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接受
母女俩对视,余红卿眼神疑惑:是那个意思?
白如意微微颔首。
余红卿:“……”
行吧。
她含笑看向廖齐,福身一礼:“廖伯父,谢谢您来接我。”
经历一个月,余红卿行礼的动作雅致又优美。
廖齐双手握拳背在身后,面上一派正经严肃,实则手心全是汗。
彭知礼第一回知道他身份时,这小子很不高兴,不过,臭小子想要学武,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武,好在有惊无险地让小子接受了他。
他知道白如意有多在乎这姐弟二人,尤其是长女……最近两人在谈婚事,他又有意套话,白如意有跟他说过,她最亏欠的就是长女,前头太傅府老夫人逼她嫁人,她一个小姑娘还敢跟老人家据理力争。
看着很凶,实则很害怕。
廖齐想前两天就上门提亲,将这婚事定下来,白如意不愿意……实则就是想等女儿的态度。如果这姑娘死活不肯接受他,两人的婚事怕是还要出岔子。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廖齐松了一口气,过于顺利,他心中除了受宠若惊之外,满满都是欢喜。忙虚扶一把:“快别这么多礼,都不是外人。”
他怕被反驳“不是外人”那话,一点不停顿继续道:“宫中住这么久,你肯定吃不惯,走走走,咱们先去用膳。”
彭知礼在他身后狠瞪他一眼。
廖齐假装看不见,让母子几人上马车,他自己则打马护送在侧。
京城中不许跑马,能骑马的,那都是皇上指定的几种官员。廖齐是其中之一,遇上急事,他还可以跑马。
坐马车时,分了男女,母女俩一起坐,彭知礼
在后面的车厢之中。
白如意握着女儿的手:“你赞同这门婚事么?若不喜他,那我就不嫁……”
余红卿心中一软。
年轻时的白如意为了嫁范继海,谁劝都没有用,她想嫁就要嫁。
如今她要嫁人,却要问过女儿的意思。
余红卿滑坐在马车里的褥子上,头靠在她的膝头:“您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女儿只认您选的继父。”
白如意眼圈一红:“卿娘,我……太傅府对咱们母子三人不错,知礼入奉禹书院,包括你入宫后得到的照顾,那都是太傅府在背后使了劲儿,虽是你曾外祖母催我赶紧定亲嫁人,但府中其他人没有帮我说话……”
尤其是她爹,没有出面阻止,那就是赞同老太太的意思。
她娘不喜老太太逼迫,但也没有据理力争。
后来她和廖齐来往,几个哥哥嫂嫂还特意恭喜了一番,先前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钱氏,最近又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了。
可以说,全家一致地让她嫁人。
如果她在与彭继文和离之前知道自己回娘家后会是这样的处境,兴许还会迟疑一番。
余红卿微微蹙眉:“那你自己愿意嫁给他吗?若是不愿,咱们就出去住,去奉禹书院住也行,不住太傅府,就可以不顾他们的想法。娘,选不好郎君,嫁人后会受不少委屈。就像是彭家,有了那个畜生和偏心老妇,就跟那癞蛤蟆似的,不咬人他膈应人。日子还怎么过?”
白如意握紧女儿的手,笑了:“我愿意的。”
自从白如意跟祖母说了廖齐想要求娶她,原本她是想着往后拖一拖,两头哄嘛。
结果,祖母怕她骗人,特意下了帖子请廖齐过府,事前还没有告诉她。
廖齐自然是欢天喜地,几杯酒一喝,各种发誓会对她好。
太傅府上下大多数人都赞同这门婚事,答应了廖齐请她看戏的邀约。
看戏是假,两人坐下来细聊是真。
越是熟悉,白如意越发现廖齐此人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很贴心,不光是有眼色,说话也有分寸。
接下来半个月,她从一开始自暴自弃……嫁给廖齐,能堵住长辈的嘴,一双儿女能从他身上得到不少助力。到如今,她已从心底里认定了廖齐这个未婚夫。
人到中年,又要嫁人,白如意除了担心一双儿女不接受廖齐,还有些不好意思。
余红卿吐了口气:“娘,您过得好就行。”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贴心。”白如意帮女儿顺了顺发,“廖将军是个好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几人先是去了城里的百膳楼,那算是京城之中公认最好的酒楼之一。
当然了,在酒楼中的膳食价钱很高,哪怕就是一壶茶,可能也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成。
白如意不缺银子,廖齐就更不缺了。
当年白如意和范继海离开京城,太傅府那会儿又在大张旗鼓给她准备嫁妆,廖齐伤心之下,自请去了边关。
廖家祖上在京城多年,颇有底蕴,他祖父是个武将,只是老人家在人到中年时受了伤,只好回京修养。武将不打仗,升迁之路就此中断。而他父亲从生下来起就体弱,别说上战场,甚至没有学过武。
有大夫断言说,廖父活不过二十五,于是,家里给他张罗了婚事,又给他纳了两个妾室,最后是两个妾室有了身孕。
孩子生下来,一男一女,廖齐就是那个男丁。
而廖父在他三岁时去世,廖夫人在夫君去世一年后定亲,两年后改嫁。那时候廖祖父还给儿媳妇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之后着许多年,红白喜事时都有来往。
不提祖上传下来的钱财,光是廖齐那些年在边关立下功劳后得到的奖赏,又有一大笔钱财……武将升迁很慢,若是不太平,那几乎每年都要立功,皇上都是赏赐一些钱财和珍稀之物,省得到后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到了百膳楼,一行四人往楼上走。
廖齐各种护着白如意,余红卿姐弟俩落到了后头。
其实是彭知礼故意扯了姐姐走后面。
“姐姐,你就这么接受了廖将军?”
余红卿看出他在别扭,比起余红卿和父亲之间的疏离,彭知礼和亲爹感情很好,这才分开几个月,即将又有另一个爹,他心有抵触,实在太正常了。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买串鞭炮放一放?”
彭知礼:“……”
他气得差点转身就走:“廖将军哪里好?”
“哪里都好啊。”余红卿掰着手指算,“人到中年没娶过妻,家中没几个人,而且,你看他……”
前面两人正在进雅间,廖将军推门,还用手挡在门框上,整个人几乎圈住了白如意,就怕她被撞,但又格外克制,不含丝毫轻佻之态。
余红卿小声问:“你爹能有这么贴心吗?”
彭知礼:“……”
那还真没有,多数时候,都是母亲在照顾父亲。
他知道姐姐在戳自己的心窝,于是反戳回去:“难道你爹有这么贴心?”
余红卿坦然:“没有啊!所以该他被和离。”
彭知礼丧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看着是对娘好,成亲后翻脸了怎么办?”
余红卿满脸不以为然:“那就再和离啊。娘在潍州府和兴安府都能全身而退,难道在太傅府眼皮子底下还能和离不了?”
彭知礼噎住。
两人到了雅间门口没往里进,站在门口嘀嘀咕咕。
雅间内的廖将军又有些紧张,他猜到姐弟俩肯定在说自己,而且彭知礼一定没说他好话,说不定就劝服了他姐姐。
这门婚事太傅府已经答应,唯一的变故就在姐弟俩身上。多年夙愿差临门一脚就能如愿,廖齐很难不紧张,他一直盯着门口,打量姐弟二人的脸色。
余红卿今早上想着出宫的事,几乎没吃东西,入了在满是食物香气的百膳楼,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眼看彭知礼还在倔,问:“我在宫中一个月,你的县试都考完了吧?”
彭知礼瞬间就泄了气。
县试开考那几天,是廖齐亲自接送他。
余红卿见他服了,正准备转身,看见了贺府一行人。
贺元慧正挽着母亲胳膊,贺元安在后头护送。
余红卿得了贺元慧许多的帮助,小姐妹俩之间失礼不要紧,贺元慧不是那在乎礼节的人。但长辈面前,余红卿得客气一些,飞快上前见礼。
安东侯府的侯夫人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余姑娘,不必多礼。”
她笑看了一眼身侧女儿:“总听慧儿说起,以后得空,多到侯府来做客。”
余红卿急忙道谢,又对着贺元安行礼。
对着此人,余红卿心情有点复杂,现在还能想起来他泡在池塘里那白皙的一片,还有锁骨和喉结,然后就是他的威胁。
二人看似不熟,实则交集颇多。
“见过贺大人。”
不等贺元安有反应,贺元慧拉住余红卿的手退远两步:“里头那位是廖将军?”
余红卿嗯了一声。
贺元慧小声道:“刚在宫门口,我还以为看错了,这……你娘好事将近?”
余红卿轻咳了一声:“不太清楚。应该大概可能……”
贺元慧和她相处久了,知道她言语谨慎,这话几乎就承认了,好奇心得了解答,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余红卿的手背:“我饿,先去了。”
侯夫人已经被伙计领进了雅间,贺元安没有走,正在与彭知礼说话。
等兄妹俩告辞离去,余红卿也不打算继续杵在门口,一边进屋,一边小声问:“你和贺大人何时这么熟了?”
彭知礼是真心拿贺元安当友人,他学问上的困惑,都能在贺元安那里得到解答,而且贺元安特别会安慰人,他被安慰过两次,觉得他格外亲近。
“我们是忘年交。”
余红卿纠正:“忘年交至
少要差一辈吧?你俩才相差几岁。”
彭知礼已然忘了姐姐接受继父的郁闷,摇头道:“你不懂。”
第62章 母女细谈余红卿若有所思。
余红卿若有所思。
这小子郁闷了一路,刚刚还满心烦躁,此时变得心平气和,看来,那位贺大人确实会安慰人。
廖齐私心里不想让姐弟俩多聊,招呼道:“快来看看菜。”
百膳楼有精美的册子给每一位客人,上面不光写的菜名,每样菜都配了一幅画。
余红卿喜欢吃各种咸香菜色,她随便点了两个菜,彭知礼那幼稚的,恶狠狠点了四个菜,还都是大菜。
廖齐不在意,还又添了俩。
白如意不赞同:“太多了。”
下人们都是去隔壁另开一桌,他们四人肯定吃不完。
“不要紧,怕浪费还可以带回去。”廖齐笑吟吟,“谁点的谁吃。”
彭知礼:“……”
普通菜色他都吃不完四盘,何况那是大菜,一盘子就够他吃了。
廖齐看他脸色都变了,这才笑道:“我胃口好,一个人就能吃这一桌。”
白如意想起来他天生神力,多吃也正常,只是,往常二人出来,他吃得并不多。
廖齐看出了她的疑惑,不好意思地道:“我那是怕吓着你。”
白如意:“……”
“现在不怕了?”
廖齐傻乐了两声。
彭知礼简直没眼看,之前他见过廖齐几次,感觉是个严肃又认真的将军……人就是不能太熟,这会儿的他直冒傻气,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统领着龙虎军的那个威严将军。
用膳时,彭知礼不爱说话,埋头猛吃。
余红卿在宫中一个月,真心觉得百膳楼的饭菜如人间珍馐,彭知礼是故意不抬头,她则是真的吃得头也不抬。
宫中还要教用膳的规矩,她吃得快,却并不粗鲁,动作还自带一股颇有韵律的美感,惹得彭知礼都多看了两眼。
用完膳,廖齐送母子三人回府。
最近半月,他来了没有十趟也有五六趟,也不是每一次都要入府,今儿他就不打算进,站在门口和母子三人道别,又小声问白如意:“是否可找媒人上门提亲了?”
白如意觉得太快了:“再等等。”
“我都三十多岁,等了你十几年,不想再等了。”廖齐小声哀求道,“如意,你就答应了吧。”
他还是害怕母女俩私底下相处后改主意,想要先定下来。而他也并未掩饰自己的担忧。
白如意听着他这可怜兮兮的语气,仰头看他的脸,真的很难将这语气和他的人对起来,她心里一软:“那就……半个月后上门提亲吧。”
最近两人经常一起出游,有心人都知道二人好事将近,论起来,应该是白如意害怕亲事不成才对,结果却反了过来。
惊喜来得太快,廖齐咧嘴笑开了。
姐弟俩站在旁边的台阶上等待二人道别,彭知礼嘀咕:“看着更傻了。”
余红卿瞪他:“何时放榜?”
彭知礼被这一提醒,又开始担心:“明天。”
“能考中吗?”余红卿想了想,“好像十八岁还没考中秀才,就要被书院赶出来。”
彭知礼才十三,离十八岁还早。
但十八岁是最后的期限,奉禹书院中,有过九岁的秀才。
廖齐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回头他就去找媒人,将自己要提亲的事情宣扬开来,把这门亲事彻底定下。他不肯先离开,非要亲眼看着母子几人入府。
白如意入府后,小声告知一双儿女:“我允了他半个月后上门提亲。”
彭知礼脱口道:“这么快?”
白如意侧头看他:“若是你觉得太快,那我现在去跟他商量一下,将日子往后推一推?”
彭知礼:“……”
“不用了。”
早晚都要嫁,晚不如早。
廖齐年纪轻轻就是从一品官员,而且他没有长辈恩荫,全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怎么看,都比他爹要厉害得多。
也就是廖齐这些年不肯谈婚论嫁,否则,多的是女子前仆后继。
原先京城的人都猜测廖齐是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所以才不娶妻。如今他既然要定亲,证明他身子没毛病……婚事迟迟不定,说不定会横生枝节。
白如意看儿子兴致不高:“你若是不喜廖将军,那我拒了……”
彭知礼深吸一口气,母亲就是这样,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让亲近的人难受。
可她越是如此,他反倒越不好意思让她迁就自己。
“廖将军挺好的,我没有不喜他。”
但也没有太喜欢。
彭知礼当然还是最喜欢亲爹。
不过,他已不是三岁孩子,母亲离开兴安府那几天发生的事,他当时不知,后面也听说了。
双亲之间分开,能怪谁呢?
母亲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她肯定没有错。难道怪父亲太孝顺,没有护着母亲?
细想想,父亲努力平衡婆媳之间的矛盾,已经尽了力,总不可能为了妻子连亲娘和兄长都不要了吧?
他心里很怨恨大伯,可是大伯对他父亲有大恩,怎么恨?
双亲不可能和好,而他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像父亲一样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若是母亲一直不嫁,那时他肯定要为了母亲让妻子退让。可是,人家在娘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凭什么要为了他忍让?
能忍一次两次,十次八次,不可能忍一辈子。
母亲嫁了人,有个人陪着她,哄着她,他也能放心些。
白如意看着儿子那别别扭扭的模样:“你别说违心的话……”
“我真的喜欢他,真的觉得他是个好继父。”彭知礼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再夸下去,他要吐了。
,
余红卿这是入宫后一个月初次回府,刚回到院子不久,魏氏就派了人来接。
主院中,余红卿认认真真给魏氏行了礼。
魏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及时阻止,笑眯眯看着她行完了礼,又认真喊了起,才笑道:“确实不错,宫中很会教人。”
她招了招手,“卿娘,你过来,跟外祖母说一说宫内的经历,这一个月可有受委屈?”
“还好。”那么多人一起相处,难免有矛盾。余红卿身边有一个贺元慧护着,与闵月和顾家姐妹也有交好。
袁珍珠爱哭,但大家凑在一起,也能说上几句话。
她身边都是贵女,除了有人在背后说她马屁精外,其他那些看不惯她的人,都不太敢为难她。
而且,教规矩的嬷嬷不凶,不会动辄打骂人。
“还要多谢外祖父照顾。”
魏氏笑容更深了几分,夫妻俩确实很愿意照顾这个身世不太好的外孙女,但也不希望养出一个白眼狼,孩子知道记恩,哪怕就是嘴上的感谢,也很让人欣慰。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外祖父的好,孙女心里都记着。”余红卿再次一礼,“麻烦外祖母帮我跟外祖父道声谢。”
魏氏笑着扶她起身:“你这孩子太多礼了,懂事得可人疼。”她看了一眼女儿,又笑问外孙女,“看到你廖伯父了?”
余红卿嗯了一声:“廖伯父请我们去百膳楼用了膳。”
“你娘好事将近,廖将军是良配。”说到这里,魏氏叹了口气,“是我不会教孩子,误了你娘半生。廖将军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他说要照顾你们,肯定会照拂你们姐弟。你娘嫁人,也是为你们好。你得懂事些,知道么?”
余红卿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知女莫若母,魏氏知道姐弟俩能影响白如意嫁人的决定,而她又扭不过女儿,所以才从姐弟俩身上下功夫。
余红卿点头:“孙女明白。”
“明白就好。”魏氏朝着丫鬟一伸手,接过来一个小匣子,“你今年十六,你娘在你这个年纪,早已会管铺子了。其实管后宅和做生意一样,都需要看账本,一通百通。这铺子……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之一。只要你听话,等你出嫁,外祖母还给你添妆。”
余红卿扭头看向母亲。
白如意微微颔首,余红卿这才接过匣子,再次行了礼道谢。
与其说是添嫁妆,不如说是拿来堵嘴,魏氏不希望女儿和廖齐之间的婚事出岔子,希望她拿了铺子别乱说话。
其实真没必要,余红卿本来也不会阻止白如意改嫁。
原先余红卿在范家时,所有的人都和她不亲近,让她游离在范家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个外人……但没有人管她和念儿。
没人要她们做什么,也无人过问她们一天都去了哪儿。
到了兴安府,管束就多了,尤其是彭老夫人,直接将对她的不喜摆在了明面上。万氏也是,每次见她都拉着一张脸。
而太傅府众人倒是言笑晏晏,可在余红卿看来,约束更多。在兴安府是不能出二门,太傅府内最好是院子门都别出。
能搬走,也好。
回到自家院子,余红卿洗漱了一番,换下选秀的宫装,感觉身上瞬间轻松了许多。
白如意含笑看着丫鬟给女儿绞头发:“可有受委屈?有没有遇上那种特别难相处的人?”
余红卿摇摇头:“人家知道我是太傅大人的外孙女,不敢当面得罪我。”
而私底下的闲言碎语,她管不着,也只当听不见。
不过,余红卿即便没有听见那些话,也猜得到她们会说什么……太傅大人的女儿年轻时执意要嫁一个穷小子,结果两年不到就和离另嫁。范继海很穷,如今还瘸了腿,她这样的出身,比所有官家秀女的身份都要低。如果不是走了狗屎运有一个太傅大人做外祖,她哪儿能和那些贵女同一个嬷嬷?
白如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的手:“娘对不起你。”
“娘千万别这么说。”余红卿一脸认真,“女儿很感激您对女儿的付出,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白如意颇有些不自在,转而问:“接下来你就要议亲,有心仪的人选吗?”
余红卿:“……”
怎么就扯到了这里?
第63章 烦恼“没有!”
“没有!”
余红卿也不认识几个外男。
至于府中这些表哥表弟,太傅府从未表露过要结亲的想法。
白如意倒是想过,可几个嫂嫂都没有对女儿另眼相待,她也不愿意强求。
前后嫁过两次的白如意最是清楚为人媳的艰难,一个不被长辈看重的儿媳,糟心的事很多,一辈子也过不了几天安宁日子。
亲上加亲不行,那就得出去打听别家的青年俊杰,白如意离京多年,也不知道各人的脾气,最近才慢慢开始打听。
“你廖伯父说,若是你不急,等我们的婚事办完,之后再帮你议亲。”
白如意这样说,自然是因为那时候再议亲对余红卿有不少好处。
如今余红卿京城中对外唯一的身份就是太傅大人的外孙女,等到白如意嫁人以后,她除了是太傅府的外孙女之外,还是京城龙虎军统领的女儿。
虽说是继女,可廖齐也没有其他的女儿。
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廖齐只有一个女儿,无论是继女还是养女,都特别难得。
而且,廖齐原先不娶媳妇,众人以为是他身体有疾,才会对所有的女人都不假辞色。如今看到他对白如意那热络的态度,婚事还没定呢,就对白如意一双儿女特别上心,忙前忙后的接送,更是经常邀白如意出游。
众人便清楚了,他这些年不娶,并非身体有疾,而是心里有人,如今得偿所愿,肯定会对一双继子继女特别上心。
到时,余红卿身为廖将军唯一的女儿,都不用求着别人相看,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
“我真不急。”余红卿挽住母亲的胳膊,“我想一辈子都留在您身边。”
“傻话。”白如意笑道:“我比你年长,以后要走在你的前头,等我没了,你又怎么办呢?”
而且,姑娘家不成亲,会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
院试放榜,彭知礼榜上有名……掉在了后面,成了最后一名。
彭知礼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丢脸。
倒数第二也好啊,这倒数第一,好说不好听。
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太傅大人知道外孙子刚回来那会儿学问的稀松,如果是在冀州,兴许有几分可能,京城中人才济济,他的学问绝无上榜的机会。他抓了一段时间,又送到奉禹书院半个月,好歹是考中了。
“不可自满。”
彭知礼哪里敢?
在小地方,考中秀才对于整个村子甚至是县城都是喜事,怎么也要大办一场。可在京城,秀才真的算不得什么,不夸张的说,遍地都是,一条街上都能找出好几位。
太傅大人不赞同大办,只全家一起用了晚膳。
这一次还请上了廖齐。
廖齐有给彭知礼准备礼物,是一匹白色的马儿。
后来彭知礼说漏嘴,余红卿才知道,这是两人考前打的赌约,彭知礼最近想要习武,尤其羡慕别人在马上的英姿勃发。
可他自己没有马儿,奉禹书院中有马场,里面的马儿特别贵,还是有价无市,轮不到他买。
边关前几年还有战事,但凡好一些的骏马都被朝廷征用,民间即便有,也很快就会被牵走。
廖齐牵来的这一匹,是军中嫌弃太温顺后不要的。但比起普通人能用的马,已经算是上乘。
彭知礼特别欢喜,恨不能立刻上马跑上几圈。
钱氏自从送女儿出嫁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禁足,她还是很不喜欢白如意,好歹当着人前时,愿意跟白如意和睦相处。
十三岁的秀才,在太傅府中也算难得,钱氏看着满面春风的小姑子,轻哼了一声:“可算是让她逮着了,这不得狠狠得意一番?”
钱氏生了二子二女。
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成亲,两个儿子中,长子擅长读书,两年前中的秀才,如今还是秀才。白青亮读书不成,从小就好动武,偏偏胆子小又怕吃苦,十七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
孙氏看不惯她那阴阳怪气的模样,笑道:“二嫂想要得意也行啊,去年青亮不是还在考么?让他明年也去考,到时二嫂也狠狠得意。”
钱氏:“……”
读书也要看天分的。
天分和勤奋缺一不可。
钱氏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今年他说身子不适,不想去考,钱氏将其骂了一通,白如松知道儿子考不中,毕竟考场也不过是白费时间和精力,当时拦了两句,夫妻俩还为此大吵一架。
“你这么护着她,人也不知道,你倒是图什么?”
孙氏往常跟这些妯娌相处得还行,她也没想到钱氏在过年当天能算计出那一场戏,简直刷新了二嫂在她心里的印象。
妯娌们平时互别苗头可以,私底下跟人说一说自己看不惯对方之处也行。毕竟人无完人嘛,但钱氏可是出手陷害别人。
彭知礼才十三岁,被她塞个女人,名声也差点毁了。
这都不是小气,而是恶毒。
有这么一个恶毒的妯娌,孙氏真的很害怕哪天妯娌算计到了她和她的孩子身上。
“什么都不图。”就是单纯看不上你。
钱氏眯起眼打量她:“三弟妹想要亲上加亲?”
三房的女儿白青思,今年十五,先前有和孙氏的娘家谈婚事,前前后后拉扯了几个月,原本都要说定了,结果,那边转头就定下了另一个姑娘,孙氏被娘家摆了一道,为此还气了一场,好几个月打不起精神,连院子门都不爱出。
女大三,抱金砖,白青思比彭知礼也就大两岁而已。
孙氏没想到那么多,太傅大人的亲孙女,难道还能嫁不出去?
先前纯粹是被娘家人给气着了,才颓废了一段时间。
孙氏懒得多说,冷哼了一声:“我开个玩
笑不行么?至于亲上加亲,那得看两个年轻人愿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像二嫂似的,非得把一个失了清白的丫鬟塞到外甥怀中……人家不领情,还差点把她丫鬟打死。你这就是典型的好心办了坏事。”
钱氏一直想要跟人解释大年三十当天发生的那件事情和自己无关,但没有机会。此时听弟妹妹将话头递到了眼前,她立即道:“那是宗斌私自做主,他只是想开个玩笑……”
“那你们钱家的人可真爱玩笑。”孙氏懒得听她解释,即便是二嫂事前不知又如何?
最后二嫂请来了婆婆想要帮钱家兄妹是事实,只凭这一点,就能二嫂品行很差,完全是帮亲不帮理。她万万不敢和这样的人交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二嫂在背后捅上一刀。
“二嫂最好是打消亲上加亲的念头,否则来一个经常开玩笑的钱家姑娘,咱们府里怕是要不平静了。”
丢下一句话,孙氏拔腿就跑。
钱氏气得胸口起伏。
廖齐即将请媒人上门提亲,如今他是整个太傅府的贵客,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在这顿恭贺彭知礼中了秀才的宴席上,大家都很高兴。
这边一放榜,彭知礼就得回书院。
白如意想要送儿子,廖奇自告奋勇,说翌日早上他要出城去,顺便就把人送去书院了。
不知为何,不太接受廖齐的彭知礼竟然也答应了下来,还准备收拾了行李去将军府住一宿,省得廖齐还要来接他。
送走了彭知礼,廖齐就开始满京城的搜罗提亲的礼物。
媒人还没登门,两家即将定亲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开。
贺元慧最近也要相看。
她不想嫁人。
嫁人就得离开家人。而且,京城里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都认为女人成亲后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孝顺长辈。
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她就觉得窒息。
安东侯府的侯夫人最近正在张罗着给兄妹俩相看,贺元慧烦不胜烦,悄悄跑了出来。
头两日满京城的转悠,还抓了几个拜天教的教众,因为她的出手,剩下的那些人都躲了起来。
贺元慧闲着无事,就到了太傅府的偏门处。
余红卿出门看到侯府的马车,钻了进去,看见趴在小几上百无聊赖的姑娘,笑道:“下人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还以为是骗子。”
她甚至还带上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贺元慧偏头看着她:“太傅府有帮你说亲吗?”
“他们不管我。”余红卿笑道:“我娘说,等她的喜事办完了,再腾出空来帮我相看。”
贺元慧满眼的羡慕:“婚事办得再快,也得半年才能办完。”
至少,这半年之内,余红卿不用担心相看的事。
提及婚事,贺元慧好奇问:“你有心仪的公子么?”
余红卿无语:“我上哪儿认识去?”
贺元慧想了想:“你那些表哥呢?”
“人家都躲着我。”余红卿倒了杯茶,“我跟娘说了才来的,要出去走走么?”
“当然要。”贺元慧以为她出不了门,所以才没让车夫启程。
“去看戏吧。”贺元慧提议,“最近院试放榜,好多前来赶考的读书人都没走,京城里的酒楼和茶楼几乎都没有多余的雅间。”
去安东侯府的茶楼,不至于招待不了。
两人刚到香满楼的雅间,就有人敲门,原以为是伙计送茶水,门一打开,走进来的人是贺元安。
贺元慧就像是个见了猫的老鼠,本来就比兄长矮一个头,此时找没了方才的豪情壮志,一步步地往后退,讪讪笑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元安冷笑:“当然是来抓你,你这偷跑的毛病就改不了是吧?”
贺元慧:“……”
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道:“我明明是坐了侯府的马车光明正大出的门。”
只不过让人备马车时,勒令不许走漏风声。
贺元安一脸无奈:“你要出门,可以明说。”他不光看向桌上的另一人,“余姑娘,见笑了。”
余红卿还怕被迁怒呢,毕竟贺元慧跑出来是为了找她,且这位贺大人很不好惹,闻言急忙客气道:“没有没有。”
不敢笑啊。
贺元慧心里很烦:“哥哥,您能不能帮娘说一说,我年纪还这么小,过两年再相看也不迟啊。”
母女之间虽亲近,但母亲之前故意套话,她对亲娘没有防备,无意中表露了自己不想嫁人的想法。
这一下可炸了锅。
如今母女俩相处,不谈婚事,母慈女孝,只要一谈相看,简直是鸡飞狗跳。侯夫人完全维持不住侯府夫人的端庄,甚至都动用了鸡毛掸子。
贺元安:“……”
“你以为我的处境比你好很多?”
贺元慧惊了,哥哥很少用这种苦恼的语气说话。
余红卿忙低下头。
被逼相看,而自己又不愿意与人相看这种事,可不适合被外人得知。
她和贺元慧之间堪称无话不谈,但与贺元安……两人之间甚至是有些恩怨的。知道得太多,可能又要被威胁了。
兄妹俩没有多留,不过,余红卿来时是蹭的安东侯府的马车,贺元慧要回府,也得先送她一程。
回去的路上,贺元慧像是晒蔫了的小草,完全打不起精神。
“罢了罢了,反正都要嫁人。”贺元慧眼眸一转,“你说我找个小门小户,是不是更好跑出京城?”
余红卿:“……”
“你快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真有这种想法,也别告诉她啊。
她惊得声音都变了:“贺姑娘,你不要害我。”
贺元慧一想也对,晕晕乎乎往小几上一趴:“本姑娘喝醉了。”
然后,开始打呼噜。
余红卿:“……”醉话不算数是吧?
合着她真打算这么干?
边上四个丫鬟面面相觑。
尤其是贺元慧的俩丫鬟,心里纠结得不行,到底是告呢?还是告呢?
第64章 误会
余红卿不是个爱多嘴的人,可贺元慧和她好了这么久,在宫中对她多有照顾。她下马车时实在没忍住:“贺姑娘,姑娘家名声要紧,刚才你那想法要不得,婚姻大事关乎下半辈子,万万不可胡来。”
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对儿媳的名声和规矩要求极其严苛,若是第一次没能嫁得良人,再想要寻门当户对的郎君会特别艰难。
贺元慧喝醉了嘛,也没法儿开口,只朝着她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一个马车里的贺元安还特意下来给余红卿道歉:“我妹妹任性,还请余姑娘多担待。”
余红卿一看到他就有点发怵,不过,这人长得是真好,今日一身天蓝色长衫,愈发衬得他眉眼精致,肌肤如玉。
“贺姑娘与我是友人,而且她平日里对我照顾颇多,贺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贺元安深深看着她:“余姑娘,我妹妹没有几个友人,麻烦余姑娘帮我劝劝她,放心,贺某不让你白劝……”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谢礼!”
余红卿哑然:“无功不受禄。”
贺元安微微皱眉:“你不愿意收谢礼,是不想帮我劝妹妹吗?余姑娘,当初在兴安府,你发现我秘密,这么久也没跟人说,只凭着这事,我也该好生谢你。还是……余姑娘打算将那些事往外说?”
他态度强势,余红卿不得不收,伸手取过匣子:“贺大人放心,我不会往外说。”
贺元安无奈:“余姑娘,我不是想要威胁你,是真心想要谢你。”
余红卿呵呵,敷衍地福身一礼,然后转身就走。
路上越想越气,如果不是贺元慧真的很好,她都想与之断绝关系了。
那什么哥哥,忒恶劣。
余红卿无心看匣子里装了什么,回去后往桌上一放,然后去洗漱。
就在洗漱的间歇,白如意过来了。
先前白如意回京将即将绝离的消息告知
了长辈们后,一直都在穿素色,最近倒是穿得鲜亮了些,廖奇天天往太傅府送东西。
白如意好事将近,心情又好,眉眼明媚:“方才你为何从偏门走?”
余红卿随口说了贺元慧偷跑出来不想走大门的事。
白如意看着女儿:“过几日廖家就要上门提亲,到时这婚事一定,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余红卿点点头。
白如意见女儿无意多说,便知女儿不抵触廖齐,心中定了定。目光一转,看到桌上小匣子,伸手就打开了:“这是什么?”
那是一枚玉佩,雕工精致。
半月的形状,上面雕了一条鱼,鱼嘴嘟着,不难看出,应该是双鱼玉佩,只不过少了一半儿。
瞅见这玉佩,白如意拿起来对着光照了照,满脸的惊讶。她扭头看向女儿:“这谁送的?”
龙凤佩鸳鸯佩双鱼佩那都是男女互相表明心迹后才会一起佩戴。
余红卿看见那双鱼佩,都惊呆了。她没想到贺元安送这东西连招呼都不打,还被白如意给抓个正着,一时心中有些着恼。
她伸手就想去拿,下意识想遮掩。抬起手来才感觉自己这动作是欲盖弥彰,干脆又将手收回了袖子里。
白如意想到女儿是去赴贺姑娘的邀约,问:“贺姑娘送给你的?”
差不多。
余红卿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想着贺元安女扮男装近一个月,被称作“贺姑娘”,也不算是错。
白如意面色一言难尽,她知道贺元慧性子跳脱,私底下还学了武,比许多年轻人还能打。
“她送你这种玉佩,你怎么能收呢?”
大户人家出身的白如意见过许多事,小姐妹俩太好……多数是姐妹情,但也有一些姐妹是和男女之情一模一样。
当然了,两个姑娘之间生出了那种感情,都是遮遮掩掩,不为外人所知。
她忽然又想起安东侯府的贺姑娘不愿意相看的事,顿时惊出了一身汗,该不会是为了女儿吧?
一时间,白如意脸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女儿。
不会吧?
余红卿没想到那么多,看母亲这般神情,好像还被吓着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口中故作云淡风轻:“啊?不就一枚玉佩吗?她送了我就收啊。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回头女儿就退了它。”
白如意喃喃:“退得回去吗?”
余红卿:“……”
“退得回去。”
见不到贺元安,退不到他的手里,不还可以退给贺元慧,请她帮忙转交么?
两人如今经常出游,贺元慧但凡需要人陪,都是来找她。凭着这份交情,贺元慧应该愿意帮这个忙吧?
白如意见女儿语气笃定,又看她眼神清澈,深知女儿完全不懂贺姑娘送双鱼佩的深意,只以为是姐妹情深才一起佩戴。
她心头一时有些纠结,戳穿吧,万一女儿也对贺姑娘有意,以后走弯了路怎么办?
不戳穿,兴许贺姑娘会打消念头。
毕竟,一夫一妻,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安东侯府那边最近都在给贺姑娘找合适的后生相看,最多两三年,婚事怎么都定下来了。等成了亲,有了婆家管束,出门没那么方便,想来贺姑娘应该会慢慢打消念头。
只不过,还是得跟女儿提个醒,她有点坐不住:“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你歇着吧。”
临走前,她想将双鱼佩带走,到底还是放回了匣子里,嘱咐道:“这玉佩价值不菲,你还是找个机会尽快退回去。”
余红卿嗯了一声。
白如意走了,余红卿对着那个小匣子,心里纠结不已。
贺元安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回想起来,他送礼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一个理由不成,转瞬又找了另一个,好像铁了心要送她这玉佩似的。
真是她想的那样?
他何时起的心思?
总不能是泡在水里那次吧?
难道是因为被她看了身子,所以要以身相许?
想不明白,余红卿干脆把玉佩塞了回去。
她想好了,就交由贺元慧转交!其他的玉佩可以收,这双鱼佩……还是算了吧。
贺元安长得是好,对着那张脸余红卿都能多吃一碗饭,可是,他有点太凶了,平时不苟言笑,与这样的人做夫妻,想想就窒息。而且两人身份悬殊……她如果做了廖齐的独女,家世悬殊也没那么大。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亲生父亲只是一个瘸腿的夫子,且生母还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生下她,余红卿平日里很是活泼洒脱,实则心里清楚。她这般身世,在京城这些有头有脸的长辈们眼中很上不的台面,应该没几个人愿意真心聘她做儿媳。
稍晚一些的时候,白如意让她身边丫鬟送来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上面还系了根绳,说是让余红卿独处时打开看看。
余红卿收了匣子,心下好奇,让丫鬟们退下,又关了门,这才打开。
里面是一本书,莲花戏月,讲的是两个女子相知相爱,一个叫莲花,一个叫月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从小地方去了府城,互相扶持照顾,话本子写得哀婉凄绝,二人感情纠缠拉扯,分开后互相不通消息,却又惦记着对方。
实话说,话本子挺好看,余红卿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翻到一半,她猛然惊醒,像是被话本子烫着了一般猛然将其丢了出去,又看向那个装着双鱼佩的小匣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姐妹之间互送稍微贵重些的礼物本也正常,所以她才会默认了那玉佩是贺元慧相送。谁能想到会让白如意想到这上头去?
余红卿将那话本子收回匣子里,重新系上结,换来了盼春:“你亲自把这东西给娘送回去,就说话本子里的故事写得好……但我不喜欢看这种。”
做下人的,就得学会少看少问。遇上想不明白的事,照主子的意思办就是了。
盼春很快跑了一趟,白如意得了女儿的回话,心头松了口气。
两个姑娘在一起,这条路太难走了。安东侯府不会答应,太傅府也绝不允许,女儿没这念头最好。
得了她的提醒,想来以后姐妹俩相处时,女儿会心有防备,不会被占了便宜去。
不,最好是别相处了。
*
贺元慧很快发现,她约不出余红卿了。
她提前下帖子,余红卿总是有各种事,瞧那回帖的字迹,好像不是余红卿亲笔所书。
她就觉得是不是有人在限制余红卿的行踪。
于是,她干脆又坐着马车去了太傅府的偏门处等待。
原以为余红卿不被长辈允许出府,应该也到不了偏门,结果才一刻钟不到,人就来了。
贺元慧一脸惊奇:“你最近窝在府里做什么?本姑娘约你,你通通都拒绝。说!你遇上了何事?”
她倒没有怀疑太傅府会阻止两人交好,只以为是白如意定亲,余红卿要留在府里帮忙。也可能是余红卿最近即将要相看,所以才不出门。
余红卿哪儿好意思说实话?
“我娘事多,忙不过来,让我帮衬着。”
对于这样的回答,贺元慧一点都不意外:“我就说嘛,一连被退三张帖子,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断交呢。”
余红卿打了个哈哈:“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贺元慧比上次分别时更蔫了几分,“明儿我就要相看了,心情实在很差。找你去听戏呢。”
每个人心情不好时都有排解郁闷的方法,贺元慧心情一憋闷,就爱说自己那些过往,每次说起那些经历她都神采飞扬,可惜,那些经历不能逮着谁都说,只能来找余红卿。
余红卿嗯了一声:“那走吧。一会儿听完了,贺大人会不会来接你?”
第65章 相看
别看贺元慧一个人敢勇闯贼窝,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但还是很害怕自己的哥哥。
上一次哥哥来抓她回去,当时对余红卿也没个好脸色。贺元慧后来约不出人,就在担心
是不是哥哥把人给吓着了。
此时听到余红卿再问,她忙道:“不来不来,我是等他走了才出的门。”
余红卿颔首,她原本想亲自将双鱼佩送回,既然人没来,那就请贺元慧帮忙。
二人到了茶楼,听了一出寻亲记。
余红卿不爱听戏,一直都在听贺元慧讲她那些经历。姑娘家独自在外,男扮女装时都容易被人欺负,身着女装走在偏僻地方,更是半天不到就要遇上麻烦。
贺元慧一心二用,时不时往戏台上看一眼。看到那女子从小被卖,后来跑去寻亲,亲人见面不相识,最后相认后大团圆。心软的人哭得泪眼汪汪,她却是一脸冷漠。
“都被家人卖了,还回去寻,脑子呢?虽说长辈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卖了她,那也是在所有人中选择了放弃她,能被卖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也就是这戏唱完了,不然,再往下唱,肯定还要被卖。”
余红卿叹气:“所以认亲就是结局,不会再讲认完亲以后日子会怎么过。”
贺元慧一想到明日要相看,心里就特别烦。
余红卿倒是好奇:“你相看的是哪家的公子?”
侯府唯一的嫡女,不会和小门小户相看。
贺元慧面色一言难尽:“京城周家的大公子。”她伸出五个手指,“五代同堂,光主子就有七十多人,加上伺候的下人一起,快八百人。”
余红卿惊了。
“这真的是“大户”人家。”
贺元慧小声解释:“周府嫡支的公子周誉,今年十八,没有议过亲,此次是周家主动提的相看,我当时就一口回绝……那么多的长辈,周誉再好,我也不可能选他。可是娘已经答应了。”
她一挥手,“明儿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我最讨厌那种文弱书生,经不起我一顿锤,显得我粗鲁。”
余红卿:“……”
两家是在京城内的桃花林相看。
那桃花林是周家的别院,里面景致不错,说的是贺周三夫人生辰。
到时侯夫人带着女儿上门做客,周誉过来给他三伯母送贺礼。
如此相看,不会显得太刻意,不成也不会影响了两个年轻人的名声。
余红卿若有所思:“该不会周公子以前都是这么相看,所以才说没有相看过吧?”
贺元慧动作一顿:“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我以前见过他,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是不愿意的。而且我已经在我娘跟前表明了心思,这门婚事肯定不成。”
两人坐了近一个时辰,贺元慧看完了戏后,又坐到了窗边瞧街面上的热闹,手里拿着点心小口小口啃着,肚子不饿,但又有点儿馋……也就是在余红卿面前,换了别人,她也放不开。
忽然,贺元慧动作一顿,起身就往外跑,人都出门了,只留下一句话:“卿娘,你先回,我这边有点急事。”
余红卿:“……”
等她追到门口,贺元慧楼梯都下了一半。
她要托贺元慧办的事还没开口呢,不过,看贺元慧那么着急,好像遇到了火烧眉毛的急事,她倒不好把人喊回来。
罢,贺元慧经常来找她,大不了在她这里多放两日。
*
廖齐上门提亲那日,准备了足足五十六抬礼物,每一箱都塞得满满当当。
都说一嫁随父母,二嫁从心。
白如意这都是三嫁了,而且她前面两次亲事反了过来,第一次嫁人是她随了自己心意,第二次才是家中的长辈点头。
魏氏第三次嫁女儿,才算收到了一份像样的提亲礼。
之前范继海压根就没有提亲,第一回上门给家里人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并不贵重,堪称廉价。
太傅府不接受他,要退还他的东西。范继海说什么也不肯要,后来那些东西被老夫人一怒之下让人全部搜罗到灶中一把火烧了。
彭府上门提亲时,送的礼物粗笨,八抬箱子空落落的。
那时候太傅夫妻俩想着女儿还能嫁一个青年才俊就不错了,彭家人不多,应该不会嫌弃女儿。且彭府的礼物虽简陋,却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穷嘛。
这一次廖齐提亲,礼物堪称厚重,给足了太傅府面子。魏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甭管几嫁,女儿嫁出去就能少许多闲言碎语。
两家又坐下来商量婚期,太傅府的意思是想赶紧将白如意嫁出去,不过呢,女方要矜持,再着急也不能说。廖齐也急着成亲,提了六月初九的婚期。
确实有点太急了,距离现在,只有一个多月。
太傅府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廖齐,白如意跟家人寒暄过后回房,整个人都很不真实。回京城半年不到,她又有了未婚夫了。
这一次所有提亲的礼物都送到了白如意的院子里,依着魏氏的意思,以后廖家送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全部交由白如意自己来安排。
此举,白家的媳妇中有人不满,魏氏完全不管。
如今她是当家主母,无论底下谁不服,都憋着!
白如意要自己准备嫁妆,出门的次数便多了。
而廖齐也一样,他那个姨娘平时很少出门,没有帮家中操持过这等大喜事。廖齐自己也没有安排过,整日忙忙碌碌。
都这么忙了,廖齐还记得操心余红卿。
“就是上一次咱们在奉禹书院外林子遇见的那位柳公子。”白如意解释,“他是个记恩的,后来还亲自去将军府上送谢礼,廖将军自觉是分内之事,说什么都不肯收,后又把礼物送回去。柳公子是个讲究人,非得送谢礼,也不怕麻烦,又给送回了将军府上。一来二去的,他们熟悉起来。此次相看,是柳公子自己提的。”
余红卿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柳公子文质彬彬,长相谈吐温雅,就是是被吓着了,不够从容。
“你觉得呢?”
白如意回想过那两个年轻人:“据说柳公子出身江南,你应该听说过江南文风鼎盛,但他还是到了京城的奉禹书院求学,这其中会增添很大一笔花销,看来他家中很重视他,且门第不光清贵,还颇有几分家资。”
余红卿试探着问:“他们是读书人,会不嫌弃我出身低?”
她不光是出身低,还是白如意与人私奔后生下的孩子,落在那些讲究礼法的人家,会觉得她这样的出身比外室女还要下乘。
当着白如意的面,余红卿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白如意倒也不生气,事实就是如此嘛,女儿的出身确实上不得台面,她既然提了让女儿相看,自然就有所安排:“不用管他家里人,既然是奉禹书院的学子,以后多半要科举入仕,到时让他留京长住。”
余红卿追问:“万一他家中长辈也搬到京城呢?”
“不会!”白如意语气笃定,“柳家在江南颇有地位,家中读书人很多,柳成西的母亲是嫡支长媳,人要留在江南打理家事。而且,柳成西是家中老三,虽比所有的兄弟都要聪慧,但他上头有兄长,底下有弟弟,用不着他侍奉双亲。”
这么一算,好像确实挺不错。
白如意见女儿沉吟,忍不住小声道:“你这边相看,贺姑娘听说后,也不会再执着于你。”
余红卿:“……”
“我问过她了,她送我玉佩,只是因为姐妹情深,没有其他。”
白如意点点头:“那你就更应该相看了啊。”
她点头时特别敷衍,明显是不相信。
余红卿也不好抓着解释:“行,在哪儿见面?”
白如意立即道:“就在书院外的林子里,下次知礼回府,我们一早去接,到时让他早点出来与你相见。”
说是商量,却连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
余红卿皱了皱眉:“上一次他们才在那林子里遇了险,拜天教的教众抓都抓不完,万一……”
“没有万一,廖将军会陪同。”白如意如今是越来越习惯自己有个未婚夫,“若是他们敢来,那倒正好,一起就抓了。”
五月三十,彭知礼回府的日子。
半个月回家一趟,头天回府,第二天下午返回书院。
读书也是真辛苦,所以说要从卯时初读到天黑,有那用功的,天黑后还点着烛火继续读。
天才亮不久,母
女俩就坐上了马车,廖齐骑马护在身侧。
一路还算顺利,赶在辰时末,到了上次母女俩所坐的亭子里。
柳成西一身浅绿色长衫,清新盎然,愈发衬得他气质卓然,他手拿一柄折扇,信步而来。入亭子后先对着廖将军行一礼。
“晚辈见过伯父。”
廖齐对外人一向挺冷淡,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之前见他还是廖将军呢,今儿这一见面就改了口。
伯父这称呼,得是亲近的晚辈才能用。
由此也可看出,他很想结下这门亲。
白如意悄悄打量了柳成西,心下颇为满意:“柳公子到京城多久了?”
柳成西微微欠身,谦卑又不卑微,拱手答:“年前来的,似乎就比兴安府的秀女们早半日进城。”
他看向余红卿,却没有直视她,只将目光落到她的裙摆处。
白如意又问:“你们这些入京求学的学子也苦,半年多不见家人,你可想念?”
柳成西颔首:“自是想念,等明年开春会试后,无论是否榜上有名,柳某都打算回江南见见家人。”
白如意笑容不变,随口问:“听说柳公子文采斐然,明年一定能得中。若是得中,柳公子会留在京城吗?”
第66章 不放弃
柳成西还没有考会试,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榜上有名。
他都还没有做官,不知是京城升迁快还是外地较快。但回江南那边,好歹能有几分助力。
柳家的京城没有根基,想要有人帮忙,大概得娶一个京城高门中的大家闺秀。
余红卿出身不错,但她只是太傅府外孙女……想要借到太傅府的势,不如娶白家的女儿。
而廖齐只是继父,且他是武将。
朝廷中文官武将暗地里互相看不顺眼,文官们觉得武将是一群粗鲁的武夫,靠着打打杀杀就能一路升官。
而武将们认为文官就是嘴皮子利索,都不用拼命,张张嘴就能有好前程。
所以,将军府不太帮得上他的忙。
当然了,柳成西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借岳家的势,他还是个举人,暂时没想那么远。
“这……”
白如意看他迟疑,心里也不失望,笑道:“这天底下的母亲都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柳公子独自一人在京城求学,家中肯定很担忧。就像是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一双儿女,恨不能和他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柳成西面色变得慎重起来。
人家的话说得很明白,不舍得让女儿离自己太远,那么,如果他要去江南,或者是去外地任职,那这婚事就不成了。
如果他还想娶余姑娘,必然得有所取舍。
“江南风景无限,夫人日后得空,也可去看一看。”
廖齐大马金刀坐在旁边,时不时给白如意递点心和茶水。
余红卿看见后,真的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威严的龙虎军统领,跟换了个人似的。
事情谈到此处,廖齐也知,婚事多半成不了,笑问:“柳公子一会儿要回京城吗?”
柳成西祖籍江南,跑到京城是为求学,此处进京坐马车都需要半个多时辰。他偶尔会进京城,但不是每次休日都会去。
奉禹书院名气很大,学子上千,附近这一片有不少商铺,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在这周围都能买到。
他来了近半年,入城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其中还有两次是给将军府送谢礼。
因此,他不打算进城。
话谈到此处,婚事几乎黄了,柳成西很不甘心,不打算进京城的他立即道:“确实要进城去办一些事,不知廖将军可否方便带晚辈一程?”
婚事不成,再唤伯父,就不太合适了。
廖齐是客气地问一问,没想到柳成西这么不客气。男女有别,说是同行,实则是各坐各的马车。他也大方:“方便。”
约定好了启程的时辰,柳成西告辞离去,白如意心下难免失望,难得遇见一个不嫌弃女儿出身的读书人,而且柳成西不光出身大家,身为奉禹书院的学子,年纪轻轻已是举人,本身也前途无量。
怎么看都是良配。
有一瞬间,白如意都有种答应这门婚事的冲动,但她很快就按捺住了。
女儿入宫历练一场,规矩上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比如她的前婆婆,前前婆婆,她没有见过江南的柳夫人,不知其脾气,万万不敢让女儿嫁过去。
话说回来,即便是见了未来亲家母又如何?
知人知面不知心。
亲家母面上好相处,私底下可不一定。就像是姚母,对外也是个挺和善的老人家,但背着人时,会将兄弟俩之间的恩怨全部都归结到她身上。
彭继文与兄长之间合不来,说到底是嫉妒。
彭继武身为哥哥,常年不如弟弟,兄弟俩一母同胞,别人难免拿二人一起对比,兴许一开始彭继武就知道自己不如弟弟,随着亲弟弟的官职越升越高,而他越干越差,万氏还在望夫成龙。他的寻常心早已守不住。
实际上,白如意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美到让兄弟俩都倾心以待。那彭继武说是心里一直有她,放不下她,成亲多年了还愿意送她与妻子的定情玉佩……这其中有几分是想恶心彭继文,又有几分是觉得彭继文爬得这么快是因为太傅府,因为娶了她才一路青云直上,大概只有彭继武心里最清楚。
人心易变。
想当初范继海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彭继文也是真心想娶她,但这两个男人后来变心,同样是真的。
她万万不敢把女儿放出京去。
彭知礼半个月不见母亲和姐姐,特别想念,从书院出来时,乳燕投林一般奔向了白如意。
“娘!”
白如意伸手扶住他,彭知礼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扭头唤余红卿:“姐姐。”
他心里有些奇怪,最近京城内外都不太平,姐姐从来没有来接过他,怎么今儿突然来了?
这一路可不近,总不可能是想出京赏景吧?
再怎么想他,半个时辰后,他也到府里了啊。
“姐姐,你怎么会来?”
女子要矜持,相看亲事最好是别让人知道,余红卿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及?
她反问:“我不能来吗?”
彭知礼:“……”
“那姐姐是特意来接我的?”他故作欢喜,“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余红卿:“……”
太浮夸了。
白如意没想过瞒着儿子,一行人往马车边走时,她小声说了来意。
彭知礼当即就顿住了脚步,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半个月之内,廖齐上门提亲,还定下了婚期,他即将要送母亲出嫁,一转头,姐姐又开始相看。
“怎么这么急?”
白如意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你姐姐到了年纪,再不相看,好后生就都被挑走了。”
彭知礼闷着头往马车上冲,暗自生闷气。
柳成西自己有马车,他本身在奉禹书院内有自己的院子,不过,临出门前,他突然就改了主意。只带了书童走路出门,找到了廖齐,请求捎带一程。
于是,柳成西成功到了彭知礼的车厢旁。
彭知礼只知道姐姐相看,不知道是和谁相看,他当时有问,白如意却觉得婚事不成,没必要多说,只说了不成。
即便婚事不成,彭知礼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然后就发现马车旁多了个人。
他在书院之中有听说过柳成西的名声,这位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奉禹书院内,名气也颇
大,往常彭知礼很难遇上他,想过去请教,但都见不到人。
他倒是听说上一次未来继父救过柳成西,没想到二人还有同乘的缘分。
虽然满腔都是姐姐即将出嫁的失落,看到一直想请教的柳举人,他还是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柳成西率先打招呼:“彭秀才,接下来一路,打扰了。”
彭知礼忙道:“不打扰不打扰。”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带回家看的书拿出来在路上请教一番,“柳举人这是要进城?”
柳成西颔首:“彭秀才叫我柳兄就行。”
一个秀才,一个举人,别看只一步之遥,实则中间有天堑之别。
举人愿意和一个秀才称兄道弟,彭知礼一时间只觉受宠若惊:“柳举人太客气了,只能搭车而已,彭某万万不敢如此唐突。”
“我与彭兄一见如故。”柳成西笑吟吟道:“早就听说今年有个十三岁的秀才,彭兄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他日一定前程似锦。”
彭知礼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主要夸他的人是奉禹书院中的佼佼者,这就让他很兴奋。
“彭兄不愿意与我兄弟相称,是看不上我么?”
听了这话,彭知礼哪里还敢拒绝:“愚弟万万不敢,是不敢高攀柳兄才对。”
两人寒暄了几句,二人都有心和对方交好,自然是越说越热络。
马车一路走,二人一路闲聊,廖齐骑着马儿护持在几个马车旁边,能听得到二人在车厢里的高谈阔论和笑声。
他心下摇头,决定提醒一下那小子。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城门口。
京城有四道城门,但因为进出的人多,每次想要入城,都得等一会儿,最快也要半刻钟。
此时彭知礼正听柳成西说他们被奉天教教众绑到悬崖上的事,马车停了他也没往外瞧,忽然帘子一掀。廖齐探进头来:“柳公子,马车即将入城,你要到哪儿?”
柳成西想也不想就道:“入南城。”
南城就是将军府和太傅府所在,也就是说,他要一直跟到底。
廖齐点点头:“那你要下马车时,喊停就行。姑娘家名声要紧,我那女儿从小地方来,婚事上本就艰难些,今儿相看之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请柳公子帮忙保密。”
柳成西心中苦涩:“那是自然。”
廖齐放下帘子时,瞄了一眼便宜儿子,看到他脸上笑容早已尽数收敛,整个人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时,终于满意离去。
马车重新驶动,彭知礼身子随着马车摇晃也跟着晃晃悠悠,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怎么办?
他好想把这个方才称兄道弟的柳举人给一脚踹出去。他拿真心对兄弟,结果姓柳的居然想做他姐夫。
一时间,彭知礼心中崩溃不已,原以为柳成西主动与他交好是因为他的学识,没想到竟是因为姐姐。
如果不是这柳成西惦记着姐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他。
好半晌,彭知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相看?”
柳成西叹气:“愚兄与令姐在年初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愚兄对其一见倾心,久久不能忘,考虑了这几个月,决定上门提亲。”
彭知礼:“……”
“我姐姐不远嫁!”
柳成西无奈:“愚兄知道,但……心里实在舍不下,总觉得错过了佳人,日后一定会后悔。”
彭知礼:“……”
还是错过吧。
他才舍不得让姐姐嫁去江南呢。
第67章 相遇归还玉佩
柳成西知道了白如意的底线以后,也在考虑留京的可能。
他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考虑,得让母女俩给他一点时间。
“其实京城也不错,城门口都这么繁华……”
彭知礼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皱了起来:“若你只是为我姐姐才选择留下,那我不会让家里答应这门婚事。京城中那么多出不了头的小官,你敢保证他日在京城混不好后能不怪我姐姐吗?”
人心复杂,到时他肯定会怨怪。
柳成西想说,有太傅府在,他不会遭遇不公平。也许还能得到一些太傅府给的助力。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接下来,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入了南城,眼看二人就要分别了,柳成西才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怪她,其实我的感情是真的,想要照顾她一生的心意是真的。且我很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日后一定会尊她重她。”
彭知礼心里烦躁:“若你真的有担当,无论你娶谁,你对妻子都会尊重有加。”
柳成西:“……”
他一开始没把这半大少年放心上,听了这话,倒是真心觉得彭知礼这十三岁的秀才不算傻。
到了分别之时,马车停下,柳成西不光对着廖齐道谢,还跑到前面的车厢旁与母女俩道别。
丫鬟撩着帘子,白如意客气道:“柳公子不必多礼。”
就着撩开的帘子,余红卿忽然察觉到远处有一道视线,抬眼望去,对上了贺元安的脸。
贺元安此时一身常服,站在一个首饰铺子之外,他身边还有贺元慧。
贺元慧上次相看之前就说了婚事不会成,但还是有些担忧,当时就跟那被晒蔫了的小草似的,相看完了,又熬了几天,确定婚事不成,这才欢喜起来。本就想找机会约了小姐妹出来报喜,却听说小姐妹今日出了城。
她从首饰铺子出来,看到兄长站在门口,顺着兄长目光看去,瞅见了太傅府的马车。当即欢喜地扑了过去:“伯母。”
她先是唤了长辈,然后眉眼弯弯地喊:“卿娘。”
喊完了,才发现车厢另一边杵着的柳成西。
柳成西常年在奉禹书院,不太入京,他在书院之中的名声很大,但书院之外,一般人都很难听说他,更别提相见了。
“这位公子是……”
贺元慧是真的好奇,原想着是不是太傅府的亲戚。
如果是亲戚,身为余红卿好友,她应该跟人打个招呼。
白如意接话:“这位是柳公子,出身江南,如今在奉禹书院求学。”
然后没了!
贺元慧那么机灵的人,在看见白如意没了下文后,瞬间就猜出了这位柳公子的身份。
余红卿已经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之前说的是要等白如意的婚事办完了再操心,如今婚事还没办,但如果遇上合适的,肯定也要相看。
既然是与余红卿相看的公子,贺元慧打量他的眼神中难免就带上了几分挑剔。
身板有点薄,看着有点弱,经不起她一顿锤。
不行不行。
余红卿知道贺元慧看出来了,且她察觉到跟过来的贺元安眼眸深邃了几分,他率先问:“柳公子是奉禹书院的学子吗?”
柳成西瞬间就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他不知道缘由,瞄了一眼车厢,心中了然了大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余红卿这般长相的女子,只凭着容貌,就能引来不少人上门提亲。
而且,这公子的妹妹似乎和余红卿是好友,对方算得上是近水楼台。
原本柳成西还在考虑要不要留京,此时却觉得,如果留在京城能够娶到余红卿这样的佳人,似乎也不错。
反正他手头不缺银子,无论在哪儿,日子都不会太差。京城中有太傅府,有将军府,即便得不到助力,也没人敢欺负他,不会出现有人抢他功劳之事。
他坦然回望,果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敌意。大家在街上偶遇,既然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合该打个招呼,于是拱手:“小生柳成西,是奉禹书院甲优堂的学子,不知公子贵姓……”
书院弟子众多,光是举子就分甲乙丙丁四级,每一级有分优良平三个堂。
能入甲优堂,可以说已经一只脚迈入了仕途,日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堪称前途无量。
贺元安拱手回礼:“免贵姓贺,如今在朝中任职。”
柳成西:“……”
他心
里惊讶,又有些不甘心,明明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嘛,他还是读书,人家已入仕途了,“原来是贺大人。”
不甘之余,又劝诫自己要放平心态。谈婚论嫁又不看官职,而是看人品和前程。
即便他什么都无,只要佳人愿意,姓贺的也不能强娶。
这么想着,心气平了几分。
贺元慧听不出两个男人言语之间的交锋,其实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听,只以为有人在客气寒暄,她眼神揶揄地打量着小姐妹:“卿娘,我想去喝茶,你能陪我一起么?”
“去吧。”白如意出声,她可还记得女儿的双鱼佩没有退还,今日有带在身上。
当着人家哥哥的面退,也好让贺大人劝一劝妹妹。
余红卿袖子里捏着那个小匣子,想的也是赶紧把这玉佩退了。方才对上贺元安的眼神,她还有点心虚……简直是见了鬼了。
玉佩分明是贺元安硬塞过来,又不是她愿意收的。如果知道是双鱼佩的一半,当时就算是豁出去得罪了人,也绝不会收下。
白如意对着站在路旁的女儿嘱咐:“我们回府后,马车再过来接你。”
贺元慧忙道:“马车不来也行,我可以送她回家。”
白如意:“……”
可不敢让她送。
“贺姑娘太客气了,那怎么好意思?往日你已经照顾卿娘许多,他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贺元慧就觉得伯母过分客气了些:“我与卿娘是知己,平时互相照顾。报答一说,晚辈实在是当不起。”
彭知礼也想留下,但他在书院半个月,这期间母亲定了亲,还定了婚期,他有太多的话想对母亲说。再说,小姐妹相见,他杵在旁边不像样子。想来那姓柳的应该也不好意思缠着两个姑娘……还有贺大人在呢。
等到廖齐和太傅府的马车一走,贺元慧立刻就拉住了余红卿的袖子。
白如意从后窗看见这情形,心头咯噔一声,开始怀疑自己将女儿留下是对是错。她想着要不要去把女儿接回家,还玉佩的事,下次由她陪同一起还。
迟疑间,目光看到了贺元慧身后的年轻人,顿时放下心来。
还有贺元安呢。
有贺元安在,贺元慧不会太荒唐,而且也有必要让安东侯府的人知道贺元慧的想法。
茶楼距离此处不远,马车走了,贺元慧拉着小姐妹往茶楼而去。
身后,柳成西并未离开,与贺元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般男女相看,不成后会立刻分开。柳成西相看过后还到了京城内……搞不好两家已经达成了结亲的共识。
贺元安想到此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不想与柳成西多说,但又想知道他们相看过了几次,已到了哪一步。
于是,二人一起入了茶楼。
“柳公子不常来京城吧?以前都没见过你。”
柳成西笑了笑:“以后会常入京城。”
贺元安:“……”
他扯了一抹笑,笑容有些狰狞。
柳成西并不怕他:“今日得遇世子,真的很有缘分。听说贺姑娘和余姑娘是好友,那……日后还要多多往来才好。”
如果他娶了余红卿,余红卿又要和贺元慧来往,那两家确实会有往来。
贺元安并不知道二人相看不成,闻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柳公子要看戏吗?今日唱了一出幽兰怨,幽兰在京城中很得人追捧,每次登台,这间茶楼的生意都会特别好。柳公子好不容易遇上,千万别错过。”
最好是迷上幽兰不可自拔,到时,白如意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柳成西笑了笑:“柳某不喜欢听戏。”
哪怕对方是世子,柳成西也不打算退让。
再是侯府世子,也得按照律法办事,总不能强抢别人的未婚妻吧?
因此,只要婚事能成,他谁都不用怕。
两位姑娘已经进了雅间,余红卿等了又等,没看见贺元安过来,于是掏出了匣子,问贺元慧的丫鬟:“贺大人走了?”
丫鬟福身答:“世子在隔壁,似乎和柳公子一起喝茶。”
余红卿迟疑了下,好不容易遇上人,此次不归还玉佩,等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能不能请贺大人过来一叙?”
贺元慧正在吃点心,有注意到小姐妹掏出了一个匣子,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到小姐妹要见兄长,她好奇问:“你找我哥哥有事?”
余红卿觉得有必要透露一下贺元安的想法,两人身世悬殊有点大,她绝对不可能与人为妾。于是伸手点了点匣子。
贺元慧一愣,看了一眼丫鬟。
丫鬟们退下,贺元慧惊奇问:“不会吧?我哥送你的?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话说到此处,她及时止住。
她偷偷瞄了小姐妹的神情:“你不打算收?对了,他何时送你的礼物?”
说话间,贺元慧伸手拿过匣子,打开看到里面是双鱼佩的一半,拎起玉佩对着光照了照,再看向小姐妹时,面色格外复杂。
“这玉质不错哈!”
余红卿嗯了一声:“无功不受禄,上次分别时贺大人塞给我,我没反应过来,上一次想让你帮我代还,结果你火烧眉毛似的跑了,我都没机会拿出来。”
关于她手握疑似把柄反被威胁之事,就不太好告诉贺元慧了。
难道她要跟贺元慧说,她已经把人哥哥看光了?
呸!没有看光,只看了一半。
男女有别,光是一半,已经很惹人遐想了。
贺元慧上一次跟小姐妹分别时确实很着急,当时她在楼上看见了周誉……两家常有往来,周家的几位姑娘她都认识,结果当时周誉身边陪着个妙龄女子,却不是周家的姑娘。
当时贺元慧本就想相看不成,于是撵了出去,如果当众抓到周誉和其他女子亲近,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贺元慧握着那双鱼佩,眼神变幻,脸色也变来变去,格外的精彩:“这……你确定要还?”
余红卿点头。
贺元慧面露纠结之意,张了嘴又闭上,闭上有张嘴,欲言又止好几次,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好说。
她这个飒爽利落的女子,余红卿难得见她如此,好奇问:“你想说什么?”
第68章 侯府长辈邀约
贺元慧又看了看那玉佩:“我万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我大哥坏话,可……他干的这事确实不太地道,你又是我好姐妹。”
她愤愤道:“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我非得去揍他一顿不可。太欺负人了。”
余红卿好奇:“这玉佩怎么了呢?”
怎么送个玉佩就成了太欺负人了?
“这……不太好说。总之,我大哥不是良配。”贺元慧想了想,“这东西我帮你还,你别见他了。”
可是丫鬟已经去隔壁请贺元安了。
贺元安门一推开,刚好听到自家亲妹妹的最后一句话,当即脸就黑了,没见过这么拆台的,这还是亲妹妹么?
“妹妹,你找我?”
贺元慧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匣子:“你怎么能把这东西送给余姑娘呢?”
“想送就送。”贺元安一本正经,“这是谢礼。”
余红卿见正主来了,忙抓住机会,将那个小匣子拿起,郑重地递到贺元安面前:“无功不受禄,这东西太贵重了,还请贺大人收回。”
贺元安看了一眼匣子,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扭头看向妹妹:“你为何不让我见余姑娘?”
贺元慧是个炮仗脾气,在外人面前还有所收敛,此处一个是知道她根底的小姐妹,一个是自己兄长,她也不装了:“你还好意思问,你明明……我是你亲妹妹,你怎能祸害到我的手帕交身上?好不容易我在京城中才得了这么一个交心的姐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还回头对一头雾水的余红卿解释:“你别多想,他送你玉佩,只是单纯表达谢意,没有其他深意。”
贺
元安眼眸一深,目光看着余红卿,话却是着贺元慧:“你是我妹妹,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知我没有深意?”
贺元慧气得跳脚:“正因为我是你亲妹妹,所以我才没有戳穿你。别逼我。”
兄妹之间剑拔弩张,贺元慧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余红卿万万不敢因为自己的事让人家兄妹打起来,于是上前拉了贺元慧的手:“玉佩还了就行了。”
贺元慧一想也对:“这东西拿回去,少打卿娘的主意。”
贺元安双手环胸:“不拿!我送她礼物,还不还,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贺元慧:“……”
“现在是人家要还你。”
贺元安直言:“娘这两日就会跟白夫人相约相看亲事。”
余红卿惊了。
贺元慧气得跳脚:“你还告诉了娘?”
“婚姻大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贺元安看向余红卿,“收下玉佩。”
余红卿:“……”
这有点太突然了。
“贺大人,我们俩不熟。”
贺元安靠近一步,吓得余红卿退两步,他没有碰她,而是伸手去拿了匣子,家里面的双鱼佩取出:“以后会熟起来的,别躲着我,我给你戴上。”
贺元慧眼睛都红了,伸手去夺玉佩。
可不能真打起来。
余红卿是和贺元慧相交不论家世,二人是平等来往。而事实就是,贺元慧出身一公三府中的一府。
云国满打满算也才三个侯府,地位之高,许多人只能仰望。
若是因为她让人家兄妹俩大打出手,侯府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不是她怕事,而是不想给白如意惹事。
于是,她上前去拦贺元慧。
贺元慧张牙舞爪要去拿玉佩,余红卿只好拼命拦在她前头,身子动弹不得,不过两息,贺元安瞅准了机会,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玉佩系在了她的腰上。
然后一拉妹妹胳膊:“别在外头吵,回去我给你解释。”
贺元慧一想也对。
这茶楼的雅间隔音不好,他们在这边吵,兴许会传入旁人耳中,兄妹俩打架算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不能在外人面前打。而且贺元慧心知余红卿拦着不让二人动手的缘由。
兄妹之间的恩怨,可不好牵累了旁人。她怒气冲冲:“走!”
一个字吼出了气势,像是约架。
余红卿不太放心:“元慧,你冷静一点。”
贺元慧胡乱点点头,既然相看之事已经报到了双亲处,她还得赶紧回去阻止母亲。于是撂下话:“卿娘你别怕,相看之事绝对不成,这玉佩我一定帮你还。”
不过,兄长在这里拦着,她今儿是拿不到了。临走前,她还记得留下马车,万一太傅府的马车不来怎么办?
兄妹俩一前一后下楼,盼春用手拍了拍胸口:“好凶啊!”
余红卿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放进匣子里,绳子上似乎还带着贺元安的身上的冷香。
她又不傻,双鱼佩还不回去,不管这玉佩还含着什么深意,贺元安肯定是对她有些想法。
人嘛,无论遇上何事,先就开始权衡利弊。余红卿回到白如意身边之前无人相护,那些经历,让她遇事难免会势利一些。
嫁给贺元安,有许多的好处。安东侯府的世子,似乎家里的主子不多,不用像太傅府似的,好几房人住在一起,她住了这么久,还分不清其中的两个表哥谁是谁。
而且,大家看似和睦,实则各有各的小心思。
也好在她们母女游离在太傅府众人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二人早晚会嫁出去。因此,除了钱家兄妹算计彭知礼那一次,其余的恩恩怨怨,都没有带上母女俩。
但也有不好,她出身差是事实,高嫁会被嫌弃。即便贺元安愿意护着她,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
被婆婆针对嫌弃,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红卿心里存着事,太傅府的马车一到,她就带着人回府,下楼期间还碰到了柳成西,她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白如意很在意女儿的玉佩有没有还回去,看见闺女回来,立刻跟进闺女房中,还关上了门:“可退了?”
余红卿掏出匣子:“没呢。”
回来路上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白如意真相,后来想想,还是决定先不说。
贺元安送她玉佩,明显是有内情,且贺元慧承诺了会帮忙还玉佩。贺元慧在家似乎挺受宠,兴许她真的能拦住侯府长辈。
白如意皱眉:“她不要?”
“不想要。”余红卿一本正经,“她说把我当知己,当姐妹,所以才送我礼物。”
白如意有些不信:“你觉得她对你是不是莲花对月儿那样?”
余红卿:“……”
“不是,您真的想多了。”
白如意追问:“那她有没有挽你胳膊揽你肩膀?”
余红卿哑然,解释道:“我俩亲近,她许多事情都愿意和我说,还同睡过一床。小姐妹之间,亲密些也正常啊。”见白如意还是不放心,她强调道:“我感觉她只是拿我当姐妹,没有在占我便宜。”
白如意看着那双鱼佩,满心纠结,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打发走了白如意,余红卿关起门来沉思。
最好的结果是贺元慧拦住家中长辈,然后替她把玉佩还了。
如此,事情影响最小。
可怕什么来什么,翌日,白如意接到了安东侯府侯夫人的邀约,说是请她喝茶,只请她一人。
这明显是有话要说啊。
白如意赴约时,心里特别忐忑,虽然听说过安东侯府的侯夫人脾气温和,且玉佩是贺姑娘送出的,她还是有些担心对方不讲理的将所有错处推到自己身上。
就像是原先的彭母,明明知道是她的大儿子故意挑事,那所谓的真心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也没耽误彭继武在外头到处睡女人啊。
结果,就凭着彭继武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语和举动,老人家就怪她水性杨花嫁了弟弟还勾引哥哥。
余红卿得知白如意要去赴约,心里咯噔一声。
安东侯府的侯夫人约白如意谈事,要么是想让余红卿打消嫁入侯府的念头,要么就是约两家相看一事。
她打算把玉佩的内情告知白如意,可白如意告知她消息时,就已经准备出门赴约,见女儿有话要说,还以为闺女是担心自己,反过来安慰道:“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便侯夫人真的很生气,也不会对我做什么,你不用怕。”
语罢,匆匆走了。
安东侯府的侯夫人顾氏,今年三十出头,她拢共生了一双儿女,最近正在为兄妹俩的婚事到处打听。偏偏婚事又不能跟人说得太明白,得慢慢试探,最重要的是,她生的两个孩子都特别有自己的主意,若是试探的人家不合适,即便两家顺利坐下来相看,婚事也不会成。
就像是之前和周家,虽然她也觉得周家的人有点太多了,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周家那么多主子,也没听说哪房出了败家子,证明其家规严苛,且家风不错。
家风不错的人家,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结果那丫头死活不愿意。
最近这些日子顾氏又多了一件忧愁事,真的是想起来就愁得睡不着觉,偏偏她还不敢告知枕边人,甚至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人心难测,即便夫妻俩感情不错,也做不到毫无保留。
白如意原本以为自己会面对一个盛怒的侯夫人,即便不生气,对方也会阴阳怪气,或者是苦口婆心让她劝孩子。结果,一进茶楼雅间,侯夫人还起身到门口来接她。
“白夫人,快过来坐。”
当初白如意未出嫁时,名声很好,求娶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这段时间和在那之前,无论走到哪儿,别人都会对她客客气气。
可自从她嫁了人,好多人就看不起她了,有点涵养的人不会将对她的轻视摆在面上,但也不会这么客气周到。
白如意有些受
宠若惊:“侯夫人久等了。”
顾氏示意丫鬟给倒茶:“帖子下得唐突,今儿是我的错,即便是夫人不来,也情有可原。夫人已经来得很快了。”
白如意:“……”
这姿态,也太低了点。
为什么?
难道是觉得贺元慧生出了那样的心思,侯夫人心里歉疚?
她接过侯夫人递过来的茶水,心下愈发纳罕:“夫人太客气了。您有话直说就是。”
顾氏迟疑了下,挥退了丫鬟,又看向白如意。
白如意愈发笃定是为了两个姑娘之间的事,不然,何必这般见不得人?
于是,她也让自己的管事带着丫鬟出门。
等到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两人,白如意低着头:“这没外人,夫人说吧,我听着呢。”
虽说是贺元慧招惹女儿在先,但女儿确实得到了人家不少照顾。而且侯府地位超然,她得罪不起。看侯夫人这意思挺客气的,大家和和气气把事情说开也好。
顾氏叹口气:“约夫人来,是为了我那孽障。”
白如意心想:来了!
第69章 婉拒孽障是骂人。
孽障是骂人。
但长辈这样称呼自己的儿女,是暗指不听话的孩子。
白如意故作疑惑,等着侯夫人的下文。
顾氏叹口气:“昨儿那混账找到我,说是对余姑娘一见倾心……余姑娘及笄了吧?”
不是顾氏不知道儿女谈婚论嫁要互相试探,她上来就开门见山,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是因为儿子说了,要么娶余家姑娘,要么就一生不娶,省耽误旁人。
合着余家姑娘就该被耽误?
顾氏想骂儿子,又舍不得。毕竟,堂堂男人得了那样的隐疾,已经很可怜了。
且顾氏也有私心,儿子不能不娶妻。她生了一双儿女,府里还有庶子呢。堂堂世子不娶妻,这侯爷之位最后还会不会是儿子的,谁都不好说。
即便侯爷对儿子寄予厚望,可……这儿子这不是有隐疾么?
既然是抱着一定要把这婚事谈成的想法,那还不如坦诚一些。
白如意惊了,手一抖,茶杯落了地。
好在地上铺着毯子,茶水洒了一地,杯子没摔碎,也因为有毯子,杯子摔了动静也不大,没有惊动外头的下人。
京城中有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比如问对方姑娘是否及笄,那就是有意提亲的意思。
侯府这是要上门提亲?
两个姑娘在一起过于惊世骇俗,她想过自己近日来会被奚落,对方讲道理,那也是两人坐下来商量分开两个孩子。她是万万没想到,侯府居然会赞同。
“啊这……不合适吧?”
“我也这样想。”顾氏心里苦,无奈道:“元慧经常来找余姑娘一起出游,小姐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元安和余姑娘应该没见过几次,他突然有了这心思,你说……果然是人心隔肚皮,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儿女在想什么。”
白如意原本以为侯府要成全两个姑娘在一起,惊得差点跳起来……侯府愿意成全女儿,她可舍不得让女儿一生都被人指指点点,正想着要怎么拒绝侯夫人荒唐的提议,又听到侯夫人提及贺元安,确定没听错,她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原来是替侯府世子提亲。
可……,想到某种可能,她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早就听说侯府世子挺疼妹妹,难道他为了帮妹妹遮掩心思,为了帮妹妹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竟然要把妹妹的心上人娶回去?
白如意轻咳了一声,心中思量开了,弯腰去捡地上的茶杯。
顾氏想要帮忙,白如意伸手拦了,直接蹲在了地上。
她需要静静!
此时她都不知道该信谁,若如侯夫人所说,那对女儿动心的人是侯府世子,双鱼佩……兴许是世子托妹妹送的。
那到底是贺姑娘送玉佩没把话说清楚,还是故意不说清楚?故意借此表明心迹?
她弄不清楚到底是侯府世子对女儿动了心,还是侯府的姑娘对女儿动了心?亦或者,兄妹俩人都对女儿动了心?
好难啊!
白如意感觉自己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倒不是她自夸,双鱼佩既然送出来,女儿后来与贺姑娘见过两次面都没能将其退回去……她不认为女儿会笨嘴拙舌到连东西都不会还。
还不回去,那几乎可以确定,兄妹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对女儿有心。
就是不知道是谁。
依着白如意的意思,侯府太复杂了,干脆不让女儿进去。不然,女儿日后在婆家很可能像她在彭家的处境一样。明明是规规矩矩相夫教子孝敬长辈,什么都没有做,落在长辈眼中,却是搅和得全家都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
她吃够了这份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可不能再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想到此,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不见!
从一开始就不相看,彻底掐灭女儿可能受苦的萌芽。
“是,咱们和孩子之间差着一辈,这想法不一样。”白如意定了定神,端了茶杯起身,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我闺女小时候不在我身边长大,那些年,我这心里是一直都记挂着,好不容易团聚了,想到她即将要出嫁,那就跟剜我的心肝一样。”
这世上所有当娘的,只要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都不会舍得将女儿嫁出去。顾氏自己也生养了闺女,能够体会得到白如意的不舍,立即出言保证:“白夫人放心,你愿意把余姑娘交给我,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好多媳妇嫁进门和家里的姑子合不来……若是咱们两家能两好合一好,余姑娘和我女儿之间绝对不会有矛盾。昨儿我女儿知道他哥哥对余姑娘生了心思,觉得她哥哥不厚道,回去后兄妹俩先是吵,后来还大打出手,要不是我及时拦着,非得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她言下之意是想说女儿很愿意护着小姐妹,为了维护小姐妹连亲哥哥都不认。日后余姑娘嫁进门,不光不会被小姑子为难,还会得到小姑子相护。
可这番话落在白如意的耳中,吓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天啊!
彭继武表明了心悦她,彭继文好歹还会退让几分,兄弟俩也就打过一次,还都是彭继文捶了几拳就收手,并没有让其受太重的伤。
女儿还没有嫁进去,兄妹俩就打得头破血流,等嫁进去了,那还得了?
白如意脸上客气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也不好挑明说侯府的姑娘对她女儿起了心思,看侯夫人的模样,明显还不知这些内情,她要是多嘴,反倒给自家平添麻烦,于是勉强笑道:“我女儿在小地方长大,实在是高攀不起侯府的门楣,德不配位,徒惹人笑话,到时侯府也会跟着抬不起头。不行不行!”
顾氏在儿子没有得隐疾之前,也会觉得余姑娘不行,出身太低了些,母亲又连嫁几次,虽说不是白如意的错,可许多女儿会随了母亲……虽然不绝对,顾氏也绝不愿意拿儿子的婚事冒险。
可如今儿子得了隐疾,愿意娶媳妇就烧高香了,她哪里还敢挑剔?忙道:“她选完了秀女,得到了牡丹玉牌,白夫人实在太谦虚,余姑娘很好,我很喜欢。”
顾氏在京城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得了牡丹玉牌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太傻……太傻的姑娘在宫中熬不到一个月,早就被人撵出来了。
而且,宫中那一个月会学到许多东西,规矩礼仪和眉高眼低都是学明白了的。
见什么人行什么礼,哪些人绝对得罪不起,其中道理和待人接物也有些关联。
她堂堂侯夫人,有了一个拿着牡丹玉牌的儿媳妇,即便是儿媳小时候规矩稀松,不知道大户人家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但只需要她稍稍点拨,余姑娘肯定能胜任世子夫人之位。
盛情难却,白如意已经尽力在推脱了,可是侯夫人好像就认定了女儿似的,愣是听不懂她拒绝的话。
“我婚期在即,要给孩子相看,那也是我过门之后。”
拒绝不了,那就先往后推。
顾氏立即道:“那就约在……七月,到时你过门都快一个月了
,肯定能够腾得出手来。”
七月距离现在也就两个月而已。
白如意认为不行:“我是想将女儿在家里多留两年……原先我改嫁后没带着她,心里对她亏欠良多。侯夫人也知道,咱们女儿家嫁了人,想要再回娘家就没那么方便,有时候不是婆家的长辈约不约束,而是嫁人后身上就有了担子,不是不能回,而是回不去。所以,我想等闺女十八岁以后再嫁人。”
现在才十六,这话一杆子给支到了两年以后。
“咱们可以先定下来。”顾氏急切,“亲事定下,你想把女儿留到二十都可……”
话一出口,顾氏就后悔了。过于着急,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她轻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是元安,他从小就特别有主意,认定了的事情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这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动心,我也喜欢余姑娘,恰巧我女儿也喜欢她……我家那闺女,平时都不愿跟京城的这些姑娘们一起玩耍,独独喜欢和余姑娘一起出游,在我看来,余姑娘就合该是我们贺家的人。白夫人放心,我以后会特别特别疼她,拿她跟亲生女儿一样。而且也绝不会让她做事,日后她想回娘家,随时都能回,我绝不多说半个字……只希望你答应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我保证,婚事定下以后,你不答应嫁闺女,婚期就不定!”
白如意听到那句“独独喜欢和余姑娘一起出游”时,只觉胆战心惊。
顾氏看出她神情不对劲,但猜不出所以然,看她一脸不情愿,一拍桌子道:“侯府是以军功起家,全家从上到下都是飒爽利落之人,我进门多年,也学了这嘎嘣脆的脾气。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别说你把女儿留到二十,就是留到二十二再出嫁,侯府也绝对不催。”
白如意:“……”
她舍不得女儿是真,但也没想过要把女儿留到十八岁甚至是二十岁才出嫁。太迟了,平白惹人议论。
而且京城的这些公子们可没有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想法,女儿迟迟不嫁,搞不好庶长子都生出来了。那时候女儿再嫁进去,进门就得做娘,下半辈子肯定过不好。
所谓的要多留女儿几年,不过是她的推脱之语罢了。
“这……我能感觉到侯夫人十足的诚意,但我还是觉得两个年轻人不合适。我女儿担不起侯府,侯夫人再看看其他闺秀吧。”
语罢,白如意起身就要走,动作飞快,更像是跑。
第70章 闻讯
白如意认为,自己将拒绝的话都说得这么直白,想来侯府应该不会再纠缠。
顾氏怕的就是白如意不答应,所以才没有一见面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和人家姑娘相看是侯府的恩赐。
她刻意放低了姿态,就是抱着十足的诚意来结亲。
结果,放低姿态还不行。她扑了过去,抓住白如意的胳膊不撒手:“白夫人,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如意:“……”
“孩子不在我跟前长大,我得回去问过她才行。”
顾氏一想也对,于是再次表明了自家想要结亲的诚意,又和白如意一起下楼。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氏这么热情,白如意也不可能冷着一张脸,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两人有说有笑下了楼。
这二人之前很少单独出游,如今凑一起,众人看在眼里,心下猜测纷纷。
白如意心中很是无奈,太热情了。
她有点后悔来赴这场约。
回府的路上,白如意闭上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开始考虑起结这门亲的利弊。
如果贺姑娘对女儿真的只有姐妹情,那……还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
贺元安算是京城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好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后生,如今还未入仕。而他已经替皇上办差好几年。
可问题是,兄妹俩若一起纠缠女儿,那侯府是万万去不得的。
“想和我相看?”
余红卿故作惊讶,心里却并不意外,贺元安之前就说过,已经禀了长辈要约两家相看之事。
她还盼着贺元慧能阻止。
如今看来,贺元慧没能拦得住。
白如意握着女儿的手:“贺姑娘对你真的没有……”
余红卿轻咳了一声:“早上您走时我就想说实话,那玉佩是贺大人强行送给我的。”
白如意:“……”
她愣了好半晌,用手一拍额头:“臭丫头,你是想气死我吗?”
反应过来后,满心都是哭笑不得。
余红卿低下头:“我原想着找机会还回去,恰巧又被您看见了,就……”
白如意瞪她:“那你要去相看吗?”
余红卿若有所思:“您说侯夫人格外客气?”
此时回想起来,白如意也察觉到了不对。
太傅府在京城中得人尊重,当今皇上很尊重太傅大人,每有贡品入京,都会挑一些送过来。而侯府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地位高到一定程度,那都不是看谁的门楣高,而是要看皇上更重视谁。
可话说回来,得皇上尊重的是太傅大人,白如意年轻时也见过当今,但她后来一连两次往外嫁,名声越来越差。在京城中,没几个人看得上她。
侯夫人的态度,确实太谄媚,也太热情了些。再是求娶人家姑娘需要将姿态放低,那也太低了点。
白如意当时就想着不想让女儿搅和进人家兄妹之间,满脑子都是拒绝,没细想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先前她满脑子都是贺家姑娘不纠缠女儿,这就算是一门好亲事。此时期盼成真,她又不太确定了。沉吟半晌,道:“先不答应相看,我让人打听一下,看看侯府最近是否有出大事。”
她此次回京后也和侯夫人见过一次,因为小姐妹俩感情好,二人还打了招呼。那会儿的侯夫人看似热情,实则疏离,和今日的态度完全不同。
变故就在最近!
白如意让底下的人去探听,旁敲侧击去询问侯府的下人,没有发现有端倪。侯府内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侯夫人在给一双儿女相看亲事,侯夫人见了安西侯府的侯夫人两次,两府似乎有意结亲。
至于贺元慧与周家公子相看……当时只是见了一面,还都是借着给别人贺寿而碰见,算不上正经相看。
*
贺元安从母亲那里得知白如意没有答应相看后,站在原地许久。
侯夫人看到儿子的沉默的模样,眉眼间似乎还很憔悴,她急忙道:“我再去劝,一定说服白夫人。”
一般称谁为夫人,前头冠的都是夫家的姓氏。白如意连嫁两次,如今又待字闺中,总不能叫人姑娘。称呼姐姐妹妹又显得过于亲近,所以侯夫人喊了她白夫人。
贺元安沉默半晌:“那就麻烦母亲了。”
然后他又去了妹妹的院子里。
贺元慧正在院中舞剑,看到兄长前来,剑势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剑招着兄长直刺而去。
贺元安侧身避让,贺元慧却不依不饶,兄妹俩转瞬之间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最后,贺元慧软剑被夺,才总算消停。
“大哥怎么有空来?”
贺元慧没能劝动母亲,反而还被禁足,心里很不高兴,脸上就带出了几分,整个人气鼓鼓的,“你不是大忙人吗?就你这样的,谁嫁给你,都得独守空房。守活寡就算了,日子都是一个人过,不如不嫁。”
贺元安皱眉:“余姑娘不答应与我相看。”
“不答应就对了。”贺元慧瞄了一眼他身下某处,“嫁给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图什么?”
贺元安:“……”
“我这儿有幅画,你帮我送给她。”
“不送!”贺元慧强调,“你敢让我去找她,我就劝她不嫁给你。”
贺元安转身就走。
贺元慧跳着脚道:“你能不能不要祸害人?你敢害她,我跟你势不两立。”
*
余红卿不明白侯夫人非要求娶的原因,原还想着下帖子约了贺元慧出来把玉佩带回去……上一次贺元慧承诺了会帮她退还。
反正还到贺家人手里就行了。
玉佩还没还,又收到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池水,正是当初在兴安府彭府内的那个湖,边上还提了一首幽幽怨怨的诗。意在指责余红卿占了便宜不负责,又表明了非君不嫁之意。
余红卿先是感慨于画技的高超,然后就气笑了。
谁知道他会大冷天的泡水里?
从来都是女子被男人看了之后非君不嫁,怎么贺元安看起来挺英武的男子,胸膛硬得能把她的鼻子撞出血,竟然也这么……放不开。
还非君不嫁,笑死人。
合着他派母亲上门求娶,是为了维护自身清白?
男人有清白那玩意儿?
白如意原是想拖一拖,好事不怕晚,女儿的婚事虽着急,却也没那么急,侯夫人都主动说可以推到七月再相看……足足两个月,若是侯府不改心意,再推俩月见面,应该也能行。
可是,安东侯府的侯夫人对白如意下了帖子,二人一起出门喝茶这件事情被府中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白如意回来后也没说是为了什么,就有人好奇。于是,在白如意去给祖母请安时,海氏当着儿媳妇的面问了此事。
侯府想要求娶余红卿,乍一看,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可白如意心知,这事若有长辈掺和在其中,那就由不得她做主,于是含含糊糊道:“说了一些卿娘和贺姑娘之间的事。姑娘家嘛,名声要紧,所以就把下人都撵了出去。”
海氏不悦:“你看我信不信?”
她一拍桌子:“你和侯夫人关起门来到底密谋了什么?说!难道我还问不得了?”
安东侯府位高权重,侯夫人平时也忙,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也不会来见白如意,俩人之前压根儿就不熟。
白如意和侯夫人之间确实不熟,两家之间的交集就是女儿与贺元慧交好,不是她找的借口不好瞒不过长辈,而是压根就找不到其他的借口。
她又一想,自己看不出端倪,兴许老人家火眼金睛能发现,还有,朝堂上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廖齐愿意跟她说,可两人见面的时间少。
而且,他们俩到底还是没有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有些事,尤其是事关政事,她不太好问。但祖母能知道一些朝廷中的动向……她不再隐瞒:“侯夫人想要让两个孩子相看。”
此言一出,婆媳俩面面相觑。
魏氏惊讶:“侯府求娶卿娘?为何?”
她知道自己的外孙女长相好,规矩也不错。可是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家闺秀,倒是外孙女的出身很容易惹得旁人诟病。
京城中许多人家都不会愿意求娶外孙女。
海氏肃然:“侯府哪位公子?”
白如意老实答:“侯府世子。”
“啊?”海氏也觉得重外孙女不错,但侯府那么多的大家闺秀不选,竟然选一个身世复杂又出身不高的姑娘,图什么?
此处没外人,婆媳俩没掩饰自己神情,魏氏也是满脸的疑惑。
白如意见婆媳俩如此神态,心知自己的谨慎是对的。
魏氏忙问:“那你答应了吗?哪天相看?”
在她看来,这么好的事,女儿不可能不答应。
白如意低下头,她的怀疑是一场乌龙,但若不是那场乌龙,怕是侯夫人一提,她就答应了。
“没答应,我说要多留卿娘一段时间。”白如意在娘家人面前,还是有几分依赖之心,“祖母,侯夫人很热情,还亲自给我倒茶,您觉得这其中……”
海氏蹙眉沉思,想了半晌无果:“那就先答应下来。即便相看成了,从定亲到成亲也有一两年,肯定能发现侯府的算计。大不了,到时再退亲。稍后就去回话,将相看的日子定在七月,如今最要紧是你的亲事,还有将将一个月,万万不可出岔子。”
她看向孙女,提醒道:“今早上我得了娘家人送来的消息,兴安府的彭大人要回京述职,这几年他年年考绩都是优良,此次很可能会高升,兴许会留京,如意,你不年轻了,不能再任性妄为,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