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与柳退婚


    辰时初刻,长安西市人声鼎沸。


    春风拂过长安城的高阁瓦舍,鎏金大字匾额高悬门楣,枕金书斋门前车马塞道,衣冠云集。儒雅郎君自手捧笔墨纸砚的青衫童子中穿行而入,书斋内格局清雅,暗藏富贵。


    不仅是藏书孤本,文房四宝、书匣、印章、书架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河东柳氏长房二郎献诗一首!”


    书生儒人抬首张望,人潮退却。


    青衫小童嗓音清亮,一步一唱,众人目光跟随金笺呈于山水屏风后。屏风后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着圆领袍衫,腰系金鱼袋,微微前倾,正是内阁学士王大人。


    堂内稍显一静,指尖摩挲宣纸的细微声音清晰可闻。


    王氏捏紧手中帕子,丝绸料子在她掌心皱成一团,眼角余光瞥见屏风旁侍立的刘大人,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处。


    “字字珠玑,典雅工致。”屏风后突然传来低沉的赞叹,王大人素来冷峻的声线竟罕见带了温度,“诗词之妙可见学问深厚,此子有大才!”


    堂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人群如烈油泼雪,骤然沸腾。几位年迈儒生激动得胡须直颤,年轻举子们则围着柳如玉道贺。


    王氏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中衣已然湿透。


    柳如玉在众人簇拥中从容起身,朝屏风方向恭敬行礼:“大人谬赞,学子愧不敢当。”


    温润如玉的嗓音,恰到好处的躬身角度,便连腰间玉佩晃动的弧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拙作幸得一二句,诸君盛赞,倒叫惶恐。”柳如玉转向四周拱手,几位寒门学子受宠若惊,连连还礼,其中一人甚至不慎碰翻了案上砚台,墨汁溅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唯有一名书生看着柳如玉作的诗,错愕地僵立在人堆中,略显几分格格不入。


    王铭恪微微颔首,对身侧侍从低语:“不骄不躁,诗词出众,更难得品行端方。”


    这话虽轻,却如石子入水,在人群中激起层层涟漪。


    王氏听得真切,指甲险些掐进掌心。


    王家乃清流之首,有这句话,她儿的锦绣前程算是铺就了。


    随同王铭恪前来的刘行闻言不禁上前两步:“柳氏本为河东寒门,自柳太公任礼部侍郎方起,他是柳太公亲孙,承袭祖父清流,在长安世家子弟中颇有美誉。”


    刘行曾是柳太公提拨出来的学生,受柳氏所托,不遗余力为柳如玉造势:“柳二郎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为人儒雅随和,品行是这批中举进士中的佼佼者。”


    王铭恪对刘行的意图一清二楚,心下虽不喜,但见柳如玉确实文采出众,品行端正,便没有开口驳他的面子。


    出尽风头,柳如玉将众人艳羡尽收眼底,嘴角弧度又深三分,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时,忽然一滞——


    薛溶月独立人群外,葱白指尖漫不经心把玩一支金簪,对满堂喧闹恍若未闻。更令他心惊的是,她唇边噙着的笑,怎么看都带三分讥诮。


    他不由探究近前,对薛溶月一礼:“薛娘子今日也来捧场?”


    薛溶月似笑非笑:“还未恭贺柳郎君,想必今日一过,柳郎君便要名扬长安了。”


    被暴揍两顿,将养至今伤势仍未好全,可纵使再过恼怒,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报官招惹秦津,好在今日嘴边伤痕淡去,不会引人猜想。


    那日回府后,王氏便坐在他病榻前朝他诉苦薛溶月的跋扈,此刻见她这般作态,心底不由冷笑,果然是见风使舵的性子,见他得势就换了嘴脸。


    这般想着,他语气愈发温和:“我知薛娘子出身高贵,嫁与我是柳家高攀,但我会竭尽所能,护薛娘子周全。”


    本以为薛溶月会顺势继续恭维他,不成想薛溶月眼风一扫,颇有几分不耐:“废话!薛柳两家若真的结亲,自然是你与柳家高攀。”


    柳如玉面容一僵。


    薛溶月不屑冷笑:“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也敢来怪我?”


    这话显然戳中了柳如玉脆弱敏感之地,他温润君子的面容再也维持不住,骤然阴沉下来。


    这话同样被一旁的王氏听个正着,顿时勃然大怒,便连二房夫人闻言也怫然不悦。


    虽说这话是实情,可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挂在嘴边,被人听去柳家颜面何存?况且,二郎争气,若能得薛将军扶持,未必不能出人头地,届时,柳家门第自然不输薛家。


    王氏疾步而来却被柳如玉一把拉住,行去无人之地,他声音压低:“您何苦这时跟她置气,王大人还在此处。”


    王氏猛然惊醒,强压心头怒火,冷冷瞪一眼薛溶月,拂袖而去。


    薛溶月虽不知柳如玉具体说了些什么,却也能猜出个大概,不由纳罕。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柳家不会觉得还能与薛家结亲?换成旁人,早就该打消结亲念头,另寻良缘。


    正思索间,净奴轻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朝坊市外看去。


    书斋外,徘徊一位模样清秀的小厮。


    薛溶月顿时敛下思绪,眼前一亮。


    来了!


    ***


    “你怎么来了!”


    柳如玉寻到时机,快步出书斋,拉住小厮卢隽朝偏僻的胡同巷子行去,额角青筋暴起:“今日什么场合你不知道?”


    卢隽“扑通”一声跪下,缩了缩脖子:“郎君,李娘子跑了,如今不知去向。”


    “什么?!”


    柳如玉陡然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卢隽低下头,“奴担心她会为郎君惹下麻烦,故而骑马狂奔,想要告知郎君想想办法。”


    李禧是前两日柳如玉自村舍掳来的小娘子,一双盈盈含水的杏眸生得极为标志,柳如玉看得心痒难耐,正欲这几日动手,不成想偏偏在今日出了岔子。


    若是叫她跑到书斋,在王铭恪和众多举人书生面前闹起来,别说是仕途,牢狱之宅都免不了!


    一巴掌劈在卢隽面容,柳如玉怒不可遏:“现下禀告我有什么法子,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话音刚落,便有仆从跑来:“郎君,李娘子找到了,距书斋百步外被我们抓了回去!”


    闻言,柳如玉冷汗涔涔。


    若那贱人真闯进来……


    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索性今日风头已经出了,王铭恪脾性古怪,即便看中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与他相交,不如……


    “带回西院。”柳如玉眯起双眸,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这次我亲自处置。”


    西院柴房,李禧四肢已经被捆绑在柱子上。


    屋内潮湿的几欲能滴下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难闻的霉味与陈年血腥气,李禧背紧贴冰冷石柱,心头克制不


    住颤动,她双目紧闭,不敢睁开眼,却仍能感受到如芒刺背的注视——


    屋内左右侧摆放两个书架,上头摆放的却不是书籍,而是一双双装在琉璃瓶中的眼珠。


    有些尚且湿润鲜亮,带着浓重的血腥,有些已经随着时日的推移,腐烂干瘪,或化为乌有。


    李禧只瞧一眼,胃便开始痉挛,喉头疯狂涌上酸水。


    “喜欢吗?”


    柳如玉对剜眼珠持有热衷的冲动,故而每次都要在剜眼珠前沐浴更衣焚香食药,以表他的虔诚。


    “很快,你的眼珠也会被摆放在其中。”自阴影中踏出,他露出一抹近乎癫狂的微笑,面色潮红,“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管它们的。”


    李禧口齿开始打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行至左侧架子,柳如玉欣赏他的战利品,并激动的向李禧讲述每一双眼珠的由来:“……左侧摆放男子,右侧摆放女子,但说实话,男子的眼珠远远不及女子眼珠漂亮。”


    他捧起一只琉璃罐,拽住李禧的乌发,强迫她看:“你看,这双眼珠是我最喜爱的,我刚挖出来,上头还有干涸的血……”


    血……


    李禧刚欲惊惧闭眼,却见柳如玉忽而脸色大变。


    柳如玉的目光凝视那一小摊血,呼吸凝滞,寒意自背脊窜上,他眼前的烛火忽而模糊,头颅变得极沉,心跳得极快。


    李禧目光一颤。


    她父亲是大夫,她自小耳濡目染,也会些医术,眼前男子的症状怎么这般像……


    她不敢确定,准确来说是不敢相信。


    柳如玉膝盖一软,舌根发苦,脖子支撑不住似的向后仰去,彻底昏死过去。


    目睹这一切的李禧又不禁迷茫,可这些症状确实是——


    密室外听到动静的卢隽小跑进来,见怪不怪,用一方沁满冷水的帕子为柳如玉覆面,将他唤醒后退出去。


    柳如玉从地上爬起来,面色苍白,他似是迷茫一瞬,很快又恢复方才神色,拿起刀,正好衣襟,狞笑朝李禧行去。


    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禧咬紧牙关,忽而开口:“大人,你看地面上!”


    柳如玉脚步一顿,下意识低下头——


    一双眼珠在地面滚动,直勾勾盯着他,上面还夹杂着猩红的烂肉和……血渍。


    李禧颤声试探:“有血。”


    血……


    李禧的声音忽近忽远,柳如玉眼前一阵阵发黑,恶心涌上心头,他冷汗涔涔,不受控制的又一头栽了下去。


    李禧傻眼。


    他真的有恐血之症!


    可是……


    李禧难以置信,有恐血之症,他是如何剜了这么多人的眼珠?


    同一时刻,枕金书斋。


    不少学子举人上前赋诗,只是呈上去的诸多始终不如柳如玉那首惊艳。


    鲜少学子能再得王铭恪一句夸赞,众人垂首羡叹:“柳郎君大才,绝非你我可相比。”


    店家刚欲将柳如玉所赋诗词挂于堂内,忽听一声:“且慢!”


    清朗声音打破书斋内的喧闹,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学子越众而出,手中高举一卷泛黄诗册。


    “柳郎君这首诗,是抄袭先兄遗作!”


    满堂哗然,静愣片刻,王铭恪自屏风后行出:“此话当真?”


    “这诗作于三年前,由御安长公主命人抄录,盖有长公主私章,大人请看!”


    学子神情悲愤,快步呈上诗册。


    王铭恪眉头紧皱,接过定睛一看,果然见诗册上盖有私章,诗册扉页提着日期,正是三年前。


    他脸色沉了下来。


    王氏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不已:“你敢污蔑我儿!”


    复又转首看向王铭恪,王氏急道:“大人,二郎才名长安人尽皆知,定是此人心怀妒恨,刻意诋毁!”


    刘行也迟疑上前:“大人,此事不能武断,王夫人所言不无道理。”


    闻言,学子与二人分辩起来,僵持不下时,忽听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首,只见执卫司将书斋团团围住,曹明煜身穿官服,腰间佩剑,阔步行进。


    王铭恪一惊:“曹大人,你这是?”


    一礼毕,曹明煜沉声道:“奉旨捉拿罪犯,柳如玉!”——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感情戏,来看小情侣谈恋爱~


    下一章预告:


    柿子阅读《霸道世子爷轻点宠》


    以后更新暂定晚上如何?晚上十一点五十[害羞]


    第32章 出大事了


    “救我!救我,柳家郎君要杀我!”


    捆绑在手脚上的麻绳被卢隽割断,李禧赤足踩在地面上,跌跌撞撞冲出西院。


    双腿发软,她死死咬着唇,喉咙处呛出厚厚血沫,却始终不敢放缓脚步,生怕慢下一步,就会被仆役追回去。


    “救、救我……”


    她一路逃出暗巷,踉跄着拐过街角,在瞥见显眼的官服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抓住为首的曹明煜与王铭恪的衣袖:“大人,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曹明煜皱起眉宇,不怒自威:“天子脚下,何人如此大胆?”


    眼泪滚落,李禧声音发抖:“柳家二郎,柳如玉!他囚禁我……他会挖人眼珠,就在……”


    胃里翻腾,她几欲要呕出来。


    “夫人!”


    同行之人不由哗然,面面相觑,可见惊疑之色。匆匆追过来的王氏乍然听见这番话,指尖颤抖如秋叶,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皮一翻,人便直愣愣的仰躺过去。


    王铭恪眼神一凛,与面色凝重的曹明煜对视一眼,脚步匆匆朝李禧所指方向袭去。


    巷尾茶楼,临窗雅间。


    指尖执着一枚圆润黑棋,薛溶月慵懒目光自不远处乱成一团的院子中收回,将黑棋轻轻落在棋盘上。


    “世子,该你了。”灿阳在她的眉眼间落下细碎光影,她看向对弈的秦津,清亮杏眸中暗含打量狐疑。


    今日的秦津好似有些古怪。


    ——她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刻意避开薛溶月的视线,这个念头在秦津心头盘旋。


    他伸手去取白棋,奈何心绪不宁,不慎撞动棋篓,玉石撞击声在寂静雅阁中显得格外清脆。


    猝然回过神,感受到身前射来的灼灼注视,他呼吸有一瞬错乱。不待他落子,忽听身前薛溶月轻笑。


    盈盈笑着,她手撑桃腮,似带探究:“看来世子今日,心不静。”


    “她是心悦我,但性情使然,又羞于表达。”


    清淡梨花香拂过鼻尖,突出的喉结上下一滚,秦津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那夜广晟的话语,目光仓促移开,没有在薛溶月身上再多逗留半刻。


    将白子扣在棋盘上,秦津维持面上平静:“卢隽是你的人?”


    底下喧嚣不停,服用过洛石散的柳如玉被执卫司从柴房中被押送出来时,墨发披散,神色疯癫,忽而对空地又拜又跪,状似疯魔。


    执卫司从柴房中将两座书架搬出来,上面琳琅满目的眼珠看的人心惊胆颤,不少书生儒生扶墙呕吐,哪怕隔着几间门户,也能听到王铭恪的怒斥,王氏抱着柳如玉哀嚎不已,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薛溶月满意地勾起唇,落下棋子:“准确来说,是被我收买的人。”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洒下去的银子足够多,何愁买不了效命的人?


    骆震这段时日着实辛苦,既要收集柳如玉私设暗娼院子、地下赌庄等有违律法的确凿证据,还收买了柳如玉的心腹小厮,得知他不仅食用朝廷禁药洛石散、喜好人眼的恶事。


    只不过她没有料到,短短几日,柳如玉便又胆大包天掳来百姓,要在今日挖眼行恶。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李娘子在卢隽的帮助下逃出生天,柳如玉伪善的面孔也得以在众人面前被揭开。


    这些罪名,随便一条都可以令柳如玉万劫不复,乃至整个柳家都要被牵扯,让她能好好出口恶气的同时,顺理成章阻止这桩婚事,摆脱柳家人。


    还能趁机探查清楚柳如玉与玄衣人之间的牵扯。


    “不过,”薛溶月目光凝在阁下一名义愤填膺的学子身上,不屑道,“倒是没想到,他竟连才名也是作


    假。细细一想也是,他在长安城中一直中庸无为,怎么就忽而开窍,才名突显。”


    秦津声音冷淡:“纵使柳如玉作恶多端,但你命骆震将证据交给曹明煜,这时定然瞒不住,他必定会疑心你。”


    柳眉轻轻往上一挑,薛溶月未语,一双杏眸盈盈看着他。


    秦津见她不语,灼灼目光又紧盯着他不曾消退半分,顿感不自在,轻咳一声:“有何不对?”


    薛溶月盈盈一笑,话语拖着长长的腔调:“世子这是在关心……提醒我吗?”


    “我只是担心你行事无忌,会拖累我。”


    秦津眉头拧紧,神色似有几分不耐,却始终避开她的视线。


    薛溶月轻笑一声。


    指节悬在棋盘上,白玉棋子迟迟未落,秦津素日桀骜随性的眉眼处浮现出淡淡迷茫。


    她怎么笑了,是在笑什么?


    她听到这话不应该生气吗?


    这话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吗?


    还是说,他……提醒关心她就这么值得被她高兴?


    “那位小娘子本就是高傲之人,心悦世子,也不会宣之于口。”


    广晟的话忽而再次响在耳畔,震耳欲聋。


    秦津被震得心神发颤,白玉棋子自指尖滑落,掉在棋盘上,击散了排兵布阵许久的棋局。


    薛溶月顿时心疼:“哎呀,我快要赢了!”


    她装不下去了,瞪秦津:“你怎么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连个棋子都拿不稳。”


    话语稍顿,她试探地问:“有什么心事不成?”


    秦津垂目不语,面色冷淡,唯独一双耳朵红的几欲烧起来。


    他忽而抬头:“你今日为何要将我约过来?”


    今日天刚亮,净奴便送来一张字条,熟悉的簪花小楷只有一句简洁的话语——


    [东坊市,枕金书斋西行数百步,茶楼雅间,邀世子观戏。]


    他本对这张纸条置之不理,可鬼使神差的,他迟疑三刻钟,终是赴约,行到茶楼下时方觉不该,却已为时已晚。


    “世子不是也厌恶柳如玉?”


    薛溶月挑了挑眉:“邀世子一观,出了这口恶气。”


    他与柳如玉有什么恶气可生?


    秦津唇边紧绷成一条直线,并未言语。


    “当然,这不过是其一。”


    雪白脖颈微微前倾,薛溶月勾起唇:“想必耿翁这会已经登柳府,回拒这门婚事了。”


    指节猛地颤抖,秦津愣愣抬头,便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为何要特意告诉他这个?


    这个念头如野火般窜上心头,他意乱如麻,思绪尚未理清,本就发烫的耳根已经先他一步作出反应,红得更加滚烫,仿佛被沸水煮过。


    薛溶月悠悠的补充道:“我心中高兴,特意来请世子一同见证,与我同乐。”


    “胡言乱语!”


    秦津霍然起身,腰间玉佩凌乱地撞在棋盘上,黑白子哗啦啦滚作一团:“我有什么好同乐的,我又不关心你的婚事,我一点都没有在意过、关注过!”


    薛溶月奇怪地挑眉:“我又从未说世子关心在意关注我的婚事,世子这般激动作甚?”


    热意从脖颈处不断往上爬,耳畔嗡嗡作响,他仓皇别过脸,闻言薄唇轻启,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外头喧嚣声渐渐大了起来,周遭百姓闻讯聚起来围观。


    王氏正在苦苦哀求曹明煜,可这么多罪行加起来,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曹明煜如何能留下转圜的余地,下令命燕卫将柳如玉扣押起来回执卫司审讯。


    雅阁内,鎏金熏炉正在吞吐着香气,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僵持寂静的氛围被突兀的叩门声打破,广晟快步推门进入,垂首道:“郎君,宫里来人了。”


    秦津终于找到借口离开,下颌微紧:“我没有激动,是你多心了。”


    不容置疑的口吻撂下这句话后,他阔步离去。


    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薛溶月捏起瓶中插起来的海棠枝,指尖轻轻用力,薄红花汁自细腻的肌肤下流淌。


    春风拂过,白玉瓶中的花枝乱颤。


    一枝春色探进纸窗,花色垂洒,几只落蝶缠绕翠枝嬉戏。


    挺拔身姿立在书匣前半晌,秦津紧了紧牙关,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将那本买回来有几日的《霸道世子爷轻点宠》拿出打开。


    [秦大牛与薛秋华本是水火不容的宿敌,秦大牛也以为他会与薛秋华纠缠争斗一生,却不想有一日薛秋华忽而对他说——]


    秦津“啪”的一声将书又给合上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是不是过于诡异了,这本书写的内容怎么能够能够如此的令人遐想?


    僵立片刻,秦津迟疑着,缓缓将书再次翻开。


    [“秦大牛,我累了。”薛秋花神色漠然疲倦,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与痛苦,往日高昂起来的头颅此时沮丧低垂,声音哽咽颤动,“你当真不了解我的心意吗,还是在刻意装傻?”


    薛秋华神色忽而激动,满含泪珠的杏眸幽怨盯着他:“你真不知我的心意吗,你当真察觉不出吗,我已经如此暗示,你全然不知吗?!”


    她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不断滚动的喉结泄露出他心底的不安,他无法解释心头的悸动,夹杂着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喉结干涩,秦大牛始终无言。


    薛秋花终于失望,精致小巧的鼻尖轻轻耸动,声音压得很低:“不论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了。”


    倔强地看着他,薛秋花泪水确如珍珠般一串串掉落:“我不要再爱你,不要为引起你的注意费尽心思,我要嫁人了!”


    她道:“我已与柳家公子柳如砖定下婚事,从此你我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


    额角一阵阵抽疼,秦津手足无措地捧着书,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应先错愕哪个。


    这熟悉的故事,熟悉的名字,还该死的与广晟所说都对上了!


    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秦津:好像被写书的人做局了


    一打开电脑就困,怀疑我也被做局了,我明天再努[化了]


    下一章文案预告:


    死对头薛溶月,爱上我了!


    第33章 这叫什么


    “私设地下赌庄、暗娼院子,私放印子钱,这些证据罗列的十分清晰明了,绝非一两日的功夫可以完成,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薛娘子,若没有你,积累月余的挖眼命案也不会就此了结。”


    曹明煜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溶月,沉声问道:“只是不知,薛娘子为何会有这些罪证?”


    薛溶月言谈自若地问:“薛柳两家即将结亲一事,想必曹大人也略有耳闻?”


    曹明煜颔首:“只是不知这与我所问有何牵扯?”


    薛溶月淡然道:“我与柳如玉即将定亲,这可不是儿戏,我自然要了解柳如玉的脾性,派人暗中调查他乃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妥?”


    曹明煜微愣,揉了揉眉心,竟颇觉有理。


    他尚未娶亲,没有子女,但想来日后妹妹到了婚嫁的年龄,他身为兄长也理所应当会派人去考察结亲男子的脾性,非要了解清楚方才可以放下心。


    薛府如今并无主母,薛将军远驻边疆,薛子早逝,能为薛溶月张罗的只有她自己了。


    如此一想,倒是合情合理。


    薛溶月道:“柳家自诩书香世家,清流门第,却不想府上教养出来的儿郎竟这般不堪。柳如玉胆大妄为,无恶不作,所行所举有违律条,如此罪恶滔天之人不光是要了断亲事那么简单,理应让他绳之以法。”


    “碍于两家关系,我命骆震将证据偷呈给大人,还望大人能够秉公办案,还可怜之人一个公道。”


    曹明煜肃然起敬:“这是自然,薛娘子放心,待将柳如玉所行之恶调查清楚,定会对他严惩不贷!”


    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薛溶月


    站起身:“那么曹大人,我便先告辞了。”


    曹明煜起身相送:“请。”


    头一次踏入执卫司时薛溶月还有些生怯,如今倒已是泰然自若。她肆无忌惮地打量这座令人闻风丧胆的府邸,目光忽而在一人身上凝住:“广晟?”


    广晟上前见礼:“薛娘子安。”


    薛溶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广晟瞥了一眼她身侧的曹明煜,低声答道:“柳郎君状告我家世子曾对他大打出手,要求执卫司将世子抓拿归案。”


    薛溶月挑了挑眉,看向曹明煜:“如今世子正在接受审问?”


    曹明煜颔首:“柳如玉虽为罪犯,但他既然出言状告,执卫司也不能置之不理,请秦世子来接受询问。”


    请、询问。


    想起那日御安长公主所言,薛溶月心中有了数。


    柳如玉简直快要疯了。


    一睁开眼,所行恶事在众多学子儒生跟前被揭发,执卫司掌握了他种种罪行,他繁花似锦的前程没有了,如今满长安飘着的诗词都是对他的批判。


    才名、美誉皆化为乌有,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柳家已经保不住他,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刑罚正在等着他。


    一切全都完了。


    执卫司对他并无半分客气可言,短短五日,能用的刑都用了,尤其是其中一名燕卫,对他好似深恶痛绝,下手极其的重不说,一盆盆冷水浇过来,让他想晕都晕不了。


    遭受酷刑便也罢,一想到五日前他在枕金书斋时还是人人敬仰的大才子,现下便已沦为阶下囚,他简直生不如死。


    从初入执卫司的惊慌、恐惧、到如今,柳如玉满腔怨恨不甘,人已经彻底疯癫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他开始疯狂拖人下水,能招的都招了,不能招的也招了,能指认的一个都不拉下,不能指认的胡编乱造、想法设法也要将人拖进这场漩涡中。


    别说是秦津,便是王柳两家素日与他关系并不亲密的堂兄表弟都被他胡乱指认了一通,执卫司一马车一马车的往柳家拉人,现下全都在执卫司接受审查,牢房都险些关不下。


    柳家这两日可谓人仰马翻,二房三房日日堵在大房门口,指着鼻子痛骂柳大老爷和王氏,甚至还嚷嚷着要开祠堂,将大房一脉踢出柳家,柳大老爷闭门不出,惊惧难眠,很快就病了。


    倒是王氏跑来长公主府几趟,哭着求见薛溶月,声称要为先前的言行无礼赔罪道歉,可她的心思到底为何路人皆知,薛溶月懒得见她,御安长公主府的下人便将她拦在府外。


    她赖在府外却不肯走,哭闹了好几个时辰,正巧今日柳家三房的幼子也因柳如玉的攀扯被抓进执卫司,三房夫人急火攻心,气得跳脚,跑来寻王氏,两人就在长公主门前数落彼此的不是,活活气晕了过去。


    匆匆赶来的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更是一言不合,在长公主府前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还是柳三老爷技高一筹,打得柳大老爷抱头鼠窜,最后柳大老爷是被躺着拉走的。


    如今长安城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何人不知柳家丑闻,便连酒肆茶馆也都请来了说书先生,侃侃而谈,大发柳难财,赚的盆满钵满。


    自从柳如玉事发后,薛溶月连攻略秦津都顾不上了,每日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买好茶点干果,跑去柳府听墙根,再去执卫司门前看热闹,忙碌的不亦乐乎。


    最后干脆请来了戏班子,柳家在这边哀嚎痛骂,戏班子就在一旁使劲儿的敲锣打鼓,为这场闹剧助兴。


    薛溶月心情大好,只觉得这日子实在舒心,每顿膳食都多用半碗,人也丰腴了些许。


    踏进正堂时,秦津正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短短五日不见,秦津倒是瞧着清瘦一二,下颚锋利,深邃的眉骨更加突出。


    奉命看守的燕卫欲要起身行礼,被曹明煜挥手拦下,行至秦津身前,他拱手道:“秦世子,您可以离开了。”


    从思绪中剥离出来,秦津剑眉轻挑:“大人还未审,便放我走了吗?”


    样子都不装了?


    秦津丝毫没有将柳如玉的指控放在眼里,他那日既然敢将柳如玉头上的麻袋取下,就不怕会有此一告。


    打就打了,执卫司难不成还会因为区区一个柳如玉来刁难他?


    曹明煜也是这般想的。


    从柳如玉口中乍一听到秦津的名字时,曹明煜还以为是与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有关,谁知听到柳如玉控告的是秦津痛打他两顿,心下顿时无语。


    他真想笑话柳如玉的天真,又不禁怀疑如此蠢笨的人到底是怎么通过殿选,考取了功名?


    执卫司确实是一把除恶扬善,恪守法度的剑,可这把剑也是有主人的。


    执卫司是天子持在手中的利剑,所行所举皆按照天子的意志行事,天子如今信重秦津,难不成他们会因为秦津打了他这个如今已沦为罪犯、自身难保的恶人两顿,就将秦津抓起来拷打?


    将人请来,已经是为了对得起执卫司的牌匾,走个场面罢了。


    闻言,曹明煜微微侧身,露出他身后的薛溶月:“薛娘子为世子作保,声称那几个时辰与世子一起在长公主府品茶,既如此,想必是柳郎君记错了。”


    目光撞上薛溶月的那一刻,秦津心猛地一颤。


    无数道声音疯狂涌入,有薛溶月模棱两可的调笑打趣,有薛溶月竹林那夜的声声质问,有在酒肆坦诚对他喜好的了解,有广晟斩钉截铁的判断,还有那本他研读好几夜的书籍。


    而如今,薛溶月立在执卫司牌匾下。


    清风扬起少女洁净明艳的裙摆,荡起层层涟漪。她身后是阴潮血腥的牢房,柳如玉正在里面嘶吼惨叫,身边是尚未来得及搬走的刑具,上面皮肉可见。


    在执卫司里作伪证,一旦被发现,可是不小的罪名。可她没有惶恐,没有胆怯,完全不惧,更没有半分勉强,一双杏眸清亮澄澈,含着盈盈秋水望向他,只紧紧看着他。


    仿佛那些与她而言不过是小事,她……只记挂着他的安危。


    喉结一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梗在喉咙间翻涌,上不去下不来。


    她就这般担心他、记挂他吗?上次她被请来执卫司时明明已经害怕到不断咬唇,如今却肯为了他连自己的安危都弃之不顾,勇敢的跑来执卫司作伪证。


    这是何其沉甸甸的用心。


    揉着抽痛的额间,秦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完蛋了,真被广晟说中了。


    这种种迹象,种种事件摆放在眼前,无论如何已经抵赖不得,更做不了假——


    死对头薛溶月,真的爱上他了!


    爱上他虽是人之常情,但死对头就是死对头,死对头怎么能……


    秦津很苦恼,不由扶额再叹一口气,摇头不语。


    他身前的曹明煜一脸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


    为何在瞧见薛家娘子后,秦世子的神色可以如此的……复杂?一瞬之间,眼底仿佛糅杂了许多情绪在其中,接连两声的叹息更加令他参悟不透,摸不着头脑。


    这、秦世子难不成不愿意走了?


    薛溶月也颇感莫名其妙。


    曹明煜公事繁忙,不再相送。与秦津一同行出正堂,便见他一直魂不守舍,欲言又止。


    忍无可忍,薛溶月开口询问:“世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秦津不知为何,明明是薛溶月心悦于他,他却莫名赫然。不敢直视薛溶月的双眸,他垂首望向脚下铺就的鹅暖石小径,薄唇轻启,话还未吐,脖颈先红了大半:“为我作伪证,你、你为何不惧?”


    “?”


    薛溶月满头雾水:“为何不惧?因为不怕啊。”


    这有什么好惧怕的,不是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吗?


    曹明


    煜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去得罪秦津,她跑去作伪证,算是为曹明煜解了围,他只会乐见于此,难不成还会将她抓起来?


    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


    为了我,她竟然如此无惧。


    秦津闭了闭眼:“你可知即便你不涉险跑来作伪证,我也会无事的。”


    薛溶月点头。


    她当然知晓,若是有风险她才不会跑来作伪证。


    明知我不会出事,在听到我被请来执卫司后,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跑来了。


    这叫什么?


    秦津想起那本《霸道世子爷轻点宠》上的话语——


    这叫为爱方寸大乱——


    作者有话说:秦津:完蛋,她真的好爱我


    这两天都在调整作息,我继续给大家画饼,明天一定争取日六[化了]


    友人:秦津,请你直视我的眼睛!!


    柿子:可她现在真的不杀我了[托腮]


    第34章 安心住下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雨,雨声淅沥,连绵不绝的雨丝混着系统提示音叮铃咣铛响了一夜。


    秦津恨意值升升降降,最终骤减12。


    薛溶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重脚轻从床榻上撑起身,坐在梳妆台前。


    尚未理清楚恨意值因何起起降降,那本原著册子已不知何时涌现出新篇章,墨迹缓缓在纸张上显现,字迹清晰到刺眼——


    【安居】


    [前头盛宴未散,丝竹雅乐隔着几重院落传来,欢声笑语隐约可闻。薛溶月站在新安置的庭院中,仰头望着枝头上的那一轮新月。


    月色清冷似雪,垂洒在屋檐下。


    “娘子,夜深露重,要小心身子,还是进屋歇息吧。”身后,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劝声。


    虽已是初春,屋内四角仍摆放着炭盆,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料峭春寒。


    “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说娘子体弱受不得寒气,入夜必要点上炭火。”


    年长些的丫鬟上前一步:“娘子,将军吩咐了,不论是什么,只要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便是。这院子里的一应物品都是上乘,若有不合您心意的,奴婢立刻去换。”


    薛溶月环顾四周——


    沉香紫檀的家具泛着细润光泽,绣了精致花纹的锦缎柔软,梳妆台上摆放琳琅满目的首饰,长柜中的衣衫襦裙多到令人目不暇接。


    这般奢华的吃穿用度,曾几何时远离了她的生活。


    “他……还说了什么吗?”她轻声地问。


    “将军说,娘子是贵客,要奴婢们用心侍奉。这屋内的摆设都是皇宫御赐之物,衣衫布料是皇后娘娘赏赐下的贡品。”丫鬟恭敬地答道:“将军还说,府上并无主母长辈,娘子不必拘束,安心住下便是。”


    安心住下?


    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薛溶月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分不清,命运对她到底是薄待还是厚待。


    穿书前,她因先天性心脏病被父母遗弃在医院长椅上。


    模糊的记忆中,父亲只留给她一只半新不旧的小熊布偶。孤儿院的铁床冰冷坚硬,她在深夜蜷缩成一团,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天明。可惜十一岁那年生日,她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醒来。


    穿书后,她有位高权重的将军父亲,温柔娴淑的诰命母亲,还有疼惜爱护她的兄长。她身子健朗,甚少会有小病小痛,父亲虽然更看重兄长,但至少也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以为命运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然而八岁的骤变令她又变成那个形单影只的稚童,每夜在陌生的朝代中徘徊惶恐,只能抱着皱巴巴的玩偶度日。


    她想不明白,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难道真是她的八字太硬,克父克母克兄?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她只是想要活着,为何竟这般艰难?


    将军府被满门抄斩那日,她因“德行有亏、名誉尽毁”被早早逐出薛家,驱赶至道观静养而侥幸逃过一劫。


    当禁军包围道观的消息传来时,她只来得及抓起包袱,冒雨逃向深山。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得令人作呕。


    而在那个漏雨的破庙里,系统出现了。


    “您是一本古言甜宠文中的炮灰女配。”系统的声音机械冰冷,“三年前被薛将军带回来的义女才是女主。”


    薛溶月至今记得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冰冷荒谬。原来她所有痛苦,不过是书中几行轻描淡写的文字。故事由女主被父亲赡养作为开端,而她不过是这个故事中作为开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她因不满父亲过度宠爱义女,处处找女主麻烦,明知女主确实为父亲骨血也从中阻挠,阻止女主名入族谱,最终她自食恶果,被父亲打发去道观了却残生。


    而这,反而救了女主。


    女主本该是这场抄家灭族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从此隐姓埋名,查清事情真相,为将军府沉冤昭雪并报仇,在这个过程中结识当朝太子,成为太子妃,母仪天下。


    而她,按照原著,本该死在禁军刀下,从此在这世间再也留不下分毫的痕迹。


    或许是她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事情,最终剧情并没有按照原著走向进行,她侥幸苟活下来,彻底改写女配薛溶月的命运。


    前程未知,大雨倾盆,她在破庙中发起了高热,性命垂危之际,可她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而系统的出现,令她看到了希望。


    系统告诉她,每本书的配角占比是与自身的命运息息相关。


    执笔人是不会轻易写死被读者喜爱的角色,所以,她如果想要逆天改命,就只能尽量出现在主线剧情中,或者靠近主线人物,从而吸引阅读者的目光,只要喜爱值节节攀升,她就可以实现逆天改命。


    只可惜,因为前期针对女主,目前阅读者对她的喜爱值是负数,并且对于她的存活表达了深深的愤怒和惋惜——


    “她为什么还没有死,留着她继续作妖吗?”


    “好讨厌她,求求赶紧下线。”


    “不会吧,这都能让她跑了?”


    “这女配该说不说还真是顽强,这她都能不死。”


    躺在破旧的草席上,雨水顺着破旧的瓦檐滴落,在她道袍下聚积成一滩冰冷的污水,正在慢慢浸泡她的身躯。


    薛溶月看着系统为她截取的一部分阅读者弹幕,由衷的笑了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她再一次找到了生机。


    她会牢牢抓住这些生机,哪怕被乱石砸得头破血流额,也要向上攀爬。


    蒋施彦出现在了破庙中,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寻到她的安身之处,但她知道,破庙外开始有风吹草动了。


    她那时并不知庙外来者是谁,更清楚蒋施彦眼底的占有与疯狂,她毫不怀疑拒绝他的下场,她没得选,只能跟随蒋施彦离开。


    可若早知道外面是秦津,她无论如何也要冒一把险。


    相较于与她同为炮灰、戏份寥寥无几的配角蒋施彦,她当然更希望自己出现在从故事开始到结尾都占比极重的秦津身边。


    假意奉承讨好,蒋施彦终于相信了她的孤苦无依和服从,撤去了看守她的仆役,而她也顺理成章的接近了秦津。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秦津见到她,没有震惊、没有防备、没有试探,他很平静的选择了接纳她,她来时准备好的满腹说辞根本就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她顺利的进入了秦津的府邸,顺利到对于前段时日觅食都成困难的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


    难道是命运又一次垂怜了她?


    不,薛溶月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如今的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无法相


    信任何人对她的好意,尤其那个人还是秦津,少时与她针锋相对的秦津。


    或许这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较量,她需要通过秦津获得阅读者的目光,从而提高喜爱值,那秦津呢,他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薛溶月实在想不出来,毕竟如今的她如此狼狈落魄,又有什么值得秦津去索取?


    可不管怎么样,她都摆脱了蒋施彦,在秦府居住下来。


    虽说这座庭院距离主院很近,可她并不常见到秦津,他公事太过繁忙,时常半个多月都不在府上,这有悖她的初衷。


    于是,她开始主动向秦津示好。


    在他忙碌时送上一碗羹汤、在天冷时派人为他添置两件厚衣,可这样的举止并未为她提高阅读者的喜爱值,反而一路下跌,通过系统截取的弹幕反应她明白了问题的根源。


    在阅读者心中,她仍是刁难过女主的炮灰女配身份,她的所行所举都会被恶意解读、放大。


    阅读者根本不相信她与秦津的重逢是事发偶然,一直怀疑她别有用心,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想要提高读者的喜爱值,就必须先要扭转阅读者对她的初始印象。


    那日晚宴是精心设计的局,酒过三巡,她借着醉意望向屏风后的秦津,泪水恰到好处地流下来。


    她遥遥看着秦津,泪眼婆娑,细数自己过往的不是,从不该飞扬跋扈与他针锋相对到不该故意刁难女主,泪水在声声忏悔中滴落在身前的酒樽中,荡起一片片涟漪。


    也模糊了薛溶月的视线。


    她看不清秦津的神色,只在落花乱雨的某一刻瞥见他眸底深深的复杂。


    他有着一双异常锐利、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双眸,令她不敢直视,匆匆别开视线时,却仍是被烫的心神一晃。


    ……她竟从秦津的眼底,窥探到了心疼。


    怎么会?


    看到曾经的仇敌落魄,听到她的忏悔,他应该得意才对。


    她情愿秦津目露讥讽,狠狠嘲笑她:“薛溶月,你也有今日。”也不愿意从他的目光中窥探到心疼,这让她无地自容。


    她垂首,忽而觉得这场戏无法继续再唱下去,伸手使劲儿撷去眼角泪水,尚未起身,便被秦津叫住。


    隔着一扇绢纱屏风,棱角分明的轮廓稍显柔和,他的声音因酒意而添了几分沙哑:“无需不安,我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


    “什么玩意儿?”


    “不是秦津疯了吗,这都看不出来女配在忽悠他??”


    “秦津崩人设了吧,按照常理说不应该会再轻易相信她了啊。”


    “感觉秦津忽然降智了。”


    “无语,最好告诉我,秦津是在反过来利用女配,不然无法接受。”


    面对这句始料未及的承诺,薛溶月无措的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满屏扣问号的弹幕中,她仓皇转身,落荒而逃。]


    指尖的步摇猝不及防落地,血色从面容上消退,薛溶月瞳孔骤然紧缩,神色愕然,额角沁出层层细密的冷汗。


    唇瓣无意识地哆嗦着,她齿关紧咬,却仍止不住下颌细微的颤栗。


    净奴吓了一跳,停下梳妆的手:“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薛溶月恍若未觉,手指死死攥住梳妆台一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净奴见她面色越发苍白,顿时着了急,刚欲派丫鬟去请大夫,薛溶月却忽而站起了身。


    净奴一愕,连忙跟了上去。


    胸口剧烈起伏,不断涌入的记忆令薛溶月无法喘息,几欲无法呼吸。她快步行入内室,“哗啦”一声将上锁的木箱打开,跪地埋头扒拉着里面的物什。


    净奴不由担心询问:“娘子是要找些什么,不如让奴婢来?”


    话音刚落,就见薛溶月忽而娇躯一震。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只用绸缎缝起来的破旧小熊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是系统的话[]是原著剧情的内容


    想了想,这章剧情还是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可怜]


    第35章 原著规则


    净奴识的这只布偶。


    当初薛将军下令,要将崔夫人遗留下来的物什统统扔出去烧毁,她为了安抚伤心欲绝的娘子,冒死偷回一些,全当为娘子留个念想。


    这只布偶小熊样貌奇特,很是不同寻常,便连长安城最大的耍货铺子也未曾见过,故而她记忆深刻。


    问当时伺候在娘子身边的老嬷嬷方知,这只布偶小熊是年仅五岁的娘子亲自画出的图样,后由崔夫人一针一线缝制出来,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将这只布偶小熊偷回呈给娘子的时候,娘子抱着这只布偶小熊哭得很是伤心,是她在娘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瞧见娘子哭得最伤心的一回。


    那段时日,娘子日夜都要抱着这只布偶,直到崔夫人离开长安时,娘子在雨日追赶马车,因此起了高热,大病初愈后忘却许多前尘往事,这只布偶小熊才被她收起压在箱底,娘子已许久不曾拿出来把玩。


    “娘子可是忽而想起了这只布偶?您放心,奴一直放在木箱中,您看,收的好好的。”净奴以为是薛溶月许久不见这只布偶小熊,便道,“娘子若是想要把玩,奴将它洗净晾干后,交于娘子。”


    薛溶月忽而伸手,桎梏住净奴伸出的手腕,用力的指尖发白无色。


    耳边是血液倒流的轰鸣,薛溶月面色惨白如纸,疯狂跳动的心几欲要撞破胸脯,记忆冲入脑海,她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当然记得这只布偶小熊。


    在她模糊的八岁记忆中,这只布偶小熊承载她与母亲许多回忆,母亲得知她想要一只布偶小熊时特意带她去了长安耍货铺挑选,可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她始终不满意。


    后来,母亲看到她画出的图样,虽惊奇但仍是熬了几夜,终于缝制出来模样与图纸一般无二的布偶小熊。


    不止这一只,母亲缝制出的是一家四口的布偶。


    “这另外三只布偶我要送给母亲、父亲与兄长,你们要永远陪着我,就像这四只小熊一样,永不分离。”


    “好。”母亲温柔地为她挽起发髻,“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会永远陪着小月。”


    后来,送给兄长的那只布偶跟随兄长尸身埋葬进棺材,父亲的那只布偶小熊被火焰毫不留情的吞噬。


    母亲的那只,她原想在母亲离开长安时,请求母亲带走,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那辆疾驰而去的马车。


    最终那只布偶被遗失在郊外的野草丛中,她事后没有再派人去寻找,或许那只布偶早已随着雨水的冲刷,腐烂在污泥中。


    现如今,只有眼前这只布偶还完好无损的躺在木箱底。


    可是


    为何她清楚地记得这些细节,却唯独想不起来,这些图样便连母亲也从未曾见过,她当年尚且不过五岁,究竟为何能够绘制出这独一无二的布偶小熊图样?


    一个大胆的猜想狠狠插进薛溶月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脊背处骤然窜起如蛇在背的冷意,豆大冷汗顺着挺翘的鼻尖滑下,浸透单薄的衣襟。


    眼前的一切在须臾间变得模糊,扭曲,薛溶月如坠冰窟,喉咙处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她想要说话,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在净奴的惊呼声中,薛溶月歪倒在木箱前,彻底不省人事。


    ***


    “薛娘子如何了?”


    御安长公主唤来太医与净奴问话:“好端端的,怎会晕倒?”


    太医低声回禀:“薛娘子是一时惊忧过度,气血攻心,才会晕厥。”


    御安长公主皱眉,看向净奴:“最近可有谁胆敢冒犯你家娘子?”


    顿了顿,御安长公主有了头一个怀疑对象,问身边女官:“秦津这几日身在何处,可有去招惹薛娘子?”


    不待女官回话,净奴已将来龙去脉叙述清楚,女官也道:“许是下毒一事有了眉目,秦世子近两日一直在外忙碌,不曾回府。”


    御安长公主暗道:最近确实临近薛将军与崔夫人和离的时日,难不成是触时伤情了?


    叹了口气,御安长公主吩咐净奴:“你家娘子这几日不愿见人,那就闭门谢客,不论是柳家还是旁人,一律以我的名义打发走。你好生伺候你家娘子,不得有误。”


    转头便又吩咐女官前去准备药膳,为薛溶月补身子。


    听到窗外离去的脚步,薛溶月缓缓睁开双眸,几碗


    汤药灌下去,再苍白的脸色也有了红晕。


    她问系统:“我到底是不是她?”


    虽未直接言明“她”是谁,但薛溶月与系统心知肚明。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当然是她。】


    心猛地提起,薛溶月紧抿干皱的唇,呼吸声再次急促一瞬。


    【从落水时,我便告知你角色[薛溶月]即将觉醒。觉醒而非替换。】


    【你就是原著中,那个穿书而来的炮灰女配。】


    薛溶月想不明白:“那所谓的原著是什么,如今又是什么?”


    【你可以把原著理解为前世,如今理解为今生,上一世的你逆天改命失败,最终还是走向了死亡结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前胸剧烈起伏,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薛溶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如果上一世我逆天改命失败,被迫迎接死亡结局,为何还会有今生的重来?”


    系统陷入短暂的沉默。


    它不得不佩服薛溶月的敏锐,它猜到她会疑虑,却未曾料到她会如此快的反应过来。


    【在为触发关键剧情节点时,我无法奉告宿主。】


    【宿主若想得知其中关窍,请继续努力攻略目标人物[秦津]。】


    这本身就算是一个回答。


    薛溶月皱起眉头,看来这其中的关窍与秦津有关。


    浮光掠进窗台,插在白玉瓷瓶中的桃枝染上骄阳,色如胭脂,招惹徘徊在外的蝴蝶扑窗。


    不知安静了多久,薛溶月神色渐渐恢复平静,忽而发问:“柳如玉为何晕血,却喜好挖眼?”


    她从柳如玉身边小厮卢隽口中得知,柳如玉自幼酷好人眼,但因恐血之症,从未能亲自动过手,也不能观刑,便连眼珠也只有洗干净才敢放进手中把玩。


    这样的喜好显然与自身矛盾。


    【喜好挖眼是原著为角色[柳如玉]塑造的人设,但刨除原著,[柳如玉]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有原著没有书写且顾及不到的另一面。】


    薛溶月了悟:“所以哪怕他患有恐血之症,不论是否真的喜好挖眼,也必须遵循人设去执行。”


    【是的,因为他没有觉醒。只有觉醒的角色,才会拥有自主意识,才有可能改变原著早已定好的命运。】


    而她是穿书而来的意外,天然跳脱出原著的限定与规则,所以才能在前世扭转死在禁军刀下的命运。今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她因高烧丢失了穿书前的记忆,直到落水绑定系统,才觉醒了自我意识。


    不然,她很有可能会按照原著剧情的角色命运,走向既定的结局。


    “那你的存在呢?”


    薛溶月再问:“前世你忽而出现绑定我,你的存在是用来修正原著剧情,还是修改原著剧情?”


    系统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


    【我的存在是用于维持原著世界不被崩坏。】


    薛溶月正在思索这句话背后带来的信息,忽听内室的窗户被人叩响。


    她抬眸看去——


    宽肩窄腰的线条似被墨笔勾勒出来的完美轮廓,秦津劲瘦修长的身影立在窗后,隔着明亮的窗纸,可见他锋利的眉骨。


    眉心微动,薛溶月没有开口。


    “听说你病了,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秦津的声音随之响起,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在。


    薛溶月翻了个身。


    “谁又招惹了你,让你气血攻心?”


    秦津见她不语,复又抬手扣了扣窗户:“我问过净奴,知晓你已经醒了。”


    胆大包天!现在竟敢将她的情况透露给秦津了。


    薛溶月撇了撇嘴,暗暗记下这笔账,待来日再与净奴清算。


    她今日没有攻略的心思,连样子也懒得装,淡声问:“这与秦世子有何关系?”


    听到薛溶月回答的声音,秦津唇角不自觉勾起一瞬。


    “你昏厥,长公主定会怀疑我,我自要询问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虽然御安长公主这两日并没有询问他,但不代表以后不会,他不是在关心薛溶月,只是在未雨绸缪。


    薛溶月耷拉下眉眼:“不必世子费心,过两日我自会去向长公主解释,不会冤枉世子。”


    秦津却话题一转:“虽不知是谁惹了你不痛快,但或许有一件事,可以让你痛快。”


    薛溶月挑眉:“什么事?”


    秦津道:“审问柳如玉,如何?”


    “果真?”薛溶月眼前顿时一亮,又不禁迟疑,“柳如玉被关在执卫司,你好歹有世子的爵位在,可我县主的封号显然不够,如何能够进去?”


    “你不必忧心,我自会解决。”


    秦津挺拔身姿渐远,声音懒懒传来:“我等你三柱香。”


    第36章 为了案子


    新浮现出来的原著剧情蕴含许多信息,不仅是前世今生,至少也已经令薛溶月明了,在如今日益激化的太后与天子的争斗中,最终获胜的是天子一派。


    这无疑为薛溶月指出一条明路,若是想要保下薛家满门,便必不可少要有天子一派的庇护。


    原著剧情中女主最后为薛家沉冤昭雪,并嫁给太子母仪天下,而通过系统截取上一世阅读者发出的弹幕可知,秦津与女主分属同一个阵营,而她身为原著中的恶毒女配,与二人是板上钉钉的敌对阵营。


    不仅如此,御安长公主那夜在酒宴上也已言明,太后一党一直在试图打压秦津,并阻止他挂帅封将,两派的争斗时至如今也已经毫不遮掩的摆在明面上了。


    那父亲呢?


    葱白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步摇珠钗,薛溶月垂下眉眼,在心中暗暗思索。


    薛家的覆灭到底是父亲站队太后,所以事后被天子清算,还是因站队天子,被太后一党设计诬陷,才会沦落到凄惨的结局?


    薛溶月希望是后者,但她很清楚,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娘子,好了。”净奴放下木梳,低声提醒,“早已过了三柱香。”


    薛溶月陡然清醒,从思绪中脱离。


    急急忙忙站起身,踏出门槛往外一瞧,秦津竟还等候在庭院中,正百无聊赖的糟践她养的两盆兰花。


    薛溶月不禁松了口气,慢下脚步,念及秦津愿意主动带她去执卫司审问柳如玉,她翻了翻眼皮,大发慈悲没有跟他计较:“世子,我已收拾妥当,走吧。”


    秦津转过身去看她。


    净奴的手很巧,梳起的云鬓精巧别致,几支清雅的珍珠碧玉簪点缀其中,不过略施粉黛,一张芙蓉面便已光彩夺目,一袭翠绿云烟百珠裙穿在身,既秀雅又不失清贵,很衬薛溶月的肤色


    许是上了妆的缘故,她面色尚可,并不像忧怀过去,无法自拔的模样。


    微不可查地收回目光,秦津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拭指尖不知何时沾染的花汁。


    薛溶月走在前方,状似随意地问:“世子在忙什么?听说这几日都没有回府。”


    “”


    她自己尚且不适昏厥,却还不忘留意关心他的行踪吗?


    薄唇轻抿,秦津多瞟了两眼薛溶月:“不过是寻乐时忘了时辰。”


    轻哼一声,薛溶月撇了撇嘴,如何听不出来秦津话中的敷衍。不想说那就算了,她又不是非要问!


    没有再开口,薛溶月脑中却不禁再次思索起来。


    她很快意识到一点,系统要她攻略秦津,或许不光


    是考量到阅读者的喜爱值——


    如果父亲真的站队太后一党,她一个待字闺中,无法在朝堂上决定家族命运的女儿又能做些什么?


    通过秦津,让家族慢慢朝皇帝一派靠拢吗?可单单只是攻略秦津,便能达成这一目的吗?


    薛溶月百思不得其解。


    仅仅是她与秦津握手言和,怎么可能会打消天子的猜疑,从而让薛家脱离危险的境地。


    除非有更为紧密的事情,让薛秦两家不得不绑在一张船上。


    可到底什么紧密的事情可以做到?


    薛溶月绞尽脑汁,在无意中瞥见墙角时一抹红时想到了什么,眼皮狠狠抽搐。


    秦津忽而发觉薛溶月的步子越走越快,他心生疑惑:“三柱香不过是吓唬你罢了,执卫司已然打点妥当,不必着急。”


    不成想,他话音刚刚吐出,薛溶月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颤,步子顿时迈得更快了,她一溜烟跑至府门前备好的马车旁,连净奴都险些没有跟不上。


    这是怎么了?


    秦津不明所以,回头望了望身后。


    难不成是她担心被长公主再次瞧见两人并肩,会解释不清楚?


    联想起广晟那句“女儿家面皮薄”,秦津步伐不由也加快些许,只是刚行几步却又猛地顿住。


    秦津紧皱眉宇,在心底拷问自己——


    他为何要去操心薛溶月?


    薛溶月是否面皮薄,是否担心撞见长公主与他有何干系?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论薛溶月对他是何想法,待查出王金虎一案的真凶后,他就与薛溶月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与薛溶月形同陌路,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般想着,秦津刻意放缓脚步,面容摆出淡然之色。


    马车停在执卫司府门前。


    薛溶月原以为秦津会让她乔装打扮一番后,扮作他的小厮随他混进执卫司中,梳妆时还特意吩咐丫鬟去寻一套合身的服饰,不成想根本没有用上。


    待下了马车,秦津便领着她径直进入执卫司中。


    前来引二人入内的燕卫,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鹤眠:“曹大人吩咐过属下,秦世子薛娘子请,犯人柳如玉已经被押去正堂。”


    薛溶月清楚,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这定然是秦津从中周旋。


    原以为秦津不过是个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然而自从落水绑定系统后,才知道他有多会扮猪吃老虎。


    与秦津不睦许久,争锋的心思不会因攻略而消失,此刻,薛溶月便莫名有一种被秦津比下去的感觉。


    她心中顿感不是滋味,虽没有说话,思绪却千回百转,盘算在哪里才能够扳回一局。


    白鹤眠将二人引入正堂,遍体鳞伤的柳如玉身上带着镣锁,被一串铁链绑在椅子上,神色恍惚的抬起头。


    大片的日色洒下来,明亮耀目。


    柳如玉不禁眯了眯眼,待白鹤眠离去后,他才看清来人,顿时嘶吼一声:“秦津!你为何没有被执卫司抓起来,你还敢来见我?!”


    秦津双手抱怀,闻言,剑眉轻轻一挑:“我为何不敢来见你?我说了,我等你不放过我,只可惜,你太没用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瞬间激怒柳如玉,他仿佛又回到那日被秦津胖揍两顿,却无能为力还手的时候。


    他咬牙切齿道:“秦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薛溶月闻言,不由“啧”了一声:“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没有看见吗?同样都打了你,你别光不放过他,倒是也不放过我一下啊!”


    薛溶月不满。


    怎么连寻仇都只顾着秦津,而忽略她?


    她的鞭子难道抽的不疼吗?


    柳如玉确实被秦津吸引住了全部目光,直到现在才发现一同走进来的还有薛溶月。


    阴测测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如今死到临头,柳如玉也无甚好怕的,当即怒斥:“一对奸夫淫.妇!”


    薛溶月:“?”


    秦津:“”


    到底读没读过书,有没有文化?


    薛溶月愣是被气笑了:“怪不得你出身官宦世家,却连诗词还要抄寒门子弟,奸夫淫.妇这四个字是这样用的吗?”


    柳如玉再次被戳到肺管子,脸涨得通红,“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最终咬牙怒道:“难道不是吗?你明明就要与我定亲,却整日与秦津出双入对,还敢说你俩没有奸情!”


    柳如玉还欲痛骂,一盏滚烫的茶水便泼到了他脸上。


    秦津眉眼冷酷,轻飘飘的话语令柳如玉心中发颤:“舌头若是不想要,那就别要了。”


    滚烫的茶水烫着脸上的伤痕,柳如玉浑身一激灵,瞬间惊醒过来。


    看管他的燕卫白鹤眠本就是个心肠狠辣之人,更是恨他入骨,隔三差五便会对他用刑,虽说他此次确实在劫难逃,但若继续激怒秦津,恐怕死前更少不了折磨。


    见柳如玉老实下来,薛溶月笑眯眯上前:“你可知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想必今日一过,柳郎君便要名满长安了。”


    在瞥见薛溶月唇边的笑时,柳如玉不自禁想起那日在枕金书斋中,薛溶月不阴不阳的话语。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愤怒填满,挣扎着想要扑向薛溶月:“贱人,是你害的我,你这个毒妇!!”


    薛溶月被柳如玉的气急败坏取悦。


    若是收拾了人,却不被知晓,那还有什么乐趣?


    郁闷几日的心情好转,她抬手狠狠甩了柳如玉一巴掌,由衷地笑了起来:“我只是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怎么能叫害你?那些恶事可又不是我命你去做的。”


    吹了吹掌心,她笑的狡猾,弯起的眉眼像一只得逞的狐狸,莫名有几分灵巧可爱。


    抬手灌了一口凉茶,秦津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可憎!


    简直面目可憎!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


    瞧见薛溶月得意的笑,柳如玉呕的喷出一口血,双目赤红:“你我即将结成良缘,你却如此害我!”


    掌心沾染上血污,薛溶月一脸嫌恶的寻找手帕,想要将血污擦去,已无心理会他。


    柳如玉更加怒恨,一双细眸森然阴鸷地转动,忽而话锋指向秦津,他狞笑起来:“秦世子,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你也敢亲近?!我就等着你来日跟我落到同一个下场!”


    说罢,他抬眸看向秦津。


    他不信秦津听到这话,还能坐得住!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鲜血再次从鼻腔中喷出,柳如玉眼前发黑,险些气晕过去——


    秦津压根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行至窗边,吩咐守在外面的燕卫端来净手的水,放在薛溶月跟前。


    这还不算是奸夫淫.妇吗?这时候要紧的是薛溶月手上干不干净吗?


    薛溶月甩了他一巴掌,他尚且还没有喊疼,这二人倒是先嫌弃起他的血脏,还有没有天理了?!


    秦津叹了一口气。


    他也很无奈,这一切都只是为尽快办案——


    作者有话说:真的奉劝大家不要中午步行出去,还是不舒服啊啊啊啊,河南怎么现在变成火焰山了[化了]


    第37章 不为人知


    “你们两个到底来干什么?”


    怒瞪着秦津,柳如玉强压心头恼恨,沉声问道。


    他虽蠢却也清楚,秦津与薛溶月踏进执卫司中见他,不可能只是为了落井下石看他笑话。他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柳如玉对秦津,除却愤怒,其实一直都持有无法言语的妒恨。


    他也无法不对秦津产生妒恨。


    同为长安城的世家子弟,秦津却显然与众不同。


    不止是高贵的出身,在这“满城遍金玉,豪奢十万里”的长安,他哪怕出生官宦世家,祖父已然名列长安,他却仍要不情不愿披着层儒雅的外衣来维系表面风光,而一出生便显耀风流的秦津却活得随心所欲,他的恣意张扬无时无刻不在刺疼柳如玉的


    双眸。


    他永远忘不掉,在因找人代写功课被祖父发现,大骂他朽木不可雕也赶去府门前罚跪时,漫天大雪盖住他瘦小的肩膀,摇摇欲坠时,身后是秦津悍拔挺直的身躯披着墨金大氅,与友人肆意策马在长街时,那无意中撇过来的一眼——


    冷漠、狂恣,还有融进骨血中的矜贵。这是柳如玉穷尽一生也无法展现出来的一面。


    就如同此时此刻。


    秦津双手抱怀,一如既往的立在骄阳下,纵使姿态松弛懒散,可身上每一寸蓬勃的、恰到好处的线条都有一种身处高位的矜贵,这是光明坦荡的底气。


    而不论是当年被驱逐府门外,在雪地中罚跪的他,还是如今身陷牢狱的他,在秦津面前永远自惭形愧,矮上一头。


    狼狈的垂下视线,柳如玉胸膛在喘息声中剧烈起伏。


    薛溶月洗净了手,转过身,目光也落在秦津身上。


    系统明确说明,她们这些存在于书中的角色,也有原著不曾书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秦津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又是什么?


    薛溶月忽而想起几年前在茶楼中,手帕闺友曾兴冲冲向她提起的一桩戏闻。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父母私语,说秦津并非定安侯夫妇所生,她的母亲虽是名门闺秀,却行为不检,与人苟且行出有违伦理之事后,生下了秦津。”


    “也不知是真是假。你瞧,现下秦津都不怎么进宫了,据说太后得知此事后,极为不喜,连带着对秦津也多有苛责,我瞧他好日子是要到头了,说起来倒也有几分可怜。”


    那时,薛溶月乍一听扯了扯嘴角,只觉无稽之谈,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却不由深思。


    原著对秦津的描写一直是出身侯府,鸣珂锵玉、冠玉一时的天之骄子,横走长安肆意妄为。


    可天之骄子不会遍体鳞伤的被罚跪在皇宫的佛堂中,不会有人敢趁机宰杀他精心饲养的爱宠,不会因犯错被饿到捧着一碗冷掉的肉汤狼吞虎咽。


    他这些年,真如她过往所想的那般,活得遥荡恣睢吗?


    许是薛溶月眼底的探究太过肆无忌惮,斜倚着鹅黄绢纱山水屏风的秦津忽而抬首,那双素来清亮冷淡如初冬新雪的双眸撞上她的目光。


    他歪了歪头,眉骨眼梢轻轻往柳如玉所在的方向一挑,几分漫不经心的张狂便显露出来。


    从前,薛溶月与秦津针锋相对的时候,最讨厌的便是秦津的这双眼眸,总觉有溢不完的挑衅轻蔑在,多看一眼都要冒出无名火。可不知为何,明明如今这份感觉仍然存在,可她心底的厌恶却忽而消退许多。


    眼神抛过去,见薛溶月仍旧无动于衷,秦津叹了一口气:“不问了?”


    薛溶月这才想起旁边还捆着一个柳如玉,眼下的场合也不合时宜琢磨这个。轻咳一声,她行至柳如玉跟前:“你方才问什么……哦哦,我们此行的目的啊。”


    细碎的日光落在薛溶月的杏眸中,她唇角上扬:“你也说了,我们两个好歹有些渊源,我自然是前来帮你报仇的啊。”


    柳如玉从中嗅到了不怀好意,如临大敌地瞪着她嘲讽:“来为我报仇?薛娘子是打算今日自刎在我眼前吗?”


    薛溶月弯起的弧度没有收起半分,随手便又甩过去一巴掌,打得柳如玉神情都恍惚了,从口中吐出一颗含着血沫的碎牙。


    再次转身净手,薛溶月冷哼:“好好听我说话。都说了,我不过是揭发了你的恶行,你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与我有何关系?”


    柳如玉敢怒不敢言:“那你今日是来笑我咎由自取的?”


    薛溶月道:“我虽讨厌你母亲王氏,却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祖父为官清正廉明,柳家家风虽不说刚正,却也很难教养出你这么凶恶之人。想必这一遭,定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引诱你。”


    柳如玉心头一颤:“你、你是认为我本性不坏?”


    怎么会呢。


    只是觉得你太过蠢笨无能,心思狭隘,又生性懦弱,不像是能在天子脚下经营起这些赌场暗娼院子的人。


    眼皮都未眨一瞬,薛溶月昧着良心点点头:“是的,人之初性本善。”


    柳如玉局促地闭上眼。


    懒懒地瞥了薛溶月一眼,秦津被柳如玉那副备受感动的神色恶心得够呛,白细清瘦的指节压在眉骨处,冷淡地偏过头,不欲再看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


    柳如玉有什么好委屈动容的?


    薛溶月想不明白,但不影响她趁热打铁:“所以,你背后之人是谁?”


    柳如玉哽咽的抽气片刻,闷声道:“我不知道。”


    曹明煜也曾根据这个问题审问过他,还吩咐人用了刑,可他实在是不知晓:“他见我从来是一身玄衣,蒙着面,我并不清楚他是谁。”


    柳如玉与玄衣人的相遇,也不过是一场意外。


    他那日年纪尚小,因又被祖父责罚,被母亲怒骂,正满心愤懑难平时逮到了一只对他呲牙咧嘴的野犬,他不满野犬的桀骜难驯,顺理成章的将它当作泄愤的工具,抽出了腰间的刀子。


    那时他还未曾唤上恐血之症,温热的鲜血泼洒在他的手背面容上,血腥味道挥之不去,当锋利的刀尖划过皮毛肌肤,潺潺流动的血水令他浑身都激动的发抖颤栗,这种感觉令他毕生怀念并且寻找。


    那是他亲手挖出来的第一双眼珠,也是唯一一双。


    玄衣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玄衣人目睹了他虐杀野犬,自青竹上一跃而下,将他吓得跌坐在地上,险些昏过去。


    柳如玉至近仍然记得,玄衣人紧盯他时那难以言喻的目光,有对启蒙恩师的激动,有轻蔑,更有无法遮掩的跃跃欲试。


    玄衣人接过他手中的刀,处理了他未曾察觉的细节,还帮他清理干净血腥的竹林。


    从那以后,他们二人便有了联系。


    只是更多时候,他只能被动的等候玄衣人来寻他,可能是在被祖父责罚后,可能是在他与堂兄争执后,可能是在父母失望的目光中……玄衣人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三言两语便能激发他心底最大的恶。


    从此,他乐此不疲的跟随玄衣人举起屠刀。


    从飞禽走兽,再到人。


    一发不可收拾。


    柳如玉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经受过严刑拷打后更加学会了老实,将该问的都问完,想要知道的都打听清楚,薛溶月手里握着玄衣人交予柳如玉的信物玉佩的图样——实物玉佩自然早已落到曹明煜手中。


    她仍然想不明白,柳如玉哪里有的脸面觉得委屈,哪一桩恶事不是他亲手做下或者吩咐的?


    薛溶月迈出正堂,将画在纸张上的图样举在日色下,细细打量。


    这枚玉佩的样式确实较为奇特,便连她也未曾见到过,薛溶月暗暗思索,或许这不是长安的样式,更或者是边疆等地?


    待回府后,可以唤来张翁等一众在外行走游历过的商人打手来瞧瞧,或许能够有眉目。


    “薛娘子可要回府?”


    秦津立在屋檐下,高大的身影半笼罩着她:“可需要我派人护送你?”


    薛溶月刚想说“不必”,忽而想起了什么,昂首道:“秦世子不回府吗?你是不是也察觉出柳如玉在患恐血症上的说辞大有不实,想要背着我审讯他?”


    秦津散漫地挑了挑眉,迈下台阶:“这有什么好背着你的?”


    薛溶月一脸你少蒙我的表情:“我今日审问的这些你肯定早已知晓,今日不过是拉着我来过个场面,敷衍我一番罢了。”


    “不管你日后是动刑还是威逼,记得告诉我审讯出的结果。”


    无关痛痒地哼了一声,秦津没有再言语,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薛溶月上前:“所以,秦世子今日不回府去哪里?”


    秦津薄唇轻扯:“这便无需告知薛娘子了吧。”


    弦外之音便是提醒薛溶月,你越矩了。


    薛溶月哼道:“我担心秦世子隐瞒不报,同盟之间询问一下行踪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吧。”


    秦津懒得继续跟薛溶月掰扯,随口答道:“湖东茶楼。”


    “那就是顺路,还是劳烦秦世子送我一程吧。”


    说罢,薛溶月率先抬步离开。


    指尖揉


    着眉心,秦津立在原地沉默片刻,方才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湖东茶楼,秦津翻身下马,转身吩咐广晟随行护送薛溶月回府后,便被店家殷勤的迎进茶楼。


    薛溶月对上二楼临窗的那双目光,冷哼一声,放下马车的惟裳。


    原来是他回来了。


    目送马车远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姬甸头也不回道:“我若是眼睛没有瞎在匪窝里的话,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薛溶月吧。我不过离开长安月余,你竟然与薛溶月同行?”——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当然是继续攻略啦~[加油]


    第38章 要事相商


    湖东茶楼的玉露团、七返膏名满长安,最为精致可口,王公贵族无有不喜。


    姬甸嗜甜,每次回长安必要来湖东茶楼吃个痛快,茶水反倒成了其次。


    秦津落座,自明窗跃进的日色将他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无暇,桀骜难驯的眉眼因几分随心所欲变得松懒随意,却不显半分吊儿郎当的放荡。


    见姬甸身前摆放的竟是一盏石冻春,秦津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不过离开月余,你竟学会饮酒了?”


    姬甸的祖父因喝酒误事被先帝砍了脑袋,姬家小辈从此引以为戒,个个滴酒不沾,唯恐步了祖辈的后尘。


    “混进山匪老巢中,若是不会饮酒,还怎么融入其中与那些山匪称兄道弟?”咬了一口玉露团,姬甸老神在在地叹气,“本是别无他法的权宜之计,谁知喝了几壶后倒也品出趣味,渐渐便欲罢不能了。”


    年前,岑州临县涌入一伙山匪打家劫舍,扰民不安,姬甸奉旨前去剿匪,除了上月其母寿辰回来了几日,人便一直呆在临县。


    秦津慢条斯理的警告:“小心被伯母知晓,你连府门都进不去。”


    姬甸无奈道:“本来就进不去府门。我此次回长安是有要事需要面禀陛下,此事虽了可山匪未完,亲兵还在城外待命,我只能再坐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出城。”


    店家呈上阳羡茶,氤氲的茶气盖住姬甸风尘仆仆的血腥气。


    指节不紧不慢地瞧着桌面,秦津抿了一口热茶,闻言并不接腔。


    “你还是这么谨慎。”姬甸笑了笑,“虽说是要事,但想来不过两日你便会知晓。我观陛下的意思,这件事应当是要派你去调查。”


    秦津抬手打断:“不论陛下是何意,这件事也不该从你的嘴中告知我。”


    姬甸遗憾地耸了耸肩:“你真的不想知晓吗?此事可与薛家有关。”


    放下茶盏的手停顿,秦津抬眸看向姬甸,素来玩世不恭的眼眸泄露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浮光,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慵懒地靠着椅背,示意姬甸不必再说下去。


    “事关薛家,我还以为你总要提起些兴趣。”姬甸终于死心,却又忽而坐直身子,“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快说!那马车上明明坐的就是薛女,你为何会与她同行?”


    作为秦津幼时一同长大、为数不多的友人,秦津与薛溶月的恩怨他可是再清楚不过。


    势同水火的两人同行上街,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


    秦津与姬甸乃是生死与共的密友,王金虎一案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姬甸若是有心探查,也不可能瞒住。


    秦津也没有想要瞒他,散漫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三言两语从王金虎一案讲到柳如玉入狱,并一笔带过他与薛溶月的结盟。


    “所以你与薛女如今是盟友?谁提出的要结盟?”姬甸听得瞠目结舌,不待秦津开口回答,他觑了秦津一眼,十分了解二人的脾性,“定是薛女先开的口,是否?”


    他痛心疾首,扼腕道:“你怎么会又中了薛女的诡计?!从小到大,只要是薛女主动示弱,你总会上当,次次如此。她说你就信,你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秦津漫不经心的神色险些维持不住,抬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姬甸瞧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说结盟你就相信?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只是想要拖你下水吗,这就是她的诡计!”


    秦津自知理亏,没有回嘴,垂下眼皮专心致志的撇着盏中茶沫。


    姬甸一眼洞穿秦津的心虚,不由冷笑两声,瞪着他:“你看出来了,但你还是上当了是吗?秦津,别忘了上次在普明寺中见面,她可还想要杀你!”


    最后一句话,姬甸声调猛然拔高,震得外头来往送茶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险些打翻托盘中的茶水。


    暗暗“嘶”了一声,秦津揉了揉发疼的双耳,面对姬甸恨铁不成钢的怒目,他清咳一声。


    虽承认姬甸所言确实有理有据,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友人清楚的阐明一点:“我与她现下同居长公主府,也因查案接触了数次。她、她现在确实已经不杀我了。”


    姬甸:“”


    姬甸冷笑:“所以呢,很值得骄傲吗,是想要我恭喜你吗?”


    秦津:“”


    他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揉着眉心,秦津笃定:“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炷香很快燃尽,姬甸显然不信,拿起马鞭霍然起身,走前还不忘愤愤朝秦津甩下一句:“迟早有一日,你要在薛女身上狠狠栽个跟头!”


    ***


    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薛溶月本想待审问过柳如玉后,与秦津一同前去看望养在私宅的知犬,为此她还将为知犬绣好的新布偶带上。


    哪知她话还没有说出口,秦津便要遣派人送她回府,一看便知早有邀约。


    以往,薛溶月看不惯秦津,自然也看不惯与他交好之人,她对姬甸属实没有什么好的印象,自然而然的打消了等秦津回来的念头。


    净奴不愿回府,兴致勃勃地问:“娘子,时日尚早,我们可要去东西坊市转一转?”


    薛溶月无甚兴趣,只想赶紧回府给佛祖上两柱香,赎清自己今日昧着良心说话的罪。


    闻言她刚欲打发净奴自己去,衣袖却忽而被净奴拽紧。净奴惊道:“娘子,你看那是不是执卫司的曹大人?”


    薛溶月眉心蹙起,掀开一角惟裳朝外看去。


    鱼龙混杂的长街,游人百姓如粼粼江水,曹明煜没有穿官袍,一身月牙白圆领窄袖锦袍,正陪同身侧一名带着幕笠的女子在街上行走,两人有说有笑,举止虽不算十分亲密,但也可见关系甚好。


    净奴好奇地探出头张望:“听说曹大人至近未曾定亲,不知他身旁的女子是谁,曹大人的妹妹吗?”


    话虽这么说,可看着两人的举止,却并没有兄妹之间该有的分寸。曹明煜那张素日冷峻严肃的面容随着女子的逗弄,渐渐浮现出无奈的笑。


    他自然的接过女子递过来未吃完的糕饼,将其吃干净。


    净奴看的目瞪口呆:“这女子难道是曹大人的心上人吗?”


    杨柳低垂,翠绿枝头浮动着涟漪的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不安分的春风陆续涌动,在一瞬间扬起女子幕笠上的皂纱。


    净奴瞪大眼睛刚欲看清楚,却被薛溶月忽而拉进马车中,帷裳骤然落下,隔绝了探究的视线。


    “娘子?”


    净奴不解。


    薛溶月老神在在地闭上眼:“不该知晓的少看,小心引火上身。”


    净奴悻悻地应了一声。


    一口气卡在喉咙处,心砰砰直跳,薛溶月指尖微不可察地握起来,她强压心头的震惊。


    那一瞬,她瞧清楚了女子的面容——


    是御安长公主。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御安长公主与曹明煜是这般关系,之前的端倪渐渐浮现出水面,薛溶月缓缓吐出一口气,揉着眉心。


    看来在查清王金虎一案前,不能再暂居长公主府了。


    回了一趟薛府,待马车停在


    御安长公主府侧门时,御安长公主仍未归府,薛溶月心事重重走过回廊,还未行至院落,伴随着激动的犬吠,一道墨影忽而冲了出来。


    “知犬!”


    薛溶月定睛一瞧,惊喜地抱住甩着尾巴朝她身上扑的知犬:“你怎么会在这里?”


    知犬热情地舔着薛溶月,一个劲儿往薛溶月身上攀爬,薛溶月笑弯了眉眼,伸手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与知犬一并迈入庭院时,薛溶月一眼便瞧见秦津。


    高大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他倚着廊下的朱红栏杆,单薄冷淡的眼皮微垂。


    “世子将知犬带来的?”薛溶月明知故问。


    秦津睁开眼,神色有几分困倦,淡声道:“长公主怕狗,你与知犬玩闹过后派人去唤广晟便可,他会将知犬送回。以后你想与知犬见面,也可派人去唤广晟,他自会安排。”


    薛溶月这下是真不解了:“世子怎么知晓我今日想要见知犬?”


    秦津目光扫过知犬正在撕咬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布偶:“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她今日有将这只布偶拿出来给秦津看吗?


    薛溶月皱起眉头思索一二,但很快就将注意放在秦津身上,她忽而开口说道:“听人说东坊市的蜜冻食肆不仅上了新酿的桃子果酒,还有水盆羊肉,世子可愿与我一同品尝?”


    根本没有给秦津开口拒绝的机会,薛溶月上前两步,杏眸映着院中清冷的春梨:“我有要事要与世子相商。”


    双手抱怀,秦津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眸一眨不眨地落在薛溶月身上。


    薛溶月心中发毛,退后一步:“世子在看什么?”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秦津闻言嗤笑一声,轻飘飘道:“看看薛娘子怎么总有要事相商。”


    薛溶月恼羞成怒:“那你到底去不去?”


    第39章 一同用膳


    “贵客两位,里边请——”


    正值晌午,蜜冻食肆人满为患,店家拖着长腔的吆喝声刚起,转眼便被喧闹的人声吞没。


    店家弓腰殷勤在前,将薛溶月与秦津引到二楼雅阁。


    为了行走坊市方便,薛溶月特意换了一身柳色金线的胡服,乌发用墨玉金冠束起,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昂首走在前端,活脱脱一位唇红齿白、风流倜傥的俊俏小郎君。


    寻了一处靠窗的雅阁,正对繁华热闹的市集。


    薛溶月报了几道水盆羊肉、驼蹄羹、古楼子、浑羊殁忽等食肆招牌菜肴后,看向对座的秦津:“世……秦郎君再加些什么?”


    店家捧来新酿的果桃酒,正欲弯腰为二人斟酒,被秦津抬手制止。


    锦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劲瘦凌厉身形,秦津落座,剑眉入鬓,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锋利眉骨下压,冷淡面容藏不住的倦怠。闻言,他懒懒抬眸瞥了一眼薛溶月。


    薛溶月点的这几道菜肴无一不是依照他的喜好,再瞧她唇边勾起的那抹比店家还要殷勤的笑容,就差将不安好心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兴致缺缺地摇头,姬甸临走时的句句警告言犹在耳,修长指节抵着眉宇,秦津忽而有些头疼。


    短短两个时辰过去,他好像一不小心又上了薛溶月的贼船。


    待店家识趣退下,薛溶月身子前倾,一脸关切地看着秦津:“瞧着世子脸色不怎么好,可是这几日未曾睡好?”


    从前夜到如今,秦津不曾休憩过半刻,他早已困倦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更没有心力去与薛溶月故弄玄虚。


    揉着眉宇的力道加大,秦津叹了一口气:“薛娘子到底有何要事相商,直言不讳便是。”


    薛溶月闻言便不再兜圈子:“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我有一事颇为困惑,不知世子可否为我解惑?”


    耷拉着眉眼,秦津语气散漫:“何事?”


    薛溶月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津,歪头故作不解地问道:“不知秦世子在朝任的什么官职?”


    “区区一个纨绔世子可指挥不动执卫司协助。”


    话音落地,雅阁陡然陷入安静,食肆闹闹哄哄的动静清晰传来,与兽炉吞吐的熏香缠绕在一起,又被清风吹散。


    日色在秦津高挺的鼻梁上落下明暗交接,对上薛溶月意味深长的目光,秦津剑眉轻挑,浑然不在意的一笑:“薛娘子这是来打探还是来质问的?”


    眼睫轻扑,薛溶月手托桃腮,叹道:“不是打探也不是质问,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世子一些。”


    高大挺拔的身子舒展,秦津指节不徐不疾扣着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薛溶月:“想要了解我?”


    薛溶月语气诚恳,却敷衍的还是那套说辞:“我们是同盟,我想多了解盟友一些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同盟二字如今倒是成了你的挡箭牌。”秦津失笑,话语却陡然飘着一股冷意,“让你敢肆无忌惮的打探我的私隐。”


    薛溶月垂下眼睑,指尖勾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盏酒,似真似假地说道:“世子身上藏了太多秘密,我身为同盟实在不安。明明你我二人曾同不学无术,怎么你忽而摇身一变成了被圣上倚重的臣子?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若说前半句话还是似真似假的试探,那后半句便因语气中无法掩饰的不服气和愤怨有了实质。


    薛溶月真的很不服气!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曾经的死敌声名鹊起、手握权势更为令人绝望和痛不欲生?


    一想到今日秦津在执卫司的威风,薛溶月就恨得牙痒痒,一种被比较下去的挫败感如鲠在喉,她估计这几日都要夜不能寐了!


    她不甘心!


    凭什么!


    秦津忽而勾起唇,漫不经心道:“查清了王金虎一案,薛娘子就无需不安了。”


    薛溶月斟酒的动作一顿:“世子已经查出了凶手?”


    眉峰微扬,秦津不语。


    薛溶月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急了,身子再往前倾,一双杏眸水盈盈瞪着秦津:“世子为何不说话了,快说,凶手是谁?!”


    店家将精美的菜肴一道道呈上,饭菜香气扑鼻,勾的人饥肠辘辘。


    薛溶月却顾不上这些,待雅阁的门再一次合上,她迫不及待追问:“你少卖关子!我就说你这几日不见人影怎么可能是无所事事。”


    眉宇微动,秦津一双桃花眸玩味地回视她。


    秦津虽未言语,单单一个挑眉,薛溶月却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


    虽不甘心,更不愿被秦津压制一头,奈何情势所迫,薛溶月不得不低头:“我今日找你是事关玉盘,我已查出些眉目,但因涉及宫内,我不好再插手。”


    眼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秦津淡声问:“什么眉目?”


    薛溶月道:“我寻到一位采买的宫人,得知当日在出宫采买时,负责采买的宫令鬼鬼祟祟将一只狸猫放进采买的菜车中。还因清理的不够仔细,菜叶上沾了几丝猫毛,做成菜肴呈给嫔妃后,御膳房因此挨了责罚。”


    “我仔细问过瞧见过将这只狸猫放进菜车的宫人,确认无疑,正是世子饲养的玉盘。那名宫令恐怕是知情之人,顺着他也许能问出幕后主使,只是……”


    薛溶月沉声道:“如今那名宫令已经出宫,被遣去刘贵妃名下的皇庄颐养天年。我不好越过刘贵妃将人请来,又担心会打草惊蛇,故而想问问世子可有什么办法。”


    她不情不愿地哼道:“毕竟世子如今非比寻常,若有官职在身,要想盘问此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薛溶月倒也并非真的奈何不了那名宫令,


    但要费不少功夫和银钱,索性有秦津在,玉盘是他的爱宠不如交给他,她倒也省的费心思去谋划了。


    秦津神色稍许复杂:“你这几日一直在忙着调查此事?”


    原以为澄清泼在身上的脏污后,她就会将这桩事抛诸脑后,毕竟于她而言柳家一事已迫在眉睫,显然更为紧要,不成想……


    自然要调查!


    不查清楚是谁祸水东引将这盆脏水泼在她身上,害得她背了这么久的黑锅而不自知,她岂能安心?


    非要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狠狠抽一顿,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薛溶月在心中冷哼,嘴上却道:“事关世子与我之间的嫌隙,我必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调查个清楚明白,方能消了误解,与世子重修旧好。”


    说罢,垂目半晌,薛溶月仍不听秦津开口,不由悄咪咪掀了掀眼皮,去瞄秦津的神色。


    正巧,撞上秦津似笑非笑的目光。


    “”


    完蛋,秦津不上当了。


    薛溶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装作方才什么也没有说:“世子以为,幕后之人是谁?”


    秦津短促的冷笑一声:“你心中不是早有决断?”


    薛溶月叹气:“当年你我尚且年幼,应当无甚可图谋之地,我思来想去,难不成幕后之人是为了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


    “此人这么做,一定跟世子有仇怨,故意报复,既然又选了我做挡箭牌,应当也与我无甚交情。能在皇宫内只手遮天,搅弄风云而不惧的人并不多。”


    当今天子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嫔妃寥寥无几,主位娘娘更是少之又少。


    除却病重的皇后,只有刘贵妃、舒嫔,还有天子的嫡母,太后娘娘。


    “舒嫔娘娘常年礼佛,不问世事,暂且不提。而皇后娘娘病重,素日缠绵病榻不说,我如今能够沉冤的雪,是皇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助我良多。况且挑拨了你我二人的关系,对二人显然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娘娘是天子发妻,御安长公主是天子胞妹,两人于身份而言归属天子一派,而她父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先帝的肱骨之臣,二人怎么可能会设计让她与天子看重的秦津敌对?


    反而一直盼着,她能够与秦津握手言和。


    那便只剩下太后娘娘与刘贵妃。


    而这二人本就可以看作为一体。


    太后与贵妃同出身刘家,本就是一宗血脉,贵妃乃是太后的亲侄女,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可我觉得有些古怪。”


    薛溶月皱起眉头:“太后娘娘乃是何许人也?即便要挑拨薛秦两家关系,也不会在那时从你我身上下手,即便要下手,也该缜密为之,怎么会做下如此漏洞百出的可笑伎俩?乃至于过去这么几年,也仍有迹可循。”


    “不仅如此,还有暴毙的御厨。若是太后娘娘所为,何须用下毒这般明显会留下端倪的做法,事后随便寻个借口将人杖毙便可了事。”


    氤氲茶气遮住秦津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幽暗冷光,他慢条斯理饮下一口茶水,没有言语。


    薛溶月猜测道:“或许是与太后有关的人为之,太后事后知晓,替其遮掩?”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幕后之人能够依仗权势令宫人三缄其口,设局的手段却如此生疏简陋。


    而这天底下能够令太后为其遮掩善后的人可并不多。


    薛溶月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人,但事关重大,她不能也不可以随意开口揣测。


    一双眸子瞧向秦津,薛溶月暗暗打量他的神色。


    秦津面色一如既往的淡薄冷漠,瞧不出丝毫波澜,薛溶月便不再言语。


    这件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再多的也轮不到她去操心。


    该坦白的都已经坦白完了,薛溶月伸脚踹向秦津,不客气道:“世子现下可以直言不讳了吗?”


    “啧”了一声,秦津不紧不慢躲过薛溶月踹来的一脚,不悦道:“这便是薛娘子求人的态度?”


    “什么求人,你少拿腔作调!”薛溶月比他更不悦,“我们两个因王金虎一案被迫结盟,如今既知真凶是谁,自然要告知我。”


    剑眉微压,秦津忽而抬眸。


    目光落在薛溶月身上,似在打量探究。


    薛溶月扬首,不甘示弱的对视回去:“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秦津却话锋一转,不动声色问道:“你很想尽快查清楚王金虎一案?”


    薛溶月颇感莫名其妙:“难道世子不想吗?你我可是深涉其中,真凶若不浮出水面,你我要如何才能洗清嫌疑?”


    叩着桌面的指节微微一顿,秦津身子往后靠去,不咸不淡道:“那恐怕要让薛娘子失望了。”


    薛溶月一愣。


    秦津嗓音冷淡:“杀害王金虎的凶手是玄衣人。”


    怔忪片刻,薛溶月紧了紧眉,恍然大悟的同时,明白了秦津所言的含义。


    虽知晓杀人者是玄衣人,可他们并不知晓玄衣人是谁!


    薛溶月不禁困惑:“世子因何判断凶手是玄衣人,难道是柳如玉招供了吗?”


    秦津垂目不语,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身前空空如也的酒盏。


    “”


    咽下欲要脱口而出的怒骂,薛溶月忍气吞声拎起酒壶,为秦津斟酒。


    待酒水即将溢出酒盏,薛溶月才堪堪止住,将酒壶“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可以讲了吗世子?”


    这便是屈人之下的耻辱!


    薛溶月瞪着秦津,不由在心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定要将秦津压在脚下,一雪前耻!


    秦津端起倒满的酒盏,四平八稳,竟是一滴未洒:“王金虎的尸身也是被开膛破肚。”


    短短一句话,薛溶月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手法一致?”


    秦津答道:“是。”


    柳如玉也并非是一开始就这般肆无忌惮,根据他的供述,他与玄衣人先是杀了几名形单影只的难民,又开膛破肚了几名老奴,方才敢将人伸向有名有姓的平民百姓。


    将那些随意掩埋的尸身挖出来,经过柳如玉的指认,开膛破肚的手法一般无二。


    薛溶月咂舌:“还真的能辨认出手法?”


    她原本不过是随口猜测。


    秦津淡道:“他们享受开膛破肚的过程,将这些破碎尸身当成战利品,会刻意在尸身的肩膀上用刀刻出痕迹。柳如玉的是一片柳叶,玄衣人是一朵梅花。”


    王金虎尸身的右肩膀处,便有一朵雕刻栩栩如生的梅花。


    薛溶月无法理解,叹了一口气:“实在可惜,那夜在竹林中未将他拿下,不然何至于如此被动。”


    将盏中清酒饮尽,秦津闻言轻哼一声:“薛娘子还有何要事吗?”


    “要事”两字被秦津咬的极重。


    翻了翻眼皮,薛溶月自然听出他欲要告辞之意,赶紧将人喊住:“等等,世子,我今日是请你用膳,饭菜你还一口未动。”


    秦津目光扫过摆放在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刚欲拒绝,薛溶月便抢先一步开口:“世子,菜肴已经上了,你不会留我一人孤零零的享用吧。”


    “还是说”薛溶月故意激将道,“世子是担心我在这些菜肴上动手脚?”


    秦津薄唇轻扯,垂下的凉薄目光表露出非常直接了当的想法——你也知道啊?


    薛溶月:“”


    虽然她确实有过前科,也很想这么干,但这次的饭菜真的无毒!


    “看好!”薛溶月愤愤捏起筷子,将桌上几道菜肴依次夹至自己的碗碟中一些,然后一边看着秦津,一边往嘴里塞。


    “现下世子可以安心了吧!”薛溶月咽下最后一口,不悦地说。


    秦津懒洋洋地站起身:“时日不早了,我要回府休憩,怕是无福享用了。”


    “正值晌午,外面这么大的日头,哪里就时日不早了?”


    薛溶月没有理会秦津的婉言拒绝,见秦津欲要迈开步子,她忽而压低了声音,垂首不安搅动指尖上的帕子,“秦津,我、我有些想阿兄了”


    秦津脚步顿住。


    他回头,顺着薛溶月束起的乌发金冠往下。


    卷翘浓密的眼睫如一把小扇,正在欲言又止的忽扇,薛溶月紧抿红唇,虽看不清神色,但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瞧着,确有几分蔫了吧唧的可怜。


    缓缓叹了一口气,秦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转身坐下。


    拿起筷子,他夹起一块羊肉,牙疼似的道:“吃,吃


    ,赶紧吃。”


    薛溶月这才抬起头,拿起筷子还不忘装模作样为秦津夹了几筷子菜,放在他的碗碟中。


    秦津看了一眼,没动,但也没有刻意挑去一旁。


    原以为薛溶月能用兄长做借口,硬要挽留他坐下用膳,定是还有话或事要讲,不曾想,接下来,薛溶月一直安安静静用膳,不曾再多说一句话。


    难道,真的只是想念兄长,留下他这位曾经的“故友”一同用膳,暂排思念?


    秦津神色复杂,放慢了用膳的速度。


    从五日前到如今,这是秦津用的第一顿热乎饭菜。不断的赶路,不敢耽搁片刻时辰,他每日来得及吃的只有随身携带的干粮。


    秦津咽下羊肉,暗暗思忖,这家食肆的饭菜味道确实不错,以后倒是可以常来光顾。


    薛溶月捏起一块芙蓉糕,不动声色觑着秦津的神色。


    她根本就不饿,今日非要留下秦津用膳,也不过是原著册子给她留下的启发。


    若想要攻略秦津,不能光利用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增加二人羁绊,还要潜移默化,从一些细节和小事下手——先让秦津能放下戒心的与她一同用膳。


    总不能真等原著剧情展开后,秦津还在提防着她,连跟她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都不行。


    安安静静的用完这顿膳食,薛溶月没有再挽留秦津,维持着思念兄长的姿态,垂首端端正正的向秦津行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赏光。”


    秦津沉默须臾,拱手垂袖,对薛溶月还以一礼。


    犹豫一瞬,秦津说道:“这段时日你好好歇息,不必忧心其他,玄衣人我会尽心抓捕。”


    薛溶月微罕,她并没有忧心玄衣人一事。


    虽说此人隐藏在阴暗处兴风作浪确实令她恼火,可一旦抓到此人,她与秦津的结盟自然要一拍两散,她还上哪里寻到这么好的能接近秦津、探究他私隐的借口托词?


    不过秦津既然这般说,她也不能否认,便点头附和道:“那便有劳世子多费心了。”


    下颌绷紧一瞬,秦津淡漠的直起身。


    薛溶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世子。”


    身形微微一僵,秦津沉默一瞬,轻咳道:“我派广晟送你回府?”


    薛溶月摇头:“不必了,今日出府时,我带的有护卫。”


    秦津颔首离去,待雅阁门关上,系统的提示音随之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上升5】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3,目前恨意值63,整体攻略进度突破15,目前进度18】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未曾料到秦津的恨意值会下降,净奴推门进来时,便见薛溶月正垂目深思,不禁问道:“娘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薛溶月摇了摇头,心中惊疑不定。


    她总觉得,她好像抓到了提高秦津好感度,降低秦津恨意值的规律。


    或许可以寻到时机再试探一番。


    马车停在薛府,薛溶月既不打算在长公主府邸久居,自然要吩咐府上仆役将她的庭院打扫干净。


    正要回院落,耿翁忽而脚步匆匆跑了进来,低声说道:“娘子,方才将军麾下的亲兵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说、说将军不日便要回长安,命娘子去”


    耿翁一时语塞,擦着额上热汗,说不出来话。


    薛溶月心头一沉,一个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她冷声道:“莫要吞吞吐吐,快说!”


    耿翁将头埋得很低:“将军命娘子以府上娘子的规格,为他收养的义女收拾出一间院落,不得敷衍潦草。”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净奴错愕地瞪大眼睛。


    【请宿主注意,因目前的剧情走向有变动,原著剧情提前开始】


    【距离女主出场,原著剧情正式开始还有23天】


    前胸剧烈起伏,薛溶月压下急促的呼吸,缓缓闭上双眼。


    该来的,总是要来——


    作者有话说:郑重声明,不会有雌竞剧情,即便有女性角色的反派,也都是立场不同


    再郑重声明,不黑原男女主。


    今天我雄起了,双更二合一,六千字达成,明天我再试试!!


    第40章 千刀万剐


    【距离女主出场,原著剧情正式开始还有21天】


    原著剧情提前开始这件事打了薛溶月一个措手不及,每日醒来,一道来自系统的猩红提醒便挂在眼前,毫不留情将她朝看不清底的深渊又推近一步。前世悲惨结局如鸣起的丧钟,迫使她必须开始直面命运的恶意。


    僵立在原地沉默许久,薛溶月终还是决定暂且不搬回薛府。逃避也好、暂歇也罢,她目前不想再踏足薛府,而等女主随父踏入长安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随心所欲的行事。


    净奴上前为神郁气悴的薛溶月梳妆,见熏炉中的安神香仍在吞吐,便知昨夜娘子又是翻来覆去的彻夜难眠。


    她强忍想要叹气的冲动。


    娘子与薛将军父女不睦已久,但凡薛将军回长安,父女之间便少不了争执吵闹,娘子三天两头便会被薛将军勒令去祠堂罚跪,一跪便是好几个时辰。


    如今,又多了一位不知姓名的养女夹在其中,瞧样子,这名养女颇得薛将军看重,至少过往薛将军从未认过养女带回府上安置。


    并非净奴想要恶意揣测,只是身为娘子的奴仆,她与娘子荣辱与共,她不得不为此担心。


    若是那名养女心存恶念,娘子以后的日子便会很难过。


    “娘子,我们今日要去哪里?”


    直到坐上马车,净奴方才回过神来。


    骆震充当车夫,驾车一路向西行,停在一处深巷的破败院落中。薛溶月道:“来审问步辉。”


    在正堂底下砸了一间密室出来,步辉手脚具被铁链锁在铁架上,骆震对他用过刑,他身上布满血痕,头颅无力地垂着。


    骆震沉声道:“他是一个硬骨头,不论是刑罚还是威逼利诱,始终撬不开他的嘴。”


    净奴也不免担忧道:“娘子,他是心怀不轨之徒,您还是少沾染未为妙。审讯的事还是交给骆震吧。”


    薛溶月平静道:“那就更应该来了。”


    见薛溶月执意如此,骆震上前将门锁打开,伴随着“哗啦”刺耳的锁链声,步辉缓缓抬起头。


    耀目日色一闪而过,步辉下意识眯了眯眼,在灰尘荡起的模糊视线中,便见一道富贵凌傲的身影踏进来。


    他心有所感,虽还未瞧清女子的面容,沙哑低沉的嗓音便已然响起:“薛娘子,我终于等到你。”


    净奴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薛溶月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步辉无力的笑了笑:“你一定会来。”


    薛溶月上下打量着他:“那你应当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若是没有系统,她早已命丧他手。


    他也确实如钟愿描述的那般,身量瘦小,相貌平平,混在人堆里半分不出挑。


    沉默须臾,薛溶月忽而道:“我见过你。”


    步辉一愣,便连净奴与骆震也疑惑的面面相觑。


    “你曾是薛府的下人。”


    刚拿到画像时,薛溶月还未察觉出有


    什么不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忽而有一瞬拿着这张画像越瞧越眼熟,而待那只承载两世记忆的布偶从箱底被翻出来时,薛溶月夜里开始反反复复的做梦。


    梦境光怪陆离,有些梦醒来后便不记得详细,有些却让她难安的从梦境中挣扎坐起身来,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惊出一身的冷汗。


    薛溶月淡声道:“你是李嬷嬷的小儿子。”


    下颌绷紧,步辉脸色剧变,冰冷仇恨的目光直直钉在薛溶月脸上。


    骆震不明所以地望向净奴,净奴乍一听李嬷嬷三个字并没有反应过来,狐疑的打量步辉,直到某一刻他与记忆中一道模糊憎恶的面容重叠。


    惊怒的上前一步,净奴咬牙切齿:“原来是你!”


    她大怒:“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净奴不会忘记自己当初为何被指派去娘子身边当差。


    那是一个春日,院落中的桃花葳蕤盛放,清风一吹,阵阵芳香被荡进堂屋。


    她跪伏在地,不敢去瞧屏风后面那道身形伟岸的老者,耳边是女子低沉压抑的哭声。


    老者重重叹了一口气:“莫要哭了,落子不悔,既然下定决心要和离,那便咬牙走到底。”


    年轻的郎君也劝道:“妹妹莫怕,纵使他功名赫赫又如何,我崔家也绝非任人宰割的鱼肉,哪怕是闹到天子跟前,也要与他辩上一辩!”


    女子难以自抑的抽泣片刻,哽咽道:“我并非忧心自身,而是小月她、她还如此年幼那人本就厌恶她是女儿身,对她多有不喜,我这一走,他更会迁怒于她,偌大的府上还有谁能护住她?”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便连方才信誓旦旦、底气十足的郎君也不由止了声,痛心不已的摇头叹气。


    燕雀驻留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声扰人烦心不已。她跪到膝盖发麻,却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唯恐惊扰到屏风后的几位主家。


    令人心悸的死寂不知过去了多久,老者方才再一次开口,短短几刻,他挺直的腰背佝偻些许,方显老态:“罢了罢了,若想要成事,总要有所舍弃。净奴,你近前来。”


    她恭敬起身,行入屏风后面。女子扑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正惶恐之际,争先恐后的泪水落在她的手背,烫的她心头一颤。


    女子哭求道:“拜托你,去保护好她。”


    那时的净奴并不懂得这句话的深意,她那年也不过刚满十岁,即便拳脚功夫了得,在这深宅大院中又能做些什么?


    她更有些不解,养尊处优的女娘,也需要她的保护吗?


    直到她进入薛府,在僻静幽暗的祠堂见到了她的新主子。


    她很狼狈,狼狈到令她不敢置信,她见到的主子都是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眼前摇摇欲坠跪在地面,身上可见青紫痕迹的稚童怎么会是主子?


    后来她才知晓,薛将军自和离后,嗜酒如命,本就易怒专横的脾性更加不可收敛。


    下人们是会见风使舵的,连娘子的生父都厌恶她,他们还有何顾及?


    娘子在府上的日子很难熬。


    李嬷嬷曾是薛老夫人的陪房,薛将军对她很是信任,这更加剧了她在府上的威望,她说的话比主子更有用。


    她想要磋磨一位不得父亲喜爱的稚童,简直再轻松不过了。


    动辄打骂,纵容他的儿孙欺辱娘子,肆无忌惮搜刮娘子的首饰衣裙,若娘子稍有不从,那便断了娘子的饭食。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见年幼的娘子沉默的承受着不该经历的屈辱,她满心愤恨,决心带娘子反抗。


    可是太多的豪言壮志,终不敌势单力薄四个字。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薛将军跟前告状,她盼啊盼等啊等,终于在等到薛将军回府的时日,她瞒着娘子,等候在府门前,待见到薛将军那一刻大喊一声跪了下去。


    她详细阐述李嬷嬷的罪行,说到激动处不禁流下泪水,可当她偷偷望向薛将军时,心下顿时一片冰冷。


    薛将军拧紧眉头,威严面容上没有疼惜愤怒,只有毫不遮掩的不耐。


    这在他看来,不是值得他停留的大事,于是他叫来了李管家来处理这件事。


    李管家,李嬷嬷的亲侄子。


    后果可想而知,若非娘子冲过来扑在她的身上,以命相保,她现下早已成了乱葬岗中一具毫不起眼的女尸。


    她自昏迷中醒来,娘子站在床榻边,面对她满腔的愧疚愤怒,开口问:“你还不明白吗?”


    娘子的声音冷漠平静:“想要我死的从来都不是李嬷嬷,他们只是被豢养、善于体察上意的狗。”


    “没有主人将绳子撒开,他们怎么可能扑上来咬人?”


    她被这一句话震得头脑发昏,面色惨白。


    经由此事后,李嬷嬷等一众奴仆更加变本加厉,只是她未曾料到,在有一日她被支开后,李嬷嬷竟然真的胆敢纵容她的小儿子


    “杀了我?你们确实应该杀了我,不然哪怕我在这世上一日,也不会让你好过!当初我全家命丧你手,若不是你,我怎会于沦落至此,薛女,我等着看,看你命丧黄泉的那一日!”


    步辉声嘶力竭的吼出来,额上青筋暴起,身子带动锁链在密室中久久回荡。


    净奴愤怒不已,提刀上前,只是刚行两步便被薛溶月抬手制止。


    气定神闲地看着步辉,薛溶月对上步辉仇恨的目光,勾起唇:“你知道李嬷嬷是怎么死的吗?”


    在步辉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中,薛溶月轻声道:“不是杖毙,没有被大火烧死,她被我千刀万剐了。”


    步辉痛不欲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瞧见李嬷嬷小儿子在一众嬉闹声中朝娘子身上扔泥巴,甚至要将娘子从锦鲤池旁推下去时,净奴彻底没了理智,先前的隐忍被抛诸脑后,她疯了一般冲上前,恨不能将羞辱娘子的人都撕碎。


    然而,有人快她一步。


    是御安长公主。


    “放肆!”


    御安长公主怒吼一声,女官侍卫急速上前,将李嬷嬷一行人按到在地。


    紧随其后的薛将军脸色铁青,仿佛头一次知晓奴大欺主的事情,一脚狠狠踹在李嬷嬷的心口处。


    见娘子还趴倒在地,她赶紧上前,将娘子搀扶起来,见到娘子脸上的淤青,心疼的直掉眼泪,正欲开口宽慰,却见娘子忽而勾唇笑了。


    愣神之际,便听娘子轻描淡写道:“光打狗有什么用,需要让狗主子害怕,才能有一息尚存之地。”


    她顺着娘子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怒火滔天的御安长公主正在训斥薛将军,薛将军跪地叩首,连连请罪。


    此事没过多久,娘子便被传召宫中,得见天子,有了永安县主的封号。


    净奴方才知晓,娘子命她偷偷带出府的书信,和那一张张地契送去了何处。


    御安长公主本欲仗杀李嬷嬷,但被娘子拦下。


    趁着夜深人静,她接过娘子递给她的一把刀,与娘子一同行去了关押李嬷嬷的柴房。


    再然后,便是一场大火,将柴房烧得寸土不剩——


    作者有话说:又通宵了,早上没有起来,泪目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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