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023
浴室内水汽氤氲,偌大的浴桶上冒着白气,阮玉被朝鲁抱着直接放了进去,水花四溅,她也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珠,而是无措的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
朝鲁内里的短袍随意敞开,露出健硕胸膛和精瘦的腰腹,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将阮玉的惊慌和害怕尽收眼底。
也就这点胆子。
兔子似的。
朝鲁故意靠近,双手撑住了浴桶边缘要作势进来,阮玉立刻和一条鱼儿一样缩到浴桶的角落:“你、你……我不要在这里……”
即便是要圆房,那也不能在这!他们是夫妻,就应该规规矩矩!要是第一次在水里,阮玉觉得自己会留下终身阴影!
朝鲁听懂了她的话,勾了勾唇:“为何?”
阮玉:“……没有为什么,你出去。”
朝鲁其实也没有酒池肉林鸳鸯共浴的喜好,此时也就是纯属为了吓吓她罢了。
“那我偏要呢?” 陈王府外,姜氏的行李不多,基本三四趟马车也就拉完了,最后一趟,姜氏和阮子宴一道随车走。
阮玉出门送他们:“阿娘,我和你们一道过去吧。”
“哎呀不用,你这两日也忙,我先去收拾收拾!等明后天你再来,今天过去哪里都乱糟糟的,你去都没下脚的地方!”
阮玉无奈:“不是说都交给下人吗?您总是不听我的。”
“没事没事,我自己乐意,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姜氏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能总借着长公主名头行事,这样对她也不好,如今这样,她已经十分知足了。
朝鲁早就到了附近,他没带两个人,主要还是因为陈王府戒备过于森严,他带太多人有点招摇。
但朝鲁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点迟了,姜氏的东西都搬完了。
哈斯探出脑袋:“大汗,这可怎么办。人用不着你献殷勤。”
朝鲁啧了一声,哈斯立马闭嘴。
马车已经离开了,他来的时候阮玉也不在门口,朝鲁也不确定玉玉有没有在车上。
“走吧,跟上去看看。”杨充安顿好所有人马之后也来到朝鲁的房中,恰好小二才出来,眉开眼笑的。
杨充走了进去,“四爷,我……”
他话还没说话就睁大了眼,朝鲁正在换衣裳,脸也拾掇干净了,瞧着都有点不大习惯。
“看什么?你一会儿和哈斯也把自己拾掇一下!我去长安城转转。”
“四爷,现在夜深了,您还去哪?”
“你别管,”
杨充无奈道:“好吧,咱们的人都安顿好了,另外我已经散了消息给持节使,他们可能明天会来见您。”
“唔,还有买房子的事情,抓点紧。”
“您放心吧。”
今天是上元节,并无宵禁,所以朝鲁现在还可以自由出入,但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必担心什么,他在街市上走着,只有别人防他的道理。
按照那小二说的,朝鲁很快就找到了陈王府。
但陈王府从前就大,如今主人再次归来,只会比原先更加繁盛。他默默看了一眼这高高的院墙,心中激荡不已。
但是朝鲁还没靠近,就被街道外的几个侍卫拦住了——
“不许再靠近,前面是陈王府的地界!”
朝鲁抿了抿唇,看出这阵仗的确够大。
直直走过去是不可能了。
但……这不代表朝鲁没别的办法。
玉玉就在里面,虽然这几个虾兵蟹将拦不住他,但没搞清楚情况之前,贸然行动自然也是不可取的。
朝鲁又幽幽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这一晚,他都没回客栈。
而陈王府的士兵也是人,要交接班,在卯时左右便有些乏了。
有个守在街口的士兵正在打盹儿,眼前忽然闪过什么,等他再睁开眼,就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错觉吧。
“啊?万一公主不在呢?”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还能闯进去不成?”
“也是……”
哈斯和朝鲁一道跟上。
马车穿过陈王府的范围,要经过几条窄巷。
阮嵊等人也正好就在这里埋伏。
朝鲁本来跟的有点随意,可忽然,拐过一个巷子口,他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有人。”
哈斯:“嗯?前面肯定有人啊。”
“不是!”
朝鲁周身的气息瞬间如出鞘的宝刀。
“是埋伏,当心点。”
哈斯瞬间也警戒起来。
阮玉眼眶陡然就红了,像是敢怒不敢言。
“殿下也算英勇大丈夫,何故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她是真的有点委屈,新婚夜被丈夫丢下,现在想要就要、说要就要,还做出这许多不符合夫妻身份的事情来!水中欢、欢好,也不该是现在!何况她今日还在大哈敦那边受了委屈!
朝鲁见她眼圈红了,逗弄的心思就消了一半,又见她恨不得缩到这个浴桶的最角落,神色也慢慢敛去了痞意。
最后,男人还是直起了身子道:“你快些洗,我想洗头。”
阮玉:“?”
朝鲁大大咧咧地提起一桶水就去了另外一边,那边没有浴桶,只有简单的椅子和洗头凳——上次阮玉帮他洗头就在那里。
阮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朝鲁应该没有和她动真格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但也没有了沐浴的心思。今年新帝登基,会试之后殿试也已经提前,这几日,文武都不能落下,所以,新晋三甲其实已经定了,只待揭榜,而琼林宴就在揭榜后的第二天,在琼林苑举行。
先前陈王一句话,朝鲁估计什么就不记得,就记得个琼林宴要给长公主选婿。
不知想多少日了。
朝鲁就是不掩饰自己的小肚鸡肠,他们合该明白,今天他抓了人进殿,但也并未要求乾元帝兑换之前的承诺,给足了皇帝的面子,但其实他也不会以这件事要求玉玉怎么样。
她又不是战利品。
但如果陈王这点话外音都听不出来,明天还要从中作梗。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裴度说的消息,你记下没有?”
朝鲁扯了扯唇:“这消息杨充也知道了。”
那阮玉就放心了,他虽然嘴上经常没准,但做事情还是靠谱的。
阮玉这会儿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坐在窗边和不沾凡尘的仙女似的,朝鲁忽然凑近摸了摸她的脸蛋,“这几日你别出去了,我可能也不一定来,不必给我留饭,等羌人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找你。”
朝鲁一边笑,一边毫不客气大吃起来,眼神还盯着她看,仿佛阮玉比这些都美味。
“最近那个春闱是不是是要到了,我听说有羌人对那些文臣下手,你说你哥真是的,折腾啥,那些个状元探花的,真遇到个羌族的,是十年书都白读。”
阮玉:“吃饭吧……少说两句。”
朝鲁:“你别不乐意听,我说真的,生死面前,笔杆子都没用。”
“文人有自己的风骨,话不能这么说。”
他忙碌辛苦还危险,阮玉也不想和他因为这事争执起来,只说了自己的看法后就岔开了话题:“对了,裴度今天和我说,有重要的消息跟你说。”
朝鲁一顿,筷子停在了半空。
他忽然古怪抬头,盯着阮玉。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朝鲁:“他和你见面了?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非要拐弯抹角找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玉一愣,脸颊染上薄怒:“朝鲁,你是不是又要蛮不讲理了!”
朝鲁赶忙放下筷子哄道:“还不是裴家是哪个老头,之前想趁我不在撮合你们!”阮玉:“我没有等的意思……”
朝鲁笑了笑,捏了把她的脸,似乎不在意她的口是心非。
接着,他大步就从窗户跳了出去,阮玉错愕了半晌,最后忍不住嘟囔一句:“门是坏了吗?”
但话虽这么说着,阮玉也的确心安了下来……
她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回了内室。
后半夜睡了个安稳觉。
哼。
她还没那么厚脸皮,在男人面前洗澡,也不想看男人洗澡。
阮玉想了想,飞快起身穿好了干净的衣裳,绕到屏风后走了过去。
朝鲁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结束了?”这一晚,朝鲁还是没去长公主府。
阮玉下午的时候已经听说交战结束,这场危机也算会平稳度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至今没有露面。
阮玉没有开口问,但青果先坐不住了,跑出去打探了一番,这才听说大汗在殿上说的那番话。
回去转述给阮玉后,房内先是沉默。
但到最后璇娘都忍不住笑了。
“公主……明日琼林宴您去吗?”
阮玉无语,她本来其实没打算去的。
长公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件事。
“让他去也好吧,陶冶陶冶情操,反正……他也需要和这些人多接触的。”
阮玉好笑地拿起了书卷,其余人也都低低笑了。
“是……”
从陈王的禅房出来,阮玉眼睛还是红红的,她擦了擦眼泪朝外走的路上被朝鲁拦住了。
“怎么哭了?”朝鲁左手握着一束花,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看见阮玉之后愣了一下,伸出手就要帮她擦眼泪。
阮玉躲开了。
朝鲁看了眼陈王禅房,“他惹你生气?”
阮玉:“……”夜幕降临,阮玉还毫无睡意,她有点期待明日能听说今天琼林宴上的情况。
想到这,她竟然笑出了声。
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公主府的小厨房很有眼色,今天包了羊肉饺子,炖了羊肉汤,全是朝鲁喜欢吃的……
阮玉无奈地看了一眼,有点后悔。
朝鲁这么忙,今天或许根本就不会过来。
所以阮玉都不等璇娘问,自顾自若无其事地先吃了,仿佛她准备这些根本就不是为了谁。
璇娘她们笑着,也不多说,但小厨房一直留着火,慢慢温着。
阮玉吃过晚膳又歇了会儿就去睡下了,她越想越觉得今天是自己冲动了,裴度白天说他真的很忙,皇兄也隐约透露出他最近一直在奔波。
她怎么也就理所应当觉得朝鲁会来找她?
当真是被阿弟白天的话影响了。
还是明天想办法,尽快将裴度的消息递过去吧,以免耽误了正事。
阮玉慢慢闭上眼,准备入睡。
但她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朝鲁。
房梁上传来轻响,几个来回,窗户似乎就被吹开了。
阮玉猛然坐了起来。
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人。
朝鲁眼神发亮,竟然是从窗户进来的。
“你……”
他精神得很,但风尘仆仆。
“追人追到了附近,必须得进来看看你,否则今晚抓人都集中不了精力。”
阮玉:“……”
这是什么歪理论。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在外面抓人?”
“对,今晚不能陪你睡觉了,明后天就能收网,今晚有条大鱼。”朝鲁语气有点得意。
“有吃的吗玉玉,饿了。”
阮玉此时忽然无比庆幸。
房间灯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阮玉也不睡了,坐起来陪他吃饭,朝鲁看着满桌子的饺子和羊肉,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地大笑起来。
阮玉抿唇,不想叫他得意:“今天杀羊罢了,顺手做的。”
朝鲁耸肩:“我什么都没说,玉玉解释说什么。”
今天晚饭的时候璇娘有问她要不要给朝鲁留饭,阮玉拒绝了,反正……在琼林宴上,也足够他吃饱喝足了。
阮玉唇角又忍不住勾了起来。
今天阿娘其实来了,说了一句话。
“安安现在瞧着比之前爱笑了许多。”朝鲁已经大大咧咧敞开了身子,毫不知羞,阮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在琢磨要掐他哪里,这人的皮才没有那么厚。
可腰间裹着的纱布的确见红,阮玉忍了又忍,还是咬牙,重重从他身上跨过去,下了床榻!
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
朝鲁看着人的背影,终于得逞地笑了笑,这笑一下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阮玉冷着脸,替人上药包扎,这会儿已经子时了,让人送他离开,似乎也不大可能……
“你在这睡,我依你就是,我走。”
说罢,阮玉就准备起身去别的房间。
手腕忽然被扯了一下,阮玉猛然就倒入朝鲁的怀中,她慌乱挪开,“你闹什么!我才包扎好!”
朝鲁单手就能将她牢牢按在胸膛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玉玉好狠的心……”
阮玉:“……”
这到底从何说起!
“这床大得很,你就在这里,半夜出去,婢女们也要起疑。放心,我现在是个残废,起不了别的心思,你这床大的能躺下四个人,咱们绰绰有余……”
残废?
她就没见过会爬墙的残废!
但朝鲁说的有道理,她垂下眼眸看了眼里侧,的确很是宽敞……
“一人一条被,井水不犯河水。”阮玉提出了要求。
朝鲁心头一喜,面上不显:“自然。”
阮玉抿了抿唇,到底算是同意了。
她起身,默默吹了灯,房内陷入了黑暗。
又回到床边脱了鞋,这才慢慢再次从朝鲁腿上垮了过去,趟到了里侧。
朝鲁果然一动不动,阮玉渐渐松了口气。
“睡吧!”
折腾了一天,她也是真的困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阮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阮玉自己也意识到了,她放下纸笔看了眼外头。
冬天已经彻底过去了。朝鲁从长公主府出来,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魏府。
又将这些下属们吓了一跳。
“大汗,您回来的正好!刚接到的消息,皇帝估计要头疼了!”哈斯将早上得到的消息给朝鲁说了一遍。
朝鲁听完,若有所思。
“羌人……?现在有残部在长安吗?”
“有!听说还不少,当初陈王起兵太过神速,自然是借助了不少外族的势力,没想到这羌人也算是恩将仇报了。”
朝鲁琢磨了一下,道:“走,进宫!”
哈斯和杨充立马跟上。
原来是羌族见皇帝的态度不对,便立刻着人在长安开始闹事——当初羌族部落虽然明面上回了东边,但没想到在长安竟然埋了这么多人手。
他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炸药,不仅已经引爆了两处,甚至还威胁乾元帝,若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那接下来,长安城埋伏的炸药就不会知道会先引哪一个了。
乾元帝震怒!
消息传出去后,整个长安城百姓们纷纷惶恐不安,乱成了一团糟。
乾元帝即刻派兵出发,清扫所有长安的羌人。
朝鲁进宫的时候,这些禁军们正整装待发,气势汹汹。
陈王也在殿中,所有人都在探讨此事,朝鲁过去的时候有大臣提议要将羌族人一网打尽,最好就地杀之!
朝鲁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
殿内所有人都朝着朝鲁望去,面色有点不好看:“大汗有何高见?”
朝鲁嗤道:“就知道杀,羌人最是擅长诡计多端,这次在长安给陛下添了这么大个麻烦,你们就不怕人家还有后手?从长安到东部一路,你们怎么敢保证,他们在这里埋了炸药,在别处都不会埋?到时候,你们这边杀,人家那边爆,死的都是无辜老百姓。”
朝鲁说完,大殿内全都沉默了。
“那大汗以为应该如何?”乾元帝主动开口问道。
“陛下派禁军出去清扫是必要的,但真正的主力不应该在明面上,羌族和我们差不多,其实并不擅长地下埋伏,应该暗中搜寻,以免打草惊蛇。”
乾元帝沉思片刻:“大汗所言有理,但大汗有所不知,如今我朝可用之人不多,先帝还在流窜,西边的战事本来就没停,朕昨日又命大部去了东夷。”
朝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察哈部落倒是有人。”
乾元帝愣了一下,喜上眉梢:“大汗愿意助朕一臂之力?若是如此,朕当感激不尽!”
朝鲁笑了:“自然可以,感激就不必了,本汗更喜欢实在的。”
说完,朝鲁还意味深长看了眼陈王,陈王面无表情,不知心中在想什么,乾元帝余光也看了眼自己的父王,朝鲁忽然哈哈大笑:“陛下,察哈部落准备好了,只肖你一声令下!”
乾元帝犹豫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此番,朕就借大汗的人情了……”
“能惹我生气的就只有你!”阮玉一把将他推开,继续朝外走去,朝鲁愣了愣,赶紧追上。
“怎么了?谁惹你了?”
阮玉走到外面一棵大树下顿住脚,垂眼缓和情绪。
朝鲁慢慢走近,将手上的花递了上去:“别生气了,我刚才去山坡上摘得,这花虽然比不上风铃那么好看,但是也不错。”
阮玉缓了缓,这才瞥了一眼。
“这什么花?”
“不知道……”
“呵,你就只拿普通野花糊弄我,我公主府里成片的牡丹和芍药。”
“就是知道你看腻了我才找这些的,那些名贵的有什么好……都一样。”
朝鲁此话一语双关,从一开始就喜欢给她送外面的花,自由自在的,不就是隐喻,他更好?
阮玉抿唇,故意道:“但看多了也烦腻了,父王说我现在身份尊贵,时常换换口味也不是不可。”
朝鲁一怔,瞬间急了。从这天之后,长安城经历了几日不小的动荡,但因为察哈部落的加入,很多事情并没有闯到明面上来。
百姓们也就并没有蒙受太多的损失。
而三天之后,朝鲁便带着人浩浩荡荡进宫,抓获了此番闹事的头领。
文武百官震惊。
“大汗这么快就抓住人了?”
“不会只是个小喽啰吧?”
“炸药呢,也都清理了吗?”
朝鲁冷哼一声:“怎么,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试试,皇帝陛下,本汗只负责抓人,可没说过还要收拾这些烂摊子。”
乾元帝眼角一抽,冷冷看了眼那些不会说话的武将,接着亲自下台,拍了拍朝鲁的肩膀:“大汗辛苦了,后续自然不会有劳您,来人,将这些人都带下去,让刑部、大理寺都抓紧点,朕要在三天内看到结果。”
“是!”
朝鲁连着两日不阖眼了,一进来就被人呛了几句,自然火气大,不过他也不是是非不分,懒得和这些喽啰计较。
陈王也在殿内,道:“今晚设庆功宴,请大汗到场。”
朝鲁:“不必了,本汗有点累了,回去歇息了。什么宴席都不用!我听说明日还有什么琼林宴,不知道王爷让本汗来蹭一顿就行了,也免得再破费。”
陈王:“……”朝鲁:“……”
他闭了嘴,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一样看着她,祈求能得到一点点的抚摸。
阮玉别开眼,也不想看他这样的眼神。
她还想说什么时,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很快很急。
朝鲁和阮玉都愣了愣,阮玉道:“你赶紧走吧,我父王知道了肯定很生气,你不想被打就快走……”
朝鲁嘿嘿一笑:“他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你还是心疼我。”
阮玉瞪了他一眼,忽然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朝鲁被这一眼瞪得,浑身就舒畅起来。
他立马起身走出马车,对面果然来了十几个精锐骑兵,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王爷有令,立刻接长公主回府!”
朝鲁笑了笑:“公主无恙,本汗看她比看眼珠子都珍贵,本汗亲自送公主回去!”
“王爷下令,不劳烦可汗!可汗或许要先去找一趟王爷,好生解释一番!”
朝鲁还要说什么,阮玉的声音传了出来:“劳烦各位了,送我回去吧。”
“是!”
“等等!”朝鲁急得立马调头一脚踏上马车:“玉玉,明天宫宴你去吗?”
阮玉抿唇:“我要回家了。”武馆内。
阮子宴被朝鲁撩了几个回合,气喘吁吁。
挫败极了。
但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朝鲁一直笑嘻嘻的,好像在和他玩闹。
朝鲁向他伸手,阮子宴抿唇,还没用力呢,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芜湖!
他好像飞起来了!
阮子宴落地的时候脸都涨红了:“你、你有认真和我摔跤吗!”
朝鲁实话实说:“没有。你太弱了。”
阮子宴:“……”
“放肆。”一边的仆从低声道。
朝鲁也不恼:“我说的是事实,你在草原上,也就是八九岁孩子的样子,可能还不如。”
阮子宴:“你说话也不必这么难听……”
朝鲁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好好吃饭,别老学着人要摔跤,玩玩就算了。真遇上我们,一只手就能伤着你。”
“你怎么这么确定,你是草原最厉害的吗!你参加过那达慕吗!多少名!”
真不知道这姐弟俩小时候是不是营养都跟不上,他比出全力还累,因为怕伤着他了。
“你去不去嘛,我去的啊。”
几个骑兵不管朝鲁,立马上前护送长公主,朝鲁在后面又追着问了几句:“我肯定去,不见不散!”
护卫骑兵们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当今可汗竟是这样……
阮玉坐在马车上,白皙的脸庞因为这一通脑变得有点红,等马车走远之后,她忍不住挑起了侧帘,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无奈扶额:“自然好。”
乾元帝也尴尬笑了笑。
“胡说!长公主还想养面首不成?!”
“有何不可?你阻拦我招婿,还能阻拦我偷偷养人?”
朝鲁终于停下,一身的汗水。
阮玉也差不多,被他直接抱了起来,走进了浴房。
朝鲁低头去看。皇宫勤政殿。
乾元帝今日忽然震怒!
“放肆!”阮玉彻底没了心情,转身离开。
也没有再回宫殿,而是径直登了马车朝王府驶去。
青果一直小心伺候,看着公主脸色。
阮玉上了马车后缓了过来:“不必这样,我不在意。”
“是……”
阮玉静下来之后忽然抿了抿唇:“方才许楠说的话你可听清了,她说了一句什么雪灾?”
青果愣了一下,慌乱垂眸:“奴婢没听到……”
阮玉也怔了怔,声音骤然严肃了几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什么雪灾?”
“陛下息怒……”察哈部落。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冰雪封山,出行变得极其困难。
战事已经结束了,但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大雪下的人睁不开眼,牛羊都要冻死一批,所有牧民早早就开始筹备过冬。
朝鲁如今已经是新的可汗,可他自上位来,没有一天不是辛苦的。
先是不断扫荡部落之间的斗争,接连打了快三个月的仗,总算是重新让察哈部落站稳了草原霸主的地位。
草原上都知道了,新可汗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还比呼日勒更有慈悲之心。
渐渐的,也就真心拥戴和认服。
好不容易战事结束,紧接着就面临了灾年。
朝鲁又开始带领所有人打猎、囤货、修整府帐准备过冬。
他是天生的猎人,即便可汗根本不需要亲自打猎,但他也经常跑到雪地里去。
回回都有收获,拿回来的战利品全都慷慨地分了下去。
这一日也不例外。
朝鲁牵回来了七八头肥羊,这群羊不是豢养的,但也长得膘肥体壮,他只留了两只牵了回来,剩下的都给了部下。
海拉站在帐外焦急等着,好不容易,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
一回头,就看见大胡子版朝鲁回来了。
“这么大的雪你又出去,又出去!母亲都担心死了!”
海拉最近对这个弟弟已经是无奈了,追上去恨不得掐他的耳朵。
朝鲁穿得厚,皮靴在雪地里留下厚厚的脚印,进了帐中,他才呵了一口气,脱掉了外衣,帽子。
这两个月,朝鲁明显瘦了些,但却是精壮了许多。可汗的丧事也伴随着朝鲁的继位。
但朝鲁将此事暂时压了压,先厚葬呼日勒。
阮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恍惚。
璇娘和青果也感叹道:“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听说大汗其实半年前就开始服药了,但一直没当回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阮玉道:“先不要议论了。”
“是……”
她身体这两日感觉好些了,以为是朝鲁回来了。
却不料,是陈王。
他今日没做轮椅,是自己走来的。
阮玉知道他的腿脚没有废,只是不能长时间行走,尤其是阴冷天。
“安安。”
阮玉:“王爷……”
她尚未改口,可见心里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陈王倒是也不勉强。
“今日感觉如何?”
“好些了……早上刚服了药。”
陈王点了点头:“刚刚,你兄长来了消息,两桩事。”
阮玉垂眸:“您说。”
“我军大部已至长安郊外,宗室大乱,不少宗亲已经叛变或者逃离,其中,包括镇北侯。”
阮玉睁大了眼,“侯府?!他……我阿娘呢!”
镇北侯本就是个畏手畏脚的小人,典型的墙头草,空有军侯的名头,待危险来临的时候,却比谁都跑得快。
“侯府应该是乱了,你阿娘那边,本王已经派人去接应,但目前还没有消息。听说有几个妻妾四散,早就走了。”
阮玉忽然抓住了陈王的胳膊:“王爷,但求你护我阿娘!她是无辜的!”
陈王:“你放心安安,本王知道。”
他拍了拍阮玉的手,宽慰一番。
阮玉平静了下来。
“长安乱了……我想见见我阿娘……”
陈王眼眸微动:“这便是第二桩事,本王已安排回京,队伍三日后出发,安安,你究竟……如何打算?”
阮玉心口被刺了一下。
“你当初嫁来本就是一桩荒唐事,本王若在,绝不会……当然,本王也是失职的父亲,让你受了多年的苦楚,现下这些都不说了,安安,你应该知道,活在世间,最重要的是活着……你的身体……亦不能耽误了。”
皮肤也黑了点,还很懒得蓄起了胡子。
面对阿姐的责备,朝鲁不以为意。
“再有几天出都出不去,这羊肥得很,薅了羊炖着吃了吧。”
海拉看了一眼,到底责怪不起来了。
朝鲁这么拼,也是为了他们,为了部落。
这种天气,妇孺们是不可能出去的,只能男人家们出去捕猎,畜牧。
海拉叹了口气:“好在秋天的时候麦子还丰收了些,否则今年冬天真是难过了。”
她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默默闭上了嘴。
但朝鲁似乎没什么反应,只在洗漱架前开始洗脸。
海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把你那胡子剃了,年纪不大,像什么样子……母亲想说都没好意思说!”
朝鲁:“懒得剃,暖和。”
海拉:“……”
乾元帝的折子扔到地上,字迹露出,竟然是羌人起兵的消息。
“陛下,这……”
乾元帝:“当初朕攻打中原的时候,羌族的确帮了朕很多,但朕允他们的条件都已兑现!如今他们竟然批判朕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是有何不满?!”
“陛下,想必是年前羌族问您要东部周城,您反驳回去的事情。”
“混账东西,周城乃我大乾要塞咽喉,真是贪心不足!”
“是啊,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陛下,我们可要出兵?!”
乾元帝眯起眼:“既然如此,他们便不要怪朕,传李将军!”
大乾刚刚才得以安稳,不到万一,乾元帝很不想再次打仗,他会先派人和羌族和谈,若是对方固执不已,再行另说。
她雪白细嫩的腿被磨红了。
啧,果然是娇气。
“上药吧。”
阮玉看着面前人,一直都有些呆呆的。
她不是很疼,因为……
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停到了朝鲁的某处,男人也不知羞,大大咧咧的。
不对啊,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愿意和她费这个劲,怎么就不会……
阮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睁大了眼。
“你,之前可有晓事婢女?”
朝鲁正在给她擦身涂药,闻言愣了一下。
“那是个啥?”
阮玉:“……就是,母亲和父汗有没有给你安排过婢女,十五十六岁的时候?”
朝鲁皱眉:“安排过,没要!我只习惯男人伺候,不喜欢丫鬟。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玉错愕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没、没什么。涂药吧。”
朝鲁莫名其妙,看了她好几眼。
啧,是不是觉得他有点太厉害,吃不消啊?
妾室这东西,朝鲁没想过,她要是敢自己做主,他就会好好让她领教一下自己的厉害!
第 24 章 024
祖鲁节之前,扎木彦马头琴赛事先一步到了。
大哈敦前一天就给草原上的所有贵女下了请柬,和以往不同的是,大哈敦说,这次,大汗也会来,这便直接在察哈部落里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波。
大汗也去?
那这次扎木彦,相当于宫宴咯?
也就是说女子们进宫演奏,怕是还有不少贵族过去。
大哈敦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一时间,不少草原上的女子都跃跃欲试。有些出身低的,自然都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出头,若是有福气被贵族看上了,也算是能改变命运了。
扎木彦一般初试一日,次试一日,最后才能受邀进金帐演奏。因为今年的日子比较好,大哈敦便主动和可汗提出举办宫宴,也算关照百姓,呼日勒同意了。
贵女们是不必参加初试和次试的,只有最后的一日,会和民间入围的五个女子一道竞赛,其实这些女子拔得头筹的概率也不大,但对她们来说,能进金帐露脸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些消息都是璇娘打听来的,阮玉细细听着。草原今年的白节过得相当简单,过去的几个月,应为战乱,那达慕取消了,祖鲁节也随意过去了,虽然没有那么多形式,但百姓们的日子倒是实打实好了起来。
而白节之前的某一天,冰雪消融,朝鲁马厩里的骧武就不见了。
海拉压根都不知道,晨起照旧去了弟弟帐中,却发现只有阿福在打盹,里帐的好些行李都不见了!
“阿福,阿福!”今年冬日冷。
到了春日,天气转暖地倒是很迅速。
上元节,乾元帝办了新朝第一次宫宴。
文武百官皆来参加,宫中设花灯,放烟火。
民间的热闹更甚,纷乱的冬天过去,从今日开始,迎接新春。
不可谓不激动,不热闹。
阮玉晌午的时候开始梳妆打扮,今日盛装出席。
“公主今天真好看!一定是最夺目的存在!”
她从前就生的好,如今地位更是高不可攀,春日一暖和,往长公主府递的帖子数不胜数。
还有各家贵公子的礼物。
阮玉看了一眼镜中:“这凤钗太浮夸了,去了吧。”
青果愣了一下:“七尾凤簪呢,没事的吧……”
“去掉吧。”阮玉坚持。
“好的……”
阮玉视线忽然移到了妆奁,青果取下来凤簪时,她将那只玉簪默默戴上了。
虽然十分不起眼,但好歹也戴上了。
青果回头看了一眼后,默默垂眼,两人什么都没说。
阿福揉了揉眼:“大别吉……”
“可汗呢!”
“可汗……可汗在里……”
阿福揉了揉眼睛,朝里看去,接着,眼睛和铜铃一样的大。
“可汗呢?!”
海拉气得跺脚,狠狠戳了他一下,桌子上就一封信,海拉飞快拿起就跑到了母亲帐中。
秋夫人看后,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由他去吧,路通了,他哪里等得了过年。”
“可好歹也把白节过了……那今年他不是一个人苦哈哈的在路上吗……”
秋夫人:“他自己不觉得苦,随他的便,现在察哈部落也的确稳了下来,很多事情都安置妥当了。”
海拉:“那这个消息要、要……”
“不要告诉任何人,白节的时候就让大家在家庆贺,就说可汗抱恙。”
海拉咬了咬唇:“是……”
阿福抹着眼泪:“可汗去了中原,他怎么不带上我呢,大汗怎么不带我?”
海拉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带你有什么用呀!你个憨憨!”
秋夫人想了想:“我估计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去了,长安也不会怎么待见,你去安排一下,让杨虎带队多去点人,再带些礼物,明日就出发。”
海拉懂了:“我这就去!”
她忍不住问道:“陈王不会赶人吧……”
秋夫人淡淡一笑:“这应该不会。
最多,就是进不去大门吧。”
“可敦还参加吗?”璇娘问。阮玉在外面看书,没多会儿便听见了里面均匀的呼吸声。
她也再次沉浸下来,要么看书,要么作画。阮玉回了王府,姜氏第一个冲上前来。
“安安,你无恙吧!”
阮子宴和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站在一边:“阿姐,对不住……”
阮玉:“我没事阿娘,你别担心。”说完又看向弟弟:“看来我最近真要罚你一通了,越发不像话。”
姜氏:“我非得紧紧他的皮不可!”
阮子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阿娘你要打我我也认了……!”
阮玉:“我先看看,你没伤着吧?”
阮子宴立马摇头:“是假的,他画的,他陪我练的时候没动力气。”
阮玉哭笑不得:“你的力气能和他比,他一只手就能把你……”
话还未说完,阮玉意识到自己竟重复了朝鲁的说辞,立马闭上了嘴,但阮子宴和姜氏都听清了。睁大了眼……
阮子宴:“阿姐……所以他真的是……”
阮玉抿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就回了房间。
姜氏连忙进去,璇娘和青果也跟上。
阮子宴在院子里心跳扑通扑通的。
那人真的是大汗?
所以这几天他都在和可汗摔跤来着?
只是阮玉没想到的是,这短暂的安静会消失的这么快……城郊。
其实当初乾元帝入京之前,镇北侯府已经遭到了清算。
镇北侯立场不稳,自己站不稳根基是其一,其次也是前朝先帝本就是个昏聩的,临死了想拉几个垫背的。
所以镇北侯家中之灾,还真和乾元帝没什么关系。
但可惜,家中遭难,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
镇北侯世子,也就是阮家的长子阮嵊,自侯府倒台,一直都在城郊盘踞。
他不甘心。
尤其是得知了阮玉的真实身份后,凭什么,她倒是乘风而上,成了最尊贵的长公主。
还有姜氏和阮子宴那两个小贱人,身份卑微,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根儿在哪。
转头和个哈巴狗一样。
阮嵊如何能忍,一点也忍不了。
他忍辱负重这么久,总算是让他等到了机会。
今天姜氏搬家,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和阮嵊一道在城郊徘徊的还有阮晴。
这段时间,阮家能活下来的人都不好过,过去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如今蓬头垢面四处讨生活。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隐姓埋名,就得和家族其余人一样流放。
她万万受不了。
而且阮晴心里也一直有一口恶气。
阮玉……
她到底凭什么。
过去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小贱人。
“大哥,今天真能行吗?”阮嵊出发前,阮晴有点担心。
“放心,此番我筹谋多日,必定一击必胜,我们隐忍这么久,这是难得的机会。”阮嵊打算从阮子宴下手,只要抓到他,姜氏也是囊中之物。
而有了他们两个,再逼阮玉就范就简单了,他心里清楚,阮玉很是在乎她这个所谓的小娘。
换药的时候,朝鲁清醒了——
“啧,你会不会换药啊,很痛啊。”
“大汗,稍安勿躁,这刀伤是有点深。”
“那你就轻点啊!痛!”
朝鲁竟然开始大喊大叫。
那府医的汗都下来了,但大汗还是直呼很痛。
喊得周围人都听不下去垂下了眼,阮玉终于无奈地走了进去。
看见阮玉,朝鲁便立马闭嘴了。
阮玉看了眼可怜的府医:“陈大夫,你休息去吧,我来就是。”
“好、好……”
陈府医擦了擦汗,有点迫不及待离开的意思。
阮玉冷冷瞧着朝鲁:“真有这么痛吗?”
朝鲁无奈扯了扯嘴唇:“真的,很痛。”
等察哈部落的人都先走后,大臣们才纷纷看向宁舟。
宁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陈王忽然道:“宁国公世子出言不逊,愚蠢至极,这世子之位,让贤也罢。”
宁舟猛然站了起来。
乾元帝也对他失望摇头。
阮玉也没想到朝鲁竟然直接走了,错愕了一瞬之后也告退离开。
她走出大殿后,青果小声道:“大汗这是生气了……?”
阮玉:“朝鲁不会这么小气……”
但说到一半,她又默默将话咽回去了,她……也不太了解现在的可汗,况且,朝鲁是第一次来长安,当着百官的面被人嘲笑自己的家乡。
如果是她,心里也会不舒服吧。
不知道为什么,阮玉心里也有点乱。
“回去吧,皇兄会处理好的。”
“行,我给你换,只是我换药手也很重。”阮玉下决心要治一治他这毛病。
但当她掀开被子,看见那又已经在沁血珠的刀伤时,又一点都下不去手了。
朝鲁作势要扯开她的被褥,阮玉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朝鲁愣了一下,笑道:“长公主不穿衣裳?”
“你!你背过去,我自己穿!”
让他来?准没好事!
朝鲁不置可否,慢慢转过身,阮玉这才松口气,伸出一阵玉藕一样的手臂,扯过衣裳,慢慢穿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朝鲁喉结涌动,其实……不穿更好,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在犹豫,到底是遵从本心,还是一步步来,到今天这步可算是太不容易了,他能察觉,玉玉也没有那么抗拒……
“好了嘛?”朝鲁忽然转身。
阮玉已经穿好了,神色也恢复如常。
“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她语气冰冰,没了刚才的慌乱。
朝鲁愣了一下:“呵,好一个过河拆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玉玉说我找你做什么。”
“你——!”
阮玉瞪着他,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再次被人惹了起来,“你再胡说,我真的让侍卫把你丢出去!”
“玉玉好狠的心啊……”朝鲁倒吸一口气。
“我就是想不过,你白日说走就走,我的伤还没好……不信你看,又流血了。”
阮玉:“……你不爬墙,一点事都没有。”
“来之前就流血了,我要问长公主讨要个说法,才一直忍着。”朝鲁大言不惭。
阮玉败给他了:“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给你叫大夫。”
朝鲁:“夜深了,大夫来了看见你我这般,怎么想?”
“我们没有怎么样!”
朝鲁浑然不在意:“长公主帮我重新包扎上药就好,另外我要在这里睡一觉,此事就算扯平。”
这消息很快就在朝中传开了,阮玉刚刚搬到长公主府,就听说了这件事情。
她虽然也有些担忧,但朝政大事非她能左右的,只好让人再留心打探,自己预备明天进宫,看看皇兄。
当下,她先在长公主府安定下来。
这长公主府大的很,比起陈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阮玉从前只是遥遥看过几眼,并没走进来仔细瞧过。
如今搬了进来,才知道父王真的良苦用心。
青果:“这也太美了……前面还有好大一片花园!”
“公主你看啊,这园林中的湖泊也是特别大!应该是人工造的。”
阮玉也有点惊讶:“会不会太铺张了……”
璇娘:“公主放心,王爷是在前朝留下来的基础上改造的。”
阮玉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以后用度上还是稍微节俭一点。”
“是,公主请放心。”
阮玉的院子在东南,偌大的房间内也布置妥当,一张拔木花雕大床瞧着十分气派,青果将她的东西全都收拾整齐后才转身笑道:“公主,先用膳吗?听说咱们这的小厨房也特别好,王爷送了个御厨来呢。”
阮玉笑道:“好,你安排就是。”
搬家不是个轻松伙计,长公主府也忙碌了快大半日。
而陈王府。朝鲁笑得极其开心,但没回答他。
阮子宴哼了一声:“你有中原名字,在长安城有宅子?”
“有。”
“那你在长安城做什么?”
“皮草生意。”
“哦,那是比较赚钱的,那其实你也已经决定在中原留下来了嘛!你也不一定了解草原的真实情况!”
朝鲁挑眉:“你对那边很好奇?”
阮子宴:“……有点,阿姐过去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但回来了他们都不让我问……”
朝鲁:“你阿姐是……”
阮子宴立马警觉起来:“没什么!来,继续!”
朝鲁:“还要玩吗?”
“玩啊!快来!你不是说了,就当陪我锻炼身体 !”
朝鲁无奈笑了笑:“行。”
虽册封了长公主,但阮玉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依然住在陈王府,依然每日和阿娘和阿弟在一起。
除夕的时候,全家团圆,陈王让乾元帝回陈王府吃饭,省去来回奔波。
等待上元节的时候再正式举办一场宫宴。
陈王府的这顿家宴也是一切从简,现在百官都没摸准皇上和陈王的脾气,哪敢随意送礼,唯独年前华伦那次的消息放了出去,所以不少礼物直接往阮玉这送。
对此阮玉还有点愧疚:“我没有给父王和皇兄添麻烦吧?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当初华伦来找我的样子可怜的很,我确实也是不忍她被自己的丈夫欺辱。”
陈王:“小事一桩,安安不用放在心上。”
乾元帝道:“是啊,皇妹别理会那些人,送你的礼物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退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与你无关。”
阮玉笑了笑:“好,多谢皇兄。”
快到下午用膳时,吉祥屁颠屁颠端着饭菜回去了。
“大汗,饭菜好了……”
他笑着进屋,谁料一抬头,就愣在了原地。
偌大的房间内,哪里还能看见大汗的身影?
“大汗?!大汗呢!”
吉祥急得满头冒汗,在周围寻了好半晌也没看见,床上空入一人,倒是被褥叠地整整齐齐……
吉祥最后没了招,满脸愁容去见了陈王。
陈王似乎毫不意外:“随他去吧,早猜到了。”
“王爷,不生气……?”阿圆问。陈王: “那个廖俊上次你皇妹说的很对,本王最近一直在派人盯着他,倒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心为上。”
乾元帝恭谨应下:“是。”
“好了好了,既然是除夕,就别说国家大事了,来,吃饺子来!”
姜氏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进来了,白白胖胖的,一人一碗。
“来,安安,这是你的。”
阮玉笑道:“谢谢阿娘,你是不是又给我偷偷包彩头了?”
从前每年过年,姜氏都会在饺子里包银裸子,谁吃到就是彩头。
姜氏也笑了:“彩头肯定是有的,但我是公平的,我也不知道在谁那里,谁吃到就是谁的咯。”
乾元帝和陈王眼里也染上笑意,吃饺子博彩头,他们父子俩从来都没经历过这些。
守岁的时候,阮子宴的话最多,说到今天上街的事情,不可避免就提到了最近来长安的草原人。
“他们摔跤,喷火,还表演胸口碎大石!可真厉害啊!陛下,您的侍卫会胸口碎大石吗!”
姜氏连忙阻止儿子:“子宴,别胡说……”
“陛下对不住,子宴他不懂事……”
乾元帝倒是也没生气,笑了笑:“胸口碎大石其实不难,只要下面的人能承重石头就行了,砸上去的力量都被石头承住了。”
阮子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阮玉垂下眼眸,似乎又染上了一丝怅然。
陈王于是打断了这个话题。
“安安,长公主府下个月可能就能修好,想去住吗?”
阮玉浅浅笑了笑:“不急父王,到时候再说吧。”
“也好。”
子时过后,阮玉就有点乏了,她身体要紧,便先回房去歇了。
乾元帝小声道:“瞧着安安还总是有心事的样子……”
陈王:“无碍,总会走出来的,那些个察哈的使臣你看好,不该说的话不准说。”
乾元帝:“已经叮嘱过了,但是父王,这样安安能开心吗?”
陈王:“我给了时间,是他自己不珍惜,还有未来的事情,本王更是没等到任何承诺,你就放心你的妹妹?”
大汗此举,的确也太不把陈王府放在眼里,这可不是菜园子!
陈王笑了笑:“故人之子,一介小辈,本王没那么小气。”
大家都懂了,垂眸微笑。
只有吉祥,心里拔凉拔凉的,哎,他还指望能伺候好大汗呢,晋升无望了……“……你不要太过分。”
朝鲁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一样,直截了当就躺了下去。
“来吧,辛苦公主了。”
阮玉:“……”帐外,秋夫人和陈王的谈话则要理智许多。
陈王道:“我初见朝鲁,便觉得他的眼睛像你,但他的性子,又随了很多呼日勒的影子,让人有点讨厌。”
秋夫人:“……”
“我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他和他父汗不一样。”
陈王望向她,笑了笑:“或许吧,我的确还不算了解他,所以,抱歉,我也不能随意将安安交给他。”
秋夫人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尊重安安的想法呢,在她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王爷也是缺席的,不是吗?总不能,以生父的身份,强硬要求吧?这也不是,我认识的王爷。”
陈王错愕了一瞬。
“安安这孩子,心性坚韧,冰雪聪明,我很喜欢,朝鲁是有点毛病,但你或许更应该尊重安安的想法,我们谁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陈王垂眸。
“阿绾说的没错,但我对安安的补偿,旁人也无法插手。总不能,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长安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不替她出这口气。这一点,我这个做父亲的,总是有权利做的吧。”
秋夫人也不置可否。
“加上安安的身体情况,所以,我一定要带她走。而你我其实都清楚,草原,现在离不开朝鲁。”
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是啊,这里需要朝鲁……”
好似宿命一样。
像个牢笼。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那……朝鲁若是处理好了草原的事,追着安安去了长安,你又如何打算?”
陈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选择沉默。
秋夫人笑了:“你还是不想嫁她到草原,对吗?”
陈王转过头。
“我从不觉得这里是什么好地方。”
秋夫人眼眶忽然红了。
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她也在这二十多年。
“我明白了。”她慢慢转身。
平静了一下心绪。
“王爷,多谢你这些年对魏氏一族的挂念,我只是个弱女子,家门不幸,即便随你回去也帮不了任何,父亲在天有灵,我儿却还在这,此番,我便不回了……”
一阵风吹过,秋夫人的绣鞋上多出了两滴圆圆的水痕。
她快步离开,不再回头,也不再停留……
前几天阮玉让她们把马头琴拿了出来,也算练了几日,但后来祖鲁节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阮玉便没心思准备了。
“还是算了。”她想了想道。
璇娘叹口气:“您之前就回绝过大可敦,但是奴婢总害怕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毕竟大哈敦……”
璇娘说的话阮玉自然也是听懂了,这也是她当时为何要练一下的原因。
若是没有祖鲁节的事情就罢了,可现在他们要在祖鲁节出头,大哈敦很可能在扎木彦上发难……
阮玉想了想。
“算了,我对马头琴技艺不熟,强练也是出丑,不如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可敦的意思是……”
“去婆母那边吧,我问问她。”
陈王出去后,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但他看向拱门处,笑了笑。
阮玉回到了马车上,立刻叫来了璇娘和青果,长公主面色严肃地问:“当初我从察哈部落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从头告诉我,不许有任何隐瞒!”
她睡得越发沉,自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小刷子没有长安的那么硬和那么痛。
但是这感觉让阮玉有些奇怪……
黑漆漆的帐中,有人深陷梦中,有人忙碌忙碌。
只有外面枝头的鸟,又扑扑扑地飞走了。
这次,它们没有发出嘎嘎嘎的笑声,
像是羞的。
枝头一晃一晃,墨色的天空中月亮也升了起来,但是没多会儿,月亮又躲到了云层里面。
阮玉在梦里忍不住抓了抓,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有虚无缥缈,她想睁开眼,又觉得梦魇的感觉笼罩了自己,最后竟忍不住,呜呜哭出了声来……
第 25 章 025
阮玉在梦里艰难地挣扎一番后,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她脸颊红的不正常,双眼看着帐顶,头脑阵阵发麻。
朝鲁停了下来,但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的阮玉睁大了眼,呆傻了一般似的看着他。
朝鲁掀开被子坐直身子,将人再次抱了起来,小小一只,搂在怀中。
怀中人明显呆呆的。
阮玉愣在外面,朝鲁也沉默了下去。朝鲁语气含着一丝讨好祈求:“你忘记之前在草原上那回了,你身上的味道就很好闻,我闻着就不疼了。”
阮玉:“……”
那回和这回的情况又不一样,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但想到他今日因何受伤,阮玉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算了,我就在外室。”
朝鲁飞快扬了扬唇:“都好。”阮玉坐在案前,想了好一会儿竟然不知从何下笔。
给阿娘弟弟的信她可以洋洋洒洒三大张不带停笔,但是给朝鲁的……
阮玉笑着摇头。 娜仁帐中。
查尔和玉珠这次也一道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阿妈。
玉珠整个人,容光焕发。
“阿妈。”
娜仁看见她也露出笑意:“我都听说了,恭喜你了玉珠,也感谢你为我家查尔怀了个孩子,接下来,恐怕要辛苦你了……”
玉珠之前对这个婆母是有点意见的,但现在,看见乌娜的下场,她只觉得自己命好。
萨仁犯了错,丢了命,但是阿妈却能明哲保身。
说句不该说的,现在大哈敦位置空缺,自己婆母才是最有胜算的一个。
玉珠望着娜仁灿烂的笑其实都有点恍惚,阿妈有这么想过吗?
娜仁又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我听说,互市监的事情也办的不错,你做的很好,阿妈为你骄傲。”
“应该的,阿妈。”
最后,娜仁看向了宝音。
宝音朝她甜甜一笑。
“辛苦了宝音,这次可学到了什么?”
宝音:“学到了很多阿妈,中原让我开了眼界,哥嫂都待我很好。”
娜仁微笑道:“那就好,既然回来了,就都好好休息。查尔留下,阿妈有话和你说。”
“是。”
玉珠和宝音先退了出去,玉珠忽然扭头看向宝音。
“我觉得,你的命真的很好。”
宝音抬眸,笑:“嫂嫂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说,你之前是仇山的人。”
宝音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嫂嫂怎么知道的?”
“我父亲是阿拉善的亲王,阿拉善和仇山离得近,仇山又和我阿妈的养父养母离得近,你是因为这个才认识我阿妈的吧?”
宝玉轻笑:“对,那年差点死在羊圈里,是阿妈救下了我。”
“所以说啊,你命多少,你看看现在草原的局势,大哈敦故去,克烈部是我阿妈坚强的后盾,这大哈敦之位,还不一定落在谁头上呢,若是……”玉珠笑了。
“若真的是那样,查尔就成了最尊贵的台吉,而你也是最尊贵的别吉咯。”
宝音笑意更深:“不及嫂嫂,嫂嫂娘家好,婆家又平步青云,现在还怀胎六甲,嫂嫂才是最有福的人。”
玉珠笑了:“我看你挺顺眼的,多来我帐中坐坐。”
“好啊,多谢嫂嫂了。”
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还有点不习惯。
稳了稳情绪,才终于慢慢落笔——
阮玉没回头,走了出去。今天姜氏便准备搬家了。
他们母子因为身份特殊,宅院也相对比较僻静偏远。
陈王府的小厮们开始忙碌,马车一辆接一辆开始出发。
朝鲁今日还得进宫,因为要和乾元帝商议都护府重新扩建的事情,再加上先前互市监效果很不错。
乾元帝有意继续再扩大范围。阮子宴练武的武馆内现在空无一人,阮玉其实来过这里,但这几个月她都是足不出户,此时看见附近的街市,甚至有点陌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心情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或许真应该经常出来走走。
很快,马车抵达了武馆附近,姜氏和儿子同车,立马就要下车去,却被阮子宴立马拉住:“娘。”
他换上了个嬉皮笑脸的神情,哪里还有刚才手上的蔫吧样子。
“我没受伤……娘你看。”
他伸出胳膊使劲擦了擦,身上的紫青色一下就掉了。
姜氏愣住了:“你这是……”
“娘,我请的那个草原人,其实是……”
阮玉不知道前面马车的情况,径直就准备下马车去。
谁料,周围忽然传来了一阵飞快的脚步声,接着,那车夫闷哼一声,“哎哟!”
似乎就被谁拽到了车下去。
阮玉今天是临时出门,又着急,压根没带几个侍卫,周遭人还没反应过来,长公主的马车就被另一人驾着车极速朝前跑去了。
所有人直接楞在原地。
姜氏这会儿听到动静也立马走了下来:“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
阮子宴虽然相信了朝鲁的话,但没想到他会抢车……
瞬间紧张起来,他不会被骗了吧!
唯有璇娘和青果,因为刚才已经下车,所以自然看清楚了“抢车”那人的模样……
表情复杂。乾元帝: “有道理,这肯定不行……”
“那就是了,又是一年春闱,琼林宴上总有些好的,本王会留意的。”
乾元帝笑道:“明白了。”
“夫人……不必担心……那人,不会对公主如何的……”
大汗……还真是,即便登基,依然不改那熟悉的作风。
办事情和当初的四台吉,没有任何区别……
朝鲁进宫,与他商议了一个时辰。
等结束后,乾元帝才若有似无笑着问他:“大汗右边眉骨怎么了?听说昨晚有人对大汗不敬……?”
朝鲁愣了一下,笑了笑:“没事,喝醉了酒自己不当心,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了。”
乾元帝笑意更深:“那就好。”“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大汗也太过分了!”青果道。
阮玉进屋之后坐下:“也没什么吃惊的,他不是就那个性子。”
青果小心翼翼看了眼公主的神色,公主虽然语气有点冷……但似乎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姜氏也看出来了,试探问道:“安安,你父王估计会很生气,这个年轻人也的确太莽撞了。”
阮玉愣了一下:“我……也没怎么样,璇娘,你去父王那边一趟,问问看……”
璇娘唇角勾起:“是。”
姜氏心里有了八成的成算,但心里也有点气:“安安,让你父王教训他一下也好,不然也太肆意妄为了,还有先前的事情,怎么着都得有个说法。”
阮玉心里有点乱:“好,我知道娘,您不操心。”
姜氏当然不会对女儿的事情指手画脚的,笑着着人布膳,忙了一整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呢。
阮玉一直没什么胃口,但今晚却有点难得地,多喝了一碗汤。
朝鲁起身告退。
等出宫后,哈斯不解:“大汗怎么又算了,那个什么世子……”
“算了。我还真和他一般见识不成。”
他目的本来就只是……“玉玉呢!”
朝鲁火急火燎赶来,却没想到被挡到了帐外。母亲和阿姐就在帐外说着什么,见到朝鲁,两人眼神都有点复杂。
秋夫人还好,还能笑着问:“喀尔部落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朝鲁却是顾不上那些:“母亲,玉玉不是醒了吗?我要进去看她。”
“你别着急。”秋夫人拉住了儿子。
“陈王……在里头。让他们先聊聊吧。”
朝鲁愣了一下,忽然皱眉道:“玉玉才醒,他着急说什么!我就不该走!”
“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而且……这的确也是急事。”
朝鲁听懂了“急事”的含义,眼眸低垂。
“长安的那药引,我可以派人去取,用最好的马。”
“可你知道陈王的意思是……”
“他什么意思!他要带玉玉回长安!”朝鲁忽然有点激动起来。
“中原的战事还没平!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我不同意!”
他气哼哼喘着,情绪激动。金帐内。
朝鲁匆匆赶来,还有巴雅尔、达慕。
巴雅尔一条腿有点残了,神情颓靡,达慕也差不多。
但是父汗病重,他们无论如何也应该守在旁边。
唯独查尔,还在昏迷。
李素在陈王的授意下也赶了过来,先是牧医上前,而后是他还有徐大夫,一道会诊。
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大汗本就有亏空之症了,最近大概神思郁结,隐隐有中风之症啊。”
“凶险吗!”朝鲁急道。
“回殿下,中原认为此症十分凶险,或许这两日大汗昏迷时,要格外警惕。”
朝鲁神思复杂。
察哈部落的不少大臣们都在此时赶了过来——
有人提议:“请四殿下暂行可汗之位,主持大局!”
一人喊,众人全部附和。
“请殿下定夺!”
“此也为大汗所愿!请殿下暂行可汗之位!”
帐内忽然一片乌压压的人跪了下去。察哈部落大胜,敖汉彻底投降。
这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了回来,比朝鲁预计的还要早一点。
在这个动荡的时候,也总算是个察哈部落的子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朝鲁一早就出门去了金帐。
而今天,阮玉打算去耕地那边看看。
宝音已经醒了。
只是蛊虫反噬,心智退化到了十岁左右,而且再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留了一条命。
流羽部落坚持要将图灵带回去,而图灵也要带着宝音走。
其实大汗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且并不打算严惩图灵,但是图灵自己也愿意在这里待下去。
临走的时候只要求一点,带走阿妈和阿兄的牌位。
其余的,他什么都不要。
流羽部落不打算多留,下午便要出发。
呼日勒坐在帐中,神色有点怅然。
“可能是年纪大了,心就有点软了。朝鲁啊,去替本汗送送你六弟吧。”
朝鲁本身就有这个打算,立刻骑着骧武,赶去了察哈部落的边境。
图灵抱着牌位,正和流羽部落的人一道走着。
“六弟。”
图灵脚步一顿,慢慢回头。
朝鲁下马:“六弟,就这么走了,和四哥也不说一声?”
图灵动了动唇,却是很难发出一个声音。娜仁在帐中,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越想越不对。
她案前烧着的香一个劲儿地往鼻息里钻。
“宝音?”
她忽然抬头,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宝音呢?”
她忽然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朝鲁笑了下:“那边宽敞,陪我走走吧。”
朝鲁皱起了眉,第一时间看向了阮玉,还有母亲。
秋夫人和海拉都沉默下来,海拉叹了口气,拍了拍朝鲁的胳膊:“别担心朝鲁,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
朝鲁:“他要带走玉玉,我也要走。”
玉玉既然都看穿还提醒他,点到为止吧。
等朝鲁出宫之后,就听说今天阮子宴要搬家的消息。
朝鲁笑道:“走,去给我徒弟帮帮忙!”
大家心领神会一笑。 “殿下,不要,求您……”
查尔帐中。此时他双眼通红,目眦欲裂。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就像是在灵州的那种冲动,被放大了数十倍。
他需要发泄。
玉珠又不在身旁。
晨起这婢女又在面前晃悠。
查尔忍无可忍。
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帘被猛然扯开——
一群乌压压的人闯了进来,那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即刻扯过衣衫遮掩住自己。
呼日勒几乎一窒,随即震怒!
“查尔!你身为主将!此时此刻就在做这种好事!”
娜仁闯了进来,差点儿站立不稳!
“查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尔几乎是怔愣在原地,片刻后,浑身的燥热才终于慢慢退了下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五月底。
朝鲁收到了玉玉的第一封信。 朝鲁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很少盛怒。
但这次,哈斯他们都看出来,殿下是真的动怒了。
也不能怪,在灵州不过才短短一个月,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三次,谁能受得了!哈斯觉得就算是把对方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那老太婆知道朝鲁的身份,阴恻恻笑着道:“把你媳妇让出来,我保证她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总归也是个将死之人,何必留在身边!”
朝鲁冷笑一声,“做梦。”
哈斯猛然扬起一鞭子:“你还敢咒人!说!谁派你来的!解药在哪!”
“咳……”那老太婆虽然阴毒但也的确有点体力不支,“我说了……解药只能是我儿……”
杨充此时从外面走上前来,“殿下,查到了。”
“说!”
杨充有点犹豫地看了眼那老妇,低声道:“她也是巫蛊的后人,有个儿子,但心智不全,应该是想……”
后面的话杨充没说完,朝鲁的拳头却已经嘎嘎作响。
他上前几步,忽然捏住了那老妇的下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谁指使你的……”
那老妇几乎窒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尊贵的四台吉……近日你想象谁最恨你,那自然就是谁了……”
“是大哈敦吗!”朝鲁手上的力气又紧了几分,那老太婆的笑越来越扭曲。
在她的脖子几乎要被朝鲁掐断之前,朝鲁猛然松开了手——
“萨仁……”
朝鲁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盔甲上还沾着血。
但听到哈斯的话,眼神瞬间一亮,立刻就将他手中的书信抢了过来。
还不待回到帐中,就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嘿嘿傻乐。
和先前冷着脸回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阿福还想凑上来看一眼,被朝鲁胳膊肘一挡就轰走了。
“去去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阿福笑着摸了摸鼻子:“诶。”
与此同时,查尔和达慕也一样收到了家书。
达慕神色淡淡的,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打开瞧了瞧,眉眼也藏着些淡然的笑意。
查尔则是在帐中,打开看后眼角抽了抽。
大哥四弟看完家书肯定都在乐呵,想也知道是自己妻子的关心。
唯有自己,玉珠竟然气哼哼叮嘱他少往妓营去。
查尔心中有点火气。
她到底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
一气,这家书也就懒得回。
不过玉珠倒是提醒了自己,一婢女忽然上前倒酒,身段颇好,也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查尔竟然多看了她几眼,那婢女红着眼垂下头,连忙转身走了。
军帐角落处,图灵原本正准备回营,忽然,一只鸽子扑棱着停到了他的脚边。
图灵脚步一顿。
他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将那鸽子抓住,脚踝上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字条。
他默默收进掌中,转身进了帐内。
字条很小,话语很短。
图灵看完,面无表情。
堂堂三殿下,在前线战事最危机的时候,竟做出这种荒谬的事情。
犹如一头没有理智的兽。
大汗气急败坏,拂袖离去。
秋夫人在帐门口冷眼瞧着这一切。
她有点不解,在人群中找寻杨虎的身影。
娜仁忽然回头,冷冷盯住了她。
这眼神,犹如毒蛇。
阮玉也不甘示弱,挡在婆母面前,“母亲,我们走。”
秋夫人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此处。
“大汗说是徒弟,分明就是上赶着给小舅子帮忙吧!”
“得了得了,看破不说破……”
不多会儿,朝鲁便听见青果似乎送来了书本和纸笔,知道阮玉在外面后,他心里便彻底安定下来。
他留得住她一时,便能一直留住她。
刀伤处也是真的有点痛。
朝鲁眼里闪过一丝晦暗,闭上了眼……萨仁似乎明白了什么,发出一阵古怪的笑意。
“原来如此……这十几年,你与大汗争吵,一次次推开,都是为了自保,在暗中发力……魏婉,你真是好心机!”
“心机?我为自保,为我一双儿女筹谋,也叫心机?怎么,就允许你为了达慕铺路伤害其余人,别人就不能反击!”
秋夫人说到激动处,也是怒火攻心,海拉连忙上前搀扶:“母亲……”
萨仁仰天闭目,眼泪从眼角流下。
海拉抿唇:“萨仁,你若真心是为了达慕,我给你一个选择。”
说完,她扔了一把匕首过去。
萨仁睁开了眼。
“达慕是父汗的大儿子,但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的耻辱。”海拉的提示已经非常明显,秋夫人没动,显然母女一心。
“你聪明些,就该明白我说什么,你想给达慕再娶,是嫌弃人家乌娜,但你自己呢?事到如今,父汗厌弃的是你!”
厌弃。
萨仁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慢慢拿起了匕首。
“是,是厌弃,我的丈夫,早就厌弃了我,但我这辈子,与他最美好的时光,都是被你破坏了……魏婉,我可以去死,但在那之前,我必须要杀了你!”说完,萨仁狠厉抬头,猛然拿着匕首朝秋夫人刺去——!
海拉大惊!
立刻上前踢开萨仁,同时护着秋夫人朝后退,但秋夫人的胳膊还是被萨仁刺伤了,她自己又是朝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床榻边角……
接着,整个人就脱了力气……
“母亲,没事吧!”海拉急得不行。
秋夫人捂住了胳膊,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萨仁,忽然睁大了眼,海拉也慢慢望了过去。
帐内沉默了一瞬,海拉走了过去,她试探地探了探萨仁的鼻息,接着缓缓转头:“母亲……快不行了。”
秋夫人忽然闭了闭目。察哈部落。
辰时左右,大哈敦帐中的婢女和往常一样去给哈敦送早膳。
但推开门后不久,一阵尖叫声便直接从哈敦帐中传了出去——
几个婢女全都跑了出来。次日一早,杨充发现那老妇死了。
朝鲁听说之后沉默了片刻,脸色果然不大好看。
哈斯:“她奶奶的,还真是个犟种,也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朝鲁面无表情:“她儿子呢?”
“查到了,正在派人抓捕。”
“顺藤摸瓜,全都给我抓回来。”
“是。”
消息传到了大汗耳朵里,呼日勒立刻赶了过来。
萨仁,死了。
呼日勒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达慕闻讯赶来,崩溃地跪倒在了帐外,亲贵大臣们一应赶到,消息震惊了整个草原。
呼日勒赶到的时候,帐中还没什么人,萨仁躺在榻上,似乎死不瞑目。
但呼日勒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捏着的一个东西,呼日勒眯起了眼——
“大汗!”
在外面的人闯进来之前,呼日勒立刻将那东西先收了起来。
等人进来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大哈敦殁了,准备后事。”
娜仁稍后也踉跄赶了过来,神色崩溃——
“大汗,大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阿姐她是被谁害死的……”
呼日勒虚虚扶了她一把:“娜仁,你冷静点,现在还不一定是有人害她……”
娜仁摇头:“不,我不信,我要进去看看我阿姐……”
呼日勒倒是也没阻止,放她进去了。
大哈敦帐外乱糟糟的,呼日勒面色倒是十分淡定,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他应该处理的事情,同时带走了昨晚大哈敦帐中所有的侍女。
严加审问。
海拉也缓缓站起来:“是她咎由自取,与任何人无关。我去处理一下现场,明日……”
“不必。”秋夫人忽然睁开眼。
“海拉,不用任何处理。”
“母亲?”海拉不解。
秋夫人望着她,柔柔一笑。
“相信母亲吧。”
“当初,是我错了,所以我愿意付出努力。过去的是事情我也不想反复说了,但这次我来长安找她,还希望陈王不要在从中作梗。”
陈王笑了:“如何作梗?”
“你休想在琼林宴为她择婿!我们是夫妻!只是暂时闹了别扭!”
陈王笑意更甚:“部落里,没有人给大汗送女子吗?托娅又是谁?琼林宴集齐了世间优秀儿郎,有何不可?本王的女儿绝不会有委屈自己的时候。”
朝鲁:“……”
“托娅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他忽然紧张起来:“玉玉知道了?”
陈王没回他,朝鲁忽然掀被,猛然站起身:“我要去找她!”
陈王面无表情:“大汗刚才还说自己还需要两日才能下地,既然如此,就先再躺两日吧。吉祥,照顾好大汗。”
“是……”
朝鲁:“……”
声音还格外地洪亮!
阮玉的脸颊瞬间红了,不是羞的,是被他磨得!
果真还是个野蛮人!
第 26 章 026
祖鲁节是察哈部落的重要节日,从前一天晚上开始,整个部落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阮玉从卯时就睡不着了,在榻上翻了几下身,一旁的朝鲁便也跟着醒了。
“怎么了你这是。”
阮玉:“……我有点紧张。”
其实相比朝鲁她的任务要简单很多,只是举着烛台在那里站着,可是越是如此,也越是考验人,到时候所有人都从她面前经过,要是丢了什么脸,真是人尽皆知。
朝鲁笑了笑,坐起身来:“怕甚,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人说你,大家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阮玉不信:“大哈敦呢?”
朝鲁:“为了面子和祖鲁节的大事,她最多事后找你,但你怕甚,若是她事后找你,还有我在。”
阮玉抿了抿唇,她自然还是不希望如此,自己能尽力做好的何必留人话柄。
夜已深,萨仁自从被禁足,帐中的婢女少了许多。呼日勒和秋夫人此时已经返回了察哈部落。
刚刚到,呼日勒便立刻去了金帐。
撰写废了萨仁的诏书。
不少大臣闻讯赶来,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时候进城,城里的花灯已经陆续亮了起来,街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马车停到了城郊,朝鲁便带着阮玉下车走路。
准备慢慢逛。
从城门口开始就有不少人在叫卖了,卖什么的都有,花灯、小吃、烟花等等……
朝鲁忽然看见了一家卖锁的,愣了愣。
“同心锁咯,卖同心锁!灵州城外的鹊桥灵验的很嘞!客官来看看啊!”
怎么灵州外面也有桥?
朝鲁有些纳闷了。
“你在看什么?”阮玉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
当听到同心锁的时候,她便笑了:“你不会想买这个吧?这都骗人的!”
朝鲁愣了一下:“骗人的?”
“对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还算好的呢,在月老庙、城隍庙附近更是猖獗,还有什么红绳啦,说辞都一样。”
朝鲁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没有用?”
“差不多吧,你不会真信了吧?”
朝鲁抿了抿唇,“没有。”
“那就好,别买,都是铜锁,会生锈的,走吧!”
朝鲁想起那对被他收的好好的铜锁,默默不说话了。
阮玉会挑,一路逛下来,寻得都是好看好吃又便宜的小摊位,她还会砍价,商家的任何报价她都能砍下来很多,让阿福和朝鲁目瞪口呆。
阿福忽然同情地看了眼四殿下。
这之后管钱的事……还是得找四可敦啊……
朝鲁也琢磨了好一会儿,得出了结论——
这种经商之道,太绕。
“大汗,不可啊!废黜大哈敦不是小事啊!”
“混账东西,她这些年背着本汗做了不少丑事,残害本汗的女人和子嗣,有何颜面坐在大哈敦的位置上?!”
“大汗息怒,大哈敦固然有千种错,您私下怎么罚她都不要紧,可是明面上,动了大哈敦之位,我们察哈部落就会根基不稳,如今各个部落虎视眈眈,是与我们不利 !”
呼日勒又笑了:“怎么,难道有乱臣贼子打来的时候,本汗还能指望一个女人上战场?!荒谬!”
一日三餐只是保证她活着。阮玉从布庄出来的时候,手上也提了不少的东西。
青果开心极了,“夫人又准备给四爷做衣裳了吧!”
阮玉笑道:“没办法,我的衣裳多,但他的可太少了,总要备上一些。做衣裳又慢,还是提前准备比较好。”
阮玉一边说一边笑着踏出门,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挤挤挨挨的,杨充立马上前护在阮玉面前,但阮玉还是被一妇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对方站直之后,立刻道歉:“对不住啊夫人!”
阮玉:“……没事。”放开。”
阮玉的脚丫就抵在他胸口,这动作,平添了几分暧昧。
“不。”男人直接拒绝。
不仅不松,还朝上抬了几分。
阮玉脸颊一红:“朝鲁,你……”
话还没说完,朝鲁直接动了动腰。
两人俱是闷哼一声,朝鲁就像打开了新世界似的,抬着腿倒是更方便了。
“玉玉,你试试……”
阮玉咬住唇别开眼,两脚兽!
杨充:“刚才又有个小贼守在这里偷东西,夫人没事吧!”
阮玉摇头。朝鲁此时正在郊外忙,互市监的事情其实早就可以结束了,但今日倒好,除了修缮都护府,裴度身上还有个担子就是赈灾,连带着收拾那群狗官。
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今日赈灾人手不够,郊外有流民斗殴,朝鲁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了他一回。
这会儿朝鲁带着人去了城郊,当真看见几个流民在地里打砸抢,当下就出手轰退了这群人。
随后,裴度才赶到。
“多谢殿下。”
朝鲁古怪地盯着他:“你这个巡使手上这么点人都没有?这都要我给你帮忙?!”
裴度苦笑一声:“的确,我也有点惭愧,可如今,都护府互市监还有凉州那边都需要人手,今日事发突然,我临时从外面调人不会这么急事,当真是多谢几位了。”
草原人个头都威猛,这么一来还当真震住了不少人。
朝鲁十分嫌弃地撇了撇嘴:“我们草原上人还没你们多,也没有这样办事的。这些流民……都打哪来的,和土匪差不多。”
裴度:“凉州吧,去年凉州灾荒,不少难民。”
粮食问题也是草原的大问题之一,朝鲁不说话了。
裴度忽然道:“对了。长安最近有了一种新的麦种,说是可以在漠北栽种,我本来想趁着这次商议献给大汗的,殿下既然负责互市监之事,不如先给殿下?”
朝鲁愣了一下:“你不早说,当真能活?”
草原畜牧业发达,可耕种一直都不大可。
“可试试看。”
“等你去草原,春耕都过了,你直接给我,作为报酬,我帮你清理这些流民!”
裴度笑了:“可以,一言为定。”
朝鲁:“一言为定!”
不过……
等裴度笑着转身离开后,朝鲁忽然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被他套路了?”
这麦种本来就要给的吧!
图灵笑道:“没有的事,四哥别多想。”
朝鲁挠了挠头,看了眼时辰,骑马准备回了。
只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方才感觉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但也没什么要紧,她便没放在心上。
宝音也从对面出来了,“四嫂!”与此同时,东边宅院。
玉珠抱着查尔的肩膀,竟有些不愿起身。
查尔笑了笑:“怎么这么黏人……”
玉珠懒懒道:“懒得动弹……”
最近也不知怎的了,玉珠发现到了中原之后和夫君的感情的确好了不少,她摸了摸小腹,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也真的能很快怀上。
其实查尔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变化不大。
“最近应该没什么要紧事了,你多去四弟妹那边走走,互市监一成立,咱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玉珠:“阮玉想做生意?”
查尔点头:“我猜的。”
玉珠:“行,我白天去问问。”
查尔点头:“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玉珠咬了咬唇,“嗯。”
“结束了吗宝音。”到了一处山脚,马车停了下来。
朝鲁掀开车帘朝阮玉递了手:“下来吧。”
“好。”阮玉拉着人,一道下了马车。
这一片的耕地少了,植被明显多了许多,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山丘,上面的桃花开得极好。
“我们就是要去那里吧?” 呼日勒愣了一下,这句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大汗,您英明一世,一直将各方势力平衡地极好!可万万不能再这个节骨眼上行错一步!”
呼日勒眯起眼:“本汗就是为了这个部落一生都在平衡度量,着实是累了……萨仁这个毒妇,本汗绝不能放过她!”
“大汗,退一万步来说,您废了大哈敦,务必要有新的人选,您想扶持谁呢?不论扶持谁上去,大哈敦之位一定要对部落有益处,这一点……您比老臣清楚啊。”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嘴的,呼日勒彻底沉默了下去。
而秋夫人回到帐中,也显得有点疲惫了。
青姑送来热水,转身就去熬上了药:“夫人,这阵子您操劳过度,奴婢给您熬点补药。
“好,辛苦你了。”
“夫人……您说,大哈敦真的会被废掉吗?”
“不会的。”秋夫人淡淡道。
青姑噎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
或许对于大汗的了解,夫人才是最深刻的那个吧。 办完了正事,阮玉并不想在田埂上多待,立刻就转身回了马车。
朝鲁这会儿也跟着一道。
他一言不发,似乎心事重重。
阮玉以为他生气了,还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君?”
朝鲁回过神,对上阮玉的眼神,他笑了笑:“刚才在想事情。”
阮玉笑道:“那个犁车如果能改好的话,会是造福百姓的农具,你没有……”
生气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凉州。
互市监确定之后,朝鲁便陷入了无尽的忙碌当中。
他早出晚归,几乎累成了一条狗。
这件事比他想象的更加繁琐,每日连饭都没时间吃,最期待的,莫过于每日结束劳累之后回到家中。
又结束一日,朝鲁正从衙门蜀走了出来。
遇到了晚归的裴度。
裴度微微朝他一笑:“殿下要回去。”
朝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莫非你还要继续?”
裴度:“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不是互市监的事。”
朝鲁懂了,是贪官污吏。
这中原的皇帝真是厉害,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他们草原的牛马也没有这样的。
他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行,先走了。”
裴度笑了笑,给他让路。
朝鲁每日都是骑着骧武来回,刚刚翻身上马,图灵和查尔便策马赶了过来!
“四哥!”
图灵都有些喘,可见跑的多急。
“喀尔刚刚传来的消息,出大事了。”
朝鲁神色渐渐冷了下去,余光看见裴度似乎也在看这边:“走!边走边说!”
图灵联系的巫医昨日已经到了魏府,阮玉命人好生招待。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位佛家的高僧。
又怎么是巫医?
这件事阮玉也不敢多问,只是命人一日三餐送过去,没有丝毫怠慢。
璇娘下午的时候来回话:“夫人,那位高僧说明日就可以给四爷安排解毒。”
阮玉松了口气:“好,等朝鲁回来,我明日让他休沐。”
青果笑道:“那四爷肯定开心死了,这几日我瞧着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
阮玉笑了下,看了眼时辰:“备膳吧,是辛苦,多准备些他爱吃的。”
忽然,阿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夫人!喀尔部落出事了!”
阮玉心中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对。”朝鲁也挺兴奋的样子,“你先走,走不动我背你,但是我衣裳可是粗布的,万一刮了你的衣裳你可别嫌弃。”
阮玉低头看了眼:“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套衣裳,走吧。”
这山路看着挺平缓,应该没什么问题。
璇娘青果阿福还有哈斯他们都远远地跟在后头。
一刻钟后——
阮玉脸蛋绯红,不停地扇着风喘气。
朝鲁无奈了:“刚才的大话呢?这才一刻钟。”
阮玉也很郁闷呀,这北方的山坡完全不一样!她在长安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和母亲去郊外的寺庙上香,都有台阶,而且并没有这么高!
朝鲁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上来吧。”
阮玉看着他的背影,却又有点犹豫了。
朝鲁不解:“怎么了,真怕刮坏了衣裳?”
阮玉:“……才不是。”
她不过是心疼他,刚干完农活又要背自己上山,这桃花其实也不是非看不可。
“快上来吧,走不了一会儿了,山上还有果子,我给你摘果子吃去!”
见他坚持,阮玉也只好应了。
爬上去,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朝鲁毫不费力就站了起来。
站起后,他还低低笑了两声。
阮玉不解:“你笑什么?”
朝鲁耳根有点烫。
“玉玉你好软。”
而且真的长大了。
阮玉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低头一看,脸颊也红了个透!
阮玉猛然就去扯他的耳朵——
“朝鲁!”
朝鲁的笑声毫不遮掩地洒在了山林之中……
宝音刚靠近阮玉,脸色忽然一变。次日帐中还黑着,阮玉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男人便起了。
他似乎又在揉捏着他颇为喜欢的地方,阮玉忍无可忍睁开了眼:“你还不走?”
朝鲁嘿嘿笑了笑:“你继续睡,这就走了,晌午我会回来。”
“随你。”阮玉想起他的恶劣,翻了个身不管他,朝鲁也不沮丧,凑上去又亲了两口她的雪背,这才起身穿好了外衣。
等木门咯吱一声,阮玉再次陷入了梦境。
太累了。小厨房马上就要进来送膳了,夫妻俩温存黏糊了一会儿阮玉便将人推开了。
“先用膳吧,我还要和你说说明天的事。”
朝鲁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起来,他已大大咧咧脱掉了外衣,内里一件这短衫开到胸前,上面还隐约可见阮玉昨晚抓出来的红印,阮玉只看了一下就别开了眼。
“了空大师已经住下了,说明日就可以开始解毒。”
朝鲁唔了一声,随后又俯身上前缠住阮玉——
“解毒要多久?是不是一天一夜?”
“两天一夜……”
朝鲁:“你会进去陪我吗?”
“不会……大师说了,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你。”
“你又不是旁人。”朝鲁很不乐意。
璇娘和青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阮玉无奈地推开了人:“你别开玩笑了,快起身用膳。”
朝鲁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后靠了靠,阮玉走到外室,和璇娘她们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人这才退下,朝鲁也走了出来。
“解毒之后,我要去一趟喀尔。”他忽然道。
阮玉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鲁要去也是应该的。
“那先吃饭,早点休息。等你身体康复再见到母亲,母亲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直到她足够睡饱,已经快到巳时。
阮玉叫进璇娘,垂眸吩咐:“今天朝鲁要回草原,你们准备一下,替他收拾收拾行李。”
璇娘吃惊问道:“四爷要去多久?”
“可能就两日吧,多备些路上的干粮,最近早晚温差大,衣裳也备全一些。”
璇娘笑着应是:“夫人贴心,奴婢这就去。”
阮玉幽幽叹气,她是贴心。
也是心软。
“四嫂,你……”
阮玉奇怪:“怎了么吗?”
宝音绕到阮玉身后,眉眼忽然就沉了沉。
“没事,没什么……”
阮玉道:“行,那咱们就回去吧,集市上也过于嘈杂了。”
宝音:“嗯,好……回去吧。”
娜仁偶尔会来看望顺道送点东西,但此时此刻的帐中空无一人,秋夫人和海拉很顺利便走了进去。
萨仁睁开眼,看见来人之后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秋夫人面无表情:“我来是问你,你到底要对我儿动几次手!”
萨仁愣了愣,忽然笑了:“怎么,得手了?哈哈哈,苍天有眼。”
海拉气得上前骂道:“你这个毒妇!到底为何!”
“为何?”萨仁恶狠狠看着秋夫人:“自然是因为我恨你!我从二十年前就恨你,你难道不知道!”
秋夫人可悲的看着她:“我知道,但就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了,我也无意和你争抢,你却非要,做到这个份上?”
“我这……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在朝鲁十三岁那年杀了你!放纵,放纵你们这对狼子野心的母子成长!”
“是不想杀我,还是不能杀我?你心中清楚的很。”秋夫人冷冷道:“伊敏之死,你这么快就忘了,当年,不过是伊敏被蛊虫反噬,你想杀,却杀不了!”
“我想杀你,有一万种法子!是你,是你过于狡猾!魏婉,你疏远大汗,让我放松警惕,你还不惜让朝鲁出去当质子,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么……怕是这么多年,你自己都忘了,我,却是记得很清楚!你不过仗着大汗喜欢你,为所欲为,你把大汗的心放在地上践踏,一次次的羞辱我,你假意疏远,不过都是你的手段!”
秋夫人可悲摇头:“你真是个疯子,永远活在男人的世界中。”
“大汗是我的丈夫……你们中原的女人,当然不懂我们草原的忠贞……你就是忘不掉你那个未婚夫对吧,这么多年,魏婉,你也不好过……”
秋夫人笑了笑:“是啊,但是比你还是好一点。萨仁,不管你信不信,我魏婉,从来对大哈敦之位,都没有兴趣。从来,都没有。是你一直将我当做假想敌,从前你只对我下手,我忍了,但现在,你不止一次朝我儿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就该早点,早点……”
萨仁情绪激动,话已经快要说不上来了。
秋夫人忽然在萨仁蹲下,捏住了她的下巴。
“是该早点,早点杀了我们母子三人,对吧……就像你曾经……对贺娜、对五台吉那样,对吧……?”
秋夫人说完,萨仁猛地抬头。今晚人多,百姓们可以竞相出游吃喝游乐,官服衙门却得辛苦一下了。
巡视维护城内治安,这是裴大人给的首要任务。
这种场合,小贼多,寻事的多,烟花爆竹引发的火灾更有可能。
所以隔上不远处,都有便衣官吏在人群中游荡。
而裴度本人,也是到了望月楼上。
“大人,今晚的守卫都安排好了,应该没有大碍。”流云来报。
裴度站在顶楼看着灵州城的繁华景象,“嗯”了一声。
流云犹豫了片刻:“大人,可要去集市上逛逛?”
裴度顿了顿:“不去了。”
这万千灯火也没一盏是属于他的,热闹他融不进去。
忽然。
裴度看见了一道身影。
眼眸微微一动。阮玉猛然坐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她几乎立刻翻身下榻朝外跑去!
“夫人!”
璇娘和青果就在门外,吓了一跳,赶忙迎了过来,图灵、查尔和宝音也正在院中。
“四嫂!”
阮玉惊慌失措:“朝鲁呢!”
图灵立刻道:“四嫂,四哥没事,不用担心。”
阮玉:“真、真的?”阮玉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璇娘和可敦将午膳都送了过来。
“夫人……用完膳不回房歇息片刻吗?”自伊敏死后,乌娜便病倒了。
达慕偶尔会来看看她,但乌娜都一言不发,但也不哭也不闹。
直到今日,达慕马上要离开的时候,乌娜忽然道:“殿下,你会再娶一个新可敦吗?”
达慕顿住了脚,默默转身。
他犹豫了片刻:“不会。”
但正是这份犹豫,让乌娜察觉到了。
“可是大哈敦,已经在为你张罗了吧?”
达慕:“乌娜,你先好好养病,不要想这些了。”
“做不到,病好之后呢?殿下会接我离开吗?”
“如果……你想的话。”
乌娜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眶终于有些红:“殿下,可以不娶吗?带我回察哈吧……”
达慕望着人,眼底也有一些情绪翻涌:“这件事我会和父汗说,你不要听外面的消息,好好休息。”
说完,达慕就转身离开了。
阮玉摇了摇头:“不了,我就在这,等到朝鲁出来。”
璇娘轻叹一口气:“那奴婢在这陪您。”
阮玉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玉珠和宝音一道来了,陪着阮玉说了会儿话,但见阮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玉珠便提前走了。
宝音倒是留下了,阮玉:“难为你耐得住性子。”
宝音笑道:“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在哪都是待着。”
阮玉见她走到哪都离不开这些草药,好奇问了句:“你医术是和谁学的?”
宝音:“我娘是个采药女,我就是跟着她略懂一些皮毛,不算什么医术,会配一些简单的草药罢了。”
阮玉笑了下:“那也很厉害了,我小时候也对医书很感兴趣,但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枯燥,对了,我那边还有几本中原带过来的医书,到时候我给你送去。”
宝音眼前一亮:“真的?”
阮玉笑道:“这还有假?回去我就给你找。”
宝音:“谢谢四嫂。”
她盯着阮玉看了好一会儿,在阮玉察觉之前忽然别开了眼。
阮玉并未放在心上。
“真的!解毒还有两个多时辰,四嫂稍安勿躁,昨天晚上的事情都过去。”
“昨晚到底……”
宝音道:“有人会操控蛇蛊,想要来暗害我们,蛇蛊是蛊毒里面高级蛊术,和狼蛊毒一样,我们怀疑和上次给四哥下毒的是一个人。”
阮玉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脸色难看极了:“是大哈敦的人?”
查尔和图灵对视一眼,图灵道:“可能。”
阮玉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她竟然还在纠缠我们,她想把所有的账都算在朝鲁头上?!”
喀尔的事情,有婆母的助推。
大哈敦一直以来都恨他们,如今怕是背水一战。
宝音忽然拿出了一个瓶子,里面是一条小蛇,阮玉吓得又后退一步。
“四嫂,你别怕,这蛊虫已经半死不活了,但能抓到一只,就能找到下蛊者。”
图灵也道:“我已去信给父汗和伯母,若真是大哈敦所为,她逃不了。”
阮玉稳了稳心神:“了空大师……”格桑在帐内,遣散了所有人,对着黑暗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掌握那么厉害的巫术?!达慕杀掉塔伦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你再帮帮我,帮我登上首领之位好不好!”
“我帮殿下,殿下有什么可以回报我的?”一道黑影闪过。
“你想要什么都行!权势、地位、金钱?!”
对方轻笑连声:“这些我都不要,我家主子,只要伊敏的命。”
“伊敏的命?哈哈哈哈哈。”格桑大笑。
“那我们也算是志同道合的人了,只要我上位了,要她的命还不简单,一句话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早看不惯那女人了!”
可格桑刚说完,忽然帐内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窸窸窣窣,像是万虫爬过的身影,黑暗中的那人脸色猛然一变,迅速就隐藏到黑暗之中,格桑愣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四周——
“什么鬼东西?”乌娜回到自己帐中时,达慕还在外面奔波。
对丈夫,她生不起一点怨恨,而更多的都是愧疚。
这次回来,乌娜全然没想过娘家竟然会有这么的腌臜事,扰的她心烦意乱,甚至想提前和达慕回喀尔了。
可她又不能这么的自私……
夜幕降临,乌娜再次去看望伊敏,撞到了一个急匆匆走来的侍女。
“慌什么?”乌娜拦住了对方。
“大可敦……”
乌娜:“你找阿妈作甚,我阿妈才吃了药歇下。”
那婢女睫毛颤抖:“是、是……”
乌娜皱起了眉头:“我阿爸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人喝醉了酒……吵着要见夫人……”
乌娜皱起了眉头,事情发生之后,阿妈便直接不让阿爸露面,将人关在了自己帐中,这会儿又在闹什么。
“不许打扰我阿妈,我去看看。”
乌娜吩咐道,说完,就抬腿朝塔伦帐中走去。
她也怒气冲冲,父女关系在破碎边缘,她真的很想问问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即便伯父去世他没有很伤心,总要顾忌体面!
如今孝期都没有过,她真的难以置信自己的阿爸会闹出这样的丑闻!
“你们都退下!”乌娜到塔伦帐门口时声音都染上了怒意。
周围的侍卫婢女们纷纷应是,退后离开。
乌娜径直闯了进去。
帐内,酒气熏天。
乌娜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她连一声“阿爸”都不愿意叫了,直接就走到了里帐。
可里帐内,空无一人。
“阿爸?!”乌娜出声喊道。
无人应答。
可房内分明有人!
乌娜皱起了眉头……
就在她觉得不适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身后投来一片阴影,下一瞬,一只胳膊便牢牢钳住了她的胳膊——
乌娜睁大了眼,喉咙里迸发出了惊恐的声音,可下一瞬,却被什么东西猛然捂住了口鼻……接着,就再也不省人事了。
话音刚落,忽然从房顶掉下来了密密麻麻的虫子,直直掉入到了格桑的嘴巴里,鼻孔里……
“啊——!”
他开始痛苦地嚎叫。
开始疯狂地挖着自己的脸。
可在旁人看来,周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发了失心疯的大殿下。
格桑死了。
浑身被啃噬烂透。
消息清晨就传了出去,呼日勒听说之后愣了好一会儿,萨仁跑过来的时候也跌跌撞撞。
喀尔部落中邪了!
所有的人都人心惶惶!
呼日勒赶到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厚葬吧。”
他一一扫过人群,没有看到伊敏的身影。
宝音垂眸道:“大师昨晚也差点中招,晕了过去,但是应该无碍了,还好之前给四哥的解毒的步骤全都做完了,没耽误什么事,四嫂不用担心。”
“宝音,你……”
阮玉依稀记得昨晚是宝音在这驱散了那蛇。
宝音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我爹就是养蛇的,我旁的不会,驱蛇还是有点本事的。”
阮玉看着她神色复杂,半晌之后才道:“多谢……”
那身影欢快地像一只小兔,从人群中迅速穿过,她走得很快,脚步欢脱,可身后有另外一道身影如影随影的跟着。
不远不近,却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和身影,确保她能随心所欲地逛街,偶然一次她差点被绊倒,身后的大手也能稳稳扶住她的背。
朝鲁幽幽看了眼那人,阮玉小声道:“没事,是我自己不注意……”
朝鲁不大高兴地嗯了一声:“这边还逛吗?还是去看花灯,观灯楼上我定了最好的位置。”
阮玉想了想,“去看花灯吧。”
她已经买了不少东西,逛街也就这样了。
朝鲁握住她的手:“好。”
高大的身影再次将人拢住,两人一道朝着观灯楼去。
裴度也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她在灵州。
上次去魏府喝酒,他也知道她就在附近。
包括璇娘准备的醒酒汤。
但他也只能接触到这些痕迹。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你、你说什么?”
“不是你么?图灵他们出生后,你忌惮贺娜,草原双星啊,你怕极了,你利用那场疫症杀掉了贺娜,后来又杀掉了五台吉,我若当时再不避退,恐怕朝鲁和海拉,早就成了黄泉路上的冤魂!”
秋夫人说完猛地挥手,萨仁的头猛然磕到了床头的木柱上。
而她手上的手链,也被萨仁一把扯下来攥在手中。
“不、你血口喷人!”萨仁喊到。
萨仁掐了掐掌心,“你现在立刻写信告诉你的阿爸,一会儿再让达慕来见我。”
乌娜六神无主,哪里还有主见,立刻跌跌撞撞退了下去。
木姑姑走上前来,犹豫道:“大哈敦,四殿下应该就是想教训司礼部的人,您不要过分代入情绪了。”
萨仁:“不,他是一头狼崽子,已经长大了,养不熟的,现在我若不动手,迟早有一天,他会咬掉我的脖子……!”
木姑姑垂眸,不说话了。
第 27 章 027
阮玉睡了个回笼觉,再睁开眼时,已经快巳时了。
她浑身还是感觉快要散架了一般,但比早晨好些,阮玉勉强坐起来,接着就叫璇娘和青果进来了。
璇娘她们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这会儿连忙走了进来。
萨仁一直被幽静在自己帐内。
吃穿用度倒是也不曾亏待。
只是她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娜仁过去的时候叹道:“上次瞧阿姐就比之前苍老了很多,这次更是了,阿姐,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这么对自己呀……”
“你来了?”萨仁有气无力的。
“大汗怎么会放你来?”阮玉回房默默坐了一会儿,便让青果准备纸笔。
不得不说,昨天的花灯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想画下来。萨仁被关了禁闭。
达慕前来看望。
“阿妈……”
夜幕降临。
喀尔部落里,格桑正在听曲饮酒。
一边喝一边大笑:“好个塔伦,白送我一个把柄。”
“恭喜殿下。”仆从上前倒酒,笑着道。
格桑已经有了醉意,摇晃着酒杯:“雪月受委屈了,给她黄金和珠宝,送她离开这里,安顿好她的家人。”
那仆从道:“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
“这消息现在多少人知道了?”
“伊敏虽然尽力在封锁消息,但是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至少几个亲贵大臣都已经知晓。”
“好,把这丑事给我传得越来越好!”
忽然,殿内角落里传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阴森,带着几分渗人的滋味。
“谁?!”
格桑脸色一变,猛然转头!
“殿下不会当真以为,就因为这件小事,就能影响塔伦的地位吧?”
“你是何人!”塔伦说着,已然拔剑对准对方。
可周围空无一人,他们竟然发现不了对方。
“别找了殿下,我只会在想出现的时候会出现。”
“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殿下别慌,我是来帮殿下的……”
“帮我?”格桑眯起眼,语气疑惑。
“是啊,塔伦再怎么说,在喀尔部落地位也不算低,这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大概很快就会过去了,那两口子的手段,殿下又不是没领教过……要玩,不如就玩大一点。”
“你什么意思?”
寂静的府帐内传出一阵声音,顷刻,格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瓶药。
“用它,可以真的让塔伦身败名裂。”
格桑怔住,看着那药瓶:“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他身边忽然闪过一阵黑影,格桑立刻转身,可那黑影如魔鬼一般,看得见,抓不着,最终只能如魔鬼一样在他的耳边低语。
格桑听着听着……眼神越睁越大……
达慕身体刚恢复,听说了伊敏的事情,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大好。
“阿妈,你……”
萨仁也有点崩溃,猛然拉住了达慕的手:“我的儿,我的儿……你一定要和阿妈站在一起……你去求你的父汗,告诉他那些都是伊敏自己做的,和我无关,和阿妈无关啊……!”
达慕神色复杂:“阿妈……父汗现在正在气头上,他是不会相信的。”
萨仁:“都怪那个女人!都怪她!自从她来到草原,我便觉得她会是我们的绊脚石!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就该除掉她!除掉海拉,除掉朝鲁!”
达慕猛然去捂他阿妈的嘴:“阿妈,你冷静点……”
“达慕,不,你不知道她的身世,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是中原落难的美人!大祭司说过,她不吉!她还会克死你父汗!
可惜……你父汗已经色令智昏,这么多年,她让海拉下嫁给查苏,让朝鲁被当成质子流浪,这些都是她麻痹我的手段!”
达慕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妈,你冷静……”
“没关系,阿妈还有一张王牌,达慕……阿妈为你藏了一张牌。”萨仁说着说着又开始笑了起来。
她凑近达慕,“这件事等你父汗消气,很快就会过去的,阿妈不会怎么样的,等我们回到察哈,阿妈给你再物色一门更好的亲事……”
达慕神色渐渐麻木起来,他想到了乌娜。
更好的婚事……
在阿妈眼里,他又是什么。
达慕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他不想斗了。
转头阮玉去换了身适合作画的衣裳,打开柜子的时候才发现——
她给朝鲁的手绳还一直都没有送出去呢!
这阵子意外、事情太多,忙的晕头转向。
本来是过年的礼物,竟然拖到了十五之后。
算了,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年节,但是朝鲁的蛊毒也解了,现在送也是可以的。
阮玉打算今晚给他,于是找了个盒子先装了起来,就放在书桌上。
接着,她就全身心开始准备画画了。
湖泊、画舫、漫天的孔明灯。
只是想着她就觉得这幅画面挺好,唇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璇娘和青果瞧出夫人的专心,也都默默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这一画,阮玉又有些废寝忘食,起身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她手腕有点酸,放下了笔。
还没画完,今天只是描好了草稿,明日再继续。
阮玉揉了揉手腕就走了出去。
“青果,四爷回来了吗?”
“还没呢。”
“那先准备着,等他一道回来吃饭。”
“诶。”
湖中心,画舫依然没怎么动,但是湖水的涟漪却是一圈一圈朝外散去。
不明显,却引人遐想。
阮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观灯楼附近很热闹,阮玉和朝鲁坐下后还看了看四周:“三哥六弟他们也会在这里吗?”
朝鲁摇头:“不知道。”
他现在也根本顾不上管兄弟的事情,这观灯台里人挤人,他被迫和玉玉贴得很近,从后面掌住了她的腰。
图灵其实也在这里,但不在人群中,而是在观灯楼的角落,外面万千灯火的璀璨好像都与他无关,他站在阴暗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若是这东西扔下去,人群会炸掉的。六哥还是小心一点。”
宝音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火种。
图灵漫不经心:“炸掉了更好。”
宝音笑了:“六哥开玩笑了,这可是中原,要炸猎物应该去深山老林。”
“你怎么知道我要炸的是猎物?”图灵似笑非笑。
宝音:“六哥人挺好的,怎么可能伤及无辜。”
图灵勾了勾唇:“你似乎在讽刺我。谁都知道,我以前将人当活靶。”
宝音不说话了。
“这不怪你,伊敏已经死了。”
图灵眯起了眼,看了她许久。
“没意思,走了!”
他转身就要下楼,却被宝音再次喊住。
“六哥,还没有结束。”
图灵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我知道。”
但第二天下船的时候隐隐还有些不舒服,她不想走一步路,直接上了马车。
看着朝鲁还没事人一样和阿福吩咐交代事情的时候,她真的气得想咬人了。
娜仁笑了笑:“姐姐就是一直这么天真,难道大汗不同意我就没办法了?你是我亲姐姐,若不是前些天不好办,我早就来了。”
萨仁叹气:“难为你了……达慕如何了?”
娜仁在床边坐下:“挺好的,只是和你一样没精神,他将乌娜带回来了。”
萨仁皱眉:“他怎么……哎!”
“姐姐,达慕挺重情义,你就别逼他。”
萨仁眼神空空:“我哪里是逼他,只是……哎,妹妹,你应该懂我的良苦用心啊。”
娜仁垂眸。
“姐姐的打算,在上次派人去灵州的时候就落空了。”
说到这,萨仁忽然激动了起来:“你……”
“嘘……”娜仁低头。
“放心吧阿姐,你我姐妹多年,我自然还是会帮你一把的,你说……你也是糊涂,心眼怎么就那么死,非盯着朝鲁去……你没看出来,真正改变这些的是谁吗……”
萨仁呼吸急促起来:“娜仁,你是说……”
“姐姐,我这可是最后一次帮你了,你放心,我都安排下去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海拉和秋夫人回了帐中,今晚的事情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太深的阴影。海拉叫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只想把这些腌臜洗去。
秋夫人拍着女儿的后背:“没事了……”
“母亲……”海拉哭出了声:“我从来不知道您之前过得如此凶险,是女儿没有用……”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秋夫人擦了擦她的眼泪。
“都过去了,而且,你的母亲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柔弱,他们想害我,门都没有。”
海拉:“我知道……母亲真厉害……”
她心中也被深深的震撼了,她小时候觉得母亲柔善可欺,现在想来,是自己过于愚蠢。
母亲的隐忍和韬光养晦,都藏着巨大的智慧。
而她也似乎明白了为何母亲一直不愿意对父汗敞开心扉……
当初经历过这些,又谈什么情情爱爱的呢?
“母亲。”海拉擦了擦眼泪:“从今往后,我也会是母亲坚强的后盾。”
秋夫人朝女儿微微一笑:“母亲相信……”
“谁说没用……”娜仁低声道:“你啊,就是看不懂这男人的心,被一个女人牢牢抓住,那意志力,就会消沉……”
萨仁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是不懂。
她从小就不懂这些,阿爸也说过她,直来直往,一根筋。
而她现在看见娜仁,眼底也闪过了一丝陌生。
朝鲁眼神眯了起来,看了她好一会:“可你得学会骑马,或者骑骆驼,我不能随时带你走,另外我们是在外面安营扎寨,这和府帐的环境没法比。”
这一番话,让阮玉也愣了一下,也是……她想的有点简单。
朝鲁见她这样,以为她打起了退堂鼓,于是道:“你若是想出去玩,等狩猎结束,我带你去一趟云起镇,那里和汉人通商频繁,很是繁华,离凉州也不算太远。”
阮玉果然也来了兴趣,她想了想,给朝鲁夹了块肉送到了他嘴边:“谢谢殿下。”
朝鲁倾身接了,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舒坦了起来。
愉悦得有些忘乎所以。
第 28 章 028
下午的时候,朝鲁又出门去了,阮玉在帐中坐了一会儿,便开始思忖秋猎的事情。
阮玉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就像游玩咯?”
阿福笑道:“可以这样理解,从咱们部落出发,朝北朝西大概游视十日,回来也就该过节了。”
“女子随行的话,会很不方便吗?”
阿福:“倒也不会,只是每天住的地方都不一定,但咱们人多,定能照顾得好可敦,二可敦每年都去呢,因为会抵达凉州府城,在那会停留一日,大家都很喜欢在府城逛一逛。”
这就是阮玉想去的根本原因,凉州府城,再偏远,那也是回到了中原脚下……
“对了,那个云起镇,殿下说也很繁华是吗?”
阿福愣了一下,笑道:“那肯定和凉州府城没法比,云起镇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镇子,只是离咱们比较近……”
阮玉就懂了,哼,什么也很繁华,朝鲁的话并不怎么可信。
“我知道了,多谢阿福,对了,如果我想学骑马或者骑骆驼……你能帮我吗?”
阿福笑道:“当然,咱们自己院子就有好多呢!我带可敦去看看?”
阮玉笑着起身。
喀尔部落。
伊敏在自己的帐中已经病倒了,乌娜在一旁照料。
“阿妈,喝药吧。”
伊敏睁开眼,身上有些颓靡:“不喝,死了最好……”
乌娜抿唇:“阿妈不要说这样的气话,达慕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消息,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
伊敏忽然坐起身,满脸怒意:“你看见了吧,你阿爸就是这么没出息的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乌娜垂下了眼眸,心中其实也很复杂。
昨晚,塔伦回到府中,不多时格桑就怒气冲冲的带人冲了过去,原来塔伦下午在牛场看见一长相还不错的女子,竟然忽然就忍不住似的,非要带回自己帐中,格桑冲过来的时候,两人正不知天地为何物……
可不曾想,那女子是格桑的妾,格桑当即就将塔伦拽下来打了一顿,虽然也就几下的功夫,很快就被人拦住了,可塔伦睡了亲侄子女人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本就是首领之位相争的关键时刻,这件事若传出去了,对塔伦相当不利……
“是格桑的陷阱吧?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乌娜道。
伊敏冷哼一声,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就算人家布了陷阱,也抵不住有人非要往进跳!”
伊敏的怨气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事情,她其实没办法告诉女儿——
难道要告诉女儿,她的阿爸从来都是如此,不知糟蹋了多少部落里面的年轻女孩?
她说不出口。
可夫妻一体,伊敏和塔伦是利益共同体,伊敏只能帮他遮掩。
可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
伊敏头疼欲裂,乌娜连忙将她扶着躺下:“阿妈,你好生休息。”
“乌娜……达慕,达慕他……”
乌娜垂下眼。
知道阿妈想说什么。
前日有大夫来看过,也借着问安的由头给达慕诊了诊脉,当即,那牧医就下了结论——
乌娜这么久没怀上孩子的原因,很可能是达慕的原因。
乌娜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伊敏也皱起了眉头。母女两本来就因为这件事在烦心,谁料节骨眼上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乌娜,阿妈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
乌娜:“阿妈好生休息,不要想这些了,不仅有我,还有哥哥呢……”
提到乌尔干,伊敏的眼神微微一闪,抿了抿唇……
最终,阮玉还是成功上了那小马驹,只不过还是被朝鲁抱上去的,他自己也翻身上来了,说是马驹,那也是相对草原的高头大马来说,在中原,这个头也不算是小的。
朝鲁指挥她怎么用力,怎么夹腿。朝鲁一行经过喀尔的时候,达慕和乌娜其实也才回去不久。
喀尔部落里此时正在举办丧礼,乌娜和达慕都带了孝,站在灵堂上,乌娜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此次丧礼,正是塔伦为哥哥主办的,在格尔鲁遇刺之后,伊敏第一时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
显然,他们想在灵堂上趁着格桑还没回来,就将新的首领人确定下来。
伊敏见到达慕之后当然很高兴,有女婿的支持,他们的胜算就多了一些。
但没想到丧礼才开始不久,格桑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我还没回来,你们凭什么立刻下葬?!我阿爸的死还没查明白,我不同意下葬!”
伊敏瞬间就沉下脸来:“格桑,你这是什么意思,入土为安,你难道不想让你阿爸安详离开吗?”
格桑冷笑一声:“小婶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只是要我阿爸死亡的真相!你们这么着急,是在隐瞒什么吗?”
“你休要血口喷人!”朝鲁也听说了这件事,从金帐回来之后骂骂咧咧的。
阮玉和他说了白天的事情,朝鲁一下就蹦高了。
“不成,你得陪我去!”
阮玉:“……我偏不呢?”
朝鲁瞬间耷拉下额肩膀:“玉玉……”
他凑上前,语气含着几分讨好:“今天我和父汗已经确认了细节,过几日就能走,我们在灵州落脚,带侍卫两百人,宅子我都可以先去安排好,三哥他们应该也是,我们和他们分开住就好了,互不影响,我还想着,让杨充这次就跟着你,你随时外出,只要侍卫跟着保护你就行了。”
阮玉有些吃惊:“你安排的这么细致?”
朝鲁哼了一声:“上次去凉州只是临时,这次我们要去的时间久,我自然要好生筹划一番。”
单独的宅院,上街也有侍卫,还不用和玉珠他们同住……
阮玉垂眸:“行,这样的话我还是去。”
朝鲁:“你想让阿姐跟着去都行!”
阮玉摇头:“此事你问问阿姐的意见,不要擅作主张,因为草原最近事情多,我觉得母亲身边也需要陪伴。”
“这倒是……”
阮玉:“你真让杨充跟着我?听我差遣?”
朝鲁:“嗯,你身边没个侍卫,我早就这么打算好了,杨充不是中原人么,看你和他也挺投缘。”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朝鲁又有些牙酸,阮玉听出来了,但她这次笑了笑,将书本放在了一边,忽然坐直身子主动勾住了朝鲁的脖子,还软软地在朝鲁的脸颊上印了一下。
“谢谢夫君,夫君真好。”
朝鲁头脑一片空白,鼻息萦绕着她的香气。一直到了子时一刻,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和后续安排才终于告一段落,大家神色复杂地走出金帐,酒意早就醒了个透彻。
朝鲁大步朝回走的时候,忽然,黑夜里闪出一个身影,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朝鲁瞬间回头:“谁!”
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庞后骤然松了口气。
图灵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四哥,胆子怎么这么小!”
朝鲁:“你怎么回来了!”语气有些惊喜。
图灵:“我有了巫族那个医师的消息,也想回来和你过白节,自然就日夜兼程回来了!”
朝鲁搂住他的肩膀:“走!去四哥那边说!”
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下午的时候,阮玉又去了秋夫人帐中。
秋夫人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安安,你就和朝鲁放心去吧。”
海拉笑道:“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陪母亲,朝鲁那边有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阮玉笑着应是。
“对了母亲。”海拉将今天早上宝音那事说了。
秋夫人:“我也已经知道了。”
阮玉是真的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鲁今日在金帐内一番言论,得到了大汗极高的赞赏。
呼日勒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好几眼自己儿子递上来的文书——
“朝鲁,你真是令本汗刮目相看,很好,相当好!你们有空都来看看四台吉的计划!”
金帐内的一些大臣们都围了过来,互相传阅了一番。
看完之后都赞叹不已,很多人对四殿下的看法都发生了改观。
呼日勒:“朝鲁,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白节之后你便即刻去准备。”
朝鲁恭谨应下:“是,定不辜负父汗。”
大哈敦帐内,萨仁和乌娜略显坐立不安,片刻后,达慕进来了。
“阿妈。”
萨仁最近明显消瘦了不少,看见儿子来了,她才明显挤出个笑意。
“我儿来了,坐吧。”
达慕坐下后,萨仁才道:“昨晚我去找过你父汗了,白节之后,阿妈希望你主动请缨,能将敖汉这个部落的事情解决掉。”
达慕愣了一下:“父汗要打敖汉了吗?”
萨仁:“你父汗还没有做决定,但阿妈觉得你父汗现在做事情有点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你是长子,理应为你父汗排忧。”
达慕有点错愕,意思就是……这是阿妈自己的想法吗?
“达慕。”萨仁的语气有点严肃:“你不觉得朝鲁最近出风头太多了吗?”
达慕愣了一下,垂下眼:“阿妈,我知道。”
“你父汗将那个什么都护府的事情交给了他,还有你三弟也要去,你是不是也应该为了你父汗做点什么,你可是大台吉。”
乌娜:“但是阿妈,敖汉那边的事情父汗不是也没有最终决定吗,达慕这样去会不会莽撞。”
萨仁:“就是因为你父汗还没有决定,所以才让达慕主动,你这个白节,多和你父汗去沟通一下,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达慕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阿妈。”
萨仁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们小姨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还在想让查尔去中原的事情,娜仁可能不大乐意……”
乌娜眼神一亮:“小姨外出两年终于要回来了啊。”
萨仁笑了笑:“那边的事情总算是办妥了,也该回了,不好总是待在乡下。”
秋夫人笑了笑:“娜仁是萨仁的妹妹,这你应该知道了吧?”
“对,但是我之前没听说……”查尔和玉珠结束后,朝鲁带着阮玉一道慢慢走上了台阶。
祭祀的过程阮玉也提前练习过了,没有出任何岔子,只是当那白肉送上来的时候,即便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也还是没忍住,被那股腥味给冲击了一瞬。
朝鲁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脸色变了一下,男人抿了抿唇,主动选了大的那一块,阮玉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那块小的给吃了。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吞咽的时候,不少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萨仁、娜仁还有婆母。
阮玉面无表情。
之后点燃松枝重复了一遍祖鲁节的祭祀流程,这大典便算是结束了。
回到人群中时朝鲁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阮玉愣了愣,接着就感觉手心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阮玉仔细感受了一下,是一颗糖。
用膳的时候,朝鲁还一直在思索这件事,阮玉见他真的上心了,也没有出言打扰。
晚饭后,朝鲁忽然又起身说要出门,“你先睡,我晚点会回来。”
阮玉笑了笑,随他去了。
朝鲁走后,璇娘伺候阮玉先沐浴,“可敦,您今天的提议很好,我看殿下真的上心了。”
“最后定不定都是他的事,我只是建议罢了。”
“可这件事若是办成了,那肯定是大功劳,长安那边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记得可敦。”
阮玉对长安的反应一点不在意,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叫阿福进来。我有话问他。”
阮玉沐浴之后坐在镜前梳头,没多会儿阿福就进来了:“见过可敦。”
阮玉看了他一眼,笑道:“阿福,之前我没来的时候,殿下的账本都在你那边对不?”
阿福愣了愣,“是……”
“那现在,我既然已经是可敦了……”
阿福立马懂了:“可敦稍后,奴才马上给您拿来。”
对不住了殿下!
但可敦开口了,他可只有上交的份。
阮玉没多久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账本,翻来翻去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就皱起了眉头。
阿福心中暗暗叫苦。
阮玉看到最后忽然将账本合上了,还给了他,阿福愣了一下。
“可敦,您……”
阮玉朝他笑了笑:“从今天开始,你每隔十日就将账本拿来我看看,平日还是你拿着,殿下要用钱不需要克扣。”
阿福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可敦,您不亲自管账吗……?”
阮玉:“……这点账面我闭着眼睛都能算出来,需要我管吗?”
阿福:“……”
还没有出发,他感觉自己命都要交代了。
灵堂上,两方便已经是剑拔弩张。
达慕一下护在了乌娜和岳母面前,格桑眯起眼。
达慕:“格桑,你冷静一点,现在举办丧礼要紧,什么事情,都可以后面说。”
塔伦看着自己的侄儿,脸色也沉了下来。
正如朝鲁所说,喀尔部落最近,是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阮玉一一照做。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的鬓角渗出汗水,注意力全神贯注,但朝鲁的心思却越走越远。
阮玉发现他的胳膊抱着自己越收越紧,她都没法自己掌握缰绳了。
“你松一松呀。”
阮玉动了两下。
可这一动,后腰瞬间感觉到了什么,让她不可置信地回头。
朝鲁非但没松开,反而忽然夹紧双腿:“驾!”
身下的马瞬间就冲了出去!
主动权回到朝鲁手上,阮玉朝后一倒,朝鲁忽然发现,小马也有小马的好处。
比方说方便做很多事。
夜幕已暗,两人到了一处空旷草地,只有皎洁的月,还有簌簌的风声。
阮玉被他整个人罩在大氅里,只露出红彤彤的一张脸。
朝鲁一只手就能为所欲为,马儿速度放慢,他低头咬了咬阮玉的耳垂。
“松不了一点。”
第 29 章 029
这一晚,璇娘和青果都很心疼。
事实证明,骑马果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可敦回来的时候都走不动了,是被殿下抱回来的。
“备膳,和热水一道送到帐中,不用伺候。”朝鲁走到帐门口,只留下了这一句。
“是。”
等四殿下走远后,青果才小声问璇娘道:“有没有发现最近殿下不让咱们进去伺候?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等等,他不会让可敦做这些事的吧?!”
璇娘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
青果揉了揉额头:“我怎么了嘛……”
阮玉一直窝在朝鲁的大氅内,直到进了里帐之后才愤愤探头,她脸颊红得有些不正常,眸子里却都是怒火,愤愤瞪着人,朝鲁放下人之后轻咳一声:“先吃饭?饿不饿?”
他倒是还好意思问!
阮玉抿了抿唇:“我想先洗澡。”
朝鲁:“吃完再去吧?”海拉睁大了眼:“母亲……您知道的可真多,从前从来没听您说过……”
“嗯,因为不关心,也不是很想管。”
阮玉和海拉神情复杂。
“父汗的女人……还真是挺多的……”
秋夫人笑了笑:“历来草原大汗,都是这样的。”
“那为何娜仁这两年不在,去哪里了?”
秋夫人道:“她好像是个挺念旧的人吧,收养她的部落其实对她很好,听说是养母去世,回家守孝。”
阮玉吃惊:“这还真是……放着哈敦位置不做,还要回家守孝……”
秋夫人嗯了一声:“她带回宝音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你们若是不喜欢,少来往就是了,没什么要紧。”
阮玉和海拉轻声应是。
秋夫人面色忽然严肃起来:“但是萨仁那边,最近我会一直盯着的。”
朝鲁被下毒的这件事还没算账。
阮玉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婆母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海拉沉默片刻,神情严肃:“我会帮母亲的。”
秋夫人笑了笑,又看向阮玉:“安安,这边错综复杂,很多事你无需操心,你替我照顾好朝鲁,母亲便是十二分感谢你了。”
阮玉微微一笑。
“我现在就要去。”朝鲁的账面上,还剩三百六十两。
朝鲁的神色果然一窒。
“行,我晚点就让阿福给你送来!”
阮玉见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拆穿,笑着应了声:“好呀~”
朝鲁心里酥酥的,忽然将她面前的算盘拿走了。
“晚点再算,我想睡会。”
阮玉挪了挪,“这马车宽敞的很,殿下竖着这样躺,咱们两不妨碍。”
“不行,我就要这样躺。”
说完,直接就朝着阮玉的腿上靠了过去,他人高马大的,一靠过来,整个马车内就逼仄了起来,阮玉的腿一沉,朝鲁竟然直接就躺在了她的腿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大长腿也大咧咧地架在一边。
阮玉:“……殿下这一觉睡起来,我的腿就会没用了。”
朝鲁闭着眼笑了笑:“不会,我一会儿就起了,小憩片刻,你帮我捏捏头吧,头疼。”
阮玉怀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但到底想着人昨晚一夜没睡,还是依着他了,伸出手,慢悠悠帮人按着太阳穴两侧。
朝鲁心中那个舒坦啊,真就是快美得没边了~
他的唇角止不住地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最后干脆翻了个身,直接将脸埋到她的小腹那边,避免露馅。
可这么一动,阮玉吓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气。
朝鲁好似还很不满,“你放松些。”
“?”
哪有这么霸道的?
阮玉不依,朝鲁忽然伸手捏了捏她腰间软肉,阮玉一下没忍住,声音从唇边溢了出去——
眼中也染上几分薄怒,脸颊红了个透。
但人到底放松了下来,朝鲁满意极了,整张脸都埋了过去,深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其实有一件事,朝鲁没告诉她。
那狼蛊毒也不是说平素完全没有作用,他很多时候,是真的会感觉到隐隐的钝痛,就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脑袋。
这会儿他也不完全是装的——
闻到她的味道,会让他感觉到平静、舒缓。
这种感觉会令人上瘾,忍不住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阮玉也感觉到了,朝鲁整个人都埋在她身上,这令她脸颊也越来越红。
而更要命的是,他说话完全不算数,没一会儿,沉沉的呼吸声就传到了阮玉耳朵里。
他睡着了。
察哈部落,大汗在秋夫人帐中待了足足两日,直到巴雅尔要出征敖汉,呼日勒才回到金帐。
对所有人臣子探究好奇的眼神他一概不管,只亲自为巴雅尔加冕,“去吧,父汗永远在你后方。”
“是!”
巴雅尔此去的目的,一是收缴去年敖汉故意拖欠的税款,二是探查这几次刺杀事件到底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萨仁也在帐中,但是脸色相当难看,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等巴雅尔出发之后,她才缓缓问道:“大汗这两日,可知道喀尔发生的事情?”
呼日勒转身看过去:“什么事?”
他刚刚问完,帐外便火速进来一侍卫,跪地禀报:“大汗,刚刚得到的消息,格桑与塔伦大打出手。”
呼日勒眉头一挑:“为何?”
“具体为何并不清楚,伊敏夫人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呼日勒挥手让人下去了,转而慢慢看向了萨仁:“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玉昨晚可谓是睡得香甜,起身时,乏困消减了一大半。
“青果,璇娘?”
身边没什么温度,不知道朝鲁什么时候走的。
璇娘走了进来:“可敦醒了?”
“嗯,殿下呢?”黄昏时分。
四殿下彻底休息好,从马车上下来了。
“殿下,马上要途径喀尔部落了。”
他们这次走的快,这会儿就途径了喀尔,秋猎的时候走了快一日半。
朝鲁压根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图灵显然也没有。
朝鲁下令:“继续前行。”
“是。”
图灵看着喀尔的方向忽然问:“对于格尔鲁之死,父汗支持谁上位?”
“塔伦吧。”朝鲁漫不经心道。
“毕竟是乌娜的父亲,他上位,对父汗有好处。”
图灵若有所思,“可是,格桑他们不会同意吧。”
格尔鲁有三个儿子,格桑是最受器重的长子,势必也是此次叔侄争权的核心。
朝鲁:“谁知道,管他们呢,喀尔的事情我不是很想管。”
图灵也笑了笑:“四哥说的有道理,我也是。”
璇娘一愣:“出去了?奴婢没瞧见。”
“出去的这么早……”阮玉嘟囔了一声。
“算了不管他,洗漱吧。”其其格没瞧出玉珠的眼色,笑了笑应了,阮玉看出来了,但也不会顺着玉珠的心意,这会儿这么多人都瞧着呢,于是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宝音的视线又落到了海拉的身上,微微一笑:“阿姐。”
海拉睁大了眼。
草原上的别吉不算多,仅有的几个都出嫁了,海拉是唯一的一个,又是长女,地位不低。
对于忽然多出来的妹妹,海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娜仁此时,笑着走了上来。
“宝音是我收养的,这孩子乖巧懂事,以后就承蒙各位照顾了。”
大家都给了娜仁几分面子,娜仁倒是也挺会做人的:“好些日子没见各位了,尤其是四可敦,初次见面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回来的时候带了些小礼物,算是一点儿心意,请各位都收下吧。”
众人纷纷道谢,阮玉也没有拒绝。
寒暄过后,娜仁便带着宝音回去了。
玉珠嘀咕道:“这次去灵州,婆母还非要她也跟着,当真是烦人。”
阮玉终于看向她,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玉珠:“你不知道么?她是牧医之女,也会一些医术,此番不是说巫医在灵州,阿妈说让宝音跟着,一道去学习学习,正好和查尔还有我们一道去,真是想不明白……”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一是玉珠居然也要跟着查尔去中原。
二是这个宝音也要跟着去。
阮玉瞬间就不想去了,在草原陪着母亲和阿姐也挺好的……
青果:“可敦今日做什么,可要继续练习骑马?”
阮玉一怔,她听不得“骑马”这两字。
“我要骑骆驼,决定了。”
璇娘和青果对视一眼,都笑了。
阿福来传话:“可敦,殿下说他今日有事,不来吃早膳了,午膳也不用了,让您好生休息。”
阮玉一愣,“是有什么急事吗?”
阿福笑着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阮玉感觉有点怪,但没说什么,她也乐意一个人。
青果:“那可怎么办,昨天您给殿下烤的酥饼他还没用,昨晚奴婢忘记了。”
阮玉看了她一眼:“谁说我是给他烤的?”
青果吐舌:“奴婢多嘴。”
阿福却急道:“殿下是在忙急事,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要是奴才把酥饼送过去!殿下肯定很高兴!”
阮玉看了他一眼。
小厨房已经把早膳都送来了,还有那一盘酥饼。
阮玉抿了抿唇:“给他送去吧,那酥饼,还有那包子。”
阿福乐坏了:“诶诶诶!奴才这就去!”
第 30 章 030
朝鲁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日,废掉的木头一大堆。
阿福进来的时候,满地都是雕刻好的木棍。
他叹了口气,小心避开:“殿下,可要用膳?”
“不吃。”
朝鲁头也不抬。
阿福自然已经知道殿下这是给四可敦准备礼物呢,心里既高兴又担忧:“殿下还是吃点吧,饿坏了怎么整?”
朝鲁不理他。
阿福只好使出了杀手锏:“这是四可敦刚才差人送来的烤酥饼,是专程给殿下做的哦!”
朝鲁果然一顿,抬起了头来。次日一早,原本是新年伊始,草原上的气氛却弥漫着紧张。
达慕和乌娜一早就要返回喀尔去了,这次回去,呼日勒拨了一支军队给达慕,以备不时之需。
回去的时候,大部分人在金帐门口相送,其其格忽然凑到阮玉身边道:“大嫂脸色可真差,你知道吗,我听说她和她伯父家的关系特别好。”
“为何这么说?”之后就没什么特别严肃的流程,宴饮在草原上进行,篝火、跳舞,部落里永远都离不开这些,阮玉回到自己席间坐下的时候胃里还有点翻江倒海,不得不说,的确还是有点恶心。
面前的美味佳肴也似乎没了什么胃口,朝鲁看出来了,给她倒了一杯热奶茶。
“喝点吧,我就说那东西你吃不惯。”
阮玉摇头:“吃了更难受,我什么都不想吃,等这个劲过去就好了。”
朝鲁无奈地放下了。
整个宴席阮玉都没吃什么东西,但是过来敬酒的人倒是不少,朝鲁全帮她挡了,到了最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都开始围着篝火跳舞,巴雅尔便拉着其其格去了。
玉珠是不会去的,阮玉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呢,也不去,朝鲁也就更没兴趣。
阮玉坐在自己的席间,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娜仁似乎在看她,但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娜仁就又收回了眼神。
只是灿烂地和每个人都笑着。朝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阮玉笑了笑:“殿下,不急的,先吃饭吧。”
朝鲁再度抬头时,眼里多了欣赏和惊愕。
“我明白了,我会和父汗建议的。”阿福在外面守夜,也早就与周公不知相会几回,等到了快子时,殿下才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
可敦被他抱在怀里,大概也是睡着了。
阿福揉了揉眼,就听见殿下吩咐:“去休息吧,不用收拾书房,任何人不准进去。”
阿福连忙应下,心道今天书房内肯定有重要的秘密,他一定得守好门才是!
阮玉躲在他怀里,找着能下手的地方不断掐着,朝鲁低头看了她好几眼,唇角扬起,大步回了府帐。
这一晚大汗果然没有在哈良停留,队伍也没有停下来,入夜之后,阮玉在晃晃悠悠但平稳的马车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接着感觉自己脸上传来湿漉漉的感觉……
一睁眼,就看见朝鲁已经回来,挨着她俯下身……
阮玉愣了一下,推开人。里因说过。
狼蛊毒发作的时候,犹如兽化。
对兽类来说,有的东西像是本能。
帐内传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但很不真切。
因为朝鲁一直将人掩在自己的身影下,不允许任何窥见,觊觎。
这是一种占有欲的宣示。
而香炉里的熏香已经彻底燃烧殆尽,整个帐中都是馥郁的味道。
阮玉感觉自己也被这味道包裹,让她的思绪变得有点不像自己。
一开始,她有些害怕。
帐内。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里因留下的香炉气味越发馥郁。
他说,这是一种能令人平静的药香。
对狂躁的朝鲁来说是一种安抚,可对阮玉而言,这香有点过于浓郁了,竟让她的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起来。
此时此刻她被朝鲁困在墙角,坚硬的小臂抵着她和墙壁之间,无处可逃。
“朝鲁,你……”
阮玉试探地和他说话,而后她很快发现,朝鲁听不懂她此刻在说什么。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些些的迷茫。
再接着,他忽然朝着阮玉扑了过去……
可后来……没有被伤害的痛苦,只有无休无尽的绵密和甜腻。
所有的声音到了嘴边,又被男人吞了下去——
他是这样的霸道,连声音也不许被人听见。
只是她的膝盖被蹭地有些疼。
她努力想转过身推开人,又被朝鲁再度倾身压下。
他一一舔去他的眼泪。
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当香炉最后的香燃烧殆尽,晨曦的第一缕光升起。
月圆,过去了。
阮玉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窝在角落,而身后的男人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似乎有些错愕,接着闪过了一丝懊悔。
但最后,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人。
眼里恢复了柔情——
他直起半身,随意扯过榻上的兽皮将人裹好。
帐外还有人不断走来走去的声音。
待天边泛白,朝鲁终于彻底清醒。
朝鲁顺势也坐了起来,他不知道去哪洗过了,身上带着凉凉水汽。
“你回来了……?”
朝鲁心情似乎有点愉悦,嗯了一声。
“明天一早会经过云起镇,你在凉州城没玩好,我带你过去转转如何?”
阮玉愣了愣,“可以吗?”
朝鲁:“当然可以,我们就逛个半日,下午我骑马就带你回去了。”
阮玉抿了抿唇,轻声道好。
朝鲁又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
“凉州的事情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看见那人站在她身边就烦。
再一想到从前两人还可能差点议亲,心里的古怪醋水就一股股地冒。
阮玉垂下眼:“知道啦,不必再说……”
朝鲁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次日,朝鲁一早便神清气爽去了金帐,临走的时候这样那样地吩咐了一遍,阮玉反正没听见,一觉醒来已经是巳时了。
璇娘她们送来早膳的时候才知道,朝鲁竟然一大早就去把那画拿去裱了!
还道是必须要在初一之前送来,阮玉噎了一下,她已经不想看见那画了,一点也不想!
吃过饭,阮玉脸颊还有点烫,也不想出门了,就懒懒呆在帐中。
原本她给朝鲁的那条手绳已经快完工了,现在阮玉瞧着,有点想直接铰了。
阮玉莞尔:“殿下英明,若此事能成,草原子民一定会记得殿下的。”
大哈敦原本和大汗在说什么,忽然,秋夫人走了过去,呼日勒明显有些惊喜,立刻拍了拍自己右边的位置,秋夫人便直接坐下了。
呼日勒端起酒杯,立刻朝秋夫人靠了过去,萨仁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变。
海拉也走到了阮玉身边,关心问了几句,阮玉摇了摇头笑了笑,海拉拉住她的手:“今晚阿妈准备了家宴,再有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阮玉眼神一亮,点了点头。
朝鲁知道媳妇难受,也对这里没半点兴趣,到点之后立马就拉着阮玉走了。
秋夫人自然看见了,在大汗身边又坐了片刻便道:“妾先告退。”
呼日勒愣了愣。
萨仁脸色好看了一点。
每年白节,她都是这样。
一定要回去和朝鲁、海拉过中原的除夕。
她不会陪着大汗过一个完整的白节,但这也是草原最重要的节日,大汗一定会留下。
而她才是大哈敦,是陪在大汗身边的女人……
呼日勒似乎也习惯了,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其其格低声与她解释:“乌娜小时候是寄养在格尔鲁夫妇膝下的,那时候塔伦好像是代替兄长出征还是怎么的,反正离家了,那俩夫妇就带了乌娜的哥哥,没带乌娜。”
“原来如此……”
疼爱自己的长辈遇刺,难怪乌娜看上去状态是真的不大好。
“对了,你看那个。”其其格消息灵敏,给阮玉指了指娜仁的方向。
“怎么了?”格尔鲁被刺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呼日勒耳里,彼时秋夫人这边本是阖家团圆的场景,青姑和璇娘还端出了饺子皮和馅料准备包饺子。
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震惊了一瞬,呼日勒是有点醉了,还迟钝了片刻:“你说什么?!”
朝鲁抿唇:“父汗,格尔鲁被刺了。”
一族首领被刺杀,这是天大的事情,朝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站起身来。
呼日勒沉默了片刻,下一瞬便径直朝外大步走去,朝鲁也立刻跟了出去。
“召集所有人!”呼日勒的声音充满了怒意。
帐内一下就恢复了安静,三个女人都沉默了片刻,秋夫人最先缓了过来:“今晚注定是不太平静了,就到这里吧,海拉,你送安安回去。”
海拉也有点紧张:“母亲,局势会很紧张吗?”
喀尔和察哈是联盟部落,这是草原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格尔鲁被刺,也有蔑视呼日勒的意思,大汗如何能忍?
阮玉:“会是敖汉吗?”
秋夫人抿唇:“我与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静静等消息吧。”
看得出婆母也有些心神不宁,阮玉和海拉先告退了,回去的路上,杨充和哈斯寸步不离地守卫她们,海拉也没有乱说话,直到回了帐中——
“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越来越不安宁,先是朝鲁中毒,现在格尔鲁又被刺杀了,我看年后一场战事是免不了了。”
阮玉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打仗,打仗自然就意味着民不聊生。
但是大汗年岁已高,统治时间越长,总有些狼子野心,这是必然的……
两人在帐内坐了一会儿,海拉也回去了,阮玉睡不着,干脆就一边看书一边等朝鲁归来。
今天是除夕,她本来就打算守岁的。
金帐那边自然是乱糟糟,所有宗亲都喝到兴头上,这个刺杀的人无疑是和整个草原宣战,白节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不起祖宗神明!
大家叽叽喳喳在金帐那边说个不停,几个台吉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达慕主动请缨:“父汗,儿子请示去喀尔查个究竟!”
格尔鲁是乌娜的伯父,出了这样的事情,塔伦和伊敏那边肯定也不会无动于衷。
呼日勒想了想:“也好,就你去吧。”
“那是娜仁的养女,刚封了别吉。”
阮玉睁大眼:“什么……?”
其其格刚说完,娜仁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低头对宝音说了几句什么,宝音点头,就朝着阮玉她们几个妯娌方向走来了。
“见过二嫂、三嫂、四嫂。”
“烤酥饼?”难得的放松,美人在怀,朝鲁一睡就睡了半个时辰。
等醒来后的时候还有点茫然,也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睁开眼意识到这点时,整个人愣了一瞬,接着脑袋便是一炸。
猛然坐起来,就看见了玉玉有点幽怨的眼神。
朝鲁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麻了吗?腿。”
阮玉瞪他:“你说呢?”
朝鲁恢复了精神,立刻坐直到一旁:“我帮你捏捏!”说完,就伸出大掌——
阮玉立马躲开了:“不要!”
她含了十二分的警戒心,要是朝鲁帮她捏,她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况且男人大掌粗糙的很,力气又那么大……
朝鲁也愣了愣:“我轻轻的,我保证……”
阮玉警惕地看着他。朝鲁:“你就试试吧,肯定舒服。”
阮玉有些扭捏,但最后还是顺着他去了。
一开始,朝鲁还煞有介事地帮她捏着,阮玉也感觉到了舒适。
“还可以吧?还麻吗?”
阮玉靠在榻上软软应了一声:“好点了。”
朝鲁更加卖力。
可渐渐地,他那手就不算那么老实了。
从一开始只是在小腿和大腿上捏着,渐渐的,越来越往上,往上……
阮玉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忽然被一阵异样又闹醒,睁大了眼……
“你……”
朝鲁顺势俯身,一下就堵住了她的唇。
“嘘,玉玉别出声,我就碰一下。”
阮玉真的好想咬他,但腰肢被人紧紧箍住——
朝鲁呼吸重了些。
“你摸摸。”
“忍不住了…… ”
“是啊!四可敦做的点心,应该是知道您喜欢吃甜!”
阿福说完,忽然连忙抿紧了嘴巴,他这话应该……没问题吧。
“拿来。”朝鲁果然停下了动作,阿福连忙送了过去。
朝鲁低头看了看,忽然抿了抿唇。
“前日我去阿姐帐中,看见布赫桌上也有一盘。”当时他还没多想,现在懂了。
只是为什么,布赫的有精巧的图案,他就只是个圆?
上厢房内,璇娘安排裴度在此处休息。
“一应用品都给大人备好了,若是还有什么需求,您直接说就是。”璇娘对双年道。
双年感激不已:“谢谢您,这些就可以了,您费心了,也多谢……夫人。”
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夫人准备的。喀尔部落。
乌娜收到信件之后有些神色颓靡,她坐在镜前,长发披散,脸色憔悴。
伊敏此时走了进来:“乌娜,听说你婆母来了信。”
乌娜抬头看了一眼:“阿妈……”
“信上说什么了?”
乌娜:“您自己看吧。”
伊敏接过,扫了一眼,眼里露出了一些惊讶:“其其格怀孕了?”
“嗯……”
伊敏的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她和巴雅尔成婚也不过才两年多?”
“差不多吧。”
伊敏着急了,上前握住女儿的手:“乌娜啊,可你和达慕已经成婚快四年了,你这肚子……”
乌娜脸色一变:“阿妈,我也不想。”
伊敏:“你和达慕没有避孕吧?房事可还正常?!”
乌娜有点别扭:“正常……”
她和达慕虽然感情没有特别的亲昵,但是一直都是非常尊重彼此的夫妻,达慕也没有旁的女人。
“这可不行,阿妈上次其实就想说了,我得给你请个大夫看看。”伊敏急道。
乌娜:“……阿妈,可以现在不要说这件事吗?我没什么心情。”
“你胡说什么呢,你还因为你伯父的事情在伤心?我的傻乌娜,现在有太多的事情比这件事重要了!你没看你婆母说吗,你父汗十分高兴,还要让巴雅尔去敖汉,这件事本身应该是达慕去的!”
伊敏这会儿十分着急,她没想到那个格桑那么难缠,塔伦上位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被他这么搅浑了,现在还没定下首领,害得女儿女婿也没法回察哈去。
乌娜抿唇,没有接这话,她的确是沉浸在伯父去世的悲伤当中,而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对这件事都无动于衷。
不说阿爸阿妈,就是堂哥他们也只是一心在想着谁能继承首领的事情,就没有一个人因为伯父去世本身而难过……
没有一个人……
可她是真的为伯父难过,从小她在伯父身边长大,可以说,伯父与她的感情,或许有时候比阿爸与她的感情都要深……
可这话,乌娜没办法告诉任何一个人。
伊敏只操心着自己的外孙,立刻就安排人去请了大夫,还说如果乌娜这边查不出问题,也要想办法给达慕诊诊脉……
乌娜听着,只觉得烦躁的很……
璇娘笑了笑:“您客气了,应该的。”
说完之后就走了。朝鲁走了过去,阮玉正坐在一棵树下。
“何事?”阮玉下午的时候在房中还歇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奇怪,朝鲁居然这时候还没回来。
她揉了揉眼,掀开床幔下了榻,正预备出去问问之时,大门忽然打开,朝鲁的身影将外面的夕阳遮住。
阮玉心下一喜:“你回来啦!”
朝鲁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双眸沉沉地看着对方。
逆着光,阮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鼻息却闻到了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
阮玉嗅了嗅,有些奇怪,不是出城办事,为何又沾了酒?
朝鲁忽然沉沉走了进来,将大门掩上了。
“喝了些。”
他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阮玉语气急切:“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门一关,此时还未掌灯,房内更加幽暗。
“无事。”
阮玉心中更加奇怪了,她上前两步行至朝鲁面前:“夫君,你怎了?”
话还未说完,便忽被朝鲁抓住了手腕,力道还有点大,将阮玉吓了一跳。
“夫君……”
朝鲁似咬牙切齿嚼了嚼这二字。
他忽然上前一步,将阮玉抱起,快步走进了内室,阮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抛到了柔软的被褥上,下一瞬,朝鲁的身影便直直欺了过来——
他动作很急,几乎是扯掉了自己的衣服。
阮玉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忽然喝了这么多酒,刚一回来,怎么就急着要放飞自我了……
“夫君,你冷静一下。”阮玉坐起身。
朝鲁却整个人凑上去亲她,耳朵、脸颊、额头,如雨点一样,但动作急切,阮玉一头雾水,鼻息间全是酒味,一点也没被撩动。
“朝鲁!”
她也有些怒了,将人用力推开,朝鲁并不设防,果然被她推倒在了一旁,他就这么平躺着,也没再继续扑过去了。
阮玉抬头,见人还在硬巴巴抿着唇,笑了笑:“想问问殿下的咳嗽好了嘛?”
朝鲁眉眼稍松:“嗯,没事。”
“那殿下能不能去河里帮我捉条鱼?我想吃烤鱼了。”
双年叹了口气,走到了床边,开始给自家大人擦起手脸来——
“大人哟,您这是何苦,论拼酒,您怎么可能是草原人的对手……”
双年刚拧了帕子准备上前,却不料忽然被裴度挡开了。
双年一愣:“大人?您酒醒了?”
裴度望着房梁,目光一动不动。里因说完之后就立刻去配药了,帐内众人都沉默了下去,哈良和图灵一道要去给朝鲁出气,萨仁看向海拉和阮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我再去问问你们父汗那边,海拉小玉,你们在这陪陪朝鲁吧。”
海拉没理她,阮玉更是坐在榻边眼睛也不眨一下。
朝鲁再次陷入昏迷,不知何时又会醒来,也不知醒来会是如何。
海拉擦了擦眼泪,拍了拍阮玉的肩膀:“安安……”
阮玉望着朝鲁说不上心中的感受:“阿姐,明天我得陪着朝鲁一起度过。我们是夫妻,就该一体。”
海拉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好……”
萨仁走出帐中时,巴雅尔和查尔也都赶了过来,闻言大惊。
“好个哈良人!敢暗害我弟弟,我要把他们的皮剥了不可!”
巴雅尔说着也要和哈斯图灵一道,萨仁忽然道:“达慕,跟着你弟弟们,不要让他们出事,也不要太冲动。”
达慕:“是,阿妈放心。”
萨仁最后转身看了眼朝鲁的帐中,表情复杂,片刻后才转身:“走吧。”
“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
双年想说什么,半晌又一句话没说出来:“……是。”
阮玉睡醒时,外头日头正好。
她起身感受了一下,没有初次那般难捱难受。
而昨晚并未用那膏……
阮玉抿了抿唇,信了璇娘所说的“初次难受”。
心中似乎也没有那么排斥了,但她还是赶紧把这个念头丢到脑后。
阮玉唤了青果和璇娘进来。
两人都笑吟吟的,传达了朝鲁走之前说的话。
阮玉嘟囔了一声:“今天二嫂和阿姐都在,他这会儿又殷勤什么……”
“可敦说什么?”
阮玉连忙摇头:“没什么!梳妆吧!”
璇娘走到梳妆台前,忽然惊讶:“这玉簪哪里来的?放在这最外头。”
阮玉看了过去,瞬间有些无语,朝鲁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还专程打开了盒子……
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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