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泥泞10


    周音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在此以前, 她对自己的爱深信不疑,并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事到如今,她居然有些惶恐, 她害怕自己继续这样一意孤行下去, 会不会使陆阿姨陷入更难以自救的境地。


    她不知道明天陆阿姨所说的那些公告发出来以后会不会有用,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离开, 那对陆阿姨来讲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咬着唇, 却无法下定决心。


    这是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想要去爱的人,她怎么能放弃?


    让她放手, 还不如杀了她, 可看着陆阿姨因她而深陷痛苦的漩涡,简直和杀了她一样让她生不如死。


    再看看……或许,或许明天陆阿姨的公告发出来后, 一切都会变好, 那样她就不用再担心, 也不用考虑放不放手了。


    此时此刻,周音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希望明天醒来后,一切都恢复平常, 没有什么新闻, 也没有什么舆论, 她们两个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


    晚上吃过饭,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准备看电影时, 陆与清忽然道:“音音,你想知道舒瑶音的事情吗?”


    周音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有些害怕听到陆阿姨在过往中对另一个如何喜欢如何深情, 那会让她感到很难受。


    “不想听我就不说了,”陆与清揉揉她的脑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对于舒瑶音,只能算作一种朦胧而又模糊的感情,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能说没有任何感情,这很难说清楚。”


    她在宽慰自己,周音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下不是一个适合刨根问底的时机,陆阿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能给她添堵。


    于是她轻声说“知道了”,接着便按下了电影的播放键,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到事情都结束后,陆与清会把一切都和周音说明白的。她想,恋人之间不该有这种破坏感情的隐瞒。


    **


    第二天早上九点,陆与清以研究中心的名义发了公告,大意就是最近流传的不实新闻对她和她研究中心的声誉造成了严重影响,她将收集证据并进行起诉。


    新闻里播报的东西的确有些是真实的,但肯定存在夸大和渲染的部分,不然难以调动起公众的情绪。比如新闻里说她诱骗少女,这一点便是污蔑。陆微也知道,但涉及名誉权的案子输了也就输了,并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损害,所以她不在乎。


    公告一发,再加上公关的配合,舆论风向渐渐开始转变。


    周音握着手机不停地刷新微博上的评论,看到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后,她的一颗心渐渐落了回去。


    今天也没有心思看书学习,她就这么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一秒一秒地等待时间流逝,确认舆论是不是真的偏向了她们这边。


    她也知道陆微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的。


    所以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又有“知情人士”说要爆料陆与清的一些事情,并扬言绝对是个大瓜。


    周音不安地咬着手指,打电话询问陆与清是否看到了这条帖子。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看到了,音音,我们已经联系了那位博主,但对方拒绝删帖,也拒绝了我们不进行爆料的要求。现在我不知道她们手里握着什么把柄,虽然我自认为没有干任何值得曝光的事情,但难保对方不会造谣生事。”


    “不过只要涉及造谣,便触碰到了法律的红线,反正不论怎么说一定是我们占理,你不用担心了,音音,”陆与清安抚道,“昨天晚上一定没睡好吧?一会儿吃了午饭就去休息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周音有些怀疑,心中的阴云始终无法散去,直觉告诉她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中午十二点整,陆与清坐在一堆记者和摄像机前,缓缓开口。


    “近日,网络上流传着一些关于我的新闻,我在此做出以下几点回应。”


    闪光灯不停闪烁,相机聚焦于她的脸,所有人都在力求获得第一手的新闻。


    “首先,关于性取向一事,这是我的私事,但我确实是同性恋。”


    在座一片哗然。


    “其次,关于我资助的女孩,我与她之间已经结束了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并不存在不能自由恋爱的情况,且不存在任何我诱骗未成年少女的情况,新闻中相关报道纯属污蔑。”


    就在她顿了顿,准备接着往下说时,人群中忽然有个女人冲了出来,高声哭喊道:


    “陆与清医德有亏!害死我女儿!”


    一瞬间,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了她,陆与清也看清了她的脸。


    应如——应松月的母亲。陆与清记得她的脸,因为应松月的死是她职业生涯中的一道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位女士!能否详细讲一下?你的女儿为什么会死?”一位记者举着话筒冲了上去。


    “我的女儿之前得了妄想性障碍,在陆与清这里花了上万块钱治疗,病情明明没有好转,可她擅自决定让我女儿出院,出院后我女儿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想不开跳楼了……而她!”应如的目光箭似的射向陆与清,“她明知道我女儿的病情,却骗我说我的孩子已经好转,最后导致我只能看着女儿自杀而无力回天……我的女儿,她才二十四岁……”


    她掩面哭泣,继续说道:“或许你们知道我的女儿,她有一个很有名的笔名——松月。”


    全场哗然。


    知名作家应松月四年前跳楼自杀,这件事情在热搜上挂了将近一周,人人都在惋惜这条生命的逝去。直到今年,她的一些作品仍然在被各大导演翻拍上映,热度不减。


    于是所有的视线像利刃一样刺向陆与清,记者们蜂拥而至,拿起话筒对着她,纷纷要求她进行回应。


    可是陆与清却呆愣住了。


    当年确实是她的判断失误,出具了错误的出院决定,最后导致了应松月的死亡。如果那时她的评估可以更细致一些,治疗可以更精确一些,或许悲剧便不会发生。


    所以陆与清在此时此刻哑口无言。


    她的沉默在记者们的眼中变成了默认。


    最后,她艰难地开口道:“当年的确是我个人的判断失误,最后……”


    结果不言而喻。


    **


    是怎么从发布会现场离开的,陆与清已经有点记不得了,等她坐进办公室打开手机看新闻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早上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舆论风向在此刻骤然转变,网络民众群起而攻之,她发布的那条公告下面现在全是谩骂和攻击,言语不堪入目。


    而这一切,想都不用想,绝对出自陆微的手笔。


    她说她不惜毁了自己的女儿,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舆论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了,关于她和周音的事情,她尚且有可澄清的余地。但面对应松月她却束手无策,毕竟她确实是她死亡的很大一个原因。


    她不知道应如为什么会和陆微合作,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该怎么办。


    电话又响了,是洛羽在向她汇报结束治疗和要求退款的客户情况,总体而言不容乐观。这次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局面渐渐变得不可挽回起来。


    陆与清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最要紧的是,证明应松月的死与她的病关系不大,可是她确确实实是因为生病才产生了轻生的想法,这简直是无解的死局。


    陆与清竟然荒唐地产生了去求陆微想法。


    但此时此刻的陆微没空理她,因为她正在和另一个更重要的人通电话。


    **


    “陆总,只要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一定能收手,不再对付陆阿姨吗?”


    周音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无比冷静,没人能想到在半个小时前她看到新闻时,还哭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眼圈虽然还红着,但语气很坚定。


    “我离开陆阿姨,你收回所有的舆论攻击,还她一个清白,对吗?”


    “没错,”陆微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知道周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你,你真的不愿意来我公司吗?”


    “抱歉,我没有这个想法,”周音道,“给我两天时间好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最后能履行诺言,但是你得想清楚,拖得越久,她被舆论攻击的时间也就越长,声誉也就越来越差,这可是会影响到她以后的事业与人生的。”


    “我知道,”周音咬唇,“只要两天而已……”


    “好,”陆微笑笑,“好孩子,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周音没有再说话,她挂断了电话,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沙发,面如死灰。


    半个小时前她正在观看陆阿姨的新闻发布会,早上舆论向好,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在观看时,她看到陆与清冷静又镇定,还以为事情真的会就此了结。


    她和所有人一样,根本想不到会有一个女人冲出来指控陆阿姨害死了她女儿。


    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但她知道松月的事情,她也知道松月的死或许真的和陆阿姨有关系。


    因为她还记得那年的情景,还记得自责的陆阿姨,和她的眼泪。


    这一刻她多想自己在现场,她多想冲上去抢下话筒为陆阿姨辩解,可她却不知道她能说什么。


    陆阿姨的不回应,已经说明了事实。


    后来她看着陆阿姨在闪光的摄像机下匆匆离开,她的心也像是停止跳动了一般,无法燃起任何火焰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的爱到最后真的害了陆阿姨。如果她能早些放下自己的执念,如果她没有执着于和陆阿姨在一起,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声名狼藉,更不会如此狼狈。


    周音控制不住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收回思绪,她颓废地笑两声,大概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松月的死与陆阿姨无关吗?


    第52章 泥泞11


    她发现自己力量太弱小了, 她真的帮不到陆阿姨一点忙。


    周音陷入无穷无尽的自责之中。


    她唯一一件能做的事情,似乎就是离陆阿姨远一点,这样陆微就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女儿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母亲?周音的母亲虽然生下她就跑了,但周音可以理解, 可她却不能理解陆微的做法。


    她生育且养育了陆与清, 对女儿倾注了所有的爱,可她为什么就能轻易做出毁掉她的决定?


    周音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陆与清生父那件事对陆微的伤害有多大, 所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性取向在陆微眼里是天大的事情。


    她沮丧地将脸埋在掌心,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的两天……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陆阿姨讲这件事。


    她一定会怪她擅自做好决定吧。


    周音苦笑了一声,任由泪水缓缓从颊边滴落。


    **


    陆与清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家时, 发现家里漆黑一片, 没开灯。


    今天一天周音都没有给她发消息,她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她有心赶回来看一看音音的情况, 但实在是分身乏术。


    陆与清换下衣服走进来, 疑惑地喊了句:“音音?”


    有一团窝在沙发前的人影低低“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的存在。


    陆与清没开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捧起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她脸上的泪痕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清晰可见,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音音……”陆与清低声唤她的名字,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没能完成我的承诺,我没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我一定让你担心了。


    她没说完的这些话,周音都知道。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安慰陆与清道:“没关系, 陆阿姨。”


    她的强颜欢笑让陆与清的心更疼了。


    陆与清跟着吸了吸鼻子,有些慌张地握住她的手:“音音,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只要能联系到应松月的朋友,或许她们可以帮我证明,只需要几天就好,我已经……”


    “我相信你,”周音笑着,但泪水却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陆阿姨,我相信你,我真的……”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真的相信你,可是我们还有时间吗?”


    陆与清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不对劲,抓着她的手问:“什么叫还有时间吗音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周音摇了摇头,勉强镇定下来,“我只是担心你来不及找到松月的朋友,陆微便又进行下一步了。”


    “不会的,”陆与清苦笑了一声,“她现在的这一步已经足够让我自身难保了,短期内她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周音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相信了她的说法——因为即使是陆与清自己都不敢百分比确定,她不过是想让周音先宽心罢了。


    看着她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陆与清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轻声道:“饿不饿?我去做饭,你起来坐到沙发上去好不好?地上凉。”


    周音有些机械地点点头,艰难地起身挪到了沙发上。维持一个动作太久,她的胳膊和腿都有些发麻,靠在沙发上以后她也不太想动,就这么靠着看着陆与清离开。


    此时此刻她又开始了自责,责怪自己为什么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一点也不顾及陆阿姨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的发泄。


    她默默擦掉脸颊上未干的泪,低声笑自己的无能。


    **


    陆与清总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做饭的间隙,她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正在看电影的音音。对方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好笑* 的情节,抱着板栗笑了起来,她的心也跟着烧烧安定了一些。


    眼前应松月的事情还没解决,但只要音音还在她身边,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已经派洛羽去联系应松月的好友了,希望对方那里能帮帮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回信。


    她有些机械地挥动手里的菜刀,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决掉。如果化解了这波危机,那下一次呢?陆微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陆与清知道她一定还会再布棋逼她放手。


    但至少,如果能解决好应松月这件事情,她也能喘口气。


    希望明天就能收到来自洛羽的好消息。


    她长叹了一口气。


    **


    吃过饭后,陆与清难得清闲下来。


    她想多陪陪周音。


    这段时间她对音音实在是疏于关心,眼下着急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陪音音看看电视,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女孩乖巧地缩在她的怀里,看电影看得入迷。


    等到一部电影结束,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周音还不困,但也不想再继续看了。


    她有点想知道舒瑶音的事情。


    在走之前,她想知道陆阿姨的过往。


    于是她按下电视的关机键,扭头对陆与清道:“陆阿姨,可以和我说说舒瑶音的事情吗?我想听。”


    陆与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会儿想听,但还是点点头道:“好。”


    “让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说呢,”陆与清笑笑,将她往自己拉了拉,“高一的时候,我和舒瑶音的关系其实不远不近。”


    准确来说,高一的陆与清对谁都淡淡的。和沈瑜关系好起来是因为她们成为了同桌,后来她又通过沈瑜认识了秦云晏,三个人成了朋友。


    和舒瑶音熟起来,契机在高二的一次月考。那是陆与清第一次没考到年级第一,因为她被一直默默无闻的舒瑶音反超了。


    自那以后,她们渐渐熟络了起来。陆与清是个对待朋友很认真的人,她愿意掏出她的百分百真心去交一个朋友,无论是对沈瑜,对秦云晏还是舒瑶音,都是一样的。只是她知道舒瑶音家里的条件不好,于是对她格外关照了些。


    友情在日渐相处中化作更朦胧的感情,陆与清说不清自己对舒瑶音的感觉,那时的她也有了同性恋的概念,但又不觉得自己对舒瑶音的感情已经到了喜欢的地步。


    或许已经超越了友情的边界,但还谈不上喜欢。


    但是总有人八卦生事,恨不得天下大乱。


    谣言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但只花了短短几天便愈演愈烈,更有甚者开始造舒瑶音的黄谣——他们惹不起背景不一般的陆与清,但惹得起从贫困山村里出来的舒瑶音。


    这些谣言传到了陆微的耳朵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和同性乱搞关系——即使是谣言,但她也相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谣言既然流传起来,那就说明确有其事。


    她为谣言添了一把火,至于是什么样的火,陆与清也并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时候关于舒瑶音的谣言太多了,多到已经无法分辨真假是非了。


    一个平平无奇且没有补课的周末,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女孩结束了爬到了学校最高的一层楼上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临死之前,她用陆与清送给她的手机,给自己的“好朋友”发了一条消息。


    她说她认识她不后悔,也确实对她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对她造成的困扰,她感到很抱歉。


    只有短短的几句话,陆与清收到后立马赶往学校,但还是没来得及。


    她站在楼下,看女孩的身体如凋零的花一般落下来,“嘭”地一声绽放。


    **


    “后来从她的日记里,我推断出她得了重度抑郁症,但那时候高三,我忙于学习,忽略了她的不对劲,以致事情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陆与清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很模糊,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至少在当时,我自认为把她当成朋友,但在她离开以后,我渐渐意识到,我或许对她也是有友情之外的感情的,但或许还达不到喜欢的标准。”


    周音默默了片刻,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资助我?”


    这个问题其实陆与清一直在有意回避,她不希望周音产生“我是不是舒瑶音替身”的误解。


    但她得做一个诚实的人。


    于是她对周音道:“当初我去一家学校开讲座,意外看到了你的照片,发现你有一双和舒瑶音很像的眼睛……所以我产生了资助你的想法。”


    说完后,她又急忙补充道:“想资助你的确是因为舒瑶音,但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个人情感,和舒瑶音没有任何关系。音音,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周音。”


    听到她这么说,周音心里开心了不少。她的确一直都有这个顾虑,如今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往陆与清怀里缩了缩,又问:“那你明天去上班吗?陆阿姨?”


    她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事实总是相反。


    陆与清说她会去,因为还有没有结束治疗的病人。


    周音多希望这两天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可惜她不能说出事实与原因。按照她对陆阿姨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同意自己提出的分手。可周音不想再看着她被陆微折磨下去了,或许等到过一段时间,等陆微想清楚以后,她还有和陆阿姨继续在一起的机会。


    所以这两天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以免陆阿姨产生怀疑。


    陆与清正在低声问她怎么了。


    周音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担心她太累了。


    “不会的,”陆与清揉揉她的头发,“我们音音就待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好不好?”


    “好,”周音乖顺地点点头,“很晚了,陆阿姨。”


    “那,晚安,乖乖。”陆与清温柔道。


    周音心里一软,鼻尖跟着泛酸,差一点哭出来。她假借撩头发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嗯”了一声。


    “喜欢哪个?”陆与清笑着问,“宝宝还是乖乖?”


    周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都喜欢。”


    陆与清又揉揉她的脑袋:“去睡觉吧。”


    周音把眼泪憋回去,凑过来轻轻吻了她一下:“晚安,陆阿姨,明天见。”


    **


    凌晨三点,周音给远在德国的梅洛蒂发了条消息。


    “最近忙吗?我准备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小虐怡情[墨镜]


    第53章 泥泞12


    她预订了两天后的机票, 那一天正好是三月一号,一个新的月份的开始,也是……她和陆阿姨新的开始。


    梅洛蒂似乎察觉到了是她感情上的事,她没有多问, 只说自己到时候会去机场接她。


    简单聊了几句后, 周音关上了手机,房间里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周音仰面躺在床上, 任由无法控制的眼泪肆意流淌。这两天她已经哭得太多了,她自己都数不清次数, 只知道眼泪总是会在无知无觉地时候留下来, 做伤心的明证。


    板栗贴在她的脑袋旁边,舔了舔她的眼泪,带来刺痛的感觉。


    猫不知道人为什么哭, 猫不希望人哭。


    板栗有些着急地“喵”了一声, 转了两圈, 扒拉开周音的手,钻进她的怀里。


    周音恍惚间想起刚回来的那天。


    原来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 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板栗甚至还没有长大,她就又要离开了。


    凄冷的一点月光透光窗子照了进来, 没有将垂怜的光辉落在女孩身上, 而是倾洒在了地面上。


    周音起身, 拉上了窗帘,遮住了最后一点光亮。


    **


    陆与清有些失眠, 她反复打开手机等待洛羽的消息——明知道对方这会儿可能已经睡了,可她还是希望能立马收到好消息。


    但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她大概等再等一天了。


    她尝试过去联系应如, 表示自己可以出钱让她站在自己这边,但对方拒绝了她。


    除了钱,她想不通陆微还会拿什么东西来收买应如,除非陆微能让应松月死而复生。


    她在黑暗里幽幽叹了口气,又想到了音音。


    音音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陆与清对此感到非常自责。是她没能处理好和母亲间的事情,连累的音音。说到底,她还是太无能了,如今只能任由陆微摆布。


    下午她也给陆微打过电话,但对方还是没有接。果然要像林琦说的那样,除非她和周音分手,否则陆微不会和她说话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陆与清好不容易才做出决定和音音在一起,她是不会放手的。


    这一次她很坚定,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放在两个月以前,陆与清根本不敢想自己真的会和音音在一起,她终于说服自己,终于愿意迈出这一步,没人能做绊脚石。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起床又吃了两颗褪黑素,准备睡觉。


    她得打起精神,以面对陆微接下来的“进攻”。


    **


    第二天,洛羽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老板,我联系了松月的好朋友,但是对方一直没有给我回信,”她哭丧着脸,“一大早又有很多客户说要退款,哪怕要支付违约金,他们也坚持不在我们这里继续治疗了,而且之前和我们合作的几所大学也都说暂停合作,就北城大学还算义气,目前什么话都没说。”


    陆与清听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情绪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我知道了,”她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你先去忙吧,要是没活干就给自己放个假,研究中心最近……情况确实不太好。”她扶着额头:“你要是想离职,也没关系。”


    洛羽连连摆手:“不不不,老板,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先去忙啦!”


    说着,她像是往常一样“干劲满满”地走向自己的工位,也不知道要去忙什么。


    陆与清满怀挫败地摇了摇头,给周音发了几条消息,关心她起床了没有,自己给她留了早饭。


    女孩很快便发来回复,语气听上去没有异样。


    陆与清稍稍放心了一些。


    如果没有那些乌遭的事情,今天就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陆与清照常上班、下班、回家……然后和周音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再周而复始。


    她没有打开社交软件去看那些惨不忍睹的评论,她只是一遍遍确认应松月的朋友是否联系了她。


    一天的光阴就这样消磨过去,应松月的朋友始终没有发来消息。


    陆与清的心越来越沉,她觉得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如果松月的朋友一直不联系她,她难道就要这样无望地等待下去吗?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再出面公关目前来看并不划算,舆论的风向主要在于她既无医德也无私德,但更多重点还是放在她和应松月这件事情上。


    问题最关键的在于——当初她确实对松月的病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是她的失误。


    所以陆与清陷入了怪圈,要想证明松月的死和她的病情无关,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与清挫败地揉了揉太阳穴,仰面靠进椅背里。


    **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好的解决方法,陆与清最后又带着疲累的身心回到了家。


    周音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她,满屋飘着饭菜的香气,抚慰了她的心。


    陆与清丢下外套走过来,伸手抱住了她。


    她说:“还好有你在。”


    周音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我一直在呢,陆阿姨。”


    “音音,我真是个失败的人,”陆与清苦笑了一声,“如果我的心血毁于一旦,你还会继续相信我吗?”


    周音心口一疼。


    “当然,但是我相信不会的,陆阿姨,”周音紧了紧自己的怀抱,仰头笑着安慰她,“眼下不过是小风浪罢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陆与清“嗯”了一声。


    她松开怀抱,转移话题问:“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饿了,现在开饭吗?”


    “当然,”周音欣然道,“我尝试了新菜,你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


    吃饭时,周音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下应松月的事情。


    陆与清只好满怀歉意地和她说明事实,饭桌上的氛围顿时沉默了下来。


    周音干巴巴地嚼了口嘴里的饭,调整好情绪后笑着道:“没关系,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陆与清跟着笑了笑,问道:“你回去上班吗,音音?”


    “去,”周音点头,“后天就去,已经和总监说好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之前要好,陆与清不疑有他,转移话题,和她说起了别的。


    吃完饭照例是陆与清洗碗,最近晚上都没什么工作,她闲下来,陪着周音一起看电影。


    两人一猫一起窝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上个世纪的老电影,氛围安静又温馨。如果没有陆微带来的那些事情,这将会是和以前每个夜晚一样的晚上。


    周音抱着抱枕,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落在别的地方。


    陆与清正好想和她讨论剧情,一扭头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她捏了捏周音的脸,“这部电影不好看吗?”


    “没有,”周音抿唇摇头,“我在想……”


    她仰起头,眨眨眼带着期待看向陆与清:“陆阿姨,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陆与清因惊讶而微微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睡,”周音有些紧张的蹂躏抱枕的一角,“我都没有和你一起睡过,你可以答应我吗?”


    她软了语气,尾音带着撒娇的声调,陆与清绝对招架不住。


    果然,她只思考了一两秒后便答应了。


    “当然可以。”她没有多想,也没有问为什么。


    周音心满意足地靠了回去,乖巧地待在她的怀里,继续看起了电影。


    **


    晚上十一点,陆与清先洗漱完了,正站在床前整理床铺,为音音铺放枕头。


    被子足够大,两个人盖一床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除了欣喜之外,她还隐隐有些担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只好将这一切归结于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在任何时候神经都紧绷着,无法放松下来。


    她停下动作揉了揉眉心,不自觉叹了口气。


    周音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


    “没事,”陆与清笑笑,“头发还没吹?我帮你吧。”


    周音依言乖乖坐下,等陆与清给她吹头发。她垂着眸发呆,思绪又开始渐渐游离。


    眼下的时光是她的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得珍惜,生怕浪费一点。


    眼眶又有点泛酸,周音将眼泪憋了回去,在吹风机的噪音里吸了吸鼻子,避免被陆与清发现异样。


    吹干头发后,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陆与清关上灯后,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于是周音一骨碌翻身过去,像小猫一样钻进了她的怀里。


    陆与清被她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尴尬又僵硬地缓了缓,才伸手揽住了她。


    老实说,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怀里骤然多出来一个人,这居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周音伸手抱住她的腰,低声问她“困不困”。


    陆与清确实还没有什么睡意,她诚实地摇摇头,说自己有些睡不着。


    于是原本抱着她的女孩微微支起上半身,在一片黑暗中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陆与清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音音?”


    周音没说话,而是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陆与清有些惊讶,但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抬手扶住她的腰,仰头回应这个吻。


    音音难得主动,但吻得还是有些笨拙,没多久便有些喘不上气,双唇微微分离了片刻。


    她的手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动了动,接着拉住了陆与清的手,带着她略过衣服,径直贴在了自己腰上的皮肤上。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在紧张:“陆阿姨,教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第54章 泥泞13


    板栗被赶了出去, 有些不明所以地扒在门上磨了磨爪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它闷闷不乐地“喵”了一声,跑回自己在客厅的小窝里,盘成一团睡起觉来。


    而屋内此时的氛围正暧昧又灼热。


    陆与清的手毫无阻碍地贴在周音滚烫的肌肤上, 掌心之下是音音震如擂鼓的心跳, 隔着薄薄的皮肤与她同频共振。


    她俯身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落下绯色的痕迹,听她控制不住的喘.息落在耳畔, 以及间或夹杂的几声“陆阿姨。”


    陆与清微微支起上半身, 低声道:“帮我把头发扎起来,好不好, 音音?”


    询问的语气, 带着蛊惑,周音顺从地拿起皮筋帮她把头发松松垮垮地扎了起来,在颊侧垂下几缕发丝。


    陆与清轻笑出声, 说这样还是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周音不明白, 她的脑子此刻是一团浆糊, 什么都思考不了,一切只能跟着陆与清走, 被她引导,为她沉沦。


    陆与清坐起来, 咬着皮筋将头发重新扎了一遍, 直到没有任何发丝逸散, 她才又将腰弯下去。


    最后一点布料被褪下,周音才知道她说的“不方便”到底是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 周音仿佛以为自己漂浮在水上,四周除了陆与清便再无任何可依靠之物。她只能徒劳地抓着她的手,感受唇齿带来的不一样的触感。


    她失了神, 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与声音,最后的理智也被吞食。


    她在破碎的间隙与陆与清十指相扣,一遍一遍询问:“陆阿姨,你爱我吗?”


    得到的不只是言语上的肯定,还有陆与清另一手上没有迟缓的动作。


    “我当然爱你。”陆与清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答,再一遍遍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唇齿,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留下不会褪色的烙印。


    她问:“音音,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回答并未出口,而是被吞进了无法自控的喘.息中,陆与清不知道那是周音的有意为之。


    屋外悄无声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带来了初春的潮湿与泥泞。


    **


    陆与清睡着了。


    周音侧身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将她吵醒。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们折腾了很久,本来两点的时候就说要洗完澡睡觉,结果在浴室里……


    想到那些画面,周音忍不住红了耳廓,觉得浑身上下都滚烫无比。


    其实她有些冲动,但对方是陆阿姨,这一步是肯定会到来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陆阿姨很温柔,从头到尾都没有弄疼她,还一直询问她的感受,刚才也是以为她睡着了,陆阿姨才睡下的。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周音想。和她在一起,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但是她不能再待在她身边了,至少现在不能。只要她们继续在一起一天,陆阿姨的日子就会很艰难。她爱她,所以她不忍心看着陆阿姨因她而深受折磨和痛苦。


    她不是不相信陆阿姨会妥善解决好这件事,她只是害怕这样拖下去只会给陆阿姨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如她先离开,让陆阿姨和她母亲能有商量的余地,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寸步难行。


    一片寂静中,周音无声地哭了。


    她真的好舍不得离开她,可她不能看着陆阿姨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事业因她而陷入谷底,甚至面临再也无法继续的境地,她不能这么自私,将自己的私人情感凌驾于两人的未来之上。


    虽然独自做好这些决定很不尊重陆阿姨,但周音知道,一旦她将这些想法说出口,那么陆阿姨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所以这次必须轮到她来做这个“恶人”。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盖过了周音的一声轻叹。


    她转身缩进陆与清怀里,汲取这倒计时的温暖与爱意。


    **


    陆与清在早上七点准时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确认洛羽有无发来消息。


    看到联系人那一栏没有出现红点,她感觉头又疼了起来。


    她稍稍动了动,害怕吵醒怀里的女孩。


    昨晚折腾地晚了些,女孩这会儿大概睡得正香,只是眉头一直皱在一起,不知道梦里是不是也在为这些事情烦忧。


    陆与清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


    其实她没想到昨晚音音会主动,她本想只是简单地盖着被子躺在一起睡一觉,谁知事情最后居然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昨天晚上是她单方面的引导,也不知道音音到底感觉怎么样。


    垂眸欣赏了一会儿女孩的睡颜以后,陆与清起身下床,准备继续面对今天的舆论。


    给音音留了早饭后,她在八点准时抵达了办公室,约好的负责公关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到了。


    她们出具了新的公关方案,暂定是继续安排“水军”进行舆论清洗,待风向稍稍好转以后,由应松月的朋友出面帮陆与清说话——她们只联系到了一个和应松月关系不远不近的好友,真正能为陆与清作证的人尚且联系不到。


    这是陆微留给她的死局,她只能试着寻找突破口。


    傅离那边也将证据都收集得差不多了,准备这几天就去立案起诉。


    但陆与清知道,一切并没有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目前所做的一切在陆微面前根本不够看,但她必须得努力,不能让音音感到无望。


    送走公关人员后,洛羽端着泡好的茶进来,小心翼翼道:“老板,还是没有消息。”


    “或许我得亲自跑一趟才能显示我的诚意,”陆与清单手撑在桌子上,揉了揉额角,“我知道应松月的朋友在首都有演出,帮我看看去首都的机票吧,方便的话我明天就出发。”


    洛羽闻言立即掏出手机浏览了一下最近的机票信息,为陆与清选择了明天一早由北城飞往首都的机票。


    “再晚点儿吧,”陆与清算了算时间,“她朋友的演出在晚上,我不着急过去。”她想,或许她还能陪音音吃顿午饭再走。


    于是洛羽购买了下午三点出发的那一趟航班。


    陆与清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购票信息,无声地叹了口气。


    **


    周音今天一天什么也没干。


    行李也没有收拾,因为那样会被陆阿姨看出来,她准备等到明天早上陆阿姨去上班以后再收拾。她的机票在早上十一点,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想带走的东西有很多,但她带不走它们。


    她中午简单给自己做了顿午饭,下午又抱着板栗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她想了很多事情,从十四岁来到这个家到今天,她将她所能回忆起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五点了,她起身准备做晚饭了。


    切菜的时候,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她想面无表情地擦去泪水,但最后却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痛哭。


    她依旧在责怪自己的无能,这样并不会让她好受一点,但她除了怪自己,别无他法。


    板栗跑了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毛茸茸的触感让周音停止了哭泣。


    她揉了揉板栗的脑袋,低声道:“我明天就走了,你会想我吗?”


    板栗“喵”了一声,好像是在说“想”。


    周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起身继续做饭。


    **


    陆与清在晚上七点准时回来,和周音一起吃了饭,忙了会儿工作——虽然风评越来越差,但总归还是有些东西可忙的,周音就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她。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两人前后洗漱完,又躺在了一张床上。


    今天什么也没做,周音只是乖乖地缩在陆与清的怀里,像只眷恋的猫。


    陆与清大概是累了,躺下后居然没有失眠,过了十来分钟,周音就听见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已经睡着了。


    明天早上十一点,她就会离开北城。


    此时的她舍不得入睡,舍不得浪费这能和陆阿姨相处的最后一分一秒。


    她在月色下安静地看着陆阿姨的脸,听她的呼吸落在耳畔,就这样望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窗外的月光渐渐被黎明所替代,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投进来浅淡的一缕。


    周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六点多了,再过一会儿,陆阿姨就要醒了。


    她缓缓翻了个身,背对过去,轻轻吸了吸鼻子,感觉到泪水沾湿了枕头。


    以前从来没觉得时间的流逝如此之快,快到好像只是一眨眼,这四十八个小时便如细沙般从指缝中溜走,抓不住,更放不下。


    她闭着眼,控制着泪水,以免陆阿姨起床时发现异样。她毫无睡意,只好闭着眼睛装睡,等七点陆阿姨的闹钟响时,她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听见陆阿姨轻手轻脚地起身,她感受到陆阿姨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而后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包含爱意的吻。


    她又听见陆阿姨去洗漱,随后做了早饭,再轻声关上门离开。


    陆阿姨什么都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但周音此刻不得不挥动手中的刀,“暂时”地斩断这段情。


    陆阿姨会生气吗?她会怪她的擅作主张和不告而别吗?周音已经无心去顾及这些了,只要陆阿姨和她的研究中心会好起来,她情愿做这个“恶人”。


    等到确认陆阿姨离开且不会再回来后,周音起身洗漱,吃过早饭准备收拾东西。今天要坐长途飞机,路上够她睡的了。


    要带走的东西没多少,她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些和陆阿姨一起买的小的纪念品。


    合上箱子时,周音恍惚间以为是三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候的她也像今天一样,带着满怀的伤心离开了北城。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能和陆阿姨在一起,如今想来也没什么遗憾了。虽然她们只恋爱了短短一个多月,但对于周音来说已经足够了。


    板栗不解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刚刚还试图跳进行李箱里让周音把它一起带走。


    她摸了摸板栗,低声说“再见”。


    已经八点半了,从这里出发到机场大概一个小时,正好赶得上飞机。


    她得走了。


    第55章 泥泞14


    早上八点, 洛羽捧着手机冲进陆与清的办公室,说应松月的朋友给她发来了消息,说她可以证明应松月的自杀与陆与清无关。


    陆与清“腾”地一声站起来,确认应松月的朋友正闲后, 拨通了电话过去。


    “姜女士您好, 我是陆与清,您说您有证据可以帮忙证明松月的离世不是我直接造成的吗?”


    “当然, ”电话对面的姜遇笑道, “很抱歉,陆医生, 我这两天在专心准备演出, 没有留意消息,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 ”陆与清连连点头, “能方便告诉我您那边有什么证据吗?”


    “有我和松月的聊天记录, ”姜遇道,“她在离开前曾和我说起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 她说她的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但她已经不想再时好时坏这样下去了, 所以她决定放弃治疗。”


    姜遇想了想, 又道:“我看了最近网络上关于你的事情, 松月母亲的意思是你做出来错误判断让松月出院,最后导致松月病情加重自杀。但事实是松月因为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给了你错误的好转假象,让你误以为她的病情正在稳定。如此一来,事情的因果变不一样了。”


    陆与清重重* 松了一口气。


    “那麻烦您将聊天记录发给我, 我马上添加您的联系方式,”她眉心舒展,“真的很抱歉,这两天一直在打扰您。”


    姜遇在电话那边摇了摇头:“不要这样说,陆医生,松月曾许多次和我说起过你,她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她不想再拖累她的母亲和朋友了。我不希望看到她认可的人如今反因为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一定也不是松月想看到的。”


    她听得出陆与清语气里的轻松,安慰道:“我马上整理完就发给你,陆医生,请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好,还是麻烦你了,”陆与清笑笑,“您真的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两人没有再过多客套便挂断了电话,陆与清一边等待姜遇的消息,一边联系公关人员,准备制定新的公关方案。


    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和洛羽交代事情的声音都轻松了不少。


    敲定方案后,姜遇刚好发来了文件,陆与清保存下来,发给了公关人员。


    快九点了,她拿起手机给周音拨了个电话过去,但没人接听。


    “还在睡觉吗?”陆与清估摸着她可能还没起,于是没有再打电话。她忘记了周音曾说过的“今天要去上班”,满心沉浸在事情终于能得到解决的喜悦中。


    **


    此时此刻,周音正坐在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


    今天是个晴天,不同于回来那日的雪夜,外面风和日丽,日光暖暖地落下来,洒在航站楼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她将陆阿姨的电话和微信都拉进了黑名单里,所以收不到任何来自她的消息。


    她在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只要将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就可以不用去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不用去担心陆阿姨是否会知道她的“逃离”。


    想到陆阿姨,周音思考,她现在会在干什么?


    周音撑着头发呆,陆阿姨是不是还在办公室里为她们的事情担忧?不过想到陆阿姨很快便不用再为此劳心伤神,她便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陆微答应她的,等她的飞机起飞,陆微便会撤下现在网络上所有关于陆与清的负向新闻,并主动做出公关,挽回陆阿姨的声誉。


    等落地慕尼黑,周音就能看到好消息了。


    悲伤的心情微微好受了一些,她攥着手机,轻轻呼出一口气。


    **


    九点三十分,陆与清整理好手头现有的所有东西,准备在今天十二点召开新闻发布会。


    与此同时,周音抵达北城的长宁机场。


    九点四十五分,陆与清正在和公关人员核对最后的细节,而周音正站在队列里,跟着人群准备办理登机牌和托运。


    九点五十分,陆与清又给周音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忽然有些慌张,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此时此刻,周音已经通过了安检,找到了登机口坐下休息。她将手机关机,因为拉进黑名单还是无济于事,她还是会想知道陆阿姨有没有给她发来消息。


    九点五十二分,陆与清给秦云晏打了个电话,询问她周音今天是否去上班了。在得到否定回答的那一瞬,她抄起衣架上的外套,跑向停车场。


    就在她气喘吁吁拉开车门的时候,陆微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为什么早不联系晚不联系,要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陆与清一边连接上车载蓝牙接通电话,一边烦躁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什么事?”她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可能心平气和,不希望陆微发现异样,借此找机会再有什么动作。


    “没事,我只是来恭喜你的。”陆微的语气听上去心情很好。


    “恭喜?”陆与清不自觉蹙起眉头,一边询问一边驾车朝家的方向驶去,“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不是我,是你的小女朋友,”陆微慢条斯理道,“看来她没有告诉你她的打算啊。”


    陆微一直在卖关子,这让陆与清越来越没有耐心。


    “到底什么意思?妈?您又要做什么吗?”


    “先说刚才的话题,”陆微淡淡一笑,“我是来恭喜你成为‘正常人’的。”


    陆与清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也不自觉加快了车速,全然不顾车载管家的超速提醒。


    但是陆微听到了,她用轻蔑的语气道:“清清,不必如此着急了,你的前任此时此刻正准备坐上飞往德国的飞机,并且不会再回来了。”


    陆与清猛打方向盘,在红绿灯的路口顶着红灯掉了个头,准备朝机场的方向驶去。


    好在这会儿没什么车,路上比较空旷,她刚刚的急速掉头才没有出事。


    陆微听到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好似担忧地关心道:“赶不上了,清清,她十一点的飞机,而你赶到机场需要一个小时,她正好起飞。”


    陆与清分心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过五分了。


    不……来得及,一定来得及,说不定那趟航班延误了呢?不,她一定得去机场留下音音,她要告诉她事情解决了,她不用再担心了。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觉得周音两日来的行为透露着怪异。


    难怪她的眼眶总是红红的,难怪她看起来总是很难过,难怪她那天晚上会主动……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是她和陆微的交易。


    她离开陆与清,陆微便会放过自己的女儿。


    她什么都没和自己说,她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她愿意为了陆与清放弃这段感情。


    可陆与清不愿意。


    她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和周音在一起,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与外界的评价,也不在乎同性恋的路是否好走,她只在乎她能不能和周音在一起。


    怎么曾经退缩的她如今坚定,而坚定要和她在一起的音音却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原来她们都在这段爱里献出了自己的所有。


    陆微没有挂断电话,而是给陆与清带来了周音航班的最新消息。


    “现在是十点十五分,她的航班开始登机并预计在十一点整准时起飞。很遗憾,她的飞机不会延误,而你也不可能在四十五分钟之内从市中心赶到机场。”


    “如果赶不上,我就买今天飞慕尼黑的航班,”陆与清冷静道,“我是活的,我有两条腿,她去德国了又能怎样,我也可以过去找她。”


    “她牺牲自己来换你的声誉和未来,你就这样辜负她的心意吗?”陆微有些疑惑,“那可是你的心血,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研究中心倒闭吗?”


    陆与清看着红灯的倒计时,不耐烦地用指尖敲击方向盘:“我找到了应松月的朋友,拿到了她们的聊天记录,可以证明应松月离世的念头产生在我做出的出院决定之前。”


    陆微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反问:“躲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清清,你知道的,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和周音在一起,只要你还有这个念头,妈妈就会继续狠心,直到你愿意放手。”


    “那就下辈子吧,”陆与清忽然笑了一声,“我不会放手的。”


    陆微沉默了。


    十点三十五分,陆与清已经开车上了高速。


    周音的飞机正在登机,而她已经坐在了座位上,等待起飞。


    身侧的旅客正在闭眼小憩,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她用指尖轻轻擦去颊边的泪,在心里轻声道:“陆阿姨,再见。”


    陆与清飞速行驶在高速上,离机场还有最后五公里路,她一定能赶上的。


    她又踩下油门,车速越来越快,车载管家不停地在提示她降低车速,以免发生事故。


    洛羽打来电话,应该是要询问新闻发布会的相关事宜,但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管这些了。


    陆微还在劝她,劝她掉头回来,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陆与清冷脸抿唇,没有理会她。


    十点三十七分,她已经能看见机场航站楼了。


    她语音唤醒车载管家,让它一遍遍给周音拨出电话,但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她越来越着急,思绪已经无法集中。


    十点四十分,陆与清的车和从匝道驶来的车相撞,在高速上滚出去好几米远。


    十点四十五分,周音的航班关闭舱门,进入起飞队列。


    十一点整,救护车赶往事故现场,带走了浑身是血的陆与清。


    周音的航班准点起飞,离开了北城,将历经十七个小时的飞行,前往慕尼黑——


    作者有话说:温馨提示:不要学习陆阿姨的心急行为


    第56章 捧花01


    再次踏上慕尼黑的土地, 周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其实距离她离开这里,也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而已。


    这几十天里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恍然间以为已经过去了许久。


    德国现在是晚上七点,初春微冷的风吹得周音抖了抖。


    她开机给梅洛蒂发了消息, 对方表示已经在机场等着接她了。


    周音一边往外走, 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黑名单,发现陆阿姨给自己拨了几十个电话, 微信里也发了很多消息过来, 但统统都停在了十点四十之前。


    在这之后,再没有任何字句发来。


    她生气了, 是吗?周音忐忑地猜测着。


    她又打开国内的社交媒体搜索了一下关键词, 发现陆阿姨研究中心的官方账号发布了公告以及一些图片,似乎是证明了应松月的轻生与陆与清并无实际联系。


    舆论风向渐渐转好,有人指责应如为了钱财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利用。


    这些应该就是陆微答应她会做的事。


    看到关于陆阿姨的事情正在变好, 周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阿姨一定是因为生气才没有给自己再发来消息的, 周音想, 等陆阿姨消气了,她们可以再从长计议, 商量日后应对陆微的事。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走出了到达厅。


    **


    北城的一家知名私立医院里, 陆微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捂着脸还在哭泣。


    沈瑜黑着脸站在旁边,想开口说两句, 又觉得烦躁。


    林琦扶着陆微安慰她:“陆总,小陆总好歹是活下来了,您别哭了, 小心您自己的身体再出事啊。”


    十七个小时以前,她在电话里听到剧烈的撞击声,随后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见到了自己九死一生的女儿。


    陆微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听到陆与清捡回一条命后,悬在心头的一口气顺了下去,于是她又晕了,直到刚刚才醒,又跑来重症监护室说要看女儿。


    沈瑜也请了假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刻也不敢合眼。


    她似乎是有点听不下去了,走上前蹙眉对陆微道:“伯母,您何苦要将清清逼到这个地步?”


    陆微知道陆与清当时在超速行驶,但她自认为女儿会将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谁知道她愿意为了那个周音连命都不要。


    如果今天清清真的……那她也不活了。


    “是我的错……”陆微喃喃,“我不该……”不该什么?要她认错的话,陆微有些说不出。


    可陆与清躺在里面,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瘫痪,会不会变成植物人——而这一切是她亲手造成的。


    她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沈瑜看着她,哽咽道:“我作为清清的朋友,我求求您,放过她和周音吧。”


    陆微没有停止哭泣,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倒是林琦走了过来,劝沈瑜少说两句。


    “我偏要说,”沈瑜一把推开林琦,“高中的时候舒瑶音喜欢清清,你知道了这件事,又恰逢瑶音深陷谣言的漩涡,你给谣言添了一把火,最后舒瑶音自杀了,你也如愿了。后来十几年,清清身边一直都没有人陪她,她就那么孤独地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个人懂她,爱她,想要守护她,你却又把周音逼走,你根本不是在为清清好,你从头到尾都在害她!”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着要为自己的女儿好,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沈瑜气极,连敬称都没有,如今在她眼里,陆微已经算不上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了。


    林琦冲过来想拉住沈瑜带走她,但沈瑜又猛地推了她一把,让她“滚远点”。


    陆微面如死灰地坐下,一声不吭。


    沈瑜也停了下来,颓然地靠在墙上。


    陆与清如今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说她虽然捡了条命回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等情况稳定以后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但必须得请人来照顾。


    作为她的朋友,沈瑜知道陆与清一定不想让周音看到她的样子,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周音。


    并且在心底里,沈瑜其实也有些怨怪周音的退缩。


    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致也能猜的出来,如果周音不离开陆与清,陆微就会继续对自己女儿下手。


    罪魁祸首是陆微,可若是周音能对陆与清更有信心一点,若是她没有畏惧陆微,或许……


    沈瑜烦躁地跺了跺脚。


    已经凌晨三点了,沈瑜明天也请了假,打算再过来看看陆与清的情况。


    林琦刚刚被她吼过,这会儿也没有来触霉头,而是低声劝陆微去休息。陆微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她的年纪大了,虽然面容保养得当,但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来是打算走了。


    沈瑜没去看她,而是叹了口气想坐下来冷静一会儿。


    往前走了两步,陆微又忽然顿住,扭头对沈瑜道:“好孩子,清清要是没事了,还麻烦你告知我一声。”


    沈瑜没说话,陆微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一瞬恍若苍老了十岁的母亲,用颤抖的声线道:“帮我……向清清说一声对不起。”


    **


    周音在德国待了一个月,没有收到来自陆阿姨的任何消息。


    她又找了个设计助理的工作,目前考研的计划暂时搁置了,她还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她害怕只要自己一出现在陆阿姨身边,陆微就会继续用那些手段对付她。


    加上陆阿姨一直没有联系她,周音担心她是否还在生气,也不敢贸然发去消息。


    她曾给沈瑜发过消息,旁敲侧击地询问陆阿姨的近况,但同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她也曾在网络上搜索过和陆阿姨的相关新闻,看到陆阿姨的研究中心又恢复了往日的声名与热闹,她便渐渐安了心。


    等陆阿姨消气了,她们再从长计议吧。


    只是……周音心里始终很不安,陆阿姨对她的态度让她非常忐忑,害怕自己的这一次决定,会让她再也没有和陆阿姨在一起的机会。


    会这样吗?事情会不会真的朝她担心的方向发展?她到底要不要联系一下陆阿姨?


    周音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依旧停留在一个月前的那一句“音音你在哪”,陷入了纠结。


    指尖悬停在键盘上许久,周音最后还是退出了聊天界面。算了,她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得到厌烦,害怕得到的消息与她的期许相反。


    主管喊她去干活了,周音慌忙放下手机,起身跑了过去。


    **


    陆与清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窗外的树长出了翠绿的新叶,春意盎然,今天是个好天气。


    沈瑜照例在下班后过来守了她一会儿。


    如今研究中心的工作是由洛羽和另外一位医生在负责,没了陆微的陷害以后一切都在好转,外界也并不知道陆与清出事的消息,都在替她“洗白伸冤”。


    应如没了声响,沈瑜没有替陆与清去找她的麻烦,毕竟她知道应如大概也只是个被陆微利用的可怜人罢了。


    据护工说,陆微每天也会来看自己的女儿。


    沈瑜看了看时间,准备走了——她并不想遇见陆微。


    谁知她刚出门,就在走廊里碰到了不想见的人。


    陆微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感谢她记挂着陆与清。出于礼貌,沈瑜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两人擦肩而过,沈瑜走了几步,又忽然被陆微叫住。


    “医生说她快醒了,”陆微笑笑,“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孩子。”


    “没什么,”沈瑜的语气淡淡的,“清清能醒自然是好事,我只希望您能放弃你那固执的想法,别再逼她了。”


    陆微的脸色变了变。


    沈瑜知道自己说不动她,于是也没打算多费口舌,拎着包准备离开。


    片刻后,她听到了陆微的话,有些惊讶地挑眉。


    “我会考虑的,孩子,感谢你的建议。”


    这简直不像是陆微会说出来的话,沈瑜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但这位最近苍老了许多的女人确实是陆微,陆与清那个狠心的母亲。


    沈瑜笑笑,答道:“但愿。”


    **


    下班后,周音和梅洛蒂约着一起吃了顿晚饭。


    看她一脸心不在焉,梅洛蒂有些不满:“周,你的女朋友还是没有联系你吗?”


    周音哭丧着脸,摇了摇头。


    “这很反常,当时我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就算生气也不至于生这么长时间,”梅洛蒂撑着头思考,“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发个消息问问,别这么害怕。”


    “可是……”周音咬着唇,犹犹豫豫,“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梅洛蒂不解地蹙起眉头:“麻烦?你是说她妈妈吗?我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心狠。”


    周音跟着叹了口气,说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我建议你还是联系一下吧,”梅洛蒂喝了口饮料,“或许就是需要你主动呢?她看起来是个比较被动的人,说不定你主动一下,她就消气了。”


    周音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梅洛蒂说得对。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国内正是凌晨,这会儿发消息会打扰陆阿姨休息,她打算再等等。


    会收到回复的吧……周音的心变得忐忑起来——


    作者有话说:要完结了,但是我的事情也变得超级多[爆哭]一堆作业论文全吻了上来,不能给宝宝们更新大肥章[爆哭]


    第57章 捧花02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周音的手机除了收到老板和梅洛蒂的消息以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周音急得睡不着,嘴边冒了个大泡。


    梅洛蒂看着一直垂头丧气的她,提议道:“你回国吧。”


    周音有些畏畏缩缩地说道:“真的吗?可是我害怕……”


    “或者你问问她朋友, 她朋友也什么都不回复吗?”梅洛蒂跟着叹气, “这很反常,周, 我觉得你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于是周音掏出手机, 找到了沈瑜的联系方式。


    国内正会儿正是晚上,沈瑜应该在休息, 她发出的消息并没有立刻收到回信。


    周音索性将消息提示全关了, 而后破罐子破摔地把手机丢在一旁,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梅洛蒂见状,安慰道:“也不必太难过, 周, 我觉得她肯定还是爱你的, 只是你的擅自决定也许真的让她伤心了,她想缓一缓罢了。”


    周音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的贸然决定究竟合适与否。


    可是如今陆与清没有再深陷舆论的漩涡,陆微也没有再想尽办法要搞垮自己的女儿, 似乎看起来她的做法并没有错。如果重来一次, 周音想, 她大概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和梅洛蒂说自己打算回家了。


    四月初的德国气温回升, 春意带来暖融融的风,但始终夹杂着陌生的气息。周音独自走在街道上,还是想念在北城的日子。


    陆阿姨……她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轻声说了许多句对不起。


    **


    沈瑜正坐在病房里备课,手机忽然叮叮当当响了好几声。


    她以为是同事或者领导,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月前联系过她的周音。


    女孩的用词很小心,谨慎地询问她陆与清最近忙不忙,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的爱心表情,似乎是在为打扰到沈瑜而抱歉。


    沈瑜看看手机上的消息,又看看还躺着输营养液的陆与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告诉周音。


    按照陆与清的性格,一定不会让她说的。可是沈瑜又不忍心看着周音一个人在国外对心上人如此担心却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在沈瑜的心里,自然是朋友陆与清更重要一点,作为朋友,她了解陆与清的性格,所以还是不打算把眼前的事情告诉周音。


    毕竟她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罢了,还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好歹也能好受一点。


    于是沈瑜合上了手机,打算等再晚一点回复周音,然后告诉她——“一切都好,陆与清只是太忙了。”


    放下手机后,沈瑜看着陆与清,无声地叹了口气。


    “快点醒……”她喃喃了两句,“音音还在等你呢,再这样下去,她和别人跑了怎么办?你妈妈也说了,如果你醒来的话,她或许会尊重你的选择,不再干涉你和音音的事情了,你难道不想早点和音音继续在一起吗?”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别的,最后快十点了,她才回了周音的消息。


    **


    在慕尼黑,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多,今天是周末,周音正窝在家里看书。


    她还是想考研究生,回北城去。


    只是心里一直记挂着陆与清,导致她也学不进去,一下午捧着一页书听课,将视频的进度条反反复复拉回了好几次。


    手机震了一下,她立马暂停了视频,抄起一旁的手机解锁。


    果然是沈瑜的消息。


    简短的一句话,看得周音脸色发白,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切都好,与清最近很忙。”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字句,周音开关网络好几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卡了。但过了十分钟都没有第二条消息发来,她只好确定既不是网络的问题,也不是手机的问题,而是沈瑜确实只发来了这一句话。


    这让她更难受了。


    因为这条消息是真真切切地在告诉她——陆阿姨生气了,不愿意理她,连一句消息都懒得施舍。


    她捧着手机失落地坐进沙发里,无声红了眼眶。


    梅洛蒂说得对,陆阿姨如今在生她的气,那她不能就这么干等下去,否则也太被动了。


    但是也不能贸然回国,因为她不确定回去以后会不会再度给陆阿姨带来麻烦。她得保证陆微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她才能放心地回去。


    那么现在该怎么哄好陆阿姨?


    周音有些犯难地咬了咬嘴唇,打开社交软件开始搜索。


    “发消息告诉她自己错了。”


    “去见她。”


    “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


    周音盯着搜索结果,发现自己好像只能发消息“骚扰”陆阿姨。但是她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让陆阿姨觉得很烦?


    可是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周音打开联系人,给置顶的陆阿姨发了一条消息。


    她没发多余的东西,只是估摸着这会儿是陆阿姨该休息的点了,所以发了个“晚安”,以及一个小狗表情过去。


    意料之中没有回复,但有了和陆阿姨有关的消息,她的心也稍稍镇定了不少。


    至少一切都好,那就慢慢来,肯定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周音缓缓舒了一口气。


    **


    北城已至深夜,陆微守在女儿的床前,耳边是心电监护仪有规律的“滴滴滴”声,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她每天都要来看看女儿,公司里的工作虽然忙,但眼下还是女儿更重要。


    实话实说,她确实悔的肠子都青了。


    要是能徐徐图之,而不是把女儿逼得这么急,或许她也就不会出车祸了。


    显然,她依旧不赞成女儿成为一个同性恋,但……她大概不会再阻拦了。


    如果真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话,那她愿意稍微退让一下,但具体要退让多少,这得看她女儿醒来后的态度。


    陆微还是那个固执又保守的人,陆与清这次出事的确让她感觉到了害怕,但在原则的问题上,她不会降低自己的底线。


    这段时间她忍着不适了解了一下同性恋这一群体,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丈夫和那个小三带给她的伤害实在太大,这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事情。


    她轻声叹气,帮女儿掖了掖被角,又轻轻拉起女儿的手,温柔地帮她按摩。


    医生说清清快醒了,最近她晚上都住在医院,只希望能第一时间陪在女儿身边。


    闹得再难看,她们也是母女,陆微再心狠,也不可能狠到用女儿的死活去换她变成“正常人”。


    窗外夜色浓重,陆微起身走到床边,盯着外面熠熠闪烁的夜景,想到了那个女孩。


    她现在在德国,陆微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清清出车祸的事情,她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女孩。


    她还在赌,赌那个女孩会不会自己退缩,此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清清的生活。


    她可以默默忍受女儿是同性恋,但这不代表她真的愿意看到女儿依旧和女人厮混在一起。


    所幸那个女孩也没有来联系她,说不定她真的不打算回来,也不打算再和清清在一起了。


    思及此,陆微的心情居然有些轻松。只是一回头看到依旧昏迷的女儿,她便又觉得头疼了起来。


    **


    陆与清是在半个月后醒的,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她就是在一众围着她又哭又笑的脑袋里找周音。


    没有看到后,她哑着嗓子喊了几声,陆微冲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很激动,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紧紧攥着陆与清的手,就连医生来了也不想撒开。


    最后还是林琦好说歹说,她才愿意稍稍往后退一点,生怕眼睛一闭,眼前的这一切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医生笑着道,“慢慢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这段时间家属陪着她散散步说说话,会好起来的。”


    嗓子还哑着,陆与清的目光在屋里又逡巡了一圈,确认音音确实不在这里。


    于是她指了指沈瑜的兜,后者会意,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你的旧手机撞碎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的,所幸电话卡没坏,信息联系人都还在。”沈瑜解释道。


    陆与清点点头,没顾上身边陆微的话,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打开微信,周音那一行聊天框的头像上标着“99+”。陆与清点进去,发现她每天都在给自己分享日常,从最开始一两句小心翼翼的“早安晚安”,到现在时不时便要发来的碎碎念和表情包。


    陆与清不敢去想音音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能猜的出来,沈瑜她们没有将自己出事的消息告诉音音——她的确也不想让音音知道,但看见音音这副手足无措的徒劳模样,她感到十分心疼。


    陆微好脾气地没有打断她,等她放下手机后才走过来坐下。


    其她人识趣地走了,都知道这对母女大概有话要说。


    陆与清的嗓子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哑得厉害:“怎么了,妈?你满意了吗?”


    陆微脸上的笑容怔了一瞬。


    “一醒来,对妈妈说话就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吗?”陆微的眉头微微蹙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满意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你那天浑身是血的样子……”说着,她又掩面哭了起来。


    陆与清有些无奈,张张口还是没说话。


    哭了一小会儿后,陆微擦擦眼泪:“还好你醒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妈妈也不活了……”


    她抽噎了两下,缓了缓情绪后,接着道:“你的研究中心一切都好,洛羽的确是个很好的助理。”


    陆与清喝了口水道:“那周音呢?”


    陆微哽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她在德国。”——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了,大家相看什么番外[让我康康]


    第58章 捧花03


    果然如陆与清所想, 当初她没能赶到机场留下音音,那么不知情的她自然就留在了那边。看她发来的消息,她大概以为自己一直在生她的气吧。


    陆与清没打算回周音的消息,现在还不合适, 她并没有完全恢复, 还是会让音音担心的。


    见她没说话,陆微主动开了口:“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她也没回来找你, 清清,说不定……”


    “她每天都在给我发消息, ”陆与清道, “她没有不喜欢我了,我也一样。”


    陆微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她反复吸了好几口气,劝自己冷静一点。


    陆与清放下手* 机, 对她道:“我还是那个想法, 妈, 等我好了以后,我会去德国找周音把她接回来, 我们会继续在一起,无论你想用什么手段让我放弃, 都不可能。”


    罕见地, 陆微并没有立即开口和她理论, 而是沉默了许久。


    就在陆与清以为她会继续找出一堆理论来教育她时,陆微说话了。


    “随你。”


    陆与清惊讶地抬眼看她:“什么?”


    “我说, ”陆微笑得很勉强,“随你吧,清清。”


    这是陆与清完全没想到的。按照她对陆微的了解, 她妈妈绝对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女儿是个同性恋这件事?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弃让女儿变成“正常人”?


    这很反常,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毕竟她差点死在那天。


    陆微再心狠,也不可能以女儿的命为代价去换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空气凝滞了很久,陆与清忽然笑了。


    她突兀的笑声吓了陆微一跳,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不舒服了,正准备去按铃叫医生过来。


    但是她的动作顿住了,因为她看见女儿笑出了眼泪,晶莹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啪”地一声砸在洁白的床单上。


    好像十八岁舒瑶音死后,陆微就再也没见女儿哭过了。


    即使是高考报志愿大吵一架以及她要辞职那几次,吵得再凶,女儿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只会倔强地梗着脖子永远不低头认错,这一点和陆微如出一辙。


    陆微忽然觉得心口痛极了,像有人拿着一把刀狠狠捅进她的心里,再残忍地扭好几圈,直到鲜血淋漓,心脏不再跳动。


    她的嘴唇颤了颤,哽咽道:“清清,妈妈对不起你。”


    三十四年,陆与清第一次听到母亲道歉。


    她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


    “晚安,陆阿姨。”


    周音按下发送键,并没有期待得到回复,便关上了手机准备学习。


    一直都没有陆阿姨的消息,但她却还是只敢做个胆小鬼,缩在屏幕后面用文字表达自己的关心。


    她更不敢去联系陆微,生怕又触怒了她的逆鳞,再给陆阿姨招致什么麻烦。


    梅洛蒂曾劝她胆子大点直接回国,但周音畏畏缩缩,一直不敢迈出哪一步。


    于是梅洛蒂又说她杞人忧天,说陆阿姨的母亲不会知道她回去的,可周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陆微这一遭后,她实在害怕。


    梅洛蒂不是当事人,自然不懂周音当时的绝望,所以也不会懂她现在的胆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她最后放弃了劝说周音,颇有些让她“自生自灭”的想法。


    于是周音失去了唯一可倾诉的对象,只能自己抱着手机发愁。


    沈瑜也很少回她,这是偶尔关心一下她在德国怎么样,缺不缺钱之类的,几乎不会在聊天中提起陆阿姨。


    周音也不敢多打听,只好默默地捡一些关于陆阿姨的碎片,拼拼凑凑她的模样。


    但她同时也感到有些奇怪。


    以往陆阿姨经常会出席一些大学讲座或者学术交流会议,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去,因此也会有相关的报道。但最近两个月周音却搜索不到任何关于陆阿姨的新闻,一张照片也没有,一个名字也没有。


    这有些反常。


    如果她离开以后陆阿姨一切都恢复到了正轨,那怎么可能关于她的任何报道都没有?


    周音其实很担心陆阿姨出了什么事,可沈瑜却说过陆阿姨现在很好,她一时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猜测还是沈瑜的话。


    如果……周音咬着笔杆想,如果半个月后陆阿姨还是不回复她,她要不要回国去看看?


    只是远远地躲在研究中心或者家附近看一眼,只要能确认陆阿姨还好好地,那她也不必如此担心了。


    倒是哪怕陆阿姨还在生气,至少她没事就好。


    想到此,周音查了查最近回国的机票,很快便选定并购买了一张。


    只是远远看一眼……应该不会被陆微发现的吧?周音有些忐忑,她很害怕,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赌一下。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当初陆阿姨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她就什么忙都帮不上,眼下也不能被动地等待下去——或许陆阿姨这次也是在等她主动呢?


    有了计划以后,周音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继续播放视频课程,认真学习了起来。


    **


    “来,慢点,您别着急,”护工扶着陆与清,一边陪她慢慢尝试行走,一边安慰她,“会好起来的,医生说您恢复得不错,不用心急,很快就会完全好起来的。”


    陆与清扶着杆子,艰难走了两步,有点颓然地叹了口气。


    据她清醒已经过了三天,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慢慢恢复,但她实在心急,她很想早点完全康复,然后坐飞机去慕尼黑接音音回来。


    每天看着音音给她发消息而不能回,她简直心如刀绞。


    她知道,一旦自己回复,音音肯定会立马回来,然后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在陷入无法自拔的自责当中。


    陆与清不希望她讲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选择离开不是音音的错,她出车祸也不是音音的错,可音音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一定会认为全都是自己的错。


    所以陆与清得忍住,哪怕她想音音想得抓心挠肝,她也不得不放下手机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又走了几步后,没有那么难受了,护工试着放开陆与清的手,让她自己扶着杆子慢慢走。


    “今天就到这里吧,”护工道,“不能操之过急,否则适得其反。”


    陆与清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点点头,坐轮椅回病房了。


    洛羽正在病房里等她,给她汇报这一周的工作。她醒以后开始重新接手研究中心的各项事务,如今已经交接了个七七八八。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洛羽和其她几个医生将研究中心打理得很好,并不需要她过多操心,这让陆与清很欣慰,大手一挥给洛羽又涨了工资。


    等她离开后,沈瑜正好下班来看陆与清。


    她提了一篮子水果,店家在上面放上了“早日康复”的贺卡,沈瑜没发现,就这么提溜着过来了。


    坐下后,沈瑜摸出个苹果,削了皮递给陆与清。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陆与清咬了口苹果,机械地咀嚼,“但是我总嫌慢,护工让我不要着急。”


    “我知道,你想早点恢复好去见音音,”沈瑜叹了口气,“她昨天又给我发了消息问你最近在干什么,我说你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很忙。”


    说到这,沈瑜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可别再让我撒谎了,我感觉音音已经看出些什么了。”


    闻言,陆与清惊讶地抬眼:“怎么说?”


    “她问我你最近有么有开讲座或者参加学术会议,我猜她肯定是在网上搜你,发现你最近两个月一点新闻都没有,这其实是很反常的,”沈瑜解释道,“她在德国心里也不安定,说不定这段时间会偷偷回来,清清,要是让她看见你现在这样,她不得心疼死?”


    陆与清“咔嚓”继续咬了口苹果,没说话。


    毕竟她也没办法。


    沈瑜幽幽道:“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你妈妈不打算再干涉你了,这真令人开心。”


    陆与清跟着点了点头,感慨道:“其实我没想到她会退让。”


    “我本来还以为醒来后会继续和她‘斗争’,结果她抹着眼泪告诉我说她不再拦着我了,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因为在天堂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陆与清的笑容苦涩。


    这代价很大,她支付不起第二次了。所以她现在对于陆微的感情很复杂,说恨,恨不彻底,说爱,可她如今躺在这里全拜陆微所赐。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以后和她……”沈瑜欲言又止。


    “就这样吧,她毕竟是我的妈妈,”陆与清丢弃苹果核,擦了擦手,“我无法真正地恨她,也无法放下过去接受她。”


    沈瑜了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挺好。”


    陪陆与清又聊了一会儿天后,她便说自己要回去备课,拎着陆与清吃不完硬要塞回给她的水果走了。


    已经是晚上了,陆与清算了算时间,发现音音那边正是下午。


    今天是工作日,她知道音音在慕尼黑找了新的工作,并且还在准备考研。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恰巧在此刻,音音弹了消息过来。


    是一张图片,内容是她刚刚做完的题,正确率很高。


    随后是一张“求夸夸”的表情。


    陆与清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似乎透过这些文字触摸到了她。


    她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轻声道:“我很快就去找你了,音音。”


    第59章 捧花04


    陆与清是在十天后办理出院手续的。


    沈瑜特地调了课, 专门和秦云晏一起买了一束花来接她。洛羽也站在她们身边,眼泪汪汪地看向陆与清。


    “我是出院了又不是出狱。”陆与清有些忍俊不禁地接过她们的花,调侃道。


    “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秦云晏拉着我,我都不想来呢。”沈瑜嘴硬道。


    话虽如此, 但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毕竟自己的好朋友当时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如今她好起来了,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陆与清无奈地摇摇头。


    如今她恢复得很不错, 行走坐卧都没有什么问题, 若非身上留着再无法褪去的疤痕,没人能想到一个月前她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沈瑜走过来搂着她的胳膊, 说要请她吃顿好的。


    陆与清欣然同意, 顺便叫上了洛羽,四个人准备坐秦云晏的车去沈瑜已经预订好的餐厅。


    恰在此刻,陆与清的余光中瞥见了一辆熟悉的车——是陆微。


    车窗降下, 果然露出熟悉的脸,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 目光中带着期待,竟然还有几分陌生的忐忑。


    陆与清将花递给洛羽, 示意她们先去车上等自己。


    随后她走到陆微车前,轻声喊了句:“妈。”


    陆微走下车, 站在她对面, 期期艾艾地说:“清清, 终于好了,妈妈很开心……”


    其实陆与清以为陆微今天不会来。


    醒了以后, 陆微来探望她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她知道在她昏迷时陆微天天都会来,但醒了以后, 大概两三天才能见到她一次。


    或许她还没完全说服自己接受女儿是个同性恋这件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陆与清并不在意了。


    只是陆微来,她们总归还是要说说话的。


    “以后有什么打算?”陆微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陆与清,“我知道你生病这段时间收入肯定降低了不少,这张卡里是妈妈给你的钱,你拿着。”


    陆与清抿唇,还是没有拒绝她。


    “后天的飞机飞德国,”她将卡装进口袋里,“我要去找周音,然后把她带回来。”


    “挺好,”陆微点点头,“你的身体可以坐长途飞机吗?这个计划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音音?”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陆与清垂眸,“我很想她。”她毫无顾忌地在母亲面前展示自己的周音的思念,并未发现陆微的表情僵了一下。


    气氛凝滞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片刻后,陆微开口打破僵局,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她照顾好自己。


    陆与清点点头,低声道:“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妈。”


    陆微搓了搓衣角,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女儿离开。


    她知道,发生这件事以前,或许她们母女的关系只是时好时坏,还有修复的可能。但从那天以后,和好便都只能是陆微的幻想了。她们会始终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直到生命消亡。


    **


    吃过饭后,陆与清先去了趟研究中心,看了看最近的情况,而后才回到家里。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刚休养好的身体还不能太过劳累,所以她得歇一歇,明天整理一下行李和去德国的行程,后天一早便出发。


    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了,吴阿姨会定时来打扫——板栗则被沈瑜先带回去养着了,等陆与清和周音从德国回来后再送过来。家里一如既往地干净,也没少什么东西,看得出来音音走时只带了很少的行李离开。


    她也一定是想回来的,陆与清站在音音的卧室门口发呆想到。


    因为她连她最喜欢的玩偶和几件衣服都留在这里。


    陆与清幽幽叹了口气,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吴阿姨知道她今天回来,说好了晚上要给她准备一顿营养餐好好补一补,陆与清便没打算进厨房,而是换了衣服到书房里准备办公。


    她今天下午原本在研究中心待着的,但经过洛羽和其她几位医生的一致反对后,她被她们赶了回来。


    陆与清是个实在闲不下来的人,最后只能回家工作。


    走到书桌前拉开凳子,她才发现电脑上贴着一张便签——是音音留下的。


    她说她走了,希望陆与清不要想她,也不要因为她和陆微再起冲突,她们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


    陆与清心底一软,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和音音在一起后,她变成了一个很感性的人,总是时不时地鼻尖一酸。


    有了感情,人就有了锚点。


    从前的她没打算和音音在一起,也没想过自己真的会为一段感情赴汤蹈火。在曾经的陆与清眼中,她会笑着看音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然后自己选择孤独终老。


    那时的她以为没有人可以成为她的锚点,音音也不会,因为她们注定不会在一起。


    可是她还是迈出了那勇敢的一步。


    这是陆与清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她不认为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可在音音的影响下,她终于做了一回自己。


    不是乖巧听话的好女儿,不是稳重可信的陆医生,而是那个可以大胆去爱周音的陆与清。


    盯着手上的便签发了很久的呆后,陆与清收回思绪,想到很快就能和音音见面了。


    心情不由得变得雀跃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女捧着攒钱买来的花束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她无意识地勾起唇角,指尖抚过桌子上摆放的照片,在心里轻声念了一遍音音的名字。


    **


    周音订的机票还有几天,但她恨不得自己能长一双翅膀立马飞回去。


    这几天就连学习都变得效率低下起来,她只好安慰自己才五月初,不用那么着急。


    梅洛蒂得知她的计划后,高兴地给她比了好几个大拇指,说她终于“硬气”了一回。


    周音被她夸得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说“谢谢”。


    今天她又给沈瑜发消息问了问陆阿姨的情况,对方回她说她依旧很忙,但哪也不去。


    没有变动就是最好的消息,周音是在担心陆阿姨最近会出差,如此一来她便能安心回北城去找陆阿姨了。


    随着回去的日子越近,她的心越忐忑,这两天将行程页面打开关上看了好几次,一会儿担心自己选错了日期,一会儿又思考时间到底合不合适,总之不多看几眼她不安心。


    周音咬着笔杆,一想到自己很快又能见到陆阿姨了,便忍不住傻笑了起来。要是梅洛蒂见到她这副模样,一定要骂她“没出息”。


    说起梅洛蒂,自己在德国这段时间也真是麻烦她了,现在周音住的房子还是梅洛蒂朋友闲置的,不然她可能就要在街头流浪了。


    毕竟这个计划太突然,当时实打实把梅洛蒂吓了一大跳。她在机场接到失魂落魄的周音时,吓得大气不敢出,问也不敢多问,还是周音后来将这一切主动告诉她的。


    要是以后和陆阿姨结婚了,梅洛蒂得坐主桌。


    周音又脑补了一下和陆阿姨结婚的场面,嘴边的傻笑更深了。


    **


    今天是五月三号,陆与清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坐着沈瑜的车一路到了机场。


    她是早上九点的飞机,这会儿离起飞刚好还有两个小时。


    路上沈瑜不停打哈欠,还念叨说陆与清还是太着急了,身体没好全就坐长途飞机,要是再不舒服怎么办?


    陆与清自知理亏,但还是辩解了一下:“万一音音和别人跑了怎么办?”


    沈瑜斜睨她一眼,似乎有些无语。


    陆与清跟着笑笑,说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


    到了地方,办理了登机牌和托运后,陆与清到头等舱的休息室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掏出电脑继续工作。


    等到了登机的点,她合上电脑按时登机,等待起飞。


    她准备到了慕尼黑再给音音发消息,如此一来她们立马就可以见面,省得音音还要为了等她而煎熬十几个小时。


    她从北城带了一束花,等落地之后送给音音。


    倒不是不能在慕尼黑买,只是总要花费些额外的时间,而她想把这束花第一时间送到音音的手里。


    所以她大费周章地买了一束新鲜的玫瑰,又让卖家小心翼翼地套上防尘的袋子,再交给乘务员妥善安放,下机的时候给她。


    等待起飞时,陆与清望着外面晴朗的天,在脑海中慢慢勾勒音音的模样,思索她在干什么。


    此时慕尼黑是凌晨两点,音音应当在睡梦中,不知道她会梦见什么,梦里的她还会不会为自己担忧?


    正想着,飞机开始加速——要起飞了。


    与此同时,远在慕尼黑的周音翻了个身。她的梦里,她正和陆阿姨一起手牵手在公园里散步,落日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温暖又美好。


    **


    经历约十七个小时的飞行后,陆与清终于落地慕尼黑。


    坐长途飞机的确让她有些吃不消——放在车祸眼前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但现在的她还有些虚,因此落地才在坚硬的地面上时,她甚至感到有些头晕。


    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后,她照例收到了来自音音的消息。


    一边往外走,陆与清一边翻阅。


    “陆阿姨,看完今天的学习成果。”


    “还有我做的饭![图片]”


    “想念吴阿姨的手艺了,我做的饭不如她做的好吃[悲伤小狗.jpg]”


    陆与清停下,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将怀里抱的花调整了一下,而后调出键盘。


    “你住哪里?”


    一秒,或许都不到一秒,陆与清的手机便因为收到太多消息而连续震动起来。


    “陆阿姨!!!!!!!”


    “你回我了!!!!!!!!!!”


    “你最近怎么样?”


    “陆总有再为难你吗?”


    “我好想你……”


    陆与清打字的手速不如她快,终于艰难地在消息轰炸里又发了一条出去。


    “我在慕尼黑机场,你住哪里?”


    屏幕对面的周音,捂着嘴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正文完结[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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