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周野烬进来,发现苏桃不在。
“浩子。”他扬声，穿过人群走到吧台边，“苏桃呢？跑哪儿去了？”
姜浩正在伸手给那边取酒,闻言一愣,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出去买个糖而已，也该回来了。
他环顾四周，确实不见苏桃人影：“她刚刚帮你去买糖了，你在外面没碰上她吗？”
买糖？
周野烬眉心一跳,指着姜浩，意思真有你的，使唤她。
回头隔着玻璃看向大门外，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等了几秒,门口依旧空荡。
周野烬不再犹豫,直接去了便利店,刚走出暮色门口没几步，脚下踢到了一个小方盒子。
他低头，借着霓虹灯光，看清是一盒崭新的、未拆封的薄荷糖,正是他常吃的那种牌子和口味，弯腰捡起,冰冷的铁盒硌着掌心。
赶到便利店，店长跟他很熟。
周野烬直接说明来意，店长二话不说，立刻调取了监控录像。
屏幕上，苏桃走进店里，在收银台旁精准地拿起这盒糖,付钱，离开，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周野烬盯着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和他跟顾岚在暮色门口说话的时间段高度吻合。
这盒糖是她掉的？
难道她都听到了！
想起他和顾岚说的每一个字。
“麻烦精”
“难养得要命”
他立刻打电话给姜浩，声音低哑：“苏桃回去没？”
“没啊烬哥，没看到人。”姜浩的声音也慌了。
周野烬挂了电话，越发心神不宁。
暮色那边得知苏桃不见了，瞬间炸了锅。
姜浩和顾宴黎立刻组织人手在澜锦街附近寻找，这条街是周野烬的地盘，没人敢动他的人。
周野烬回到暮色，思绪混乱，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一条来自苏桃的短信：
【叔叔，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抱歉。】
简简单单，决绝的告别，像一把匕首，捅进周野烬的心脏。
“操！”周野烬低吼一声，再也顾不上其他，疯了一样冲出暮色，油门踩到底，朝云上急驶。
推开门，玄关感应灯亮起，照亮一室冷清。
他冲进苏桃的房间，衣柜里大部分衣服还在，但她天天背的书包不见了。
还有元宝，连猫带猫包，都不见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回响。
周野烬叉着腰，环视着冰冷的空间，怒火和恐慌交织。
气极反笑，声音沙哑：“行啊苏桃，翅膀硬了，学会离家出走了。”
他立刻拨通顾宴黎和姜浩的电话，声音低低压着：“苏桃离家出走了。”
“什么？为什么？”电话那头两人异口同声，无比震惊。
周野烬闭了闭眼，喉咙发紧：“她应该是在门口听见我和顾岚的话了，知道我要把她送走。”最后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顾宴黎：“烬哥，你先别急，桃子胆子小，还带着只猫，走不远，我们分头找。”
周野烬“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强迫自己冷静，在手机里群发消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找人。
准备出门时，余光扫到餐桌，看见上面放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拆开包装，一个手工打造的小型原木酒架露了出来，不算完美，有些地方能看到明显的手工打磨痕迹。
酒架最显眼的位置，刻写着：
“叔叔，生日快乐。”
是苏桃的字迹。
周野烬反应过来，想起她这一周，每天回来脸上的疲惫。
她没有和慕小闫一起补课，而是花时间和心思在给她准备这份礼物？
一股酸涩瞬间涌上胸口，闷得无法呼吸。
城市一端，苏桃抱着沉甸甸的元宝，茫然地站在喧嚣的街头。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方向属于她。
原来离开了云上，离开了周野烬，她真的无处可去。
可云上已经回不去了。
他亲口说了，她是麻烦，是累赘，他不想再照顾她了。
与其被人像丢垃圾一样送走，不如自己识相地离开，至少还能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
“元宝……”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了，让你跟着我流落街头。”
她离开时，满脑子都是他嫌
弃的语气，害怕她走了，叔叔连元宝也一并丢出去，毕竟，这是她捡回来的麻烦，于是一并把猫带出来了。
元宝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不安地在猫包里动了动，湿漉漉眼睛看着她，发出细弱的“喵呜”声。
十点多了，不能再这样在街头游荡。
苏桃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她抱着元宝走向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前台小姐看着她怀里的猫，礼貌而坚定地摇头：“抱歉小姐，我们酒店规定，不能携带宠物入住。”
苏桃张了张嘴，想恳求，最终默默退了出来。
经济型酒店基本都禁宠，而那些允许带宠物的高端酒店，房费太贵了。
夜风吹来，天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闷雷响起。
苏桃下意识地将元宝抱得更紧，小家伙也瑟缩了一下。
她想起刚才路过一家大型网咖，或许可以去那里熬一夜，至少能遮风挡雨，还能充电。
她抱着元宝，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元宝这半年被养得太好，体重直线飙升。
“元宝，你太胖啦。”她将它从包里放出来，放到地上，牵好牵引绳，点了点它毛茸茸的额头，“乖乖跟着我哦。”
路过一个街心小公园时，迎面走来一个遛着大金毛的男人。
那只热情过度的金毛远远看到元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汪汪”叫着就冲了过来。
“啊！”苏桃猝不及防，手里的牵引绳瞬间脱手。
元宝吓得魂飞魄散，“嗷呜”一声，炸着毛，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瞬间没了踪影。
“毛毛！回来！”金毛主人赶紧追上来拉住狗绳，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小姑娘，我家狗太热情了，吓坏你的猫了。”
苏桃顾不上回应，立刻到灌木丛边，焦急地呼唤：“元宝，元宝快出来，别怕！”
她拨开枝叶，打开手机手电筒，不顾枝条划伤手臂，在黑暗潮湿的角落里急切寻找。
雨点零星砸落，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终于在一堵矮墙根下的缝隙里，她看到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橘黄色毛球。
“元宝！”苏桃又惊又喜，将它抱了出来，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着它湿漉漉的毛发，“吓死我了。”
元宝也用力往她怀里钻，寻求安全感。
雨势渐大，苏桃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然后彻底黑屏，没电关机了。
她赶紧朝着网咖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刹车声传来。
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她身边。
苏桃看清车牌，猛地转身，屏住呼吸，拔腿就想跑。
周野烬修长高大的身影跨下来，撑开雨伞，带着一身凛冽。
“苏桃！”一声低吼在身后响起。
周野烬几步追上来，长臂一伸，指尖精准地勾住她书包背带，把她带到伞下。
“啊！”苏桃被迫停住脚步，抱紧怀里的元宝，像只受惊的兔子，就是不肯回头。
“苏桃。”周野烬声音低沉，“转过来。”
苏桃僵硬转过身，垂着头，只留给他一个湿漉漉的倔强的发顶。
“抬起头。”周野烬，声音更冷了，“看着我。”
苏桃身体一颤，用尽全身力气，才一点点抬起头。
四目相对。
周野烬看清了她的模样。
灰头土脸的小脸满是泪痕，鼻头染着一层瓷粉，乌黑眼底尽是水雾，怀里的元宝也湿了，一人一猫显得格外可怜。
“叔叔……”苏桃微弱地喊了他一声。
周野烬的心急如焚和愠怒，在听到她喊他，用这双眼睛看着他后，瞬间没了脾气，反而心脏揪紧，阵阵泛疼。
“为什么离家出走？”他声音放柔和了一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出来有多危险？要是出事怎么办？”
苏桃不知道他的担心和害怕，以为他只是在履行监护人的职责，怕她出事。
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心碎和被抛弃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抬起头，脸颊剔透白皙，气鼓鼓地瞪着他，带着哭腔说道：“那你别答应啊。”
周野烬愣住了：“什么别答应？”
苏桃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抽泣说道：“既然不能做到，既然觉得我是麻烦，那一开始就别答应照顾我啊！”
周野烬原本抱着一丝侥幸，果然，她什么都听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苏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苏桃心里清楚，在周野烬眼底她就是一个小屁孩，烦人麻烦精，可她不是笨蛋。
“我知道。”她打断他，“我知道你一开始答应照顾我是迫不得已，我也一直很感激你的照顾，可是……可是就算你不想我再待在云上，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像处理一件物品一样，瞒着我，打算把我偷偷送走。”
她的话像一把把利刃，刺中了周野烬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做法做法欠妥，欠她一个道歉和解释。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把你送走是想让你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不敢说出真正的、难以启齿的原因。
“更好的学习环境？”苏桃惨然一笑，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不再看他。
周野烬这才注意到她白皙的手指上，赫然贴着几个创可贴。
“手怎么回事？”他心口一窒，眼底泛着心疼。
苏桃抽回手，别开脸，声音冰冷而疏离：“与你无关。”
她不说周野烬也猜到了。
一定是做手工木工弄伤的。
他的生日，他盘算着如何把她送走，而她却默默忍受着木屑扎手的疼痛，帮他准备生日礼物。
想起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悔恨潮水般将他淹没，心脏像针扎，疼得他弯下了腰——
作者有话说：周老板：痛，太痛了！
下章就和好[奶茶]
第52章
雨水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周野烬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伞面几乎完全倾斜向苏桃，任由自己半个肩膀暴露在雨中。
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声音低沉：“先跟我回家。”
苏桃像只被彻底激怒、竖起尖刺的小兽,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周野烬都踉跄了一下。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雨水和泪水在她的小脸上肆意横流，眼底只剩破碎的倔强。
周野烬被她眼中疏离钉在原地,心头一空，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恐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惊怒，声音放得极低,哄劝道：“听话,雨下大了,会着凉，先回家。”
“我不回去。”苏桃拒绝。
周野烬不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连人带猫，提溜兔子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了副驾驶，下意识地用手掌护住了她的头顶,避免撞到车门框。
“砰！”车门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和苏桃压抑不住的抽泣声，还有元宝微弱的“喵呜”。
暮色那边，得知苏桃被找到，顾宴黎和姜浩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寿星缺席的生日聚会，众人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在群里刷屏发送着祝福信息。
周野烬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他看都没看。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苏桃身上。
回到云上，玄关感应灯亮起，照亮一室冷清。
周野烬拿了条干净的大毛巾，递到苏桃面前：“擦擦脸，小花猫。”
苏桃机械地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颊边，一双眼睛像两颗水润的玻璃珠。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毫无波澜。
看着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周野烬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犬齿发痒。
“MD，最烦乖学生。”他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句，尤其烦眼前这种打不得骂不得、倔得像块石头、能把人气疯的乖学生！
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逼近，带着薄茧、干燥粗粝的指腹，捏住她细嫩的后颈肉，动作生涩，弯着腰，抹去她眼角的泪渣，耐心哄着：“听话，不准再跑了。”
苏桃被迫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可是……”她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艰难地开口，“我不想再麻烦叔叔。”
这句“麻烦”，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了两人心里。
周野烬眼底情绪翻涌，有后怕，有怒火，有心疼，更多的是后悔。
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个送走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和伤人。
“苏桃，你听着。”他低下头，眼神锁住她，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哄道：“听话，不准再跑，以后就留在云上，哪里也不去，又不是养不起，我不会再做出这些蠢事，相信我。”
苏桃愣了一下。
“那你不把我送走了吗？”苏桃吸气问道。
周野烬眉心拧起，“嗯”了一声。
不送了，哪里都不送了，就留在他身边。
待在云上，待在他看得到，守得住的地方。
周野烬担心她生病：“先去洗澡，小心感冒。”
苏桃没再说其他，点头去了浴室，洗去一身狼狈，换上干净的睡衣。
周野烬给元宝吹干了毛发，小家伙又恢复了蓬松慵懒的模样，窝在猫窝里打起了小呼噜。
苏桃看着客厅里周野烬的背影，才猛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声音低低的，无比懊悔：“叔叔，对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
周野烬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不在意什么生日，要是她真的走了，才会疯。
他走到她面前，眼眸漆黑，声音低沉：“苏桃，我不在乎什么生日，只要你好好在这里，就比什么都好。”
话一出口，自己都怔了一下，意识到不妥，迅速岔开话题：“还有。”
他指了指猫窝里睡得正香的元宝：“你经过它同意了吗？就带着它离家出走？”
苏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元宝，小家伙似乎有所感应，翻了个身，露出软肚皮。
她心里一软，小声道：“叔叔，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周野烬眉头瞬间拧成川字，双手叉腰。
再有下次，他心脏受不了。
苏桃连忙摇头，洗澡的时候想了想，晚上离家出走，只是一时情绪上头，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和理智。
抬头，视线扫过餐厅桌面，看到那个被拆开的礼盒，心口猛地一跳，紧张问道：“叔叔，生日礼物你拆开了？还喜欢吗？”
周野烬走到岛台边，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一大口，目光落在她身侧的手上，小指边缘还能看到隐约的红肿。
“是亲手做的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桃点了点头，手指下意识绞着睡衣下摆。
周野烬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手上的伤，是做这个弄的？”
苏桃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周野烬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继续问出那个早已心知肚明的问题：“你根本没有和慕小闫一起补课，对不对？”
苏桃眼底满是愕然：“你……你怎么知道？”意识到失言，懊恼地垂下睫毛，“对不起，叔叔。”
周野烬最厌恶欺骗，可面对眼前这个低着头、手指带着伤的小姑娘，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心疼。
一想到她每天放学后，独自忍受着木屑扎手的疼痛，在工坊里，一点一点为他打磨生日礼物，心口就揪得生疼。
“我很喜欢。”他最终只说出这四个字，声音低沉沙哑。
听到他说喜欢，苏桃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你喜欢就好，虽然它比不上你那些定制的品牌……”
“不一样！”周野烬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
他向前一步，一字一顿说道：“你亲手做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是最好的。”
苏桃唇边终于绽开一个浅浅的的笑容，一股暖融融的甜意悄然在心尖蔓延。
陆梓良果然说的对，亲手做的礼物，是最能传达心意的。
然而一个酒架，根本承载不了她的心意。
周野烬在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虚空中，像是随意提起：“所以那天你去了吗？”
苏桃茫然：“去哪？”
周野烬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低沉：“演出，看谢延的演出。”
苏桃恍然大悟，连忙急切地解释：“我没去，票我让小闫帮我卖了，真的！不信你看转账记录。”她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急于证明。
周野烬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嗓音平静：“不用了。”
知道她没去，堵在胸口的最后一丝潮湿阴郁终于彻底散去。
“嗯。”他低应一声，起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住：“你喜欢看乐队，改天带你看比那个好一百倍的。”
卧室门轻轻关上，苏桃还站在原地。
元宝在笼子里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与雨夜里的狼狈判若两猫。
苏桃蹲下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它湿润的小鼻尖，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我们都舍不得离开这里，是不是？”
离家出走风波过去。
慕小闫事后听完苏桃说起那晚的壮举，震惊得喷水，瞪大眼：“什么？你还真敢离家出走啊？”声音拔高。
苏桃吓得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食指竖在唇边：“嘘，你小声点！”生怕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
幸好中午食堂人声鼎沸，淹没了慕小闫的惊呼。
陆梓良端着餐盘路过她们桌旁。
“苏桃。”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探究，“你叔叔真的在生日当天，放下那么多朋友宾客，直接离场去找你了？”他的关注点显然与众不同。
慕小闫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怼道：“陆梓良，这是重点吗？”
苏桃也有些诧异，那晚她情绪崩溃，以为周野烬安顿好她后，至少会回暮色露个面。
可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他竟然在云上寸步未离。
更让她心头微动的是，第二天，那个她亲手做的、并不完美的酒架，就被周野烬摆在了暮色吧台调酒区最显眼的C位。
慕小闫单手托着腮，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菜，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笃定：“桃子，这还不明显吗？你叔叔他真的很在乎你。”
她在“很”字上加了重音。
苏桃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吃着饭。
陆梓良点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洞察：“不是一点半点的在乎，是非常。”
苏桃轻没多想，只是轻叹了口气，烦恼说道：“小闫，叔叔他知道我根本没和你一起补课的事了。”
慕小闫撇撇嘴：“其实那天在餐厅门口撞见，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家周叔叔那双眼睛，跟X光似的，我这点道行，在他面前不够看。”
她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来了精神，放下筷子站起来，眉飞色舞地开始模仿。
“你是不知道，那天陆梓良有多帅！”她夸张地挺直腰板，学着陆梓良当时挡在她身前呛声周野烬的样子，板着脸，刻意压低声位，对着空气说道：“周先生，据我所知，您只是苏桃的临时监护人。”
苏桃被她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
看来，叔叔是真的非常非常担心她去看演出会耽误学习。
回到教室，苏桃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点开，是周野烬发来的图片，两张设计感十足的演唱会门票。
紧接着，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叔叔：【松弛有度，弄了两张票给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看。】
慕小闫眼尖地瞥见，瞬间倒吸一
口凉气，一把抢过苏桃的手机仔细看：“我去！桃子，这是迷途乐队的票啊，还是内场VIP，这票黄牛都抢不到，你叔叔是神仙吗？”她的惊呼引来了周围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
在慕小闫激动地科普了这个乐队一票难求的程度后，苏桃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两张票的分量。
周野烬一定是费了心思才弄到的。
时间就在这个周末。
苏桃打算和慕小闫一起去，虽然在她心里，任何乐队的现场都比不上周野烬在暮色灯光下抱着吉他低吟浅唱的那一幕。
这是他的心意，她不想辜负。
她飞快地敲下回复：【谢谢叔叔。】点击发送。
*
雪茄吧。
周野烬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那四个字，唇角不受控制向上弯起。
他收起手机，指间夹着的雪茄没点燃。
姜浩和顾宴黎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摇头。
前两天还要把人送走，结果转头就帮人弄门票。
男人，翻脸比翻书快。
顾宴黎点燃一支烟，袅袅烟雾中，他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周野烬，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郑重：“烬哥，确定把人留下了？想清楚了？”
周野烬眼皮都没抬，古井无波地“嗯”了一声，简单却笃定。
姜浩闻言，立刻喜笑颜开，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听到桃子要走，我这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留下好，留下好！”
顾宴黎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他吸了口烟，看向周野烬眼底多了几分忧虑。
他站起身，走到周野烬身边，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烬哥，死路一条，你自己选的。”
周野烬垂着眼睫，情绪不明，唇线抿成平直的线，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
姜浩被顾宴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黎哥，什么意思啊？什么死路一条？烬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野烬偏过头，就着顾宴黎递过来的火点燃了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他双腿交叠，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对着天花板缓缓吐出浓白的烟圈。
半晌，不耐烦说道：“别听别信，他那张嘴，成天胡说八道。”深邃的眼底是清醒的沉寂。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顾宴黎说的是对的，把苏桃留在身边，就是亲手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确实是死路一条。
可他是个成年人，懂得克制，知道分寸。
在苏桃面前，在她长大成人之前，他绝不会让那情感，泄露半分。
*
演唱会当天。
场馆外人潮汹涌，灯牌闪烁。
苏桃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手里攥着那两张珍贵的VIP票，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寻找慕小闫的身影。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却半天不见人影。
她正要打电话，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桃子，对不起对不起。”慕小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歉意，“我大姨妈突然造访，痛得我死去活来，实在爬不起来了，对不起啊，不能陪你看演出了。”
苏桃知道痛经很难受，担心好友：“那你严不严重？家里有止痛药吗？”
“有有有，刚吃了，你别担心我。”慕小闫的声音努力显得轻松，“演出快开始了吧？别耽误了，对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神秘兮兮：“怕你一个人无聊，我给你喊了个超级替补过来陪你看，绝对惊喜，应该快到了。”
“超级替补？”苏桃话还没问完，目光就被不远处一道逆光而来的身影牢牢吸引。
喧嚣的人潮仿佛自动向两边分开。
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正步履从容地朝她走来。
衬衫下摆妥帖地收进腰间，勾勒出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
苏桃握着手机，僵在原地，瞳孔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叔叔？”
他怎么来了？
第53章
“叔叔？”苏桃愣在原地,看着那道逆光而来的挺拔身影。
未等他走近，小跑着迎上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叔叔？你怎么来了？”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清澈见底。
周野烬抬手碰了碰鼻尖,避开她的视线，说道：“慕小闫临时给我打电话，说她来不了，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和无聊,让我过来陪你。”
演出即将开始，眼看时间已经来不及，苏桃顾不上了，下意识抓住他衬衫的袖口,语气急切：“叔叔,快走快走,要检票了，再晚就进不去了。”她拽着他，一头扎进汹涌的人潮。
周野烬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小手,唇角牵了一下，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场馆内人声鼎沸,热浪翻涌。
苏桃的身影在兴奋拥挤的人群中几乎要被淹没，一个趔趄，差点被旁边激动挥舞灯牌的人撞倒。
“跟紧我。”周野烬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下一秒，他宽阔的肩背挡在了她身前，温热干燥的大手反手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在身侧,穿过拥挤的人流，一路走到内场最前排、视野绝佳的VIP座位。
震耳欲聋的音乐炸响中乐队登场，瞬间点燃全场。
两首节奏强劲、充满爆发力的歌曲引爆了所有人的肾上腺素，声浪快要掀翻屋顶。
苏桃也被点燃，其中一首恰好是她听过的歌，忍不住跟着节奏用力挥舞起手中的荧光棒，脸颊染上兴奋的红晕，眼睛清亮如星，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阴霾和压力，都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她兴奋地转过头，声音带着雀跃：“叔叔，这首歌你会唱吗？”
周野烬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迅速移开视线看向舞台上，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摇摇头：“不会。”
舞台的流光溢彩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怎么会有人的侧颜这么好看，苏桃慌忙捂住心脏，试图压下那股悸动。
周野烬以为她是兴奋过头，侧身靠近她耳边：“要不要帮你拍照留念？”
“好呀。”苏桃平复片刻，立刻把手机递给他，不忘小声叮嘱，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叔叔，记得拍我左边脸，他们说这边角度好看点。”
周野烬接过手机，透过镜头凝视着屏幕里笑容明媚的少女。
舞台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每一帧都生动可爱。
他下意识地低喃出声：“谁说的，都好看。”
“叔叔你说什么？太吵了听不清！”苏桃大声问。
周野烬回过神，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故意板起脸逗她：“别乱动，待会儿拍成丑八怪可别哭鼻子。”语气里藏着一丝宠溺。
苏桃立刻表情管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镜头，等着他按下快门。
周野烬连拍了几张，递回手机。
苏桃翻看着相册，惊讶地发现每一张都抓拍得极好，角度、光影、她的表情，都恰到好处，甚至比她自拍还要出彩。
“哇！叔叔你太会拍了吧！”她由衷赞叹，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要不要也拍一张？我帮你。”
“不用。”周野烬果断拒绝，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我不喜欢拍照。”
不喜欢拍照？
那可太可惜这张脸了，苏桃心里暗暗惋惜。
趁他专注看向舞台，她飞快地举起手机，偷偷对准他的侧脸，“咔嚓”一声，将侧影定格在屏幕上，然后迅速藏起手机，像只偷到小鱼干的猫，心脏怦怦直跳。
舞台灯光暗下，主唱走到台前：“下面这首歌，我们做了一点特别的改编。”故意拉长调子，吊足了胃口，“是一首经典的老歌。”
当巨大的屏幕上缓缓浮现出《断点》两个字的瞬间，苏桃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除夕夜包间里的对话在脑海里浮现，关于周野烬的白月光，
一个人在KTV里独自循环这首歌的故事，她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周野烬。
只见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背脊挺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十分平静。
可这过分的平静，在苏桃眼中却成了刻意压抑的证明，他此刻的内心，一定正翻涌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回忆吧？
一股酸涩涌上鼻尖，苏桃忍不住轻声问道，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叔叔，你喜欢这首歌吗？”她想确认那个故事的真实性，更想确认他是否真的还深陷其中。
周野烬的目光从舞台上收回，神色淡然，语气平常：“还行吧，不算难听。”
演唱会落幕。
苏桃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按照周野烬说的，在内场通道等他，说可以带她去后台转转。
她在通道拐角处看到周野烬熟悉的背影，刚想开口喊他，却见他步履匆匆，径直走向走廊深处一间标着“VIP休息室”的房间，推门而入。
苏桃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想着在外面等他出来，刚转身，一道清晰的女声穿透门板。
“周野烬！”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里面沉默片刻，那女声再次响起，语气质问和疲惫。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试着放下吗？”
几秒钟死寂，周野烬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能，我放不下。”
门被拉开，苏桃吓得闪身躲进旁边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
周野烬率先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着寒气，紧跟在他身后追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她有一头漂亮的棕色长卷发，妆容精致，穿着剪裁利落的裙装，气质出众。
苏桃看清那张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原来这就是让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这样漂亮的女人，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胸口泛起巨大的酸涩和失落，她用力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平复呼吸。
周野烬找到她时，紧绷的神色明显一松，看样子找了她半天。
“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
“我刚刚迷路了，久等了叔叔。”苏桃垂下眼睫，掩饰着眼底的情绪。
周野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当她是不熟悉场馆。
他打了个电话，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引领他们去了乐队的休息室。
“今天能拿到他们的亲笔签名，开心吗？”周野烬看着苏桃手里的照片问道。
苏桃挤出一个笑容：“开心，谢谢叔叔。”
但这份开心，掩盖不住心底的空洞。
“叔叔，这样会不会很麻烦啊？”她小声问。
“你想要，就不麻烦。”周野烬回答得干脆利落。
一进门，乐队主唱看见周野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烬哥，好久不见！”其他人也纷纷打招呼，态度熟稔又带着点尊敬。
周野烬点点头，将苏桃轻轻往前带了一步，对主唱说：“家里小朋友喜欢你们，想要个签名。”
“没问题，妹妹想要多少签多少！”主唱爽朗大笑，立刻招呼成员们拿出笔，气氛轻松融洽。
苏桃连忙递上准备好的照片，礼貌道谢。
趁着苏桃低头看签名，主唱把周野烬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问：“烬哥，这小妹妹谁啊？”
他们乐队原来没火之前，一直在暮色驻唱，对周野烬的情况略知一二，他独来独往的，没什么家人。
周野烬回头看了一眼正认真收好照片的苏桃，侧脸沉静乖巧。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朋友家的小孩，暂时放我这照顾几天。”
主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周野烬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改天请你吃饭。”说完便走向苏桃。
“不客气烬哥，我们过两天还得飞外地巡演呢”主唱在后面笑着挥手，“倒是谢谢您今天亲自来捧场。”
苏桃捧着签好名的照片，忍不住拍了张照发给慕小闫，她没能来，可签名帮她要到了。
走出场馆，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
刚下台阶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女声。
“周野烬，你给我站住！”
苏桃转过身。
是后台休息室里的那个女人。
此刻她站在台阶上方，灯光勾勒出她姣好的面容，潋滟的目光锁定周野烬的背影。
周野烬闻声回头，看清来人，眉宇间夹着一丝不耐，似乎不想让苏桃听到接下来的对话，侧过头，对她说道：“你先去停车位那边等我。”
苏桃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句，默默走开。
看着苏桃走远，周野烬才彻底转过身，眉峰冷厉如刀，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疏离充满压迫感，声音冷得像冰：“还有事吗？”
周以珊的视线从苏桃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周野烬写满不耐的脸上，红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呵，我说你成天窝在那个破酒吧里就算了，现在还忙着当活雷锋，帮别人照看孩子？”她刻意加重了“雷锋”两个字，语气尖刻，“周野烬，你可真行。”
她向前逼近一步，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和莫名的痛心。
“对一个外人无微不至，对自己的家人就不管不顾了？”
家人两个字，一下刺中周野烬，他脸色骤变，下颌线绷紧，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我没家人。”
他摊开双手，眼神阴鸷，一字一句：“我的家人早死了，滚开！”
他说完，看也不看女人瞬间煞白的脸，转身就要离开。
“周野烬。”女人被他眼中的恨意刺痛，情急之下一把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袖，“求你了，就回家吃顿饭，爸他……”
“放手！”周野烬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女人踉跄了一下。
他回头，双眸猩红说道：“听不懂人话？别来打扰我，滚！”
他不再停留，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苏桃等待的方向走去。
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苏桃抱着海报，安静地站在车旁，身影纤细，像一捧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月光。
她看着周野烬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脸上的阴鸷和痛苦尚未完全褪去。
“叔叔。”她轻声唤道，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嗯。”周野烬低应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走吧，回家。”他解锁了车门。
苏桃却站在原地没动。
周野烬拉开车门的手顿住，察觉到她的异样，扭过头，眉头紧锁：“怎么了？”
苏桃的手指抠着海报光滑的边缘，指节泛白。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那股憋在胸腔里的酸涩冲破理智。
她抬起头，直视着周野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叔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刚才那个女生，就是你放不下的前女友吗？”——
作者有话说：声明！男主没有白月光和前女友的哈[狗头叼玫瑰]
第54章
“什么前女友？”周野烬愣了一下。
苏桃抿唇,不敢再问第二遍。
她不说周野烬也猜出来了。
迈开长腿，绕到她那边，低了下腰,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认真说道：“苏桃,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但刚才那个女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其他呢？其他女人呢？”苏桃脱口而出，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周野烬眉梢一挑，没想到她的小脑瓜里面竟然想的这些。
刚要开口,苏桃立刻转动脑子，解释道：“叔叔之前不是说女朋友很多嘛，我是怕我在云上，耽误你的人生大事。”
周野烬倏地轻笑出声,刚才眉宇间的冷厉不见,只剩一片温和。
视线对上,苏桃紧张的手心都快出汗。
只见周野烬忽然抬手，轻轻在她眉心中间弹了一下，声音低沉磁性：“放心，你耽误不了我任何事情,别胡思乱想。”
苏桃移开视线，点点头,他的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在不在云上，丝毫影响不了他。
她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上了车，周野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怎么会问周以珊是不是自己前女友。
目视前方，忽然开口问道：“苏桃,前女友的事情，你听谁说的？”
苏桃睫毛低垂，不想出卖店长。
可不想撒谎骗他，于是缄默。
他不说周野烬也能猜出个大概：“姜浩？”
苏桃猛地抬头，透亮无辜的眼底充满了“你怎么知道”。
周野烬嘴角轻扯：“还是顾宴黎？”
看她的表情，一目了然。
点了点头：“原来是姜浩。”
苏桃生怕他和店长闹矛盾，连忙解释：“不是的叔叔，店长不是故意的。”
前方，周野烬把车停在路边。
侧转身子，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目光紧紧锁着她：“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苏桃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是的，她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过去。
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如实作答：“跨年夜那天，听到他们无意说起，说你有一个难忘的前女友，分手的时候，一个人在KTV单曲循环《断点》。”
断点？
周野烬眉头微皱。
苏桃说道：“就晚上演唱会上那首歌。”
周野烬想起了，晚上她问自己喜不喜欢，原来是在试探他。
勾起一抹轻笑：“所以呢，你信了？”
苏桃诚实的点点头。
周野烬收紧手掌，幸亏姜浩没在面前，不然非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们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苏桃观察着他的反应：“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的。”
周野烬启动车子，一脸淡然：“没事，反正都不是真的。”
苏桃猛地抬眸，侧着脸，不可置信：“不是真的？”
周野烬目视前方，点点头：“对，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苏桃愈发好奇。
周野烬余光瞥见她的表情，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声音染上淡淡的笑意：“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你信吗？”
什么？
苏桃嘴巴微张，脸上表情震惊，写满怎么可能，明显不信，毕竟那张脸摆在那里。
周野烬感觉和她一起讨论这个，感觉怪怪的，要不是她误会自己，不可能跟她说这些。
低沉的声音继续在车里响起：“KTV那件事也是一个误会。”
苏桃并不急着打断他，身子侧了几分，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周野烬：“那天被顾宴黎喊去唱歌，但他临时放了我鸽子，我一个人闲着无聊，打算唱两首，碰巧那天机子坏了，只能放《断点》这首歌，估计被哪个熟人看到。”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苏桃得知故事的正确版本后，皱了皱眉毛，流言蜚语害人再一次具象化了。
“所以叔叔压根没有追了很久的女生？”
“嗯，没有。”
周野烬能告诉她这些已经足够了，问太多，容易暴露自己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啊。”苏桃眉毛舒展，眼底的阴霾彻底化开。
到了云上。
苏桃窝在被窝里，激动的和慕小闫发消息。
【小闫，原来叔叔没有前女友，也没有喜欢追了很久的女生，甚至没有谈过恋爱。】
几秒钟过后，慕小闫视频打过来。
苏桃害怕隔壁周野烬听到，接起来，立刻按低音量键。
慕小闫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间：“我草，所以他是处男？”
苏桃闻言，下一秒用被子捂住手机，像是那句话会被人听到，脸颊刷的一下红了。
半晌拿出手机，食指放在唇边：“小闫，你再乱说话我挂了，叔叔就在隔壁呢。”
慕小闫不以为然：“怕什么，他又听不到。”
虽然是这样，可苏桃总觉得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只见慕小闫摇摇头：“不对，没谈过恋爱而已，不能证明是处男，现在多的是发生关系，但没有名分的。”
苏桃之前不知道她在谈论两性方面这么大胆，这是两人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
“我怎么知道嘛。”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好了，别说这个啦。”
慕小闫不闹她了。
正经了几分：“所以呢，你打算出手拿下你的周叔叔吗，这么好的机会，她现在身边又没有别的女人。”
苏桃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和他没有未来的。”
“为什么？”慕小闫不解，“别告诉我你嫌他年纪大？也不大啊，差个几岁而已啦，年纪大会疼人。”笑的意味。
苏桃没解释原因，只是轻叹，“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啦。”
“行，你也是，晚安小桃子。”
苏桃挂了电话，拉开抽屉里的一本高校指南，这本书是之前在图书馆认识的一位高三毕业学姐给她的。
让她可以了解看看，考虑以后上哪个大学。
她一向只有眼前的目标，每一次考试，每一道难题，山高万仞，只登一步。
翻看着里面的各种高校，视线忽然落在云大上面。
放下书，苏桃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某个决心。
拿起手机，给远在国外的苏国建发了个消息。
以往他总是问起她以后的心仪大学，苏桃总是摇头，这一刻她有了目标。
【爸爸，我想上云大，留在云城。】
发完，放下手机，双手放在胸前，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心底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澎湃激动，几乎失眠。
第二天一早。
苏桃洗漱的时候，听到微信响了。
拿起来一看，父亲回了昨晚她发的消息。
爸爸：【女儿，爸爸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加油！】
有了父亲的支持，苏桃更加坚定了目标。
【谢谢爸爸，爱你。】
电话那边，苏国建还没休息，刚刚忙完项目上的事情，一转眼出来工作已经快一年了。
当初说的三个月，他又食言女儿了。
还好那位周先生将她照顾的很好，这份人情，恐怕只能回去后再还了。
好在这边的事情快结束，应该快回去了。
苏国建原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女儿，可怕又生变故，不舍得让她失望，想着等确定了再说。
苏桃放下手机。
利落的扎起马尾，坐在书桌前，翻开课本和练习册，开始刷题。
不一会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
“叔叔请进。”
周野烬以为这小丫头还没起来呢，没想到她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
“今天不是周末吗？这么早起来学习？”
苏桃点头：“嗯，马上期末考试，想多拿几分。”打好基础。
周野烬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桌边：“行，不打扰你，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苏桃弯起眼角：“嗯。”
周野烬关上门，电话响起，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眼底一沉，按了挂断。
阿姨来做了饭，苏桃除了中午出来吃完午饭，又回房间了。
周野烬承认，苏桃是她见过最自律的女生。
趁她出来倒水的空隙，打趣问道：“你这是打算考清北啊？”
苏桃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周野烬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行，他全盘托出，她倒是和她有了秘密。
目光收回，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亮起。
过去拿起来，还是早上的那串号码。
下一秒，周野烬拇指滑动，拉黑了该电话。
刚把手机放下，门铃响起。
门打开，周以珊一身高定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口。
一看见周野烬就质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周野烬没回答，反手就当没看见她，欲要关门。
周以珊立刻用大牌包包挡住，似乎一点也不心疼那十几万的奢侈品
包包。
周野烬眉眼冷凝，没想到她竟然会找到自己。
上次演唱会，有人说一个女生找他，他以为是苏桃，结果进去发现是周以珊。
“周以珊，你他妈阴魂不散是吧？”
周以珊不理会他的怒意，视线落在门边上的鞋架上。
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旁边，整齐摆放着一双粉白的运动鞋。
周以珊：“周野烬，你有女人了？”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和你没关系。”说着，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任由门铃作响和敲门。
卧室里，苏桃听到动静。
打开房门，想看看怎么回事。
忽的伸来一双手，周野烬拿来一副耳机，不偏不倚的罩在她的耳朵上。
然后苏桃听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读懂了他最后那句的唇语。
“乖乖的。”
第55章
“乖乖回去学习。”
苏桃被推回房间,关上门，转身，她轻轻摘下耳机。
刚才她明明听到外面有女人尖利的声音,而周野烬明显不想她出去。
掌心耳机外壳微凉,苏桃指尖收紧,最后还是缓缓戴在头上。
客厅里，周野烬拨通电话，声音压着火，像绷紧的弦：“地址是你给周以珊的？”
听筒那头,顾宴黎睡意未消：“谁？周以珊回来了？”浓重的鼻音里带着惊讶。
周野烬沉默一瞬，从对方反应便知不是他。
“嗯。”一个单音，听不出情绪。
顾宴黎瞬间清醒，骂了句脏话：“操！周家那帮人还敢往你跟前凑？”
当年老爷子带着外面的女人和一对私生子回来,小的那个就是周以珊,大的叫周烁,这些年顶着周少爷的名头，一直在周氏集团，由于是情人所生，表面上大家喊他一声周少爷,可没几个人真买账，背地里嗤之以鼻,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野烬离开周家后顾宴黎也不怎么关注那边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一个字。
一直在国外的周以珊竟然回来了，这才想起最近周家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听说周老爷子身体垮得厉害。
顾宴黎把这些告诉了周野烬，可这些话在他心底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甚至冷冷来了一句“死了才好。”
“前面忍了。”周野烬走到阳台，侧脸冷硬,声音低到极致，“这次，她再敢踏进我视线一步，我不保证能忍住不动手。”
“烬哥。”顾宴黎急了，知道这祖宗干的出来，连忙劝道：“咱犯不着为他们脏了手，再说桃子还在那呢！”
周野烬深吸一口气，气糊涂了，把她忘了。
强压下恨意，声音沉哑：“现在过来，把人弄走。”
他顿了顿，疲惫感爬上眉梢：“别让她影响苏桃学习。”
半小时后，门铃骤响，带着不依不饶的意味。
周野烬眉峰拧紧，周身戾气未散，猛地拉开门，语气冰冷：“找死？”
门外，顾宴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无奈：“烬哥，是我。”
周野烬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警惕地扫过门外空荡的走廊。
顾宴黎换了鞋，视线落在玄关那双系着精巧雏菊鞋花的白色板鞋上，顿了顿：“桃子在家？”
“嗯。”周野烬简短应道，倒了杯水塞给他。
顾宴黎了然，难怪他这么着急，也是，周以珊那女人，疯起来是很可怕。
顾宴黎看着周野烬站在落地窗旁，背影僵直，过来的路上他找人打听了。
走过去，压低声音，“听说老爷子这次挺严重，医院下了两次病危，周氏里头乱成一锅粥。”
周野烬眉梢一挑，眼底一片漠然，戏谑笑道：“他的好儿子呢？没帮他？”
顾宴黎清楚，这些年，老爷子只给了周烁漂亮的职位，权利几乎都捏在自己手上，这也让周烁很恼，可也只能忍着。
这次病危，周烁怕是按不住野心了。
反倒是周以珊，虽然刁蛮任性，但和周烁不同，对周野烬几乎没什么敌意。
顾宴黎犹豫片刻，说道：“烬哥，老爷子这次恐怕真熬不过去了。”
“闭嘴！”周野烬猛地转身，眼底赤红一片，像被激怒野兽，“顾宴黎，你还敢提他，我妈怎么死的，你他妈心里清楚。”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浮现。
“我妈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的时候，他在哪？他在温柔乡里，陪着那对兄妹，当他的好父亲。”
顾宴黎立刻噤声，无奈叹息。
寂静蔓延。
就在这时，卧室门轻轻响动。
苏桃捏着练习册走出来，她看着客厅里凝滞的气氛，周野烬背对着她。
“顾先生？”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宴黎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桃子妹妹，不好意思，打扰你学习了？”
周野烬也迅速收敛情绪，转过身，脸上恢复惯常的平静，只有眼底还残留着血丝。
“有题不会？”他声音放得低柔，走向她。
苏桃点点头，将练习册摊在茶几上，指尖点着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
周野烬俯身靠近，肩背宽阔地笼住她，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流淌，条理清晰，耐心细致。
可苏桃敏锐地捕捉到他讲解时，短暂出神的眼神。
“懂了，谢谢叔叔！”苏桃提笔飞快演算，答案跃然纸上。
她仰起脸，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眼底带着真切的钦佩，“叔叔，你真厉害！”
待苏桃抱着练习册回房，顾宴黎看着周野烬依旧紧锁的眉头，试图缓和气氛，捏着嗓子学道：“叔叔，真厉害~”可惜效果不佳，周野烬只给他一记嫌弃的眼神。
他揉了揉眉心：“少废话。”
重新敲开她的房门。
苏桃：“叔叔？”
周野烬：“差不多，走，带你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
苏桃换了一条烟粉色的连衣裙出来时，客厅里沉重的空气似乎散去一些。
顾宴黎亲自开车，来到一家隐在深巷的私房菜馆，门脸低调，内里却别有洞天，现代元素的新中式设计，光影流转，低调中透着奢华，私密性极佳。
服务生引路，苏桃走在前面，两位男士落后几步，低声交谈着什么。
包间里，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上来，苏桃却有些食不知味。
周野烬举止如常，给她夹菜，回应顾宴黎的调侃，但她能感觉到他心不在焉。
他手机放在旁边，屏幕偶尔亮起。
一次短暂的震动，他瞥了眼屏幕，脸色瞬间沉下去，手指骨节泛白，直接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苏桃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先生下午和叔叔明显就是在吵架。
为什么？
两人关系一向很好的。
期间，苏桃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刚走近包间门口，刺绣屏风后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我不想她搅进去。”是周野烬的声音，低沉又凝重。
“知道。”顾宴黎应道，“可以周以珊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
“明天就搬家。”周野烬的声音斩钉截铁，“城北那套房子清净。”
“行。”顾宴黎似乎松了口气，“那房子你妈留下的，他们没脸去。”语间尽是讽刺。
屏风后，苏桃的心跳很快。
搬家？
周以珊？
老爷子？
妈妈？
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上次无意得知周野烬的一些过往，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复杂。
可那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他宁愿搬家也要躲着她？
慕小闫那句“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有过女人”闪过脑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晚餐结束，周野烬拦了出租车。
车厢里，光影明灭，苏桃双手交握，手心冰凉。
她偷偷观察身旁的周野烬，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眉心头紧皱，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疲惫和孤绝，和以往的恣意判若两人。
“在想什么？”周野烬没睁眼，忽然开口，似乎知道她在看他。
苏桃慌忙收回目光
，垂下眼睫：“没什么。”声音轻飘飘的，夜色掩盖着她拙劣地演技。
车子驶入熟悉的小区。
周野烬睁开眼，沉默了片刻，侧过脸看着她。
“苏桃，”他开口，声音低沉，“云上可能住不久了。”
苏桃的心猛地一沉，抬起头，努力维持平静：“为什么？”
周野烬避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喉结滚动，只给了一个模糊的理由：“有点小麻烦，需要换个地方。”
默然片刻，唇角勾起随意的弧度：“我打算把云上卖了。”
“酒吧出问题了？”苏桃追问，声音急切，“还是……”
还是你需要一大笔钱，去解决那个麻烦？
苏桃把后半句咽下去，她垂下头。
“别瞎想了。”周野烬安抚，“你好好学习你的”。
苏桃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他还是选择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声音很轻：“好，听叔叔的。”在这个决定里，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听到这声“好”，周野烬的肩膀松懈了一丝，暗自松了口气，胸口微窒。
他宁愿她追问，又害怕她追问。
第二天放学，周野烬直接将苏桃接到了一栋掩映在绿荫深处的别墅，庭院开阔，室内窗明几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她那些本就不多的行李，早已被妥帖安置在二楼一间朝南、宽敞明亮的卧室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洒满地毯。
苏桃站在房间中央，有些无措的眩晕感。
“叔叔，”她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周野烬，声音迟疑，“这房子是你的？”
周野烬双手插在裤袋里，倚着门框，目轻描淡说道：“不是，一个朋友的，空着也是空着，借我们暂住。”
一开始她连云上都不习惯，眼下更加不想让她有任何负担感。
苏桃了然，心底泛起一丝涩意。
她就站在他面前，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守着他的堡垒，而她被挡在门外。
*
期末考试结束。
饮品店里，冷气十足，慕小闫咬着吸管，瞪圆眼睛：“啥？搬别墅了？还是城北静山苑那边？”
她随即压低声音，凑近：“不过，这也太突然了，感觉像紧急避险，他不会是出啥事了吧？周老板该不会是要破产跑路了吧？”想象力瞬间发散。
苏桃搅动着杯底的珍珠，心事重重，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过姜浩，可姜浩拍着胸脯保证暮色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个可能被彻底排除。
她犹豫再三，将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听到的只言片语，隐去了周野烬的隐私，挑拣着周以珊的纠缠不休告诉了慕小闫。
慕小闫听得小嘴微张，眉头紧锁：“天，听起来好复杂，豪门恩怨？还是周老板以前惹了不该惹的人，仇家找上门了？”
她的想象力丰富跳跃：“难道那个周以珊是来要钱的？周野烬被人讹上了。”
苏桃瞪大眼睛看着她。
大脑还没转过来，慕小闫忽然惊讶捂嘴，她做了个夸张的捂肚子的动作，无声地用口型说道：“那个？”
苏桃依旧看不懂。
慕小闫压低声音：“不会是那个女人怀孕了吧！”
苏桃见她越说越离谱狗血，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街景，又是一声轻叹。
时间差不多了，她回过神，抓起书包，提醒道：“走吧，补习要迟到了。”
高三前的暑假，没有人敢真正放松。
苏桃、慕小闫和陆梓良，三人报了个预习强化补习班。
这回，是真补习。
教室冷气充足，陆梓良已端坐在前排座位上演算习题。
慕小闫的基础相对薄弱，老师重点为她梳理脉络，夯实基础，稳扎稳打。
苏桃和陆梓良则更侧重思维的拓展和拔高，老师只做关键点拨。
下午时间很快过去。
三人离开培训班，夕阳将人影拉长。
陆梓良斜挎着背包跟在后面。
慕小闫正兴奋地拉着苏桃安利新发现的餐厅，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巨大购物袋的男人，低头看手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眼看就要撞上。
“小心！”陆梓良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揽，一把扶住慕小闫的肩膀，避免了一场碰撞。
慕小闫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整个人被圈进一个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怀抱里。
苏桃也吓得愣在原地。
站稳后，陆梓良迅速松开手，后退半步，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走路看路，别光顾着说话。”对两人疏忽安全明显不满。
慕小闫惊魂未定，拍着胸口，笑嘻嘻：“哎呀，没事没事，你反应真快，谢啦！”转头又拉住苏桃，“对了，刚说到哪了？”继续刚才的讨论，嚷着要去试新开的餐厅。
苏桃笑着点头，目光无意扫过陆梓良泛红的耳尖。
班长怎么脸红了
走到十字路口，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梧桐树，车牌号是她刻在心里的数字。
“陆梓良，你陪小闫去吧。”苏桃停下脚步，声音轻快，“我叔叔来了。”
慕小闫双手叉腰，做出一副“又见色忘友”的痛心疾首状，夸张地冲她挥手告别。
陆梓良上前一步，自然地站到慕小闫身侧，高出她一个个头，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慕小闫看了看他，又望了眼轿车消失的方向，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唉，没胃口了，回家吧孩子。”
陆梓良低头看她：“不开心？”语气探询。
慕小闫踢开脚边石子，摇头兴叹：“男人啊，哼，都是渣男！”
陆梓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这过于武断的结论显然不认同，平静地反驳：“世界上的男人千千万，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呵！”慕小闫像是被点燃了引线，凑近陆梓良，压低声音，替好友不忿：“周野烬，看着够帅够酷够靠谱吧？结果呢？”
她深吸一口气，没忍住。
“结果他把人肚子搞大了！不是渣男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今天早点更[撒花]
第56章
城北别墅。
二楼隐约传来水声,周野烬在洗澡。
元宝也搬进了新家，拥有了一间专属猫房。
苏桃刚给它洗完澡烘干，用毛巾裹着抱出来,一人一猫窝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
房子很大,家具一件比一件昂贵,却透着清冷。
周野烬从二楼下来，顶着一头墨黑色的湿发，五官线条流畅清隽。
苏桃这几日的恹恹，他都看在眼里,她像一株株移栽的小植物，还未适应新土壤。
第二天清晨，苏桃揉着眼下楼，意外发现客厅里多了个人影。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苏小姐,您醒啦？”
苏桃定睛一看,竟是云上的李阿姨！
诧异问道：“李阿姨？您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周野烬从花园的晨光里走进来，阳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挺拔的身形仿佛镀了层柔光,五官在逆光中的俊美得不真切。
他目光扫过苏桃微讶的脸，解释道：“不是说喜欢李阿姨的手艺？我让她过来照顾你。”顺便陪陪她,找别人，怕她不习惯。
苏桃点点头，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心尖，声音软软的：“谢谢叔叔，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野烬语气平淡，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餐。
餐桌上,苏桃小口喝着粥，努力适应着新环境，其实只要他在，她就有安全感就安心。
周野烬注意到她垂下的长睫，开口问：“今天要去补习吗？”
“老师说休息一天。”苏桃摇头。
周野烬：“那今天有什么打算？”
苏桃暂时没想法，这才留意到他今日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叔叔，你要出去？”她下意识问。
“嗯。”周野烬放下勺子，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斟酌半晌，“我出去办点事，可能明天才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他顿了顿，显然不放心她独自待在家里。
苏桃闻言，立刻扬起笑容，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啊，正好，我跟小闫约了去博物馆看新展呢。”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几点？我送你？”他追问。
“还早呢。”苏桃连忙摆手，语速加快，“叔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野烬瞥了眼腕表，指针指向九点半，他没再坚持，仔细叮嘱了李阿姨一番，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便离开了。
引擎声渐远。
苏桃站在二楼落地窗前，望着黑色轿车彻底消失在林荫道尽头，心头泛起一阵空落落的失落。
他去哪儿？
很远吗？
需要过夜？
无数疑问盘旋，却堵在喉咙口，一句也问不出。
车子刚驶出别墅区大门，周野烬猛地想起什么，靠边停下。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
书桌前，苏桃正托着腮，望着窗外游移的云朵发呆。
桌上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亮起。
【我去一趟临市，你乖乖在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野烬懊恼自己刚才竟忘了交代去向。
收到消息的苏桃眼底的一亮，她飞快打字。
【嗯，开车注意安全，可爱小熊jpg.】后面缀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熊表情包。
周野烬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小熊，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母亲是临市人，死后安葬在那边。
要不是是去祭拜，他挺想带上她去临市看看的。
下次吧，他收起手机，踩下油门，汇入车流。
苏桃的暑假被习题填满，今天难得的休息日，她依旧伏案疾书，笔尖在卷面上沙沙作响，十分专注。
午饭时分，李阿姨上来唤她吃饭。
下楼时，苏桃发现餐桌上多了几个包装考究的盒子。
“李阿姨，这是？”
“周先生一早让人送来的，说是给苏小姐解闷。”李阿姨笑眯眯道。
叔叔？
苏桃好奇地拆开，竟是几盒精致的乐高。
她眼睛倏地亮了。
以前在云上，她就喜欢用这些小方块构建世界，专注又静心，原来他连这点小习惯都记着。
这份细心的惦念，像一颗糖，无声无息地在心底化开，甜意弥漫。
她拿起手机想道谢，又想起他在开车，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终究没有按下。
午后，暑气蒸腾。
苏桃帮着李阿姨在花园里修剪了一会儿花枝，回到屋内时，额角沁出汗珠。
刚坐下歇息，却发现元宝不见了踪影。
“元宝？”她轻声呼唤，在楼下转了一圈无果，只得踏上二楼。
“元宝？快出来。”空旷的走廊里，声音回荡着。
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后都没有那抹橘色的身影。
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的门缝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喵呜~”元宝的回应从里面传来。
苏桃推开门，这是一间临时储物室，堆满杂物架。
元宝正得意洋洋地蹲在最高一层，尾巴轻摇。
“元宝，下来！”苏桃板起脸。
元宝识趣地纵身一跃，小胖身子却意外撞翻架子边缘的旧木盒。
“啪嗒！”盒子摔落在地，盖子弹开。
苏桃心下一惊，忙蹲下去捡。
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从散落的杂物中滑出，静静躺在地板上。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如画，笑容温婉，眼底却蕴着一丝清冷疏离，眉梢眼角的韵味，与周野烬如出一辙。
苏桃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房子是周野烬母亲的。
这位是叔叔的母亲吗？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照片，指腹轻轻拂去上面的微尘，再一次感叹阿姨的美貌。
她将照片妥帖收好，抱起闯祸的元宝，轻轻带上了房门。
整个下午，照片上女人的模样，总在脑海浮现，扰得她心神不宁。
傍晚，李阿姨匆匆上楼敲门，脸上带着焦急：“苏小姐，实在对不住，家里老头子突然心口疼送医院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可周先生交代……”
苏桃一听，立刻打断她：“李阿姨您快去吧，家里人要紧。”她理解那份担忧。
“可把你一个人放这么大房子里，我不放心。”李阿姨满脸为难。
“没事的。”苏桃语气坚定，甚至带点安抚，“我又不是小孩子，您快去吧，别耽搁了。”在云上她也经常独处。
李阿姨千恩万谢，一边打电话一边匆匆离开了。
苏桃送她到大门口，转身回屋。
餐桌上，做好的饭菜还带着余温，她却没什么胃口，找出保鲜膜仔细封好，放进冰箱。
刚关上冰箱门。
“轰隆~”
一声炸雷撕裂天际，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狂风骤起，窗外树枝疯狂抽打，呜呜怪啸。
要下暴雨了！
苏桃心头一紧，回到客厅，立刻打开电视想驱散点不安。
*
临市。
周野烬办完事情，母亲的几位好友知道他过来，提前安排好接待。
饭桌上，大家愤愤提起当年的事情。
“那个周滔海，当年要不是凭借着你母亲，他拿什么起家啊，吊毛一个。”其中一个长辈说道。
“就是啊，他还有脸在外面乱来，敢把人带上门，让阿瑶被人这样欺负的呀。”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大家就不提了，别让阿烬难过。”
周野烬知道他们作为母亲的好友，对当年的事情不平。
所以不管周家怎么样，他都不会管，当他们都死了。
手机滑动屏幕，无意看到朋友圈姜浩发的朋友圈。
吐槽云城难得一见的大雨。
云城下雨了？
周野烬点开天气软件。
发现云城那边现在是雷暴天气。
他立刻和几位长辈们示意，出去打了个电话。
苏桃有点饿了，正在厨房里热汤，没听见桌上手机响。
没人接电话，周野烬立刻联系李阿姨，那边告诉他说今天有点急事，现在不在天源南苑那边，苏小姐一个在家。
闻言，周野烬愈发不放心了。
回到包间，给几位长辈打过招呼，打算先离开。
“阿烬，这么晚了你还要开车回去？”有人担心问道。
周野烬点点头：“嗯，有点急事，需要回去一趟。”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拦着，只是让他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周野烬点点头，立刻上车离开。
南苑那边。
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夜幕。
“啪！”
整个别墅瞬间陷入黑暗，所有光源同时熄灭，综艺节目戛然而止。
“啊！”苏桃失声惊呼，心脏狂跳。
好在元宝立刻蹭到她脚边，发出声音安抚她。
苏桃摸索着抱起它，借着窗外闪电短暂骇人的光亮，跌跌撞撞把它送回猫房关好。
黑暗浓稠如墨。
她摸索着回到客厅找手机，按亮屏幕，上面显示周野烬的未接来电。
正要回拨，屏幕却骤然一黑，手机没电了。
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照亮被一瞬照亮，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苏桃身子猛地一抖，几乎缩成一团。
她强迫自己冷静，借着闪电的光，拉开手边的抽屉，指尖慌乱地摸索，终于触到一个冰凉的手电筒。
“咔哒。”一束光柱刺破黑暗。
苏桃紧紧攥着手电筒，像抓住救命稻草，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喘着气。
是停电还是跳闸？
她不知道电表箱在哪。
这一刻，巨大的无助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这个时候，要是叔叔在的话就就好了。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在空旷冰冷的别墅里回荡响起。
苏桃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爬地扑向沙发旁的座机。
屏幕幽幽地亮着，她抓起听筒。
“喂？您好？”声音带着惊惶。
“苏桃。”听筒里传来周野烬低沉急促的声音，“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苏桃几乎要哭出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哽咽道：“叔叔，下雨了，家里停电了。”
“别怕！”周野烬的声音带着穿透黑暗的力量，“听着，客厅壁柜最下层有应急灯和蜡烛，
去拿，手电筒也省着点用。”
他飞快扫了一眼车载导航，盘算着距离，大概还要四个小时。
苏桃依言摸索到壁柜，果然找到了应急灯和几支粗壮的香薰蜡烛。
暖黄的光晕亮起，驱散黑暗，别墅里重新有了温度。
“叔叔，没事了。”她抱着听筒，声音平稳，但尾音仍带着细微的颤抖。
周野烬太了解她。
上次云上停电，她像只受惊的小猫蜷在沙发角落的样子他还记得。
“窗户都关严了？把窗帘拉上。”他沉声说道。
小区的安保他放心，厚重的窗帘能隔绝外面的风雨和闪电，给她一个相对安稳的壳。
苏桃一一照做。
烛光摇曳，她蜷在沙发里，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叔叔，你那边在下雨吗？”
“我这边没下雨。”周野烬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顾好自己就行，锁好门，待在亮的地方。”
听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和他平稳的呼吸声。
苏桃蜷缩烛光的光圈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
窗外风雨依旧肆虐，雷声沉闷。
“叔叔。”
“嗯？”听筒那边，周野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雨点开始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怎么了？”
苏桃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很轻，启唇问道：“没事，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她想他了。
第57章
想听他的声音？
周野烬指尖敲着方向盘,后方刺耳的喇叭声惊醒了他，前方绿灯亮起，他定了定神,踩下油门。
“如果你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苏桃说完,似乎准备挂电话。
“不忙。”他喉结滚动，“不用挂。”
听筒那边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少女细微的吸气声：“嗯，好的叔叔,那我不说话，不影响你哈。”
周野烬几乎能想象她抱着电话、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牵起一丝弧度：“想聊天的话，我陪你。”
“叔叔想聊什么？”
“我都可以。”
“你确定？”
那带着点试探和依赖的尾音,让周野烬眉梢微抬。
看来这小丫头是真有话要说。
他低沉地“嗯”了一声,像琴弦拨动,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苏桃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听筒线，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叔叔,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啊？”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刺啦声响。
周野烬脚下力道微重,点了下刹车，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默在听筒两端蔓延，只有窗外风雨敲打的声音。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声音沉了几分，重新启动车子。
苏桃不想隐瞒，将那次在暮色无意听到的只言片语和盘托出，末了,平静问道：“所以，你对我的好，是因为没能守护你妈妈和对家人的遗憾吗？”没有质问，没有委屈，只是平静地寻求一个答案。
“谁告诉你的？”周野烬的声音冷了下来，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微凸。
“上次在暮色，无意听到顾先生和店长说起。”
记忆瞬间回溯。
难怪那段时间，她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一丝疏离和探究。
原来根由在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堵在胸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苏桃，听着，我照顾你，和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听筒里传来她轻轻的“嗯”，辨不出情绪。
苏桃知道这个话题触碰了周野烬的禁区，也搅乱了她的心绪，便不再深究。
烛光摇曳，两人聊了会其他的，不一会，苏桃有些犯困，两只眼皮上下打架。
不一会，电话那头传来少女均匀绵长的呼吸。
周野烬也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松弛下来，低低唤了两声她的名字，确认她已熟睡，唇边溢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睡吧。”
他踩下油门，归心似箭，四个小时的路程，三个小时就赶到了云城。
凌晨十二点，黑色轿车停在南苑别墅门前。
周野烬进去，发现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沙发区域被应急灯晕染出小小一圈暖黄。
苏桃蜷缩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抱枕，睡颜恬静。
周野烬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走近，动作极轻地拉过薄毯盖在她身上。
举起蜡烛，找到电闸，轻轻推上。
回到沙发边，打开落地台灯，暖光倾泻而下。
怕光线刺眼，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悬在她眼前，替她挡住那骤然亮起的流光。
苏桃长睫颤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映出一张轮廓分明侧脸。
她懵懂地眨了眨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沙哑：“叔叔？”
随即又自嘲轻笑一声，脑袋往抱枕里蹭了蹭，“苏桃，你又做梦了吧，叔叔怎么可能回来。”
“为什么不可能？”低沉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苏桃身子一僵，倏地坐起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发现眼前的人影并未消失。
周野烬就站在暖光里，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疲惫正静静地看着她。
“叔叔？”苏桃捂住嘴，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是你！你回来啦！”
周野烬看着她惊喜交加的模样，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电表跳闸了。”他指了指角落的配电箱位置，声音沉稳，“位置记住了，以后这种情况可以先去检查一下。”
苏桃连忙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他的身影。
只见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流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
周野烬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视线扫过冰箱里原封未动的饭菜，眉头蹙起：“没吃晚饭？”
“没什么胃口，就喝了点汤。”苏桃小声解释，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出的毯子，心头一暖。
周野烬没再多问，转身从玄关处拿过一个印着临市标识的纸袋，递到她面前：“临时特产，酸枣糕，开胃的，尝尝？”
特意给她带的？
苏桃接过纸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清澈的眼眸直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叔叔，你是特意为我赶回来的吗？”
周野烬拆包装的动作在半空顿住。
昏黄的光线下，他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下一秒，他神色恢复如常，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明天早上暮色那边有事。”简单，直接，彻底否定了她所有的期待。
苏桃眼睫迅速垂下，遮住眼底的黯然。
尽管早已料到这是不可能的，可亲耳听到答案，心口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轻轻“嗯”了一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叔叔，你饿了吗？冰箱里有饭菜，热一下很快的。”
“不用。”周野烬拒绝得干脆，“很晚了，上楼睡觉。”
苏桃依言起身，走到楼梯口，忍不住回头。
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眉心褶皱，周身笼罩着一层沉重的气息。
她忍不住轻声问：“叔叔，是那个麻烦还没解决吗？”猜测是那个女人的事情。
周野烬抬眸，对上她写满担忧的眼睛，紧绷的眉眼染上一丝无奈的笑意：“小孩别操心大人的事。”
“我不是小孩了。”苏桃鼻尖微皱，带着点被轻视的委屈和倔强，“马上就要满十八了。”
周野烬微微一怔。
是啊，那个初来时怯生生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已经快成年，时间过得真快。
他看着她气鼓鼓又认真的小脸，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点纵容：“行行行，小大人，快去睡觉。”
“不理你了！”苏桃跺了下脚，转身跑上楼，生怕再待下去，那秘而不宣的情愫会冲破所有伪装。
客厅恢复寂
静。
周野烬仰靠在沙发里，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空洞的眼底。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而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却在时光里渐渐模糊。
他不悔当年一把火烧了周家，只悔没留下一张母亲的照片。
开了瓶酒，独自饮了两杯。
上楼，路过苏桃房间，门缝泄出灯光，想敲门提醒早睡，手抬起又落下。
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躺下。
床头柜上，一张泛黄的照片猝不及防地撞入疲惫的眼底。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如画，笑容温婉，正是他的母亲。
周野烬立刻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几步跨到对面，敲响了苏桃的房门。
苏桃刚才已经睡了一觉，眼下一点也不困，在看整理的错题集。
门很快打开，少女穿着柔软的睡衣，手里还捏着一支笔。
周野烬举起照片，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声音有些沙哑：“这张照片是你放的？”
苏桃看到他手里的照片，立刻明白过来，连忙点头解释：“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是今天元宝跑到那边的房间，打翻了一个盒子，我在里面发现的，感觉长得和你有点像……”她有些语无伦次，带着点不安。
“她是我母亲。”周野烬的目光落回照片上，指尖轻轻拂过那张温婉的脸庞。
苏桃察觉到他眼底有薄薄的水光，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
周野烬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声音里带着点感激：“谢谢你，苏桃。”
这份失而复得的念想，弥足珍贵。
第二天，储物室被彻底清理。
可除了那张照片，再无属于母亲的痕迹。
周野烬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洗刷过的翠绿，背影透着挥之不去的寂寥。
苏桃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过去，“叔叔，”她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很想念她？”
应该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念自己的妈妈。
她特别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周野烬接过咖啡，杯壁熨帖着掌心。
他望着窗外，沉默地点了点头，嗓音里有浓稠的伤感：“嗯，昨天是她的忌日。”
苏桃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他昨天一身肃穆地离开，竟是去祭奠母亲，难怪眉宇凝重。
她看着男人落寞的侧影，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忽然很想走上前，过去抱抱他。
可她最终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苏桃回到房间，对着窗外发呆，反复咀嚼着周野烬那句“昨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和他寂寥的背影。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每每提到家人，他的眉宇间总有化不开的沉重。
苏桃心口一阵钝痛，为她无法触碰到他心底冰封的荒原而感到无力。
午饭下楼。
看到周野烬已经将那张照重新用相框装裱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常，一扫阴霾。
周野烬见苏桃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挑眉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苏桃连忙收回视线，摇摇头。
“没，没有。”
其实有，有让人无法移开眼的帅气！
*
下午补习结束。
慕小闫挽着苏桃的手臂，眼珠一转，兴致勃勃地提议：“对了桃子，我还没去过暮色呢你带我去开开眼呗？”
苏桃有些犹豫，周野烬最近都没怎么过去，她本想直接回南苑的。
“好不好嘛？”慕小闫晃着她的胳膊撒娇。
苏桃无奈，看向陆梓良：“班长，你也想去吗？”
“他不想……”慕小闫抢白的话还没说完。
“去。”陆梓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慕小闫，“我也去。”
暮色大门风铃作响。
“哇，桃子，好久不见！”吧台后的姜浩抬头看见苏桃，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地挥手。
“店长好。”苏桃微笑回应，侧身介绍，“这是我朋友，慕小闫，陆梓良，他们想来暮色看看。”
“欢迎光临。”姜浩热情洋溢，亲自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坐这儿，视野好。”
慕小闫一坐下，眼睛就忙不迭地四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哇塞，桃子，这地方也太有格调了吧，以后我肯定常来！”她兴奋地拍着桌子。
陆梓良凉凉地瞥她一眼：“你成年了么？就来酒吧？”
“切！”慕小闫立刻反驳，下巴一扬，“谁说来酒吧非得喝酒？我喝苏打水不行啊，欣赏氛围懂不懂？”
苏桃看着两人斗嘴，摇头失笑。
这时旁边一桌客人点单，姜浩和另一个调酒师正忙得不可开交。
吧台里传来声音：“桃子，帮忙去仓库拿瓶起泡酒来好吗？”
“好！”苏桃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仓库。
慕小闫和陆梓良点了两杯无酒精饮料。
等待间隙，慕小闫托着腮，目光扫过酒吧精致的装潢，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惋惜：“哎，陆梓良，你说周老板不会有一天把这酒吧也卖了吧？”
端着饮品过来的姜浩恰好听到最后一句，眉头拧起，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语气肯定：“不可能，烬哥怎么可能卖暮色。”
暮色是周野烬的心血，是大家的心血。
慕小闫看姜浩这反应，以为他只是个不知内情的打工人，神秘兮兮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那可说不准哦，你们老板现在惹上大麻烦了！”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话说那个女人，没找到这里来闹吧？”
“女人？”姜浩一脸茫然。
慕小闫急了，用手在肚子前面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圆弧：“就那个，怀了你们老板孩子的女人啊！”
“哐当——”
餐盘从姜浩手中滑落，落在地上。
几乎同时，门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周野烬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和地上的藉。
他几步走近，沉声问：“怎么了？”视线扫过脸色煞白的姜浩、表情僵硬的慕小闫和皱眉起身的陆梓良。
姜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周野烬的手臂，脸上混合着震惊：“烬哥，你老实交代，你最近神出鬼没，是不是在躲谁？你……你……”
他气得鼻翼翕动：“你有女人就算了，怎么还把人肚子搞大了？桃子还在你那呢！影响也太不好了吧。”
“等等！”周野烬打断他，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困惑和冷意，“什么女人孩子的？”
慕小闫被周野烬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头摸手机想给苏桃发求救信号，可信息还在编辑框里，一道高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陆梓良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慕小闫身前，清瘦的身躯挺得笔直，毫不畏惧地对上周野烬深不见底的黑眸：“你想做什么？”
周野烬的视线越过陆梓良，落在慕小闫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说我女人怀孕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毫不知情？”
慕小闫被这气势激得心头火起，豁出去了，挺起胸脯，梗着脖子说道：“周野烬，敢做不敢认是吧？人都找上门了，你除了连夜搬家当缩头乌龟还会什么？算什么男人！”
就在这时，苏桃抱着两瓶起泡酒从仓库回来。
走到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那边剑拔弩张的场面，以及周野烬那冷得能冻死人的背影。
她心头猛地一沉，听到慕小闫在说什么后，血液冲上头顶，抱着酒瓶扑过去的，用手猛地捂住了慕小闫的嘴，“小闫，别说了！”
周野烬闻声倏地转身。
看到苏桃苍白的小脸和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惊慌。
原来，周以珊来的那天，她什么知道？
他盯着苏桃，眼神几乎要将她刺穿。
第58章
暮色酒吧的休息室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空气仿佛凝滞。
苏桃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几乎
不敢呼吸。
周野烬双腿交叠,恣意的靠在她对面的沙发边上,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慌。
“说吧。”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最近都听到些什么，知道些什么？”
苏桃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要缩成一团：“就刚才小闫说的那些……”
周野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过去？”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她不是有意窥探,可那些关于他的碎片,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让她无法不在意。
“叔叔，对不起，你如果不想说……”
“我要说。”周野烬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和无奈,“免得今天是我把别人肚子搞大了，明天我又要破产了,我不想你成天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静不下心学习。”看着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等待批评教育的乖学生模样，心头那点愠怒莫名消散了大半。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既然你对我的过去那么好奇。”他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你想问什么？本人就坐在这，回答你。”
问题太多，在舌尖滚动。
苏桃的视线最终落在他挽起衬衫袖口的手臂刺青上，那道伤疤盘踞在结实的小臂上。
她像是被蛊惑，伸出指尖，碰了一下那处的皮肤：“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周野烬微微一怔。
他以为她会先问周以珊，没想到是这个。
他语气极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大火留下的。”更深的原因，选择缄口，怕吓到她。
“他们说你烧了自家的房子？”苏桃抬起眼，大着胆子追问。
周野烬身体猛地前倾，太近了，近的苏桃可以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暗流。
他几乎与她鼻尖相对，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轻笑：“苏桃，你以后要不要考虑去做个记者？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又是顾宴黎他们说的？”
苏桃心慌意乱，连忙垂下眼睫，轻轻点头。
周野烬在心底快速理了理她已知的信息。
伤疤、母亲、那场大火他都知道。
可周以珊的身份，她显然不知情。
所以慕小闫才会凭那点皮毛信息脑补出那么荒诞的剧情，而这小丫头，居然也被带偏了。
他在她心里，就是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混账？
他看着眼前女孩羞窘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叔叔，我错了。”苏桃小声嗫嚅。
“那个女人叫周以珊。”他不再绕弯子，声音平静无波，“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还有个亲生哥哥，如果你以后遇到他们，绕着点走，免得他们因为我，找你的麻烦。”
“他们为什么找你的麻烦？”苏桃猛地扬起小脸，眼底写满不解与为他抱不平的愤慨，“你又没伤害他们。”
周野烬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透着一种近乎疲惫的苍凉：“也许我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才不是呢！”苏桃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着他眼底流露的破碎感，她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冲动之下，她忽然伸手，用力抓住了他结实的手腕，语气笃定无比：“叔叔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爸以外，对我最好、最特别的人。”
周野烬浑身几不可察地一僵。
少女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细腻柔软的触感与手臂的坚硬形成鲜明对比，笃定的眼神和语气，像一道暖流，撞进他的心底。
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姜浩总说她是小太阳、小天使了。
他低笑出声，声音柔和：“哦？有多特别？”
苏桃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脸，露出纯粹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无可替代，独一无二。”
周野烬觉得这评价高得让他有些承受不起，但胸腔里的郁气驱散不少。
他屈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以后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别整天自己胡乱猜测，再加上一个慕小闫，我这风评可真不够你俩祸害的。”
苏桃脸颊倏地红透了。
其实那天之后，她就想问他周以珊到底是谁。
可不确定，也害怕，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所以一直不敢求证。
此刻一切明朗，压在心口的大石瞬间消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弯起唇角，笑容明媚又带着点歉然：“对不起叔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如果你想责怪我，就怪吧。”这次确实是她不对。
周野烬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故意板起脸逗她：“你说呢？”难怪姜浩总说，这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比海底针还难捞。
苏桃抿紧了嘴唇，长睫毛低垂着，脸颊笼着一层淡淡的粉色，那副模样看得人心里发软，哪里还舍得责怪。
周野烬以为她当真了，心下不由一软，伸手又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纵容：“开玩笑的，就算我责怪全世界，也不会责怪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一下，这话太过直白。
他连忙收敛神色，故作镇定地找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腔调：“小屁孩一个，责怪你干啥。”
苏桃闻言，不满地皱紧了眉头，腮帮子微微鼓起：“叔叔，你别老拿我当小孩看好吗？”
“那拿你当什么？”周野烬反问，随即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打火机冰凉的外壳，避开她的视线。
苏桃唇瓣翕动了几下，“女人”二字在舌尖打转，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她憋了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成年人，独立自主的成年人！”
周野烬喉间溢出笑声，抬起眼眸，宛若星河：“等你真正满了十八岁那天，再挺直腰板来跟我说这话。”
他不是故意要泼她冷水，而是在一遍遍提醒自己，掐灭那些不该滋生的妄念。
见苏桃从休息室出来，慕小闫立刻过来，拉着苏桃上下打量：“桃子，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刚才周野烬的脸色吓死人了！”她真怕自己的口无遮拦连累了好友。
苏桃摇摇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轻声告诉她误会都解开了。
“什么？！！所以那个女人是他爹的私生姿，是他妹妹？”慕小闫惊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摸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说嘛，咱们周老板不是那种人。”笑得心虚，努力找补。
苏桃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野烬晚一步出来，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慕小闫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挤出一个尴尬又讨好的笑容：“对不起啊周老板，误会，纯天大的误会！”
周野烬目光扫过苏桃，见她无恙，脸上的表情还算缓和。
他走近，声音沉稳：“六点了，去吃东西？”这话是看着苏桃问的。
然后才注意到她身后严阵以待的陆梓良和讪讪的慕小闫，淡淡道：“你们也一起。”
慕小闫哪还敢吃这顿饭，连忙拽了拽陆梓良的袖子：“谢谢周老板，我们还有事，饭就不吃了，下次，下次一定！”
陆梓良被拽着走，还不忘坚持走到吧台掏出钱包。
姜浩连忙摆手：“不用啦，烬哥请。”
陆梓良坚持，抽出两张钞票压在吧台上，然后反手握住慕小闫的手腕，带着她迅速离开了暮色。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苏桃轻声替好友解释：“叔叔，你别生小闫的气，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
周野烬望着大门方向，冷嗤一声：“我可不敢。”
刚才陆梓良那小子看他的
眼神，活像他是什么恶棍，仿佛他敢动慕小闫一根手指头，就要扑上来跟他拼命。
忽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原来那小子天天跟着的不是苏桃，而是慕小闫。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不爽，瞬间烟消云散，心情莫名舒畅了几分。
*
市中心餐厅，服务员递上菜单，苏桃仔细看了一会儿，点了一份牛排和蘑菇汤。
周野烬只点了一杯红酒和一份沙拉。
餐前小□□致可口，苏桃每样都尝了一点。
当主菜牛排上来时，周野烬却示意服务员放到自己面前。
只见他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刀叉，专注而利落地将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然后，他将那盘切好的牛排自然地推到苏桃面前。
“吃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温柔。
苏桃看着面前切割完美的牛排，愣住了。
她以为他点了和自己一样的……
脸颊“唰”地一下烧起来，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周野烬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尖，以为她是尴尬，自然地递过一张餐巾纸，语气寻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你可以腾出手，多吃点旁边的配菜和餐包。”
苏桃低低地“哦”了一声，心底却像漾开阵阵涟漪。
她努力平复心跳，拿起叉子。
抬头，看见周野烬正端着红酒杯，轻轻晃动后啜饮一口。
暗红色的液体在他唇边停留，喉间轻轻吞咽。
餐厅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他周身镀上一层优雅矜贵的朦胧光晕。
“叔叔，”苏桃忍不住轻声问，眼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酒真的好喝吗？”
她想起以前跟父亲参加饭局，大人们推杯换盏，仿佛杯中是什么琼浆玉液。
她曾偷偷用筷子蘸过一点，那辛辣苦涩的滋味让她至今难忘，一点也不好喝。
周野烬闻言，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戏谑：“看不出来啊，乖学生，还敢偷喝酒？”
苏桃有点小得意地抿嘴笑了笑。
周野烬唇边的笑意淡去，目光悠远，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好喝。”愿她永远不知道酒的滋味，一生无忧，纯粹快乐。
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周野烬被她憨憨的样子可爱到，目光里满是宠溺，抬抬下巴，声线温柔；“快吃，一会凉了。”
苏桃弯起唇角，乖乖低头吃饭。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刚落座的一桌客人中，一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周以珊刚坐下，就被好友用胳膊肘碰了碰：“欸！以珊，你看那边那个人，像不像周野烬？”
周以珊顺着方向回头，刚好看到两人相视一笑的场面，她从没见过周野烬对哪个女人露出过这种笑容。
听说周野烬身一向洁身自好，身边没什么女人。
上次在云上她也注意到了，很明显，他谈恋爱了。
以为是什么风情万种的女人，却没料到竟是个眉眼清澈、看着就未脱稚气的小姑娘。
眼前这幕让周以珊愤恨不满，搞了半天他是喜欢这一挂的啊。
她死死盯着苏桃那张瓷白细腻的脸，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从餐厅出来，周野烬喝了酒，拿出手机准备叫代驾。
苏桃吃得有点饱，贪恋夜晚的微风，小声提议：“叔叔，我们散散步，等代驾来好吗？”
周野烬颔首同意。
两人沿着宁静的步道慢慢走着。
忽地，一辆自行车毫无征兆地从后面冲上步道，速度极快，差点擦到苏桃。
“小心！”周野烬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带着她旋了半圈，堪堪避开。
苏桃的手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小臂，指尖下传来他皮肤的温度，坚硬、滚烫，充满了力量感。
危险过后，苏桃脸一红，连忙想松开手。
头顶却传来周野烬低沉的声音：“小孩，出门在外，人多的地方，可以牵着大人。”语气听起来自然无比，仿佛只是在教导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
苏桃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蛊惑了，鬼使神差地，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碰，让周野烬身形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惊愕。
他垂眸，看见女孩只敢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像只试探的小猫，轻轻捏住他的一根小指。
那副小心翼翼又依赖的模样，让他心房一软。
他抬起眼，长睫掩去眸底复杂的情绪，故意板起脸，声音听不出责怪，带着淡淡的笑意：“笨蛋，谁让你牵手了？我说的是牵衣角或者袖子。”
苏桃的脸瞬间红得像滴血，猛地想缩回手，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不料，在她手指即将完全抽离的瞬间，周野烬的手指回勾了一下。
他看向别处，喉结滚动，声音漫不经心。
“算了，你喜欢这样牵着手也行。”
第59章
夜色深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交织在步道上。
周野烬那句也行像羽毛般搔过心尖,留下无尽的遐想和悸动。
最终,苏桃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指尖蜷进掌心，回味着转瞬即逝的温热。
她安静地走回他的右侧，刻意保持着一丝距离，心跳如鼓。
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照,她不能，也不该利用这份温柔，去填补自己那些隐秘的渴望。
她极力压抑着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动，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干涩而勉强的笑：“跟着叔叔怎么会走丢。”
周野烬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嘴角扯出一个的弧度,声音辨不出情绪：“行，那你可跟紧了。”
他迈开长腿，目光投向远处的霓虹，心底涌起一阵自我厌弃：周野烬,你他妈刚才在干什么？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空气凝固一般,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各自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不知走了多久，苏桃渐渐慢下了脚步。
周野烬回过神，侧头看她：“怎么，累了？”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
苏桃确实有点累了，她回头望了望来路,距离餐厅已经有一段距离。
她轻轻点了点头。
周野烬似乎没有折返取车的打算，他抬手，干脆利落地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厢内空间狭小，气氛微妙。
两人各自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谁也没有说话。
回到南苑别墅，苏桃径直上楼，倒在床上。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周野烬手指的微凉，像一点星火，落在干涸的草地上，烧得她心慌意乱，脸颊发烫。
“嗡嗡——”
手机震动声吓了她一跳。
是慕小闫发来的消息，一连好几条。
【怎么样怎么样？周老板消气没？】
【对不起啊桃子，我给你惹大麻烦了。跪地.jpg】
【我以后一定管住我这张破嘴，你原谅我这次。哭泣.jpg】
【周野烬今天那眼神太吓人了，惹不起，惹不起。】
苏桃深吸一口气，敲字回复：【放心吧，叔叔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头显然不信，视频通话立刻弹了过来。
慕小闫深知苏桃不会撒谎，情绪全写在脸上，必须亲眼确认。
视频一接通，慕小闫就瞪大了眼睛：“桃子，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苏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眼神躲闪：“没……没事。”声音有些虚。
慕小闫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凑近屏幕，压低声音逼问：“绝对有事，快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苏桃抿了抿唇，抵不住好友的追问，最终还是把晚上那场不算牵手的牵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寂静一瞬，随即慕小闫抽气说道：“我去，真的假的，他让你牵了手，还，还回勾你手指？”她眼睛在屏幕里瞪得溜圆。
苏桃红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慕小闫眼珠滴溜溜地转，猛地抓住重点：“你是说，是周野烬先开口让你牵着他的？”
苏桃还是点头，确实是这样。
“叔叔只是怕我走丢，人多。”苏桃努力还原着当时的语境和情况，试图为
那个举动找到一个合理正常的解释。
紧接着，慕小闫发出大笑，笑得苏桃一脸茫然无措。
“桃子啊桃子，我的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么宽的人行道，你一个大活人，是能被风吹走还是能被地吞了？你告诉我，怎么丢？嗯？”
苏桃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慕小闫见她还是不开窍，急得直拍大腿：“这还不明显吗？周野烬他就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在撩你啊？”
苏桃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心跳骤停。
她走到书桌旁坐下，对着屏幕连连摇头：“不会的，不可能！”叔叔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慕小闫看着好友这副样子，扶额长叹：“先不管他会不会，反正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挂了电话，苏桃的心绪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混乱。慕小闫的话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
鬼使神差地，她走出房间，来到周野烬的卧室门外，手指抬起，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问他，那个牵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还没敲下去，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周野烬端着空水杯，显然是要去楼下倒水，看到门口僵住的苏桃，愣了一下：“找我有事？”他刚洗完澡，发梢带着湿气，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随性的慵懒。
苏桃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脸颊瞬间爆红，舌头打结，临时编了个拙劣的借口：“我……我浴室的水龙头，好像没水，想问问你这边有吗？”声音越来越小。
周野烬挑眉，他刚用完浴室不久，一切正常：“我去帮你看看？”
“不，不用了！”苏桃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后退，“可能是我自己没弄对开关，我再去看看，叔叔晚安。”说完，几乎是逃回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周野烬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莫名，顿了两秒才下楼去。
苏桃背靠着门板，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都怪慕小闫，说了那些奇怪的话，搅得她心神不宁，竟然做出这么蠢的事。
她深呼吸，平复心跳，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练习册，试图用公式和题海来净化混乱的思绪。
然而，不到五分钟，周野烬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不受控制地再次侵占了她的大脑。
最后，她懊恼地把脸埋进书本里。
这一晚，苏桃失眠了，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去了补习班。
慕小闫一见她就凑过来：“桃子，你昨晚去做贼了？啧啧，这大黑眼圈。”
苏桃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都怨你，说那些奇怪的话，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慕小闫贼兮兮地笑，压低声音：“还在想牵手那事啊？”
苏桃把脸埋进臂弯里，拒绝回答。
慕小闫看她这副模样，有点心疼，又有点着急：“要不你直接问他呢？”
苏桃叹气摇头。
昨晚试过了，根本问不出口。
慕小闫眼珠一转，冒出个馊主意：“这还不简单，要不现在就给周野烬打电话，说你摔跤受伤了，看他什么反应？急不急？”
“不要！”苏桃立刻反对。
不用想也知道，以他的责任心，肯定会立刻赶过来。
可是然后呢？
他的焦急，是出于长辈的关切，还是其他。
慕小闫也反应过来：“也是哦，来了也白搭，根本试不出来。”
这时，陆梓良拿着两杯奶茶走过来，看到两人愁云惨淡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慕小闫唉声叹气：“你不懂。”
陆梓良摇摇头，语气平静：“不就是想知道苏桃的叔叔对苏桃，到底是什么心意吗？”她们刚才讨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站在门口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苏桃猛地抬头，咬住下唇，脸颊绯红。
被陆梓良知道这个秘密，让她感到尴尬和羞涩。
不料陆梓良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冷静地坐下，思忖片刻，看向苏桃，一针见血：“你喜欢他这件事，他知道吗？”
事到如今，隐瞒也无用。
苏桃垂着头，轻轻摇了摇。
慕小闫倒是很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陆梓良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纸上谈兵第一名，实际情感经验为零。
慕小闫刚要炸毛反驳，苏桃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我没想让他知道。”
他知道了，大概只会觉得荒谬，然后更快地把她推得更远吧。
陆梓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据他观察，周野烬对苏桃的好的确超出了普通监护人的界限，细腻周到得过分。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他沉吟道：“这件事，除非本人亲口承认，否则很难判断。”
他看向苏桃，语气认真了几分：“但是苏桃，记住，喜欢一个人，不管怎么隐藏，心意都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说这话时，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旁边的慕小闫。
可那人正咬着吸管，敛着睫毛听他们讲话，一边专注地吸奶茶里面的波波。
老师走了进来，谈话被迫中止。
三人回到各自座位。
自习课上，苏桃对着草稿纸发呆，无意识地勾勒着一双男人的眼睛，深邃，漆黑，让人看不透。
眼睛？
叔叔看她的眼神？
她仔细回想，却沮丧地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包容的，甚至带着点看小孩般的无奈和纵容，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一丝慕小闫所说的、不一样的情愫。
她恹恹地放下笔，心情更加低落。
放学时，周野烬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临走前，慕小闫偷偷凑到苏桃耳边，握拳给她打气：“桃子，加油！眼睛擦亮去找细节。”
苏桃耳尖一红，生怕被周野烬看出端倪，连忙快步走向车子。
“叔叔，你来了。”
“嗯，怕你等。”周野烬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苏桃上车，对路边的慕小闫和陆梓良挥挥手，直到车子驶离，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偷偷打量周野烬轮廓立体的侧脸，此刻他专注开车，下颌线清晰流畅。
“叔叔。”
“嗯？”
“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吃饭？”
周野烬单手娴熟地打了一圈方向盘，驶入另一条路：“先带你去个地方，晚点再吃饭。”
“去哪呀？”
“去了就知道了。”
隐匿在市区的私人礼服定制馆，橱窗里陈列的礼服精美不凡。
苏桃看着店内奢华的环境和琳琅满目的华丽礼服，眼底满是惊讶：“叔叔，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一位气质优雅的设计师迎了上来，对周野烬恭敬地颔首：“周先生。”随即，目光落在苏桃身上，带着专业的审视与温和的笑意，“这位就是您说的苏小姐？”
“对。”周野烬点头，语气自然，“麻烦你帮她量一下尺寸，选一套合适的礼服。”
话音刚落，几名笑容甜美的女助理便簇拥上来，引导着苏桃。
“叔叔，这是要做什么呀？”苏桃一边被动地配合着测量，一边茫然地看向周野烬。
周野烬在客厅区的沙发上坐下，随手翻开一本时装杂志，头也没抬地说道：“过两天是顾宴黎的订婚宴，带你去吃
席。”想起她似乎没有适合这种正式场合的衣服，便带她来了。
苏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先生要结婚了？”这也太突然了。
“订婚。”
“这么匆忙？”她记得不久前，他还在暮色为情所困，买醉消愁。
周野烬翻动杂志的手指顿了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家族联姻。”
试衣间的帘子拉开，苏桃穿着一条烟粉色的细肩薄纱长裙走出来。
周野烬闻声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翻动杂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灯光下，裙摆流淌着细腻的光泽，两根纤细的吊带勾勒出她漂亮的锁骨和肩线，介于少女的清新与初熟女性的柔美之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
苏桃没注意到这些，沉浸在顾宴黎的消息里，语气有些闷闷的：“顾先生他同意了吗？”
周野烬淡淡“嗯”了一声，合上了杂志。
苏桃的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发闷。
顾宴黎和周野烬是同类人，看似不羁，向往自由，如今却要接受家族的安排，和一个陌生人绑定一生。
周野烬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眉梢微挑，语气探询：“怎么？他订婚，你很难过？”
“没有。”苏桃摇摇头，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周野烬，眼底一片清澈，“叔叔，那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尽量掩盖伤感和不安。
“你以后会不会也会像顾先生一样，接受这样的安排？”她顿了顿，“也会有联姻这种事吗？”
周野烬微微一怔，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想说当然不会，他和顾宴黎不一样，没有人可以支配摆布他的人生。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苏桃上前一步，仰起脸看着他。
灯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她声音轻软：
“叔叔。”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第60章
顾宴黎订婚的事情,让苏桃忽的意识到，他们世界完全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联姻、家族、利益交换……这些词汇沉重地压在苏桃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比起这些,她现在很想知道周野烬的心思。
如果他有喜欢的人。
她又该怎么办？
巨大的不安和冲动攫住了她,所以顾不得其他,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显然周野烬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慵懒随意收敛了几分，眸色转深：“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就……关心叔叔啊。”苏桃说完，低下头看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精致的绣花，仿佛那能给她带来支撑。
周野烬沉默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肯定：“没有,没有喜欢的人。”
苏桃心下一喜,可很快失落。
他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慕小闫的那些分析，此刻全盘否定，他于她确实仅仅是出于长辈责任的关照罢了。
周野烬眸色幽深，不想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他移开视线,看向那些华美的礼服，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喜欢哪一条？”
苏桃摇摇头,每一条都很漂亮，选不出来。
“都好看，但都太贵了，平时也穿不了。”她小声说道，不想让他破费。
周野烬眉梢都没动一下，直接对工作人员示意：“刚才试过的,都包起来。”
“叔叔，太多了！”苏桃惊得抬头。
“不多。”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就行。”
最终，在苏桃的坚持下，只选定了其中两条。
周野烬没再坚持，由着她去了。
晚餐时，周野烬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他放下筷子，看向她。
苏桃摇摇头，心事像石头一样堵在胸口，却无法对他言说。
“没事叔叔。”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可能今天教室空调太低，有点吹着风了。”
“要不要紧？”
“没事的，回去喝点冲剂就好了。”她勉强笑了笑。
周野烬没再耽误，很快结账带她回了南苑。
一到家就仔细地给她冲了感冒冲剂，又拿来体温计测量，确认没有发烧，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苏桃吃完药就逃也似地回了房间，关上门，隔绝外面那个让她心乱的世界。
周野烬独自站在一楼客厅，望着空荡荡的楼梯，眉头拧成了结。
她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他反复回想，却找不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妥。
最终，他叹了口气，弯腰抱起脚边蹭来的元宝，举到面前，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元宝，她好像不开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喵呜~”元宝无辜地叫了一声。
周野烬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放下猫，对自己这幼稚的举动感到一丝荒谬。
房间里，苏桃坐在床边，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包裹着她。
手机忽的震动，生理期记录App发来了提示，提示她大姨妈即将来临。
苏桃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是激素作祟。
洗了个热水澡，心情稍微平复。
父亲发来视频邀请，关切地询问她的近况，和父亲聊了会天，心情才算好转一些。
挂了电话，想起白天的莽撞追问，懊悔再次袭来。
“苏桃，你是生怕他看不出你的心思吗？”她低声自问。
睡不着，索性起来看书。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周野烬低沉的声音，“苏桃，睡了没？睡前再测一次体温。”
苏桃没有去开门，屏住呼吸，对着门外说道：“不用了叔叔，没事了，我已经睡了。”声音闷在枕头里。
周野烬看着门缝下漏出的灯光，眉头再次蹙起。
静立片刻，他最终还是没有再打扰。
刚回到自己房间，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抽痛。
早年喝酒应酬、昼夜颠倒落下的病根，苏桃来了之后，饮食规律，作息正常，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不知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又闹腾起来。
他打算去楼下倒杯热水，走到岛台边，一阵剧痛袭来，他手一软，玻璃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楼上的苏桃正准备入睡，听到这碎裂声，心口一跳。
她起身走到楼梯口，看见周野烬单手撑着岛台，微微弯着腰，背影看上去异常紧绷，脚边是四散的玻璃碎片。
“叔叔。”她心里一紧，连忙跑下楼，扶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她的手急切地探上他的额头，触感正常，没有发烧。
周野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闷哼，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没事，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你去休息。”
苏桃注意到他的手按着上腹，想起父亲工作忙碌时犯过胃痛，又联想到他过去的生活习惯，立刻明白了：“叔叔，你是胃不舒服吗？”
周野烬闭了闭眼，没说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桃连忙重新倒来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声音带着焦急：“你先喝点热的，暖一下。”眼神里满是担忧。
看着她的关心，周野烬心底微微一软，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热水。
“叔叔，你有药吗？”苏桃追问。
周野烬靠在沙发上，本想忍忍就过去，但这次的疼痛来得又急又凶，他声音沙哑：“我房间床
头柜抽屉里有达喜。”
“那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下来！”苏桃转身就跑上楼，脚步声咚咚作响。
她冲进周野烬的房间，径直跑到床边蹲下，拉开抽屉，那盒胃药放在最上面。
她拿起药盒，动作却猛地顿住了，药盒下面，压着一张略微泛黄的草稿纸，纸上画的，正是她之前丢失的那张周野烬的Q版素描。
它怎么会在这里？
更让她震惊的是，素描旁边，还安静地躺着一颗水果糖，是那次她塞到他掌心里的那一颗。
叔叔竟然留着这些？
苏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思绪瞬间混乱起来。但她顾不上细想，周野烬还在楼下忍着痛。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抽屉，拿着药飞快地跑下楼。
“叔叔，药来了。”她急切地挤出两片药，因为慌张，直接递到了他的唇边，“吃了就不痛了。”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微凉的唇瓣。
周野烬眸色骤然一深，像是被那细微的触感烫了一下。
他沉默地张开嘴，将药片含了进去，就着她手里的水杯咽下。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的轮廓。
苏桃没有注意到他瞬间泛红的耳根，转身又利落地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一边清扫，一边忍不住回想抽屉里的那张画和那颗糖，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药物渐渐起效，周野烬脸色恢复些许血色。
他转过头，看见她拿着扫把，眼神却有些发直，显然在出神。
他起身走过去，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清洁工具：“不用弄了，明天让阿姨打扫。”声音恢复了些力气，低沉说道，“时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在卧室门口，苏桃忽然转过身，叫住了正要推门进去的周野烬。
她的心跳得飞快，试探问道：“叔叔，你有收集旧物的癖好吗？”
周野烬脸上掠过一丝茫然，随即摇头：“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苏桃的心更加纷乱如麻。
那为什么他会留着她的画和糖？
难道只是随手扔进抽屉，忘记处理了？
可他们从云上搬来，周野烬带的东西极少，都是精挑细选的必需品。这两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寻常。
她想起那个雨夜，他纵容地让她牵住他的手。
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道叔叔对她……
周野烬看着她欲言又止，追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了。”苏桃猛地回过神，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晚安，叔叔。”说完，飞快闪身进房间，关上门。
周野烬站在走廊里，看着她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推开自己的房门，快步走到床边，猛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画纸和糖果，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刚才拿药，苏桃一定是看到了，所以她才会是那副表情，才会问出那个奇怪的问题。
周野烬心一沉。
一开始留下它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想到她会看见，刚才她紧张的样子，会不会被吓到了？
周野烬拿起那张素描纸，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闭了闭眼，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最终手腕一扬，将它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至于那颗糖，他轻轻剥开，放进嘴里。
甜的滋味尚未泛开，一股苦涩却率先涌上了舌尖，弥漫在整个口腔。
他躺回床上，只觉胸口满是化不开的涩意。
翌日清晨。
苏桃打开房门，正撞见李阿姨在周野烬房间打扫。
元宝瞅准门开的空隙，“嗖”地一下溜了进去。
周野烬从未明令禁止元宝进他的房间，但苏桃还是下意识跟进去，想把它抱出来。
小家伙在地毯上兴奋地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撞翻了角落的垃圾桶，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其中，一张熟悉的纸飞出来，不是别的，正是她画的那张素描。
苏桃的心脏像是被人手狠狠攥住，瞬间下坠。
果然他只是随手捡到，搬家时也根本没注意，所以才一起被打包了过来，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不然现在也不会出现在垃圾桶里。
昨晚种种的猜测在此刻显得荒唐又可笑。
这张纸对他而言，压根没有任何意义，是她想多了。
“周先生。”门口传来李阿姨的问好声。
苏桃回头，看见一身黑色运动装、刚从健身房回来的周野烬，发梢带着湿气，气息微喘。
“叔叔。”她低声叫道，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纸张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揉碎。
她抱起元宝，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元宝不小心跑进来了，我马上把它弄出去。”
周野烬并不介意，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喉结微动，淡淡应道：“嗯，快去吃早餐吧。”他打算洗澡。
苏桃抱着猫，逃离般地离开他的房间。
那边，李阿姨也差不多打扫完毕，退出房间。
周野烬关上房门，忽的想起昨晚丢掉的东西，有些后悔，走到垃圾桶旁边，里面已经换了新的垃圾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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