出海前的最后一道仪式。


    ——海祭。


    出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不管它给镇海洲带来了多少的财富,不少的海民葬身在海中也是事实。


    大海是神秘的,也是不可征服的,它吸引着无数海民前往,最终也成为了无数海民的葬身之处。


    因此在出海之前,他们往往都要先进行一番祭祀,为的是保佑出海的人能够平安顺利,渔获丰收。


    薄倦意原以为所谓的祭礼会很隆重而盛大,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整场祭祀都很静默。


    身穿祭服的老者赤足披发着走入了海中,他半个身体都淹没在海面之下,嘴里还在念着繁复而古老的文字。


    而随着他的念诵,天色也逐渐阴沉,雷声落下,绵绵的细雨飘在了众人的头上。


    老者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


    当那些晦涩的音调攀升到最高的时刻,旁听者的心脏仿佛也被紧紧攥住。


    薄倦意只感觉他的手被一旁的剑修蓦然握紧。


    他转过头,却见秦悬渊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


    碍于大家都在专注于眼前的祭礼,薄倦意纵然是担心道侣的情况,也只能压低着嗓音轻声询问。


    秦悬渊摇了摇头。


    他道:“我没事,只是感觉他念的这些文字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体内的血液也在隐隐躁动着。


    另一边,青鳐他们也从仙船上下来了,此时正隐匿在人群中。


    他们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大海,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


    时隔了上万年,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生育他们的大海。


    而老者口中念诵的文字,秦悬渊并不知晓,可他们却是知道的。


    那是海洋的语言。


    只有龙族才能掌握这项语言,而鲛人作为龙族的属族,他们也能勉强听懂个一星半字。


    人类的海祭竟然会出现这道古老的文字,显然也是当年龙族授予的。


    见状,青鳐更坚定了不和人族交恶的决心。


    兰鳞的做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任由她当初乱来,只会把族人都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祭祀的结尾就在老者的呐喊声中结束了。


    当他缓缓往回走的时候,天空中的雷声停歇,阴云消散,一抹七彩的光辉浮现在海面上。


    这样奇异的场景也引来岸边众人的惊呼。


    老者没有说话,他紧紧闭着嘴巴,明明才费劲做完了一场祭礼,可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却丝毫不见疲态。


    他上岸后径直朝着薄倦意和秦悬渊走去。


    两边的人也纷纷退开了一条道。


    谷麟连忙迎上前,但老者却对他视而不见。


    谁都看得出来,老者的目标是站在那边的少年和剑修。


    他站定后视线率先看向的是薄倦意。


    随即,当着剑修警惕的目光中,老者掏出了一颗……有些光滑的石头?


    他拿着石头送到薄倦意的面前。


    “给我的?”


    薄倦意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会给他一颗……呃其貌不扬的石头。


    老者点头,又把石头往前递了递。


    薄倦意还没反应,旁边的金万宝就提醒他:“快收下,这是好东西。”


    闻言,薄倦意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接过了这颗石头。


    看到这一幕,老者看向薄倦意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他沾了点海水点在了少年的额头。


    “布扎。”


    老者低声了说了一句语调有些奇怪的话。


    “布扎是白崖岛上代表祝福的话。”金万宝说道,“你运气很好,纳巫一般很少给人单独赐福,而且他还把照星石给了你,有了这块石头,你在海上就不会再迷路了。”


    薄倦意没想到老者给他的东西会那么珍贵,而他更好奇的是:“巫?那位长者居然是一名巫吗?”


    金万宝回道:“是,纳巫是白崖岛唯一的巫,他的岁数已经无法考究了,不过有传闻说他已经活了上万年,在山海商会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白崖岛上的巫了。”


    “所以在白崖岛上,能够被纳巫亲自祝福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荣幸吗?


    薄倦意垂了垂眸,他摩挲着手里的那块号称在海上不会迷路的石头。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巫在刚刚过来的时候,那眼神分明看向的……


    ——是他旁边的剑修。


    第186章 扬帆出海


    在海祭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出海了。


    港口骤然变得无比热闹。


    岸边的纤夫拉着绳索,光着膀子的力工来来回回,把最后需要装船的物资全都运送上去。


    而各个商会的人也在不停地清点着人数,确保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一切都能万无一失。


    毕竟灵槎都被唤醒了,祭礼也完成了。


    要是因为他们现在一时的疏忽导致出现了差错,他们就算是跳海也无颜去面对各家的先祖。


    为此,每个商会都时刻绷紧着神经。


    而忙碌的海民虽然辛苦,可他们的脸上却是带着喜色的。


    能够重返的大海,是每一个镇海洲的人梦想。


    他们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和先祖一样,踏上那片广阔而蔚蓝的海域-


    薄倦意他们在经过其中一个力工的时候,对方扛着的东西忽然就倒了下来。


    秦悬渊及时伸手托住了对方的包袱,却还是有一些物品散落在地上。


    薄倦意低头一看,发现都是一些衣服鞋子之类的个人物品。


    再看对方那一身鼓鼓的健硕肌肉,不难猜测对方大概应该是船上的力工之类的。


    船只航行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的,而力工的衣食住行都会在船上,他们上船的时候也往往会带上自己的家当。


    秦悬渊把包袱拿回给对方。


    那人连忙道谢:“谢谢!非常感谢您!”


    他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笑起来时嘴边还有一颗异常显眼的小虎牙。


    薄倦意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和秦悬渊都没把这个小插曲给放在心上。


    他们登船后便被金万宝指引着来到了甲板。


    湛蓝的天空格外宽阔,咸湿的海风掺杂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灵槎的船身很高,高到足以让薄倦意他们站在甲板上就能俯瞰大半个白崖岛。


    白崖岛名字的由来也正是因为在岛的边缘有一块很大的、颜色呈乳白色的悬崖,据当地人所说,这白色的悬崖在他们的地志记载中是由鲸骨所幻化而成的。


    万年以前这里曾有一头巨鲸搁浅,它一半的鲸骨化成了悬崖,而另一半则被路过此地的炼器师用来锻造出了镇海洲最有名的猎妖海船——灵槎。


    灵槎在设计之初就模拟了那头巨鲸的形态。


    当它进入水中,轻盈而又优雅的弧线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翺翔在海面上的白鲸。


    而这头白鲸眼下也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领航者。


    它将带领着数千鱼群,浩浩荡荡驶向那广袤的海域。


    “扬帆——!”


    风吹鼓起一张张巨大的白帆。


    甲板上,捆绑着红腰带的壮汉举起一枚枚巨大的犀角。


    下一刻。


    古老而苍茫的号声响起,从船身流淌开来,回荡在这片海面上。


    要是在万年以前,每每听到类似的号角,距离这附近海域内的海兽都会被吓得惊慌逃窜。


    在它们的耳中,这道犀角的号声俨然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这意味着那些人类要来捕捉他们了。


    然而在无边海封禁了以后,被隔绝的何止是海民,还有这些海兽,它们在安逸了上万年以后,对号角声早就变得没那么敏感了。


    甚至在听到这些声音后,有不少海兽还好奇地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游去。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群好奇心旺盛的海兽也会成为船队出海收获到的第一批猎物。


    当然,眼下薄倦意还不知道有一群美味的大餐正准备送上门来,他站在甲板上,从上往下俯瞰,能把周遭的景象一览无遗。


    号角声就像是一个号令。


    当它响起来的那一刻,停泊在海面上的船只陆陆续续开往向大海。


    白色的风帆延绵了数百里,浪花轻拍着舷侧,这些船只同时掠过海面,留下无数道长长的波纹。


    这千帆齐发的场面何其壮观。


    连天上徘徊的海鸥也被底下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它们并不知道人类的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是要做什么,但这些模糊开了灵智的海鸟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这片海域上……有什么要改变了。


    在船只离开港口的时候,薄倦意听到了一阵歌声。


    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岸边站着不少身穿白衫的海女,她们的衣袍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歌声也被风带着传向遥远的海面。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传来了鲛人的歌喉。


    空灵、婉转的腔调虽不如海女的歌声那样充斥着炽烈饱满的热情,却带着鲛人对故乡的思念。


    他们离开了大海已经太久太久了。


    在感受到海水重新包裹着身体的那一刻,他们就像是回归了母亲的怀抱。


    成年的鲛人率先忍不住放声歌唱,尚且还懵懵懂懂的幼鲛也紧随其后,稚嫩的童声丝毫没有鲛人捕猎时那种可怕的魅惑感,反而吸引来了很多的小鱼跟随在他们的身边。


    “快看,是鱼狸!”


    船上有人忽然惊呼道。


    众人顺着他的示意往海面看去,只见一只只体型圆滚滚的、身上有着白黑灰三个颜色的鱼兽围绕在船边。


    它们被鲛人的歌声吸引而来,又对眼前这一个个‘庞然大物’起了兴趣,干脆跟随在船边,仿佛是在跟周遭的船只竞速一样。


    还有调皮的鱼兽故意喷出水浇在海鸥的身上,不堪骚扰的鸥鸟们咆哮着飞开了,它们飞到船队的前面,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这些海鸥在带领着船队往深海驶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鳐一直跟在灵槎的旁边。


    他的下半身已经变回了鱼尾,碧玉般的鱼鳞跃出的海面的时候,在阳光下呈现出恍若琉璃的光泽。


    青鳐的鱼鳍很大,足足有两米多的长度,一看就很健硕漂亮,长长的尾纱也犹如飘带,像极了雨后天青的那一抹浅翠的颜色。


    事实上,在鲛人一族中,青鳐的尾巴也绝对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求偶期的时候赢过一众雄性获得雌性鲛人的芳心。


    但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却紧紧落在了那站在船边的少年身上。


    他嘴里吟唱的歌声蓦然转变了一个调,变得有些缠绵悱恻。


    这是成年鲛人求爱的歌声。


    这位雄性鲛人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鼓起勇气在海洋的见证下用歌声追求着自己的心上人。


    他把爱意都凝聚在了歌曲中。


    而鲛人的歌喉几乎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乐,当他们全心全意求偶的时候,那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动听。


    只可惜,青鳐却是选错了对象。


    不管是什么曲调,落在薄倦意的耳中都近乎是一个样儿,他听到青鳐的歌声有变,还以为是对方唱累了想要换一首再唱。


    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鲛人在向他求偶。


    如果神霄降阙的鸟儿能看到这一幕,它们估计会忍不住狠狠嘲笑那个鲛人,从小到大,它们给薄倦意唱了多少首歌。


    然而不论它们怎么唱,薄倦意就是没开过窍。


    他一直觉得家里的那些小鸟时不时跑到他面前唱歌是因为这些鸟儿爱唱,薄倦意压根就没有往别的方面去考虑过。


    自然,青鳐试图用歌声来打动的少年做法也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鲛人缠绵的歌声还回荡在海面。


    薄倦意听不出,但秦悬渊却没有遗漏掉青鳐看向少年的眼神,甚至对方有意无意朝薄倦意显露出自己尾巴的举动也被剑修给收入了眼中。


    秦悬渊眯了眯眼,试探性地向薄倦意询问道:“月伴儿喜欢这鲛人的歌声吗?”


    “还行。”薄倦意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


    剑修沉默了一下,他强行按捺住杀意,选择故作平静地开口:“那月伴儿是要接受他吗?”


    “接受?什么接受?”


    薄倦意听到剑修的话脸上还有些茫然。


    “你一直在看着他。”秦悬渊抿了抿唇,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


    薄倦意:“……”


    他眨了眨眼,口吻犹带着几分不解:“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胸前……竟然是平的诶!”


    “……”


    这会换成是秦悬渊的脸色开始茫然了。


    剑修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在少年严肃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事情。


    那就是……月伴儿根本就没有听出来对方是在求偶,甚至!少年连那鲛人其实是个雄性都不知道!


    在薄倦意的印象里,青鳐都是以一副女子打扮的,因此在无意间瞥见对方那平坦的胸口时,他当然会感觉到奇怪了。


    青鳐还不知道他为了方便贩卖珍珠选择扮作女子的举动最终也把他自己给坑了。


    而秦悬渊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也是无奈地松了口气。


    至于薄倦意……


    他则是在后知后觉中反应过来,刚刚剑修的态度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妻子,在面对丈夫出去花天酒地的时候,含酸拈醋地质问其有没有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走了心。


    不对!


    什么妻子,什么狐狸精,他又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薄倦意摇了摇头,连忙把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给甩出了脑外。


    为了不让剑修继续误会,他匆忙地就从船舷边离开了。


    而看着少年的身影从船边消失,青鳐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他停止了歌唱。


    在族人赶到他身边的时候,青鳐低声道:“走吧。”


    “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青鳐再次往薄倦意刚刚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只是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回到我们的属地,然后想办法去面见龙君。”


    “我们得知道,这万年以来无边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7章 船上钓鱼


    或许是之前进行过一番海祭的缘故,船队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过任何问题。


    海面风平浪静,广袤无垠的蓝天也是个难得的艳晴天。


    很快,船队就来到了结界的附近。


    这是龙族在万年以前就设下的结界,他们为了不让海族再卷入陆地的纷争,干脆将无边海彻底封禁,断绝了海陆之间的联系。


    而有了这一道结界,海族无法离开大海,岛上的海民也没办法再进入真正的海域。


    他们只能在浅海处捕捞一点鱼虾,可这些收益对比起海兽能带来的高额巨利几乎不值一提。


    镇海洲的没落几乎是必然的。


    因此,不管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还是对于先祖出海的执念,镇海洲内的海民对这次的出海都寄托了太多的希望。


    当船只缓缓靠近了结界的所在之处时,船上变得无比安静。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这趟出海究竟能否成功。


    薄倦意被周遭的气氛所感染,也不禁有了些许的紧张。


    灵槎的速度并未放缓,它依旧稳重可靠地往前行驶着。


    淡蓝色的灵光拦在它的面前。


    而灵槎的船身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白光。


    两道光芒对持着——


    最终是白光胜利了。


    灵槎穿过了结界,它没有被阻拦,迎接它的是一片更广袤也更宽阔的海域。


    “海兽!”


    “好多海兽啊!”


    甫一越过结界,船上有不少人都看见了那浩浩荡荡朝着他们游来的,不正是消失了上万年的海兽吗?


    久违的号角声再次在这片大海上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它代表是血腥而又残酷的杀戮。


    大海的生存法则崇尚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海兽之间也会彼此厮杀,强的吃掉弱的,弱的再去吃比自己更弱的,一环一环,构成了一条等级分明的食物链。


    而人类在这其中既然是猎手,也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为了某些大型海兽的猎物。


    他们在追求海兽带来的巨大利益的同时,海兽也对人体内那血肉蕴藏的精纯丰厚的灵力蠢蠢欲动。


    只不过这一群海兽着实有点倒霉。


    它们遇见的是一支由上千多艘船只共同组成的大型船队,而船上站着的是早已经磨好了刀锋,渴望来一场大丰收洗清这万年憋屈的人类。


    送上门来的肉岂能不吃?


    船队的众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群海兽,在金万宝的眼中,此时朝他们游来的那哪是海兽,分明是一笔笔金钱!


    “你们要一起来参与捕猎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金万宝开口道。


    谷麟觉得这事确实稀奇,不免也有些心痒痒的。


    但薄倦意和秦悬渊已经杀过不少海兽了,这件事情对他们吸引力不大,两人就都拒绝了。


    金万宝也不勉强,


    毕竟他心里想的都是,像小少主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呢,至于秦悬渊……作为道侣,对方就应该随时随地保护好小少主才对-


    谷麟跟着金万宝离开了。


    船上的人也都开始忙碌起来,拖网的拖网,搬运灵石的搬运灵石,力工们口中不停地喊着号子,头上挥汗如雨。


    其余修士也严阵以待,准备在海兽来临的时候将它们牵引进早就设好的阵法内。


    一时间,没有参与捕猎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反倒成了这条船上最闲的两个人。


    薄倦意想了想,拿出两支鱼竿分给了秦悬渊一支。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少年和剑修就在这里钓起了鱼。


    海兽的到来也带来了大量的鱼群。


    薄倦意的目的正是这些没人看上的小鱼。


    当然了,他也没想着能钓上来多少条鱼,主要还是找个事情给他和剑修来打发打发时间。


    因此,薄倦意连饵料都没有下,只是往下方丢了团灵气,随即就慢悠悠地把杆放在身前等鱼儿自己来咬线。


    秦悬渊倒是中规中矩,挂了饵料也先用谷物打了窝。


    只是……


    薄倦意那边都已经上了十来条鱼了,剑修这里却还是一条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不知是秦悬渊真的没有动物缘,还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鱼群往往一靠近,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主动绕开了剑修所在的位置。


    以至于薄倦意这边鱼满为患,而秦悬渊那里却诡异地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四周哪里都有鱼,偏偏就他面前一只都没有。


    这样怪异的场面,让薄倦意也觉得很神奇。


    少年试图把杆子往剑修那边挪动,鱼群跟着他移动,然而在即将靠近剑修的时候,鱼群却死活也不肯靠近。


    它们舍不得薄倦意丢下来的灵气团,可又明显不肯凑到剑修的面前,只能是在周围不停地徘徊。


    薄倦意诧异道:“它们好像很怕你。”


    秦悬渊对此却已经习惯了。


    他自小就不受这些动物的待见,鱼群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他没把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薄倦意却起了劲儿,他看着剑修身边空空如也的鱼篓,想着怎么也得让对方钓上来一条鱼。


    然后就这样空着手,阿渊得多难受啊。


    这么想着,薄倦意当即就把自己的鱼杆塞到剑修的手里,随后又用灵气引诱着那些鱼群过来。


    等到这些鱼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它们已经进了少年特意为它们布置下的陷阱里边了。


    惊慌失措的鱼群瞬间炸开。


    海面沸腾了起来。


    要是这些鱼能够开口说话,它们眼下都恨不得朝少年大喊道:“卑鄙的人类!”


    鱼群苦啊。


    试问在这海域中,有哪条想不开的鱼敢不要命地去靠近龙族?


    不是它们不愿意聚集在剑修的面前,而是龙族的气息压得它们根本就不敢靠近。


    而本该待在海洋深处的龙族为什么会和人类厮混在一起?


    鱼表示它们哪里知道!


    要是知道这里有个龙族,它们就算是被海兽吃了也绝对不往这边跑。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在薄倦意的‘作弊’下,秦悬渊的鱼篓总算不再是空的了。


    剑修收获满满。


    而少年替自家的道侣找回了场子,终于也是心满意足了。


    这些被钓上来的鱼结局也不例外,秦悬渊用它们好好烹饪了一顿,薄倦意喝着鲜美的鱼汤,吹着凉风在甲板上望着日落下的海面,别提有多惬意了。


    海上的狩猎还在进行着。


    天空聚集了一大批的海鸟,被它们吸引而来的还有鱼群。


    在大海上生存的鱼类都知道,只要有这些海鸟徘徊的地方,就会有食物。


    而人类与海兽的厮杀也让这些海鸟和鱼群从中获利,来不及被收走的海兽会成为它们的晚餐。


    这个举动也不是没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它们也会陷入进阵法之内。


    从天亮到天黑,船上的修士就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巨网捞了一批又一批,光是把这些海兽收起来就足以让不少力工干的热火朝天。


    薄倦意也在参与捕猎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他在摊位上买过对方海螺和贝壳的海女。


    她手握着鱼叉,矫健的身手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猎豹,鱼叉落下,往往就会有一头海兽丧命。


    似乎是感受到了薄倦意的视线,海女转过头,见到是那两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她当即眼前一亮,把鱼叉一收,带着自己的猎物就来到了薄倦意的面前。


    “鱼,交易。”


    她指了指筐里面的收获。


    薄倦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被海女带回来的鱼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鱼。


    这些小鱼的身体是透明的,还有像飘带一样的鱼鳍。


    海女形容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些鱼的味道很好,也很稀少,她捕了一天也就只捞到了这么一点。


    这还是进入了海域的结果,要是在岛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抓得到几条。


    价格卖得非常昂贵。


    不过这笔钱对薄倦意来说不算什么,买来尝鲜也无妨。


    又做出了一笔交易,海女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不过这个笑容没能持续太久,海女的脸色就骤然沉了下来。


    她大步朝一群力工的方向走去。


    而在经过秦悬渊身边的时候,海女停顿了一下,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走去。


    只留下剑修眸光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薄倦意还在看着筐里面的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等他回过神,身后就传来一阵咆哮的声音。


    “巫神在上,谁允许你偷偷跑到船上来的?!”


    海女在一众力工中精准地找到了某一个人,她二话不说就捏起对方的耳朵。


    而那人薄倦意也不陌生。


    对方正是之前在港口的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力工。


    他这会儿被海女拎着衣服,脸色羞得涨红。


    “是阿幸啊,这孩子怎么来了?”


    “没听阿雅说是偷偷溜上来的?这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书也不念每天就嚷嚷着要到船上干活。”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崖岛的儿郎就该出海,念什么书!都把人给念废了!”


    一旁闲聊的力工吵了起来。


    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得知这位阿幸是偷偷溜到船上来的。


    估计也正是因此,对方当时才会急急忙忙的,导致肩上扛着的包裹倒了下来。


    薄倦意看了一会儿就没再看了。


    而叫阿雅的海女也被其他力工给劝开了。


    这件事情还惊动了金家的管事,最终这位叫阿幸的孩子还是留了下来,船已经离白崖岛很远了,总不能再把人给送回去。


    第二天的时候,薄倦意在甲板上刚好撞见了对方。


    第188章 天有异象


    阿幸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他问了薄倦意很多有关于岛外的事情,比如太衍神宗,又比如大陆内的人是不是都和少年一样皮肤那么白皙。


    “宗门大比就是有很多人一起在打架吗?”


    “师兄……师弟?原来你们称呼人都这么拗口的?”


    阿幸问了很多的问题。


    薄倦意口中所讲述的事情,都是阿幸以前从未听过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接触到了岛外的世界。


    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而言,这无疑是新奇而又刺激的。


    “巫神在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去亲眼看一看就好了。”


    “你们一直生活在岛上吗?”这下子是轮到薄倦意好奇了。


    从阿幸的语气中也能得知,他们这些海民似乎是对岛外的生活了解的很少,甚至是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阿幸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海民的归宿是葬于大海,纳巫说过,我们很重要,镇海洲也很重要,这里必须要有人留下来,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意思,可我的阿妈阿爸也是这样做的。”


    白崖岛的贸易繁华,然而除了源源不断赶来的商人,岛上的海民却很少外出。


    这其中最重要原因当然就是纳巫的态度了。


    在阿幸的印象里,纳巫总是显得很沉默,他的眉头似乎永远都在皱着,眺望海面的时候,这个老人的眼底也带着满怀的忧虑。


    年幼的阿幸还以为纳巫和他阿爸阿妈一样,都是在为了不能出海而担忧。


    谁知纳巫听见他的话后却是摇了摇头。


    “我是在担心海底下的东西。”


    “海底下的东西?”


    “是啊,一旦它们苏醒,我们就要有麻烦了。”-


    海边一栋并不起眼的竹屋内。


    这里是纳巫的住处,作为备受海民尊敬的纳巫,他的住所可以用清苦两个字来形容。


    竹屋的颜色已经在风吹日晒下变得黯淡陈旧,地上只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屋内的墙壁上还挂着描绘有古老的海洋图腾的编织物。


    除此之外,竹屋内的陈设破陋至极,让人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住处。


    纳巫跪坐在屋内,他的周身有规律地散落着一些陶瓦残片,以及不知名的鱼骨,远远看上去,整个地面就像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祭坛。


    门外,贝壳制成的风铃被风吹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门内,纳巫从静默的长叩中起身,他看着面前毫无变化的龟甲,终是叹息了一声。


    “天欲不渡,灾厄何息?”


    “海上的风浪又要起了,希望这一次,巫神能再次庇佑它的子民。”


    海上似乎要起风了。


    这一点不仅镇海洲的人有所感觉,身处在中央大陆腹地的望星台上,一群穿着星纹长袍的弟子在注意到天象的变化后,脸色骤然一惊。


    他们快步往宗门内赶去。


    这还是头一次,这些辰星楼的弟子表现得如此失态。


    “速速通知门内长老!天有异象,是为祸劫将至!”-


    远在万里之外的从极幽渊,茫茫的大雪覆盖着整片大地。


    这里是被世间所遗弃的地方,伴随着这终年风雪的就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恶劣的气候条件加上贫瘠匮乏的资源,使这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绝境险地,一眼望去,森冷荒芜的冰原上几乎寻觅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


    就连最大胆的魔修也不会踏足这处无人之地。


    千年万年过去了,无论大陆内发生了多少变化,只有这极寒的冰原就像是时间被冻结了一样,刺骨的风雪依旧在不停地呼号,终年不化的冰川日复一日,在风雪的笼罩下显得高大、缄默而又无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永远都将不会被打扰。


    然而就在今天,一如既往呼啸的风雪声中似乎掺杂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它们极其富有规律。


    由远及近。


    很快,声音就变得清晰了。


    “铛——”


    那是铜铃的声音。


    铃声清脆,穿透力极强,哪怕是咆哮的风声也不能将它淹没。


    忽然间,茫茫的雪中逐渐显现出了一头庞大的身影,而在它的身后,还有数道和它一样体型巨大的影子。


    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象群。


    但它们的样子却有些奇特,这群大象的肢体格外僵硬,眼睛空洞无神,若是有人凑近仔细去查看的话,会发现这这群大象俨然已经没了呼吸和体温。


    它们已经死了,却还在听从铃声的指挥往前走着。


    操控它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这群象背上的‘人’。


    说是‘人’,他们却有着和正常人类迥异的外表,高大的身躯,头顶还有着牛羊般的犄角,队伍中无论男女老少,身上皆绘有大面积的彩色图腾。


    结合他们的样貌和冰原的特殊性,不难猜测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当年三族之战以后,被放逐到这里的魔族。


    他们自战败以后,就像是流放一样躲在了从极幽渊的深处,上万年来,他们从未再踏足过中央大陆,一直待在这苦寒之地。


    世人早已经把这群魔族给忘记了,就连他们自己也沉眠于冰下,不知山河更替日月轮转。


    队伍中有两个人是最为特殊的。


    他们没有犄角,也不像其他魔族一样,将身上的图腾显露出来,反而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


    其中一人的斗篷下还穿着一身紫色的蟒袍,要是秦悬渊在这里,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便是当日金银盛宴上和他一样拒绝了各大宗门招揽的南澜国的九王爷。


    而这九王爷如今却收敛了昔日的傲气,对着另一位裹着斗篷的人神色异常恭敬。


    “大祖,前方就是天悬河了,过了天悬河不日就能抵达漠城。”


    而漠城,就是连接中央大陆与从极幽渊的唯一一处通道。


    被称为大祖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干瘦的老人,他的面容无比苍老,可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却宛若妙龄女子的三千青丝,柔顺且富有光泽。


    他的地位似乎极高,身上戴满了镶嵌有羽毛和宝石的饰品,光是胸前的项链都有十几重。


    九王爷说话时,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串骨头打磨的珠链。


    而听到九王爷说的话,老人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瞳竟然是一片诡异的死白。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饶是九王爷常年浸淫在宫中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心下一憷。


    他屏着呼吸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一道嘶哑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不急,我们先去见一个老朋友。”


    说罢,大祖笑了笑,那笑意却阴冷极了。


    九王爷低着头,丝毫不敢问对方口中的这个老朋友是谁。


    ……


    发生在大陆内和从极幽渊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与他们相隔甚远的海上。


    从白崖岛出发的船队依旧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面。


    一连好几天,船队都在不停地捕捞着海兽。


    丰收的喜悦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但有人高兴,却也有人在忧虑。


    金万宝找到了薄倦意和秦悬渊。


    “情况有点不对。”


    他把两人带到了灵槎的瞭望台上。


    谷麟已经先在这边待着了,他的身边还站着之前那位叫阿雅的海女。


    阿雅见两人来了,也不废话,把身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阿雅的位置上,这才意识到金万宝为什么急急忙忙来找他们,又为什么会说情况不对。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是源源不断正朝他们船只赶来的海兽。


    这些海兽有多少?


    几千几万?


    根本就没办法数得清。


    ——太多了。


    如果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海兽,众人也还会感到欣喜,可他们已经在大海上航行了好几天了,这些密集的海兽群却还是源源不断。


    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比反常的。


    阿雅更是直言:“海兽一般很少会浮出海面来,它们的体型太大,海底宽阔的空间才是最适合它们的地方。”


    “而且不同种类的海兽往往不会结群,可你们看,这些不同形态的海兽都混杂在一起,其中还有彼此的天敌。”


    海兽是没有灵智的,它们只凭着本能行事。


    一大群海兽混杂在一起,其中高等级的捕猎者肯定会吃掉比它们自身还要低等级的海兽。


    可眼下不管是高等级还是低等级的海兽,它们却全都诡异地游在了一起,这画面就好像是老虎和兔子相安无事,怎么看都怎么荒唐。


    薄倦意对海兽了解不多,但阿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这些海兽可能是在逃命?”


    能让老虎和兔子暂时放下欲望和恐惧的恐怕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出现了让它们同时都感到惧怕的东西。


    这种惧怕甚至战胜了生理的本能,令它们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逃!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


    这些海兽选择朝他们船队的方向游也并不是因为傻,而是船队驶来的方向正好是这片海域的边缘。


    阿雅的神色很凝重:“我的祖母曾告诉我,在海上要担心的不是海兽,而是风。”


    “风?”


    “是的,只要一点点的风,就可能会酝酿出可怕的风暴。”


    另一边,鲛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甚至比阿雅发现的更早。


    鲛人生活在海中,对海洋的变化要比一个人类更加清楚。


    在意识到海兽的不对劲之后,青鳐抓了一直过路的小鱼。


    “发生什么事情了?”


    “风、风暴!在海域中央出现了一股很强大的风暴!”


    第189章 海上风暴


    ——风暴?!


    闻言,鲛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即便他们这万年来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可传承记忆中对海上风暴的描述也足以让这些才刚回到大海的鲛人感到心惊。


    他们鲛人一族虽然也能利用歌声掀起海浪,但所造成的规模在真正的风暴面前完全是不值一提。


    前者是人为,后者却是不折不扣的天灾。


    而青鳐想的则是更多一些。


    从这些小鱼的口中也能得知,风暴是起源于海域的中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似乎正是龙族的所在之地。


    难不成……这场风暴或许可能和龙族有关?


    青鳐皱了皱眉,但还是决定先把海域即将有风暴来袭的这个消息告诉船上的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风暴来的会那么快-


    在海域的中央,往日平静的海面在风浪中不断摇摆,深色的海水波涛汹涌。


    而感知到危险的海兽和鱼群正拼命挣扎着想要往外游去,生怕慢一点就会被卷入进那汹涌的海浪之中。


    早在半个月之前,海域就频频出现有异动。


    但生活在这里的海兽和鱼类却对此丝毫没有在意。


    无边海已经平静了太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这片海洋会永远这么一直安宁下去。


    直到这一场风暴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海域上万年的平静。


    海兽和鱼群纷纷疲于奔命,如果有人此刻能站在这海域的上空,会发现这近乎是一场所有海族的大逃亡。


    没有一条鱼敢留在风暴的中心。


    它们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海域的中心!


    ……


    薄倦意他们在接到青鳐传来的消息时,金万宝已经招来了各个商会的负责人,并且还下令让船队停止继续前进。


    然而风暴来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薄倦意站在船边,他看着有些微微晃动的海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好像……变得湿润了起来?


    咸湿的海风中隐隐还掺杂着某些躁动不安的气息。


    下一刻。


    船上开始晃动,薄倦意猛然间发觉刚刚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是空气真的变得湿润了!


    阴沉的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把一连明媚了好几天的阳光都给遮蔽了。


    黑压压的天空昏暗无光,骤然转变的天气也让船队开始骚动起来。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惊恐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海面上的异常。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海兽?”


    “等等……那是——!”


    密密麻麻的海兽正朝着船队的方向游来,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一股巨型的黑色浪潮。


    而在这道浪潮之后,是真正的、比这些海兽还要恐怖千万倍的风暴。


    狂风怒号,海浪翻涌,雷电在乌云密布的云团上爆开阵阵刺眼的白光,有无数条火蛇从天边蜿蜒而下,带着亮白色的银光。


    “轰——!!!”


    炸开的一瞬间,爆裂般的响声回荡在海面上。


    此情此景俨然就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


    作为一生都要和雷劫打交道的人,在场的修士都知道这些雷电的可怕之处。


    还不等他们想办法开船驶离这里,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是海啸。


    汹涌澎湃的海浪一层比一层还要高,几乎是铺天盖地,无尽的海水就把天幕都给吞噬了。


    海面和天空仿佛发生了颠倒,这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也让船上的人都懵住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这场风暴的冰山一角。


    “快开启防护阵法!”


    关键时刻,剑修平稳冷静的声音将周围的人都及时唤回了现实。


    风暴潮虽然可怕,但薄倦意和秦悬渊早就有过类似的经验了。


    他们在海底秘境中就曾经历过海浪将船只倾覆的场面,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开启防护阵法,把风浪隔绝在外。


    金万宝让手底下的人照做。


    灵槎的体型庞大,开启阵法需要耗费的灵石也是一笔惊人的天价。


    然而金万宝对这些花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无数灵石砸进去,一张银色的结界很快就笼罩住整个船身。


    就在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秦悬渊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依旧还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感觉。


    对危机的敏锐让剑修没办法向他人一样乐观。


    薄倦意也觉得不太妙。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剑修的掌心。


    可没能等他碰到对方的衣角,一道剧烈的颠簸感就从脚下袭来。


    “哪里在晃?”


    “是船!船在晃!”


    突如其来的晃荡让船上每一个人都没有防备,不少人或是跌倒或是摔伤。


    而薄倦意只能先紧紧抓着身边的船杆来稳住身形。


    “月伴儿!”


    颠簸的过程中,薄倦意和秦悬渊的位置也被分开了。


    秦悬渊的眸色一沉,当即就想要往薄倦意所在的位置赶来。


    “阿渊!”


    薄倦意跌坐在地上,他的嗓音闷闷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受伤。


    秦悬渊的心中愈发焦急。


    但他越是想赶回到少年的身边,老天就越是想要阻挠着他一样。


    一旁的货物在摇晃中倾倒下来,刚好就堵在了秦悬渊和薄倦意之间。


    秦悬渊脸上的神色几乎冷得都快结冰了,他拔出剑就要劈开这些阻拦在眼前的障碍。


    然而下一刻。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这次船身的摇晃更为严重。


    甲板上几乎无法站立。


    秦悬渊不得不把剑身插入进甲板内,单膝跪立在地。


    另一边,薄倦意也注意到了情况的危急。


    他现在的位置恰好是在船边,身后就是茫茫的大海。


    从船杆处眺望出去,可以看见海面此时并不平静。


    汹涌的波涛使得行驶在它上面的船只此刻就像是一片片浮萍,船只完全只能随着浪涛的起伏而起伏。


    灵槎是很庞大,这没错,可这镇海洲最大的猎妖船放眼整片海域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的大小。


    而这场风暴席卷的是整片海域,灵槎以及船上的人类在风暴的面前都显得太过渺小。


    剧烈的晃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薄倦意看见了谷麟也看见了傀一。


    他们都神色慌张地朝自己赶来,但不断倾斜的船身让这短短的几步路也变得格外艰难。


    一阵天旋地转,薄倦意感觉自己掉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包围。


    他挣扎着想要往上游。


    可摇摆不定的巨浪却让他根本没办法找寻到海面的方向。


    混乱之中,有谁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


    那手掌很宽,还带着粗糙的感觉,薄倦意摸到了对方指腹上的茧子。


    ……是阿渊。


    似乎是为了应证薄倦意的猜想,剑修将他揽入了怀中。


    因为是在海里,剑修的胸膛不如以往那般温暖,然而薄倦意还是感觉到了安心,仿佛只要他待在秦悬渊的怀中,外面的风暴便不再狰狞可怕。


    他相信,他的道侣可以保护好他。


    即便秦悬渊并非是薄倦意所见识过最为强大的人,但他还是相信着对方。


    这份信任与任何外物都无关,仅仅只是因为……


    ——对方是秦悬渊,是他的道侣。


    ……


    喀嚓一声。


    薄云烨手中的茶盏骤然跌落。


    瓷器碎了一地,但白衣剑尊却并未去关注这一地的狼藉。


    他只是望着外面的天空,冷冽的双眸隐隐有情绪在浮动。


    忽然间,屋内泛起了一阵灵光。


    一道虚影出现在薄云烨的面前。


    “我要死了。”


    画面中的人一张口,就抛下一个堪称是爆炸性的消息。


    然而薄云烨眉目未动,神色依旧冷淡。


    画面中的人也不介意他这个态度。


    事实上,薄云烨没在第一时间就把虚影打散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惊讶的了。


    因此他这会也丝毫不介意薄云烨的冷脸,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能感觉到有人破坏了结界闯入海域,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死后将进入归墟。”


    “……”


    这句话之后,便是很长一段的沉默。


    薄云烨并未置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或许是积攒了太久的情绪,或许也是因为到了临终的时刻,句煌忽然就有很多的话想说。


    “当年存活下来的龙族只剩下我了,待我死后,龙族也将不复存在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当年之事,是否是我们决断错误?又或者打从一开始,天道就没曾打算要放过龙族?”


    “万年前的战争三族皆牵涉其中,就连梧桐境和无边海也不可避免被波及……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可追了,薄云烨,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保护好他,凤族千辛万苦才保下了这一道血脉,无论如何,薄云烨,麻烦你保护好他。”


    要是放在以前,句煌是绝对想象不到他堂堂一个龙君会放低身段去恳求一个人类。


    但时移事迁,龙族已经走向了末路,他也没有任何可骄傲的资本了。


    甚至过不了多久,龙族在整个上界都最终会成为一道历史。


    此前句煌说了一大堆的话薄云烨都没理,唯独这一句,白衣剑尊回了。


    “这句话还轮不到你来说,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去伤害月伴儿。”


    哪怕对方是天道。


    听出了薄云烨的言外之意,句煌终于是笑了。


    他笑得很畅怀。


    仿佛要把这积攒了多年的怨气都给爆发出来。


    两人的谈话至此已经结束了。


    画面的最后,是句煌独自坐在一个王座之上,他面前是空荡的宫殿,身后是破败不堪的残檐断壁。


    而那,便是昔日繁华威严的龙宫。


    第190章 灵舟温情


    这场可怕的风暴潮持续了有多久薄倦意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秦悬渊被海浪裹挟着,在海面上飘了很久。


    两人都已经快筋疲力尽了,惊涛骇浪的海面才终于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薄倦意从储物袋内掏出了一艘小舟模样的法宝,这还是小时候薄延风和江宣君送给他的玩具,只不过没过多久,老祖就给他找来了几只鸾鸟。


    喜新厌旧的幼崽自然是转投了‘新玩具’的怀抱,而那艘灵舟也被他就此搁置在了储物袋里面。


    没想到再次用上它的时候,居然还是在这种场景之下。


    劫后余生,薄倦意喘着气坐在灵舟上,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要是风暴持续得再久一点,他恐怕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而秦悬渊的情况比他要好一些,剑修的体魄毕竟比较强悍,在汹涌的海水中,也是秦悬渊第一个赶到少年的身边,他紧紧握着月伴儿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后半程薄倦意几乎是被秦悬渊半抱半拖着在游的,直到上了灵舟,两个人的手也依旧紧紧相扣着。


    薄倦意是牵得时间久了已经忘记了这回事,而秦悬渊则是不想。


    差一点……差一点他和月伴儿就被分开了。


    那样危险的情势下,风浪湍急,海面混乱,两个人倘若一旦被分开,后面再想从茫茫的大海中重新汇聚在一起无疑是难如登天。


    更别提海域并不安全,除了有能摧毁一切的风暴潮,还有虎视眈眈时刻惦记着人类血肉的海兽。


    让薄倦意独自孤身一人去面对这些,秦悬渊光是想想都无法接受。


    好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握住了少年的手。


    想到这里,秦悬渊不由地微微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薄倦意也看见了他们彼此交握的双手。


    少年眨了眨眼,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时船上那么混乱,风浪打过来,人群就像是下饺子一样纷纷掉进了海里。


    薄倦意没有想到秦悬渊竟然还能找得到他。


    剑修垂着眸,他的语调很平静,也透着一股笃定的意味。


    “契约,有道侣契约在,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那我以后要是遇到危险了,你可要第一时间就赶来找我呀。”


    薄倦意闻言,弯着眉眼故作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秦悬渊却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替少年拨开额角的湿发,指腹落在薄倦意眼尾下的那颗泪痣上轻轻摩挲。


    “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剑修难得这么认真地说着。


    薄倦意见状,倒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去逗一逗对方:“那需要我找个链子把你拴在我身边吗?”


    少年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秦悬渊当真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


    “好。”剑修回应道。


    好?好什么?用链子把对方拴在身边吗?


    薄倦意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不是我的灵宠,怎么可能会把你给拴起来?”


    就算是灵宠,也没道理这么对待对方。


    他在神霄降阙养了那么多的鸟,也从来都没有拘束过它们,甚至唯一契约的狐狸,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野着呢。


    秦悬渊没有说话,虽然薄倦意是在说笑,可他却是认真思考过的。


    如果牵引这条链子的人是月伴儿,他想他不会介意。


    能被少年所束缚,他心甘情愿。


    这番话剑修没有说出来,可那漆黑幽深、充斥着炙热情愫的双眸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薄倦意被秦悬渊这么看着,少年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晕。


    他匆忙撇过脸去,不敢再继续与剑修对视下去了。


    “咳!既然风暴已经过去了,我们先赶紧联系师兄他们吧。”


    没能得到回应,秦悬渊也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想,应该是失望吧。


    毕竟如果少年真的选择用链子把他拴在身边,那他和月伴儿就再也分不开了。


    薄倦意还不知道身旁的剑修在感到可惜,他提到师兄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就找了个话题来转移。


    而是眼下这片海面上似乎好只有他们两个人,放眼望去,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也就是说,他们和船队的那些人失散了。


    当时海面波涛翻滚,薄倦意和秦悬渊完全是被洋流裹挟着在海中漂浮,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他们完全不清楚。


    从目前的处境来看,他们似乎是被海浪吹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得马上联系上其他人。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薄倦意失望了。


    用来传信的纸鹤刚飞起来没多久就直直栽入了海中。


    薄倦意还一连尝试放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这样的情况。


    很显然,这大海中似乎有什么隔绝传讯的东西。


    “师兄、傀一他们不会有事吧?”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眼中有些担忧。


    “别担心,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秦悬渊一边安抚着,一边用灵力把少年那一头湿漉漉的银发给一点点烘干。


    比起前两次,剑修已经越来越熟稔了,他的力道很轻,不会再弄疼少年了。


    薄倦意被顺着毛,心中的急躁也慢慢被安抚下来。


    确实,无论是金万宝还是谷麟,金家和耿邢岳都会为他们做足了防护,至于剑傀则并不怕水,他们的本体是傀儡,只要不是完全被摧毁都可以修复回来。


    而海民在海中的生存经验可比他们高多了,满打满算下来,最该担心的居然还是他们自己。


    毕竟他们现在就只有两个人,身边也没有适合出海的船只。


    要是再来一场刚刚的风暴,薄倦意感觉他们都可以直接放弃挣扎了。


    所幸,接下来的天气还算不错,无风也无云。


    随着最后一缕暮色沉入海底,黑沉的夜幕繁星如昼,明亮的星子在天边编织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光影倾泻流淌,摇曳交辉,这比枕星岛上的星空还要美丽,壮阔如盛大的画卷,缓缓在天地间铺开。


    薄倦意坐在船边,一抬头便能看见这样浩瀚的星河高悬于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天空也离自己很近,仿佛一伸出手他就能触摸到上面的星星。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起手。


    星光凝聚在他的指尖。


    很亮也很闪烁。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水声。


    薄倦意回过头,发现是剑修破水而出。


    他的手里还抓着两条鱼,往日总是被发冠束起来的长发披散下来,此时正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身上。


    因为是下去捉鱼的,秦悬渊便把上衣给脱掉了。


    这会儿剑修精壮健硕的胸膛完完全全袒露出来,潮湿的水光浸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给小麦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盈亮的水色。


    在星光下,剑修的好身材近乎是一览无遗。


    上面的肌肉块块鲜明,水珠蜿蜒在深邃的沟壑之间,一路往下滚落,最终淹没消失在了腰腹之下。


    比起青鳐而言,薄倦意觉得秦悬渊此时更像是一只鲛人。


    还是一只极富侵略性的、成熟危险的雄性鲛人。


    只不过这个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薄倦意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秦悬渊手里的那两条鱼上面。


    “这是待会的晚餐?”


    “嗯,吃过烤鱼吗?”


    剑修一手抓着鱼,另一只手撑起船沿,很轻松地就翻上来了。


    他把鱼鳞剥去,又清理掉了不能食用的内脏,最后再用两截直直的长鱼骨把这两条鱼给穿了起来。


    秦悬渊处理这些的手法很利落,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的。


    薄倦意想到了秦悬渊曾经跟他讲述的那些过往,剑修独自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野外没有很好的条件,只能靠打猎果腹。


    但打猎也是有技巧的。


    刚开始秦悬渊连一头猎物也抓不上,他硬生生饿了好几天的肚子,终于才利用陷阱捉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只猎物。


    而鱼是秦悬渊最经常抓到的猎物,毕竟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鱼的血腥气也没其他动物多,不容易招来野兽。


    当然了,秦悬渊现在已经不用再过那样的生活,但他烤鱼的技术却并没有倒退。


    鱼的外表酥脆焦黄,油脂的香气更是弥漫在灵舟上。


    薄倦意咬了一口,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别看表皮那么酥脆,里面的鱼肉却是鲜美的,滑嫩多汁。


    不知不觉间,薄倦意已经把一整条鱼都给吃完了。


    吃完后他也没有歇着,而是从储物袋内取来了一壶酒。


    秦悬渊拍开封盖,鼻子轻轻一动,“是烈酒?”


    “是。”薄倦意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河都还要明亮。


    “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少年的语气有些期待。


    或许是因为身处在茫茫的大海,也或许是因为灵舟上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总之,薄倦意突然就想做点出格的事情。


    而对于一个从小就循规蹈矩的乖乖小少爷来说,似乎喝个烈酒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


    秦悬渊自然不会去打搅少年的兴致。


    他先把酒坛拿起来,仰头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灌入喉中,犹如火烧般,又是刺激又是痛快。


    薄倦意也难得看到剑修有如此‘豪迈’的时候,他眉眼弯了弯,从秦悬渊的手中接过酒坛。


    随后,少年对准剑修刚刚喝过的地方,也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


    从唇沿流淌下来的酒液泼洒在身上,打湿了少年的衣襟。


    而看着薄倦意的动作,秦悬渊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酒就像是在体内烧起来了。


    ——身体滚烫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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