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傅府彭知礼动了动唇。
彭知礼动了动唇。
若真要相比,自然是夫妻感情更深些,是因为娘和爹先有了感情,然后才成亲,接着还有了彭宝儿这个养女。
他隐隐明白了姐姐的意思,那么深的夫妻感情都说舍就舍了,又怎么可能舍不下一个不听话的养女?
他知道母亲在彭府受了委屈,也从母亲口中知道了他们夫妻会分开,难受归难受,却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就是觉得,宝儿姐姐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别院肯定要受委屈。我们该照顾她一下。”
余红卿敲了敲桌子,强调道:“回到京城,我们自己都是客人,到了谁家都是麻烦,你这个麻烦该有点自觉,怎么好意思再带上其他的麻烦去别人家借住?”
彭知礼瞪着她:“你凶我。”
余红卿冷哼一声:“我还想打你呢。”
彭知礼低下头:“你不带宝儿姐,肯定有点私心。”
“对!”余红卿坦然承认,“我就是讨厌她!对我这么好的娘把我一个人撂在潍州府,将明明该属于我的疼爱都给了她。我不喜她,不想看见她,不行么?”
彭知礼:“……”
他瘪瘪嘴,眼泪就滚了下来。
余红卿哑然:“你都十二了,怎么还哭?不过,哭是对的,我哭不过你,你赢了,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不要你道歉。”彭知礼闷闷道。
恰在此时,伙计送上了菜色,俏莺楼最有名的就是鹅,一鹅能八吃。
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满桌,白如意没管姐弟俩之间的争吵,等伙计退下,催促道:“快趁热吃。”
母子三人没要丫鬟伺候,全都自己上。
余红卿尤其喜欢吃炸出来的鹅架子,干香里带着点辣,味道特别。
彭知礼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他尝过一遍,也喜欢啃鹅架子,但鹅架子不多,姐弟两人你一块我一块,谁都不肯示弱。
啃着啃着,都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彭知礼也板不起脸了:“看你,哪儿还有半分温婉的模样。”
“那你还是谦谦君子呢。”余红卿嘲讽,“也没见哪个谦谦君子捧着鹅架子啃得满脸是油,我好歹没让油糊脸。”
彭知礼:“……”
“你嘴巴这么利索,以后姐夫怎么受得了你?”
白如意出声:“小心说话。”
余红卿现在还是秀女,那是皇上的女人。堂堂天子,连国舅都不敢称呼为姐夫。
这称呼说大不大,若没人深究,那就是小事,随口之言而已。可若是有人拿此事来计较,彭知礼会有大麻烦,还要牵连上母女二人。
彭知礼颇有些不自在:“儿子以后会注意的。”
他难得和姐姐这么亲近,兴奋之下,加上此处没外人,言语间难免就放纵了几分。
母子三人吃饱喝足,下人们另摆一桌,吃饱后也多了几分精神。
“去太傅府。”
白如意在车厢里还听女儿说说笑笑,随着马车靠近太傅府,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
余红卿知道她心里压着事,好奇问:“娘,你回京的事,府里知道吗?”
白如意点点头:“先前就送了信回来。卿娘,记住娘的话,人与人之间相处,得看缘分。不是所有的亲人都会包容咱们,遇上不对付的人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太傅府人多,白如意是太傅他老人家的幺女,她上头有五个哥哥,全部都已成亲生子,还都做了祖父。
而老太傅的母亲还在,也就是白如意的祖母,老人家年过八旬,在京城中也是难得的长寿之人,还是当今太后的姨母。
母子三人的马车在太傅府门口停下,门房上前,看到白如意后,忙恭敬行礼,先请了安,又冲着府内扬声喊:“姑奶奶回府了。”
随着这一声,中门大开,门口处好些人往院子里跑,应该是去报信。
马车入了大门,直接去了太傅府停马车的院子,此处很是宽敞,不远就是马棚。
余红卿下了马车,只见周围景致美轮美奂,远处高台厚榭,雕梁画栋。除了美之外,还增添了一份年代久远的厚重之感。
白如意小声道:“你别害怕,若是不想住这里,我名下还有陪嫁的院子,到时候咱们母子三人搬过去。”
余红卿不止一次听白如意提及太傅府,听这话里话外,就知太傅府也不是那么喜欢白如意回来,或者说,这里面的某几个人不喜白如意,至于缘由嘛……大抵就是白如意执意嫁给范继海之事了。
若这些人真的因为白如意嫁给范继海之事而生她的气,那余红卿这个两人生下的女儿,估计也不得他们喜欢。
“有您陪着,我不怕。”
白如意一乐。
彭知礼五六岁时常过来,后来去了兴安府,几年来总共只来过两次,还每次都来去匆匆。
“我还不如那会儿刚去彭府的时候害怕,当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余红卿确实怕,但也没有多害怕,大不了,回潍州府嘛。
或者她在兴安府给自己找个婆家。
从小到大,她在范家是客人,到了兴安府,同样是客居,如今在太傅府,也是客人。
一直没有自己的家。
不知道嫁人以后,能不能有个家。
余红卿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运气好到能嫁得良人,只要能相敬如宾,给她几分尊重,就很难得了。
提及当初,白如意一脸歉然:“我对不住你。”
“不,我知道您私底下拿了那么多银子给范家后,就知道您肯定疼我。”余红卿这话是真心的。
范继海的存在于白如意而言是很难堪的过往,若不是惦记着女儿,想来白如意会很愿意跟范家老死不相往来。
母女俩说这些话时,彭知礼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
余红卿叹了口气,她连嫁两次,两次都没能白头偕老,她不悔,当初嫁人时是心甘情愿,当时付出的感情是真的,但后悔也是真的。
她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一双儿女。
良人变狼人,有太傅府在,两个婆家都不敢害她性命。若为了儿女打算,她愿意委曲求全,日子还能继续往下过。可话又说回来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熬不住。
若是熬了半辈子才离开,那还不如趁早及时止损。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远处有人过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身形丰腴,看着精神很好。她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比还如意稍微年长些的妇人。
“如意?”
白如意眼圈一红,上前扑进老妇人怀中:“娘,儿好想您啊!”
母女相拥落泪,边上的两个妇人和丫鬟们纷纷红了眼眶。彭知礼想要上前唤外祖母,走了一步顿住,瞥了一眼余红卿,拉住她的袖子快走:“外祖母,孙儿好想您啊!”
他先撒了个娇,然后又看向余红卿:
“姐姐,这是外祖母。”
白如意缓过神,握住余红卿的手:“娘,这是卿娘。”
余红卿跪地,行叩头大礼。
太傅夫人魏氏早已从女儿送来的信件之中得知了外孙女会跟着一起回来,她弯腰将人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赞了三声好:“卿娘是吧?都长这么大了,咱们回房去说。”
太傅府很大,正院自然住的是太傅大人,到了正院门口,好多女眷等着,乍一看,一大片花红柳绿。
白如意又凑上去跟众人寒暄,刚才搀扶魏氏的是她两个嫂嫂,那群女眷除了他另外三个嫂嫂之外,还有一些生下孩子的姨娘,更有她的侄媳妇和侄女,还有侄孙。
乌泱泱一大群,余红卿在试着记各人的容貌和身份,万一喊错,那就成了笑话了。
她记得头昏脑胀,又见彭知礼带着浅笑站在旁边,一脸的轻松,她不相信这小子已经全部记全了,毕竟,彭知礼常来太傅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即便是他都能记得。最近这几年,太傅府肯定又添了不少女眷。
近几年添的这些,彭知礼都没见过,不可能认识。
她退后一步,小声问彭知礼:“你都记住了?”
彭知礼:“……”
“记不住!这怎么可能记得住?让我记住她们,还不如让我背几篇文章更容易些。”
余红卿好奇:“回头你怎么喊人?”
“男女有别啊!”彭知礼不看她,微微动唇,小声答,“小时候我还要记,长大了记了也用不上,再说……我的书童记性很好,真遇上了,让他提醒我。”
余红卿:“……”
“万一他也没记住呢?”
彭知礼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你非要为难我是吧?真记不住,我就等边上的人先见礼。”
余红卿低斥:“滑头!”
彭知礼不服气:“我这叫机灵,叫聪明。你身边的盼春是娘的陪嫁丫鬟,她知道好多府里的人和事,让她帮你记!两个丫鬟,江对面的长辈们一分为二,俩人一人记一半。”
不然,几十个女人乌泱泱挤在一处,估计只有神仙才能一下子分得出谁是谁。
那边余红卿正在和故人寒暄,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入内,正院之中有一间特别宽敞的大堂,能坐得下近百人。
入了大堂,余红卿才带着两个儿女去见礼,余红卿跟着喊人。
所有的女眷看向她的眼神都很复杂,但当面没有为难,还都给了见面礼。
光是见面礼,就装满了三个托盘。
彭知礼也收了一堆。
余红卿只记住了几位伯母,而几位伯母身边都有穿着稍微简单些的女眷伺候在侧,看打扮又不像是下人,他们应该就是几位舅舅的妾室了。
正热闹间,外面传来了喧闹声,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夫人进门来,她满身威严,肃然沉声问:“如意,你为何回京了?”
第42章 接风宴
余红卿第一回来太傅府,只看老夫人这通身的气派和威严,不用别人告知也知道这就是太傅府的老太太,也是她的亲曾外祖母。
据说老人家年过八旬,瞧这气势,估计还有得活。
白如意明显也很害怕这个祖母,立即起身行礼。
她还没出声,魏氏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的身子:“母亲,如意离京好些年了,难得才回来一趟。”
又不是经常在家住,何必这么凶?
老夫人海氏出身大家,一辈子讲究体面,此时冷着一张脸:“回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白如意说了的。
她知道自己送信给祖母会被驳斥,而她又必须要回,因此,只给母亲送了信。
魏氏解释:“儿媳前天有收到消息,信件是送出了好久,大抵是在路上给耽搁了,这不,这两日忙忙碌碌的,没来得及跟您说。”
“魏氏!”白海氏怒斥,“老身是老了,还没死呢,别拿老身当死人来糊弄。”
老夫人这不依不饶的架势也让魏氏有些恼,女儿年轻时是不太听话,但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不错,从没给府里添堵……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总不可能就此跟女儿断绝关系吧?
“母亲,如意几年才回来一次,这连杯热茶都没喝上,能不能坐下再说?”
白海氏冷哼:“如意,听说你不是自己一人回来的?”
白如意知道主母不喜自己,硬着头皮叫了一双儿女上前见礼。
彭知礼有些被吓着了,好在规矩礼仪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行礼时没出错。
余红卿上前,眉眼低垂,一副乖巧的模样:“卿娘给老祖宗请安。”
她屈膝福身,海氏没叫起,她便也没起身。
海氏眼神微眯着打量她:“你是范家孩子?”
余红卿不抬头,缓缓起身:“晚辈姓余。”
“余又是哪家?”海氏是真的好奇。
关于这姓氏,白如意心里也特恼火,那姓范的连亲生女儿都不认,把亲生女儿当外甥女养,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白如意很害怕祖母,但也不忍心让女儿被为难,上前道:“卿娘小时候体弱,不能跟双亲姓,干脆随了她姑姑。”
谎话张口就来,反正此处距离潍州府千里之遥,白府的人也不可能去问这事是真是假。
海氏活了大半辈子,人精似的,闻言冷笑:“如意,瞧瞧你办的事。”
言下之意,瞧瞧你选的人,连亲生女儿都不肯认。
这话原也没错,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白如意早已知错,并且改了嫁,连改嫁后的孩子都已十二岁,又重提当年的事……改变不了任何结局,纯粹是给人添堵。
偏偏她是长辈,白如意心里恼火且有求于太傅府,并不敢反驳。
“孙女知错。”
海氏揉了揉眉心:“此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白如意不准备回兴安府,可也不好直说自己又要和离:“打算多住一段时间,姐弟俩年纪越来越大,孙女想将他们的亲事办完了再说。”
余红卿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快些,一两年之内就能把婚事办完,可是彭知礼才十二,等他成亲,至少六七年以后。
那岂不是要在京城中长住?
在场众人中,只有魏氏知道女儿的打算,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白如意说完这话就提着一颗心,真的希望祖母不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发脾气,她不怕被骂,就怕两个孩子被吓着。
至于住在府中……能长期住最好,若是不能,私底下有商有量,她不是听不懂话的人,只需暗示几句,她就会尽快搬走。
海氏没发脾气,她眯起眼,打量了便宜重孙女几眼。
余红卿感觉到了海氏的目光,一颗心悬了起来。
半晌,海氏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是秀女?”
余红卿应是。
海氏嗯了一声:“这么远来,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吩咐厨房准备接风宴,先前你没来过府中,一会儿见一见你几个舅舅和表哥。”
她来了又走,前后不到一刻钟,屋中众人却都很紧张,白如意更是湿透了内衫。
其他女眷纷纷告辞,很快,屋中只剩下魏氏。
所有丫鬟退下去了,魏氏才握了女儿的手:“宫中不是好去处,卿娘可以参选,但别真的选中。”
白如意也是这样想,只是,想要办成此事,还得父亲出面:“此事要麻烦父亲。”
“那是你爹,说什么麻烦。”魏氏噌道,“他平时是严肃了些,但你是他亲生的血脉,有事尽管来找。生一个孩子,从有孕到生下,再到将你养大,期间要花费不少心力,若是我们怕麻烦,当初就不会生下你了。”
白如意红了眼圈。
魏氏嘱咐:“你二弟那边,随他去。有我和你爹在,这府里还轮不到他做主。”
余红卿在旁边默默听着
,心知二舅舅最不喜生母,可能也是最讨厌她的人。不过,二舅母待她似乎不错,刚才褪了手上的镯子送给她来着。
母女俩没有多说,让白如意后院中安顿。
白如意出嫁前有一个院子,位置还不错,即便她不在京城多年,院子里也还维持着出嫁前的模样。
彭知礼被带到了客院去住,余红卿则和白如意住在一起。
说是住一起,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房子足有十几间,余红卿住的厢房,也是三连间的套房。
她洗漱时,外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等她从浴房出来,屋中多了两个衣柜,柜子里都是当季的衣物,还多了两书架,书架当墙用,自成一个小天地。
别看老夫人不太喜欢她,太傅府却没有亏待她,就现在送来的这些衣裳,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的衣裳都要多了。
妆台上堆着好几个首饰匣子,余红卿走过去打开,只觉霞光一片。
“这些是谁准备的?”余红卿这话问的是盼春。
盼春小声道:“是太傅夫人让人送来的,管事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也就是说,白如意没有带她回家,但太傅夫人却一直惦记着她这个外孙女,还一直在给她买首饰。
余红卿心中感动,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何亲爹娘不要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就清楚,她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盼春帮她绞干了头发,接风宴在晚上,还有个把时辰,余红卿上床躺了会儿。
*
太傅府的夜里亮如白昼,不知是因为今天有接风宴,还是每夜都是如此。
夜里的太傅府景致又有不同,入眼都是美,眼睛都看不过来。余红卿去得早,在路上没有碰见人,眼瞅着都要到正院门口了,突然看到前面站着一群人,隐约还有争执声传来。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训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白如意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这是我家,我爹娘在此。我为何不能回?”
“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中年男人满脸凶狠,“识相的,赶紧搬出去住。”
“别吵了!”魏氏扶着丫鬟的手匆匆赶到,“如意才刚回来,而且这家是我和你爹做主,让谁住不让谁住,不是你说了算的。若是看不惯,自己滚。”
“娘!”中年男人也就是白如意的二哥白如柏,一脸的不满:“她胆子这么大,就是您纵的。家里这么多姑娘,她自己不要名声不要紧,那些谈婚论嫁的姑娘怎么办?”
“你爹还活着,轮不到你来操心这些事。”魏氏一脸严肃,“一会儿宴席上,不许说不好听的话。”
白如柏扭身就走,走了两步,看到余红卿,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冷哼一声。
“怎么有脸的。”
白如意忍不了了:“二哥,你怎么说我都行,卿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做错……”
“她的存在就是错。”白如柏撂下一句话,知道自己会被骂,一路跑得飞快。
魏氏跳脚:“满嘴喷粪的玩意儿,你给我站住!”
白如柏跑得更快了。
白如意不太敢看女儿,魏氏叹口气,对着余红卿伸手招了招:“过来,别搭理他,他一天没个正形,说话不过脑子。”
接风宴摆了四桌,女眷两桌,男宾两桌。
男女有别,余红卿去见几个舅舅和那些表哥表弟时,大家互相之间都没有多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又收了一堆见面礼。
大舅舅白如松,二舅舅如柏,三舅如树,四舅如林,五舅如康。
四舅和五舅是双生,双生孩子比一般孩子要体弱些,但这俩不同,白如林生下来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白如康瘦得跟个老鼠似的,饶是富贵如白府,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养活。
又隔了两年,才有了白如意。
上头一水的小子,好不容易得了白如意这个闺女,夫妻俩是捧着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各种宠爱迁就。
可能也是因为白如意幼年过于顺遂,想要什么都有,所以才会天真的想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连寻两次,两次都碰了壁。白如意在几个哥哥面前,颇有些不自在,大家见面,互相都淡淡的。
好在白如松还有长兄风范,不光没有说难听话,还让白如意在府里多住一段时间。
“母亲总是念叨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好生陪陪她。”
家中长子都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如无意外,白如松是白家下一任家主。
家主和下一任家主都愿意让白如意在府里长住,其他人再不乐意,也只能将不满压在心里。
第43章 吐露和离口风
接风宴后,余红卿屋中又多了许多东西。从各种首饰到扇子再到笔墨纸砚,样样都有。
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对待她时都挺和善。
此时她倒有些理解白如意了。
明明知道娘家不欢迎自己,但还是会回来,因为这里有真正疼爱白如意的至亲。
夜里睡觉时,门被人敲响,盼春去开,来人是白如意。
“卿娘,怕不怕?我来陪你睡。”
余红卿哭笑不得:“不用!”
她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住。
白如意直接上了床,伸手抱住女儿一条胳膊:“别害羞,睡吧。”
夜里很安静,余红卿来了谈性,她见识了太傅府的富贵,忍不住问:“娘,你怎么会看上一个穷小子的?”
白如意笑了:“当年你爹榜上有名,很多府邸榜下捉婿……他们早前就打听好了哪些举子有望上榜,让下人带着马车在榜前等待,只要名字上榜,直接捉了人丢进马车带回府里。”
闻言,余红卿惊了:“这不是抢人吗?”
还抢的是进士,没人管么?
“是抢人啊,三年一次的盛况,很难得见,之前的那一次会试我病了,没能得见。早已惦记着去看一看,那年我正值妙龄,在楼上的雅间中看热闹,你爹东躲西藏,躲到了我的房门口。”说起当年,她声音清悦,“抓他的是兵部侍郎府,侍郎家中有一个貌若无颜的女儿,脸上有很大一块黑痣,带面纱都遮不住。不光是长得丑,她性子特别暴戾,且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当街动手打丫鬟都不止一两次。我想着你爹长得那样俊俏,若是做了兵部侍郎的女婿,那也太可怜了,于是让丫鬟将他放进了屋里。”
余红卿第一回听这些过往,她语气诙谐,像是在说话本上的故事。
“当时他很狼狈,衣衫都被扯破了。”白如意顿了顿,“兵部尚书太霸道了些。”
余红卿好奇问:“这即便不是伤害新科进士,也是逼婚啊,皇上就不管?”
白如意失笑:“这怎么好管?婚事不成那是逼婚,但只要被抓进府里,婚事就没有不成的。既然结了亲,那就是姻亲,是家事。”
谁会去掺和别人的家事呢?
“而且……”白如意沉默了一会儿,“你怎知那些新科进士会不愿意?朝中有人好做官,新科进士根基浅,如果没有靠山,无人相护,落到手里的差事就是别人挑剩下的。”
又过了好久,白如意继续道:“你爹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他受了伤,他如今的成就不会比你阿爹差。”
余红卿懂了,白如意当年起了爱才之心,才和范继海相识。
“是我对不起他,我是救他一次,却也害他一辈子抑郁不得志,满腔抱负无处施展。他本该扶摇直上,如今却……”
余红卿想了想:“爹好像并没有怪你。”
“他怪我,我还更好受些。”黑暗中,白如意一脸怅然,就像是彭继文,直接翻脸不认人,她也好彻底忘记他。
余红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觉醒来,天蒙蒙亮,白如意已经起身,正在穿衣。
白如意察觉到她醒了,问:“我吵醒你了吗?天色还早,你多睡一会儿。”
余红卿好奇:“你起这么早去哪儿?”
“去给你外祖母请安。”白如意笑道:“我猜你不想去,睡吧。”
躲着也不行啊。
余红卿看出来了,白如意想让
他们姐弟俩长期住在太傅府,借着太傅府的名头定婚事。
世道就是如此,没有个好的出身,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会考虑与之结亲。
既然想要长期住在府中,那就有必要和府中的长辈混个脸熟,至少不能做个讨人厌的晚辈。
余红卿起身:“我要去。”
母女俩出门时,天还不够亮,昨夜下了雪,入目一片白,有下人在扫雪,看到母女俩,还隔着老远就行礼。
从白如意的院子到正院,走路不要半刻钟,中间也就隔了白如松和白如柏的院子,其余兄弟三人,住在小道的另一边。
刚走到白如柏院子门口,碰到了二舅母钱氏。
钱氏脸圆圆,身形也圆润,许多长辈认为这是有福气的长相。她见人先笑:“你们母女俩起这么早,该多睡一会儿的。”又看向余红卿,笑问:“卿娘,还习惯吗?”
余红卿客气道谢。
钱氏待她们母女很是亲热:“你娘院子里有个秋千,先前你表妹总想过去玩儿,你娘不在,我害怕她给玩坏了,不许她去,当时她还生我气。如今你回来了,记得多带你表妹过去玩一玩。”
余红卿笑着应是。
钱氏笑眯眯打量一番:“这丫头,一点不像小地方来的,规矩学得真好。”她又压低声音问,“可有请宫里的嬷嬷教规矩?钱府今年也有姑娘选秀,不如我让那边的嬷嬷过来教导一二?”
“不必。”白如意一口回绝,自己女儿是借着选秀刷名声,钱府姑娘是正经想入宫,真正想做宫妃的秀女,早在入宫选秀之前就已经开始明争暗斗。她不想让女儿被钱家的姑娘记恨,“先前在兴安府学了学,够用了……耽搁了钱府的姑娘,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都不是外人。”钱氏一挥手,“你太客气了。”
说话间,几人一起入了正院,大伯母赵氏已经等着了,她明显是听到了几人的动静才刻意等待。
余红卿再次行礼。
她忽然发现,到了太傅府后,入目都是长辈,见了谁都要行礼,一路过来,屈膝好几次,如果依着白如意的意思在京城找婆家,弄不好下半辈子弹每一天都得这么过。
看来,谈婚论嫁除了看男方品性,还得看看对方府里长辈多不多。
最好是选个长辈不多的,规矩不那么严的人家,不然,一天到晚总屈膝,膝盖也受不了。
“卿娘。”赵氏伸手扶她,“别这么客气,可还习惯?”
余红卿随口答:“习惯。”
赵氏身边一个年纪姑娘笑吟吟道:“范家怕是没有这么大的园子,妹妹若是有兴致,一会儿姐姐带你转一转?”
这是长房的幺女白青珊,比余红卿大半岁,已经定了亲,定的是承恩侯府世子,婚期在两个月后。
“多谢姐姐好意。”余红卿满脸的感激,实则心里清楚,白青珊那话,更像是在嘲讽她父族穷困,说她没见过世面。
三人走在前,表姐妹俩走在后,白青珊一路走,一路打量余红卿。
“妹妹长得真好。”
余红卿笑了笑:“姐姐长得也好。”
白青珊笑容一僵,这丫头是一点都不谦虚。恰在此时,前面三人走到了门口,需要人打帘子,她快步上前,抢过了丫鬟的活儿。
魏氏的院子里,已经挤了一群女眷。年长的四十多岁,年轻的十几岁,看她们的打扮,不像是正经的主子,但又要比丫鬟和管事们华丽一些。
应该是太傅大人的妾室,入眼花红柳绿,鼻息间都是各种香气。
这些香粉不廉价,即便掺杂在一起,也并不难闻。
五人进门,众人立即行礼告退。
魏氏在隔了几年后与女儿相见,怎么都亲香不够,看到女儿过来,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伸手握住女儿的手:“这么凉,为何不带暖炉?”她目光落到了余红卿的管事身上,“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白如意急忙解释:“娘,我是习惯了不抱暖炉,不关他们的事。”
魏氏微微蹙眉,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不回去了也好。”
余红卿行完礼后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清晰地看见妯娌听到这话都变了脸色。
钱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母亲,您说妹妹不回去了,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魏氏在面对儿媳妇时,完全没有了笑意,“彭家对不起如意,往后如意会长住京城。”
钱氏明显察觉到婆婆不高兴,低下头遮住眼中神情。
赵氏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在京城也好,我们能照看到妹妹,只是……外头怕是又要嚼舌根了。妹妹还这么年轻,以后……”
还要不要嫁人。
众人都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
魏氏有些不悦:“如意才刚回来,这些事以后再说。”
白如意没吭声,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和离会被娘家嫂嫂们嫌弃,但她这些年憋屈够了,每次都看在彭继文对她一心一意的份上忍耐,如今连那份一心一意都不在,她不愿意再受委屈。
赵氏勉强笑了笑:“儿媳是好意,妹妹若是有意,儿媳也好让娘家帮着留意。”
余红卿有注意到,钱氏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
没多久,另外三个舅母也到了。
她们没有明着为难余红卿,没有对白如意说难听话,但要说对她们母女有多亲近,那也不存在。
陪着魏氏用完了早膳,出了正院时,阳光洒落,外面的雪都化了一半。
白如意没有回院子,而是让人去备马车,又让人去叫彭知礼准备出门事宜。
母女俩慢悠悠往马房去,白如意小声解释:“我得去名下的宅子看一看,之前倒是让人看着,但照看得不一定精心。回头找人修整打扫一番,万一被撵出去,咱们母子三人也有个落脚地。”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里满是笑意,明显是玩笑话。
余红卿也看出来了,有魏氏在,即便有人不客气地赶他们走,也会被魏氏拦下。她兴致勃勃问:“能到处转一转么?我还是第一回来京城呢。”
第44章 终是瞒不住
马车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两边都是五六层的小楼,不少人来来往往,街面上的女眷颇多,倒比潍州府的风气开放多了。
彭知礼到底是没能跟母女俩一起出来,他被白府的那些表哥带着一起去参加诗会了。
倒也不怕彭知礼在外被人欺负,无论他什么出身,只要是和白家兄弟一起出门,那就是一荣俱荣,旁人若是想要欺负他,那就是欺负白家兄弟。
“多认识点人有好处。”白如意带着一双儿女回京,决意要与彭家绝离,其实下了很大决心。
她想过一双儿女的出路……不愿意在彭家委曲求全,就得回娘家受些委屈。
两者相较,她更愿意被白家人欺负,好歹那是自己家人,都是她至亲长辈和兄长。
白如意的宅子位于朱雀街,这边的宅子都很大,街面上马车不多,几乎没有行人。
宅子是三进院落,里面有人照看,只是住的人太少,显得特别萧瑟和寥落。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当时爹娘给我置办这个宅子,想的是让我成亲以后住在这里。离白府近,走后面的小路,坐马车只需要半刻钟就能回,为了买这宅子,还多给了中人几百两的红利。”
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冬日里光秃秃的,衬得整个前院更显萧瑟。白如意站在树下,怅然道:“可能我真是错的,当初从一开始就该听从长辈的意思嫁到京城,如今……平白惹人笑话,还害了你们姐弟。”
余红卿握住她的手:“娘!您后悔生下我们了吗?”
白如意本还有些悲伤,听到这话,回过神摇头:“不!若是重来一次,只为了你们姐弟,我还是会先嫁潍州府,再嫁给彭家。”
这院子里有八个人,有
俩人已经年迈,平时打扫房子的人手都不太够,想要整修房子,还得另找人手。
在这京城之中,只要有银子,不愁找不到人。
当天就有一个专门整修大宅子的老匠人过来,定下了需要修整和修改的地方。
此事繁杂,白如意想一步到位修整到满意,前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将所有的细节定下。
“好在我当年留了些家具在此,不然,兴安府家具没有拉过来,这一时半刻,怕是买不到合心意的。”
三进宅子,所有的家具都齐全,看得出来,白府真的很用心。
冬日里日头短,母女俩出门时,白如意笑道:“我名下的嫁妆一分为二,你和知礼一人一半。以后我就和知礼住在这里,郊外有一个三十亩地的庄子,位置有些偏,胜在地方大,跟这个宅子的价值差不多,到时那个庄子给你。”
余红卿无奈:“娘,能别说这事么,一说嫁妆,我感觉自己明儿就要嫁出去了似的。”
白如意玩笑道:“害羞了?”
“我真不想嫁人。”话是这么说,余红卿脑中却浮现了雌雄难辨的一张脸。
她弯腰上马车,甩开心头的杂念。
她只是觉得他长得好而已。
对着那样一张脸,吃饭时胃口都要好些。
当然了,两人家世悬殊大,人家可是出身侯府,而余红卿说是出身太傅府,实则是太傅府的亲戚。她就是一个小地方来的,娘家没有任何助力的姑娘而已。
悬殊这么大,不可能结亲。
再说了,结亲也不能光看长相。
而且余红卿如今还是秀女,再要谈婚论嫁,那也是选秀之后。还有十来天要过年,选秀在二月初,选完都五月了。
观他年纪,估计已谈婚论嫁,甚至已经娶妻了。
*
白如意要求匠人在年前将这院子整修出来,过年时,她想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住两天。
京城繁华,白如意一路走,一路跟余红卿说各种铺子。
大多数铺子都是开了几十年的老铺,白如意指着不远处一个五层的小楼:“那是玲珑阁,是我名下的首饰铺子。”
余红卿暗自咋舌。
“光是这铺子就要值不少银子,外祖母真的很疼你啊。”
白如意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走,带你进去转一转。”
母女俩下了马车,一进门,掌柜地就迎上前来了,满脸的讨好与谄媚。
“将近几个月的新样式拿到楼上来。”吩咐完,白如意带着女儿往楼上走,刚走两步,她脚下顿住,“廖将军?”
被称廖将军的男人转过头,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壮得像头熊似的,五官粗狂,浑身带着煞气,看着有点吓人。
他拱手道:“白姑娘。”
一开口,声如洪钟,嗓子特别粗。
白如意惊讶道:“你胡子……好巧啊!”
这人年轻时一脸的胡子,看着比同龄人要老十岁,没想到三十多岁了还刮了胡子。白如意想要问人胡子,又想起两人多年未见,而且当年也不太熟,她忙改了口。
“是挺巧的。”廖将军出言夸赞,“白姑娘一如往昔,这玲珑阁的首饰是越来越精巧了。”
白如意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一套金镶玉首饰,笑道:“廖将军是有心人。”她调侃了一句,又侧头吩咐掌柜,“一会儿给廖将军算便宜些。”
掌柜的忙答应下来。
“廖将军自便,我们还有事……”白如意觉得自己是遇上了一个照顾自己生意的故人,顺便打了个招呼,并不打算多聊,寒暄过后就想上楼。
廖将军也没拦着,只是解释:“这是给我姨娘买的。”
白如意觉得奇怪,有必要解释吗?
她胡乱点点头。
廖将军再次道:“我还没娶妻。”
白如意又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颇有些不自在,假装没听见这话,飞快上了楼。
她确实听得清楚,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劝人家赶紧成亲?
不合适啊。
两人同龄,年轻时的友人而已,后来分别了那么多年,白如意自认为没有劝他成亲的立场。
余红卿跟在母亲后头,忽然想起关于白如意的那些传言,在和范继海离开京城之前,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才华横溢,引得不少人倾慕。
难道这位廖将军也是其中之一?
可他也太大胆了些,白如意不想回彭家,目前连白家的人都没全告诉。
也就是说,他在对着一个有夫之妇表明心迹?
余红卿偷瞄了好几眼母亲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
母女俩进了雅间,女伙计送来了茶水点心,然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首饰。
有些首饰的样式熟悉,余红卿在兴安府见过差不多的,她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白如意正在翻册子,随口道:“兴安府的铺子是我后来开的,临离开时,我已经吩咐了那边的管事慢慢关张,最迟年后,他们就会回京城来找我。”
她抬眼,看着女儿笑道:“我的嫁妆很多,即便是不住白府,也能让我们母子三人衣食无忧。”
至于无权无势会被人欺负……白府即便不愿意接纳母子三人,也不会眼睁睁看别人欺她。
“所以,对你外祖母恭敬些。”
余红卿点头:“首饰我就不挑了,昨儿祖母送来了不少。”
“那些是多年前的样式,收起来。”白如意伸手一指,“今天带这五套离开,正值妙龄,合该好好打扮。”
母女俩在半个时辰后下楼,首饰已经放在了马车上,坐马车离开时,余红卿有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架墨绿色的马车,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正往这边瞧。
若没猜错,应该是那位廖将军。
*
住在别院中的秀女若是想要出门得层层上报,一路报到刘嬷嬷那儿。
刘嬷嬷答应以后,会给准备马车,还要让两人跟着。
饶是如此,彭宝儿还是想方设法出了别院,找到了白府偏门处,只是任她好说歹说,守门的婆子就是不肯帮忙禀告。
魏氏故意当着两个儿媳的面说女儿再也不回兴安府,也是希望这个消息能够透到婆婆耳中。
果不其然,不过半天,余红卿二人回到府中时,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早已等在了门口。
“主子在等,二位请随奴婢来。”
老夫人在府中地位超然,无人敢对她不敬。连带得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傲气十足,对着白如意说话都很不客气。
母女俩一路去了海宁院。
魏氏已经在了,海氏看见母女俩进门,脸色不太好,本来就很深的皱纹愈发深了几分,面色格外严肃。屋中伺候的下人本就不多,她一挥手,剩下的几人也全部退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冬日里天光不好,门一关上,屋中有些昏暗。
海氏的脸藏在阴影之中,声音格外暗哑沉冷:“跪下!”
白如意麻溜地跪在地上。
余红卿也跟着跪。
海氏沉声质问:“你又要绝离?”
气氛凝滞,格外压抑,让人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白如意并不害怕,她早在回来时都料到了会有这一遭。
“是。”
“你读了那么多书,不知道女子要贞静温婉吗?”海氏气得狠狠将手中的杯子掷下。
杯子在白如意面前不远处碎裂,瓷片都溅飞到了墙上。
茶水和碎片有一半儿都溅到了白如意上,更有瓷片飞到她的额头和左脸上,割破了她的血肉,瞬间就有鲜血流出。
“我白府的这点清誉,全都毁到了你身上。”海氏怒火冲天,“这么大的事,你跟谁商量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自己一个人就能定下绝离,那你回来做什么?”
海氏声音寒冷如冰,“第一次算是你被人骗,二嫁可是家中帮你挑的亲事,又是你自己点的头,为何还是过不长久?别总说是别人的错,两次姻缘都意分开收场,你自己就不反思?”
第45章 母亲劝子
如意没有伸手去摸……
白如意没有伸手去摸脸上的伤,她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老夫人越看越气,拎了茶壶再次砸下。
这一回,瓷器在白如意的膝盖前摔碎,又有瓷片飞到她的脸和脖子上。
余红卿伸手去拦,却已迟了,不光没拦住,碎片还扎入了她的手背,瞬间就冒出了殷红。
鲜血滴滴落在地上,白如意很慌,伸手去捂女儿的伤。
她自己受伤时面不改色,动也未动,却在看到女儿的伤时神情慌乱,余红卿咬牙道:“老祖宗,我娘在彭府受了很多委屈……”
“所谓的委屈,不就是男人纳妾,长辈威严了些么?”海氏冷笑,“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那一家子要仰仗我们白府,即便是欺负人也不敢太过,你手握大笔嫁妆……”
身为晚辈,不能与长辈争执,余红卿憋不住:“可是他们就是很过分,那彭继武畜生不如,对自己的弟妹有龌龊心思,老人家只知和稀泥,张口就说是我娘的错,那男人还要我娘忍耐……”
论起来,她对彭家人的称呼很不合适,好歹彭继文认了她做女儿,那彭家人就是她长辈,不应该直呼其名。
海氏倒没计较这些,她满脸的惊讶,追问道:“当真?”
余红卿手背上的伤流出的血变成了血线,她擦也不擦:“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海氏瞪向孙女:“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说?”
白如意苦笑:“怎么说呢?婆婆说是我的错,话里话外指责我不守妇道,明明大人已经将彭继武送往外地,可是彭继武还是时不时就跳出来恶心人,明明是第一回见卿娘送见面礼,偏偏要送当初他和大嫂之间下聘时的定情信物……谁见了不多想?万氏动不动阴阳怪气……我不敢说都是别人的错,毕竟,在您眼中,孙女嫁人后日子过不好,也是孙女不会经营之故。说得太多,更像是狡辩。”
她深深磕下头去:“你想罚就罚,孙女都受着!只一样,孙女再不要做彭家媳。今日出了这些事,彭家长辈只知道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等他日那混账欺辱于我,多半还是大被一盖,将所有的丑事遮住了事,道那时……我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她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孙女不怕死,但孙女有儿有女,孩子们还未长成,孙女不能死!即便要死,也是在他们成亲以后。求祖母成全!”
海氏面色铁青:“彭家欺人太甚!”
魏氏只知道女儿不在做彭家妇,母女俩从相见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关起门谈心,她此时才知女儿遭遇,气得胸口起伏,眼圈都红了,她起身跪在了婆婆面前:“母亲,此事不是如意的错,稍后让大人修书一封去往兴安府,从今往后,我们太傅府与彭家断亲!”
屋中一片安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好半晌,海氏才出声:“罢,就依你。此事暂时别对外说,日后即便要说,也不能将实情传出去。”
她长长叹息一声:“世道对女子苛刻,一个弄不好,京城那些人也会和彭府那老妇一样,认为是如意不守妇道,嫁了弟弟还勾引哥哥……呸!这些事,我说着都嫌脏。”
话说到这里,她瞪了一眼孙女,“底蕴不够的人家,什么污遭事都有。当初你要是一开始就听从长辈的吩咐,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有这些恶心事发生!”
白如意松了一口气。
此次回京,最难的不是留在太傅府……留不住,大不了搬出去,反正太傅府不会坐视别人欺负她们母子三人。她最害怕的是白家长辈们不接受她再次绝离。
答应了就好。
海氏瞪着孙女:“也就是你爹娘疼你,不然,换一户迂腐的人家,你即便不被清理门户,也要去寺庙中青灯古佛一生。”
“孙女明白长辈们的疼我。”白如意语气里带上了哭腔,“孙女不怕死,也不怕青灯古佛的孤苦,只是放不下一双孩子……”
“行了。”海氏揉了揉眉心,“先住府中,省得别人看你们孤儿寡母单独住再起了欺人之心。咱们是可以帮你讨公道,可这紧要关头,还是少些麻烦为好。”
白如意临走,对着海氏猛磕了好几个头,出门时,除了脸上两处被瓷器伤着的口子,额头上还红肿一片。
她往回走时,手中捏着帕子,摁着女儿受伤的手背:“不要觉得长辈严厉,爱之深,责之切,原先祖母很疼我的,是我不争气,让她老人家丢了脸。”
她声音越来越低,“方才祖母说清理门户,不是危言耸听,京城里有几户老学究,真的对女子特别苛刻,原先我有个手帕交,定亲以后被退了亲,明明是男方在大婚之前攀上了高枝反悔,结果人家转头娶得了美娇娘,而她却被送往了百里之外的庵堂,就这,还是他母亲苦苦哀求后的结果。”
母女俩回了院子,找来了医女包扎伤口。
白如意脸上的伤口不深,医女说忌口就不会留疤。但是余红卿的手背上伤得有点深,不可能恢复如初。
“用最好的伤药,祛疤膏也要最好。银子别去公中支取,去我的管事那里取。”
送走了医女,白如意握着女儿包扎好的伤口,泪水滚滚落下:“傻丫头,那是我亲祖母,能把我怎地?”
余红卿心里难受,深吸了好几口气,哑声道:“我看不得你受委屈。”
再说,从她一入府,海氏就是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态度。
女儿家和离归家,且就是白如意执意如此,一般人家估计都不允许。余红卿选择出声,也是想帮她一把。
白如意将女儿揽入怀中,嚎啕大哭。
这边母女俩哭着,又有白如意的丫鬟来说,彭知礼正在二门处等待。
他是外男,再是太傅的亲外孙,那也是外人,只能住在客院。内宅不好入,容易冲撞了女眷,就是再着急,也只能在二门处等。
白如意起身:“知礼多半是听说了我被罚的事,他肯定很担心,我去看看,你歇着。”
余红卿不打算去,姐弟俩之间感情一般,彭知礼真正担忧的是母亲,又不是她这个姐姐。
于是,她顿住脚步,打算回自己的院子,走到一半,有个小丫鬟凑到了盼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盼春脸色不太好,送走了小丫鬟后,禀道:“彭二姑娘到了偏门,说是想见您。”
“不见。”余红卿好奇,“我记得娘早前打过招呼,不让守门的婆子帮忙传消息。”
盼春忙道:“没传,只是要告知夫人一声。”
余红卿纠正:“别再唤夫人。”
盼春应是。
*
彭知礼看到了脸上有伤的母亲,担忧问:“娘,您没事吧?”
他知道母亲不打算再回彭府,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
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容不得女儿被休,和离其实也差不多,尤其母亲已经和离过一次。
“若是不能在太傅府住,咱们出去住吧,省得看人脸色。”
彭知礼在这府中很受优待,所有的人待他都很客气,表兄弟们还很乐意告诉他京城各家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消息。
相比起他的如鱼得水,姐姐的处境要更尴尬些。
想到姐姐,他忙问:“姐姐可有被责备?”
白如意见他主动问及长姐,颇为欣慰:“她想要帮我挡着,手背上受了伤,大夫说,应该会留疤。”
“啊?”彭知礼愤然道:“他们太过分了。娘,咱们搬走吧。”
“别冲动。”白如意看着儿子,“要沉住气,我确实做错了事,被责罚是该的。”
“可是姐姐没有错。”彭知礼满脸愤慨,“我早看出来了,府里的人都看姐姐不顺眼……”
因为余红卿的存在,无一刻不在提醒众人白如意年轻时的任性妄为。偏偏余红卿从小长到大也受了不少委屈,那她总不能去死吧?
“即便要搬,我们的房子还没整修好。”白如意眼看儿子气得不轻,顺
着他的话头道:“等房子修好了,咱们再挑个机会辞行。知礼,人活世上,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得为以后打算。京城里的读书人削尖了脑袋寻找各种门路,而你外祖和舅舅们就是现成的门路,你懂我意思吗?别人想求都求不到的贵人,只需要你态度好些就会帮你。刚直不是优点,你是男人,以后要护着我,要护着你姐姐,得学得圆滑一些。”
彭知礼低下头:“儿子明白了。”
“你几个舅舅待你挺好。”白如意语重心长,“他们或许喜欢训斥我,但说句不好听的,这天底下几万万人,能被他们训斥的又有几人?如果我不是他们的亲妹妹,他们绝不会多看我一眼。”
谁没有自尊?谁想挨骂?
白如意是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明知长辈会生气,她还是这么做了。
回来前,她就知道住在府里会受些委屈,可……两个孩子的父族帮衬不上,她只能脸皮厚点。挨打挨骂都受着。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生气归生气,总不可能把她打死。
有丫鬟凑过来,小声说了彭宝儿在偏门求见的事,白如意一口回绝:“不见!”
闻言,彭知礼瞅了母亲一眼。
母子两人离得近,他也听到了丫鬟的话,想当初,母亲很疼爱宝儿姐姐,亲生母女也不过如此。
“娘,您真的不管宝儿姐姐了?”
白如意瞅一眼儿子:“你希望我管?”
彭知礼的头是怎么都点不下去。
第46章 贵女烦恼
彭知礼是四品官员的独子。
从小,祖母希望他多读书,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从四五岁起,就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实话说,彭知礼越是长大,就越不希望自己长大。
孩子可以任性,可以耍无赖,可以用哭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稍微大点,就得懂事。
他和宝儿姐姐感情好,自然希望两人做一辈子的姐弟,但母亲离开了彭府,宝儿姐姐就不再是母亲的女儿。最多是顺手照顾一二。
白如意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想明白,解释道:“她如今是秀女,一次次的找上门是打算借太傅府的势。可如今我们母子三人已经是太傅府的麻烦了,府中众人愿意容忍我们,是因为我们是血脉亲人。彭宝儿资质一般,除非是天降大运,否则,不太可能被选中。到时,她肯定希望我帮她在京城里寻一门好亲,媒人不是那么好做的。”
说到这里,她情绪有些低落,“你看我自己的婚事都弄得一团糟,若帮她作主,最后多半会被怨恨。”
“娘,儿子明白。”彭知礼嘱咐,“你先回去歇着,回头儿子去外头帮您买上好的伤药和祛疤膏。姐姐那伤得好好养着。”
距离初选还有两个月,一个小伤肯定能养好,若是手上留了疤,而疤痕又丑陋,怕是在初选时就会被刷下来。
所有参选的秀女要求清白之身,浑身上下不能有疤,体态匀称玲珑,乌发如墨,包括手指的长短,手臂的长度等等都有细致的要求。
虽说参选的目的不是为了被选中,但名已经报上去了,若是初选就被刷下来,于名声没有半分好处,婚事上不会有任何助益。
*
余红卿受伤的伤口还未结痂,竟然收到了彭知礼送来的伤药。
她心下特别惊讶:“送我的,没毒吧?”
彭知礼:“……”
他气恼道:“不识好人心,还我!”
他伸手要取,余红卿一抬手收到了袖子里:“偏不还你。”
彭知礼哼哼:“你最好别用,小心被毒死。”
语罢,飞快跑走。
盼春偷笑:“二公子心里念着姑娘呢。”
余红卿摸着袖子里的药瓶,心情飞扬。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念儿故意拔高了的请安的声音。
因为彭知礼是外男,姐弟相见,也只在二门附近的一个亭子里。
来人是白青珊,她无视念儿,直接踏入亭子,问:“你和安东侯府的大姑娘认识?”
余红卿知道她说的是贺元慧,问:“怎么了?”
“真认识?”白青珊追问,“有交情吗?”
“有一点。”其实不止一点,贺元慧那些不好为外人道的过往告诉了余红卿,瞬间就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白青珊嘀咕:“她怎么会看上你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烫银的帖子,“大姑娘约你去喝茶。”
余红卿伸手去取,手还没碰到帖子,白青珊已经飞快收回,还将帖子举得高高的:“你得带上我一起。”
“给我!”余红卿伸手去拿。
白青珊抬手一躲,就是不给。
余红卿愿意逗一逗弟弟,做不到和这不熟的表姐拉拉扯扯,也不伸手拿了:“我不带你。”
“凭什么?”白青珊有些恼,“顺便的事。”
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讲究脸面,没有仇怨的前提下,不会刻意让对方下不来台。白青珊厚着脸皮一起赴约,贺元慧即便不高兴,也不会撵她走。
余红卿转身要走。
白青珊气得将那张帖子拍在石桌上:“不去就不去。”
府里的姑娘消息都很灵通,稍晚一些的时候,五房的白青舞找到了余红卿的院子里。
“表姐,听说你得了安东侯府大姑娘的邀约?”
余红卿颔首:“你也想出门?”
两人之间没有交情,若不是为这,白家姑娘应该不会来找她。
大家说是表姐妹,实则平时见面点点头就算是过了招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俗称点头之交。
“不!”白青舞小声嘱咐,“你千万不要带上三姐姐,她出门不是为了见贺姑娘,而是去见旁人。”
余红卿看着她那神神秘秘的模样,福至心灵:“男人?”
白青舞轻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如果不是余红卿一直盯着,可能都注意不到。
余红卿啧了一声,如果是去见未婚夫,没必要如此神秘,除非不是未婚夫。
白青珊再过两个月就会做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如今还在见未婚夫以外的男人,瞧白青舞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多半是情郎。
好奇心人人都有,余红卿实在憋不住,问:“是情郎?”
白青舞含含糊糊道:“差不多吧。”
余红卿:“……”
“真有这个人啊,长辈不管吗?为何不一开始就成全了她?”
白青舞答:“大伯母看不上。”
话说完,白青舞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今天过来就是想让你带我出门,被你拒绝了而已。”
语罢,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贺元慧给的这张帖子还惊动了魏氏。
魏氏翻了翻帖子:“一会儿我给你安排一个梳妆丫头,出门不要胡乱穿戴。和贺姑娘相处时,尽量不要把人给得罪了。跟这样出身的姑娘多相处,对你有好处。”
余红卿觉得她太紧张了,贺元慧明明很好相处来着。
而且她也喜欢听贺元慧说那些独自闯荡在外时劫富济贫的事,跟听话本子似的,区别是话本是编的,而贺元慧说的是真的。
“府里会安排马车送你。”
魏氏的嘱咐于余红卿而言特别新奇,明明是两个小姑娘有约,长辈们也跟着操心,还是特别郑重的架势。
余红卿平时梳妆以简单为主,到了赴约那日。愣是给她梳了一个复杂的灵蛇髻,还带上了全套的白玉首饰,好看又不扎眼,脸上施了脂粉,整个人的肌肤亮了不少,穿一身白色的衣裙,裙子上绣着翩翩蝴蝶,裙摆处百花齐放,走动之间,蝴蝶好像在花间飞舞。
出门那日,除了念儿和盼春,还有四个仆妇,八个护卫,走在路上浩浩荡荡。余红卿很是不习惯。
一路上很是顺利,马车到了约定好的香满楼。
这是一间茶楼,除了多了个戏台子,和酒楼其实是一样的,还比酒楼多了许多精致的点心。
一进门,说了有约的事,立刻就有伙计来带余红卿上楼。
雅间之中,贺元慧还没到,但瓜果点心已摆上,伙计行礼退下。
戏台上在唱戏,
余红卿在潍州府长大,不太听得懂这戏文,不过,台上的小生扮相很精致,看得人赏心悦目。
没多久,门被推开,贺元慧进门来,她顺手挥退了丫鬟,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伺候。
门关上后,贺元慧扑过来抱住了余红卿的胳膊:“卿娘,这几天可好?我一直在家等你给我下帖子,等啊等啊,始终等不到,后来想起你是太傅府客人,这才给你下了帖子,没打扰你吧?”
余红卿眉眼弯弯:“没有!别说我是客人,即便能下帖子,我也不敢下啊,咱俩身份悬殊那么大,怕贺姑娘觉得我高攀。”
“胡说!”贺元慧知道她在玩笑,瞪了她一眼,“咱俩以后还要去宫中选秀,相处的机会多着呢。”
她放开余红卿的胳膊,无意中瞥见她手背上被一块白娟包着,隐隐还有血迹透出。
“这是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受了点伤。”余红卿轻描淡写,“你约我来看戏?可我听不懂戏文。”
“我也不爱看戏。”贺元慧豪迈地挥挥手,“哥哥原本不让我出门,我求了他好久……这香满楼是安东侯府的生意,在这里喝茶,不怕被人冲撞了去。”
余红卿听着这话觉得奇怪。
堂堂侯府嫡女,难道也有人敢冲撞吗?
而且,贺元慧身边还带着一群下人呢。
贺元慧小声道:“我哥是谨慎,每到选秀,京城里会出各种奇葩事。”
“比如说呢?”余红卿兴致勃勃。
自从到了京城,太傅府的众人一个赛一个的严肃,白如意跟她说京城诸事,也多是以让她了解京城各个勋贵府邸为主。
“上次选秀,外地来了一位姓柳的姑娘,容貌才华都属上乘,还是工部尚书的远房亲戚,结果,那姑娘第一回来京城,就想多见见世面,在大街上被一个纨绔牵了手……连宫门都没能进,直接就被划掉了名儿。”
余红卿若有所思。
“母亲跟我说,快选秀时,京城各条街上会冒出许多俊秀的公子,专门和那些长相才情都上佳的秀女相识相知。”
贺元慧小声道:“我出身侯府,若是入宫……”
余红卿恍然,一开始还以为是秀女算计容貌才华上佳的秀女,宫斗从还没入宫就开始。听到最后,才知道这里头还有宫妃在算计。
宫妃不能出宫,但她们有娘家人。
宫里的妃子不会忌惮出身一般的美人,但绝不希望有侯府女儿进门,这些天,余红卿可听说过,贺元慧的哥哥贺元安是御前红人,很得皇上看重。
前朝和后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贺元慧入宫,皇上要重用贺元安,自然就不会冷落了贺元慧。
而皇上只有一个,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皇上还得管天下大事,入后宫的时间少之又少。
照看了这个美人,就看不了其他美人了。
贺元慧长长叹口气:“馊主意,我在外头玩够了自然就回府了,偏要逼我回来。现在我就是跑去大街上说我无意选宫妃都不行。”
一是不能说,二来说了也没人信。
第47章 表哥心思
贺元慧有些郁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一点坐相都没,嘀咕:“府里一点都不好,闷得慌。”
余红卿含笑听着:“照你这么说,我出身差,反而还是好事?至少,不会被人算计。”
“防人之心不可无。”贺元慧提醒,“太傅府从来不送人选秀,许多事都不知情。即便知道,你……长辈们有些话不太好跟你明说,你长相美貌,算是这一波秀女中的佼佼者,兴许就有人盯上你了……总之,宫中形势很复杂,你要谨慎些,别被人算计了去。”
余红卿认真道谢:“多谢贺姑娘提醒。”
“少来了。”贺元慧一挥手,“我又不贪图你的谢,只是难得有个谈得来的小姐妹,不想让你被人算计。最近出现在你身边的所有俊俏后生,你都别搭理。”
余红卿若有所思:“若是实在长得俊,又有几分才华,能养家糊口,那这秀也不是非选不可。”
贺元慧:“……”
她一直以为小姐妹是个乖乖女,乍一听这番话,过于惊讶,她猛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道:“你你你……看不出来,你竟是个爱俏的。”
两人都无意选秀,往常贺元慧没有当真。毕竟,余红卿出身真的很差,若想做人上人,选秀是摆在面前的现成的通天大路。
此时听了这番话,贺元慧倒信了几分,她笑容更加真切:“你以后要留在京城吗?”
“随缘。”余红卿感觉自己如无根浮萍,一路飘飘荡荡,无处着力。
且她心中对自己以后的处境很是悲观……亲爹都靠不住,母亲有心无力。想靠一个外人过安稳日子,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只能随波逐流,无论在哪儿,都免不了被人为难。
贺元慧乐了:“以后我又能多个说话的人。”
余红卿提醒:“太傅府的长辈看到你给我下帖子,很是重视,把我叫过去好一番嘱咐,生怕我得罪你。”
言下之意,两人身份悬殊巨大。多来往,余红卿能得不少好处,算是占了贺元慧的便宜。
贺元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得罪我了,我就去找你长辈告状,让她们罚你。”
余红卿伸手挠她。
能打能杀的侠女最怕挠痒痒,贺元慧急忙闪躲。
两人一直聊到午后,期间让人送来了不少吃食,二人离开茶楼时,肚子撑得溜圆,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吃饱了。
茶楼客人的马车都停在后院之中,二人携手往里走,跨过门槛时,贺元慧脚下一顿。
余红卿觉得奇怪,瞅了她一眼,眼神疑问。
贺元慧无奈道:“我大哥来了。”
余红卿:“……”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位“贺姑娘”,几次见面,相处得不太好。
虽说他只是单纯的男扮女装想要逼出妹妹,可余红卿是真的受了好一场惊吓,以为这里面有大阴谋,害怕牵连了彭继文……最怕白如意也被卷进去。
那段时间,但凡想起这事,她就辗转反侧。
贺元安老远就看到了妹妹,两个姑娘靠在一起嘀嘀咕咕朝他走近,一个美艳逼人,一个清丽绝伦,二人一路走,路过的人都会多瞅她们一眼。
好在护着两个姑娘身边的人多,旁人不敢靠近。他紧绷的面色放松下来,腰却不由得挺直了些,一句“余姑娘”已含在口中,结果,只见余红卿脚下一转,就上了太傅府的马车,竟然是不打算与他打招呼。
京城里的众人从不会落人脸面,只要相识,碰见了后无论心里对这个人是否看得上,都会先打招呼。
而余红卿……就这么走了。
贺元安眼神深邃的看着太傅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大哥?”
贺元慧伸手在兄长面前挥了挥:“咱们回吧。”
贺元安垂眸看一眼妹妹,问:“你俩闹别扭了?”
不然,余姑娘怎么会不理他?
贺元慧一个人在外头转悠了大半年,闻言,莫名就明白了兄长的意思,笑道:“我俩好着呢。”
贺元安:“……”
那是单纯不想理他?
他脸色一黑:“回吧,入宫之前,都别再出来了。”
此话一出,贺元慧面色发苦:“大哥,我们还约好了元宵一起看灯会。”
“不行!”贺元安一口回绝,“人多容易出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秀女?”
贺元慧嘀咕:“那是你为逼我回来上报的名儿,我又不是真要参选宫妃。”
这话不能明着说,只要名儿上了册子,她若说自己不是真心想选,外人不会信,皇上也会生气。
她越想越郁闷,嘀咕道:“我在外头混得好好的,谁让你多事……”
话没说完,察觉到兄长看过来的目光,她吐了吐舌头,急忙
闭了嘴。
贺元安的目光还看向后院门口处。
此时贺元慧心头有事,没注意到兄长的眼神。
*
余红卿回了府,立刻被请到了正院。
正院之中,魏氏和白如意都在,还有大舅母赵氏和五舅母周氏。
“如何?”
魏氏用眼神示意丫鬟给外孙女倒茶,“贺姑娘好不好相处?”
“挺好的。”余红卿没有说贺家兄妹调换身份的事,“先前在来京路上,我俩同住过一张床,聊了许久。”
周氏夸赞道:“卿娘平时话不多,没想到和贺姑娘倒有话聊。”
分明话里有话。
似乎在说余红卿的健谈是在挑人,对着侯府嫡女有话聊,分明是个势利眼。
余红卿懒得计较,真要是点破了,周氏肯定会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白如意听出了五嫂的阴阳怪气,但也没多解释,秀女回京这一路所住的屋子如何安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不想和谁住一起,都是可以让刘嬷嬷安排的,同理,想和谁住一起,只要好处给得够,就能如愿。
也就是说,贺元慧是自己愿意与女儿亲近,而不是两个姑娘被强逼着关在一个房中不得不聊天才培养出的感情。
“快过年了,往后别出门。最近留在府中好生学一学规矩,等着二月的初选。”
余红卿迟疑:“我们约好了要去看灯会。”
魏氏大半辈子都在京城,也算见多识广,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选秀之前最好别出门,灯会每年都有,明年再看也行。”
白如意赞同:“对。”
周氏讶然:“不用这般小心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魏氏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外孙女,“长得这样好,多小心都不为过。”
不管婚事好赖,自己选的才踏实。若被不认识的人强行婚配,想想就憋屈。
*
余红卿和贺元慧相约后,明显感觉到府中人对她要热情些。
尤其是几位表姐妹,往常和她是“点头之交”,如今也愿意凑上前来说话了。
其中二房的表哥,目前只在第一次见面时打过招呼,后来就再没见过面。男女有别嘛,表兄妹之间见面多了不合规矩。
白青亮今年十七,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容貌挺俊俏,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气,余红卿听丫鬟说,他早已在红袖添香,有通房丫鬟伺候了。
“表妹。”
余红卿请安回去的路上,白青亮从花丛中跳了出来。
他自以为潇洒利落,姿态风流。
余红卿往后退了几步:“表哥。”
白青亮没有刻意靠近,在离她三步远处站定:“过两日我要去同州府,那边盛产瓷器,听说还有白瓷做成了精美的首饰,还有各种小摆件,表妹喜欢么?”
余红卿摇头:“不喜欢,瓷器易碎,搬家的时候容易坏。”
白青亮笑了笑了:“那表妹喜欢什么?回头表哥帮你买,我出门要比你们姑娘家方便些。”
“多谢表哥。”余红卿再次往后退,“住在府中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不要。”
白青亮一脸无奈:“你不用害怕,我是有事求你帮忙。”
余红卿心中一动,抬眼看他。
白青亮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小声道:“贺姑娘……”
一听这话,余红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他这单薄的小身板,就这,经不起贺元慧一顿锤。
贺元慧口口声声不想嫁人,但余红卿听得出,她喜欢的应该是那种能纵容她到处“行侠仗义”的侠客。
太傅府规矩大,长辈又多,绝不会允许他在外头乱跑。不说白青亮本身好不好,人家压根就不会选择太傅府做婆家。
“卿娘。”
余红卿闻声回头,来人是钱氏。
此时钱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眼神却有些冷:“青亮,不是说要去找同窗约诗会么?怎么还在这里?你别逗你表妹,她胆子小,你开玩笑的话,她容易当真。若是吓着了她,你小姑姑饶不了你。”
白青亮忙否认:“没,我就是偶遇上表妹打了个招呼而已。这就走。”
语罢,飞快溜了。
余红卿愈发看不上他,就这没担当的模样,还敢肖想贺元慧,做梦!
“二舅母。”
钱氏含笑点头:“卿娘,你表哥爱开玩笑,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年轻人没成亲,就是不定性,等过俩月,跟他钱家表妹将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余红卿听出来了,钱氏这是在提醒她,或者说,警告她。
就像当初在姚府,万氏害怕她勾引姚知书一般。钱氏也不打算让儿子娶她。
“表哥说要找我帮个忙,只是话还没说完。”余红卿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后怕模样,“他突然从花丛里跳出来,魂儿都差点让他吓飞了。”
是他等在这里,可不是她故意偶遇!
第48章 过年不安稳
钱氏见面前姑娘没有伤心难过,心里有点相信她没有那些心思,随即有点儿郁闷。儿子十七,家世好,长相好,已经是秀才,哪点让她看不上了?
但很快就想开了,余红卿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父族没有任何助力,看不上儿子,那是她不机灵。
以防万一,钱氏翌日就修书一封回了娘家,让娘家嫂嫂将她侄女送了来。
临近过年,太傅府喜气洋洋,下人们每到年节时都能拿到一笔赏钱,个个都很高兴。
大年的头一日,有客人到了。
是钱氏娘家的侄子侄女。
侄女儿钱莹儿今年十六,穿一身白色衣裙,外罩同色披风,肌肤白皙红润,见人先笑,一看就是活泼的性子。
她给太傅府上下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就连余红卿这个客人,都收到了一个玉葫芦。
钱氏娘家是乡绅,家中有几百亩地,不做生意,全靠地里都收成度日,家里所有的男丁都要考科举,但都能力平平,她祖父是举人,父亲是秀才,三代之内所有男人中,只有钱宗斌是最年轻的秀才。
钱宗斌今年二十有三,二十岁的进士不多,举人稍微多点,二十岁的秀才……那真的是遍地都是。
京城不缺文人,随便找个酒楼丢块砖下去,都能砸中三五个秀才。
不管京城里有多少年轻秀才,钱家就这一个勉强拿得出手的人才。
兄妹俩来做客,魏氏特意准备了酒菜给二人接风。相比起白如意带着儿女回来时的郑重,这场接风宴只是告知了各个院子,愿去的就去,不愿去的可以不去。
但钱莹儿给各人准备了礼物,而且在接风宴之前就已经将礼物送出去了,拿人手短,因此,接风宴上,几乎所有的主子都在。
钱氏有心亲上加亲,只是这事儿她没有告诉过公公婆婆,就和枕边人提了一嘴。男人不乐意,她没当一回事,不过她猜到公公婆婆可能不答应这亲事,于是一整个下午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尽孝,接风宴时,还把老人家也挪了过来。
钱莹儿脸圆圆的,跟钱氏有些相似,她笑盈盈对着老夫人敬酒。
老夫人也喜欢她,还开口让他们兄妹在府中多住一段时间。
接风宴后,白如意拉着女儿往回走,小声嘱咐:“你离那个钱家的公子远一点。”
这话中饱含深意。
余红卿是秀女,从来也没想过要和这些表哥结亲,白家的公子她都各种避着,自然不会去靠近那姓钱的。不过,白如意绝不是无的放矢。她没有这心思,保不起别人有呢。
她一脸讶然:“我记得他成亲了的。”
白如意解释:“是成亲了,但他是祖孙三代中最年轻的秀才,整个钱家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好生读书,什么离谱的要求家里都答应。他平时最喜欢去喝花酒,去年还将一个青楼女子隐姓埋名接入府中……据说那女人还让他妻子落了第一胎。”
余红卿:“……”
“后来呢?”
白如意瞪了一眼女
儿,低斥道:“你当话本子了是不是?”
余红卿神情一正,又问:“后来呢?”
白如意一脸不屑:“没有后来。青楼女子还在,只是被禁足了两月,不到一个月,他就把人放出来了。总之,那是个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谁长得美他就帮谁。如果有人要算计你,可能会请他帮忙。”
既能得美人,又能得别人许诺的好处,钱宗斌应该不会拒绝。
余红卿看她忧心忡忡,急忙保证:“我肯定离他八丈远,绝不和他单独相处。”
白如意面色复杂,“你曾外祖母年纪越大,越喜欢被人捧着。明明三年前我还听她嫌弃过钱家没规矩,今儿张口就夸。”
“那是客人嘛。”余红卿安慰,“曾外祖母这是懂得待客之道。”
白如意摇摇头,没有跟女儿多说。她眼中的祖母很是强势,随着年纪渐长,更是从不替人考虑,对着不喜欢的人,想训就训,想骂就骂。
太傅大人的亲娘是超品诰命,在京城之中不说横着走,至少,她说的话无人敢反驳。即便过分了些,别人也只能忍着。
这样的祖母居然会夸赞一个好色之徒,白如意感觉自己都不认识祖母了。
翌日就要过年,下人们忙忙碌碌,主子们还能清闲这最后两日,过完年,就得去各家送年礼,一去就是一天,关键是姻亲不止一家,十五之前,都没几天空闲。
余红卿决定关在院子里等着大年三十夜里去前院用膳,早上睡了个懒觉,然后去陪着白如意用早膳。
正吃着呢,魏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来了。
“姑奶奶,出事了,您看看去吧。”
白如意心中一惊,女儿还在旁边,那出事的就只能是儿子。
丫鬟急忙给她裹披风,白如意等不及让丫鬟绕到前面来系绳子,自己扯了系上:“出了何事?”
嬷嬷小声道:“是彭公子,有丫鬟在他屋中衣衫不整。”
白如意面色格外难看:“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吩咐,“卿娘,你是个姑娘家,别去凑热闹。”
余红卿放心不下,也裹了披风追上去。
客院在二门之外,距离太傅府主子们住的内宅有些远。彭知礼年纪小,可男女有别,还是被安排住了客院,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住在这整个院子里,除了身边的两个书童跟随,就是两个仆妇打理他的起居,除此外,还有一些太傅府的下人。
不过,太傅府的下人都只在院子里伺候,进不了房。
母女俩紧赶慢赶到了院子里时,魏氏已在,赵氏和钱氏都在。
此时钱氏的脸色很不好。
众人站着,只有彭知礼跪着,他跪在三人面前,正说着自己的无辜:“孙儿真的不知道,天还没亮,孙儿就带着随从去了那边的花架底下练五禽戏,正练得兴起,就听说屋中多了个人。”
他一脸严肃地解释,看到白如意出现,瞬间像是雏鸟找到了母亲般,眼泪唰就落下来了。
白如意看到儿子的眼泪,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娘相信你。”
彭知礼眼泪落得更凶。
魏氏脸色难看:“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嬷嬷看过了,那个丫鬟昨夜确实失了身。”
赵氏接话:“丫鬟失身是事小,给一笔赔偿,或者是直接让她以后跟了知礼都行。可通房丫鬟都是长辈安排,知礼今年才十二岁多,怎么能如此糊涂?”
钱氏冷笑:“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既然没有,丫鬟为何失了清白?是不是又想把这盆脏水往我侄子身上泼?”
白如意定了定神:“丫鬟怎么说?”
“就是她说昨天夜里在这房里过的夜。”钱氏强调,“当着母亲的面承认的,你可别想和丫鬟单独见面。见也行,见完后丫鬟若是改了口,我们不认。”
赵氏蹙眉:“弟妹,没人想污蔑你侄子。”
“我侄子名声不好,出了这等事,旁人都会怀疑他。”钱氏振振有词,“丫鬟再胡说几句,这脏事肯定就是我侄子干的了。人家上门是客,若让人泼了脏水,我怎么跟娘家交代?”
赵氏:“……”
“她污蔑我。”彭知礼愤然,“爹对我娘这些年都一心一意,我没打算在娶妻之前找其他人……”
这些话无人信。
余红卿缓步踏进屋中,床铺上一片凌乱,还有一股怪味儿,白如意也瞅见了屋中情形,立刻催促,“卿娘,你出去!”
“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审问一番。”余红卿提议。
白如意叹气:“人家早有准备,审问一场,只会将这些人证物证都坐实了。”
“难道我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余红卿气愤道,“那姓钱的敢做不敢当,太恶心人了。”
白如意摁住女儿胳膊,回头看向院子里众人:“娘,过了今夜,我带着孩子搬出去住吧。省得知礼这个不懂事的又给太傅府蒙羞。”
这般年纪的少年不经长辈允许就拉了丫鬟上床,是极没有规矩和体统,更别提办完事后被抓个正着还不承认。
说是这般所作所为给太傅府蒙羞,一点不为过。
魏氏深吸一口气:“此事稍后再说。”
余红卿目光一转:“那个丫鬟让我们带走吧。”
钱氏不答应:“那是太傅府的人。”
“难道太傅府连一个丫鬟都舍不得给外孙?”余红卿笑吟吟道:“外祖母不至于这么抠,再说,既然失了清白,兴许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这人不带走,孩子怎么办?”
魏氏一挥手:“人让你们带走。”她看着女儿,“如意啊,你也别生气,孩子做错了事,慢慢教就是了。知礼又不是才几岁,他能听得懂话,你多跟他讲道理……”
彭知礼看一行人三言两语就定下此事,气得不行,如果他真做了错事,认一下也没什么,可他没做过啊,听姐姐这意思,好像还要让那个丫鬟做他的女人。
“我说了没有碰过那个丫鬟。”他怒瞪着余红卿,“你哪头的?是我姐姐吗?怎么能信丫鬟不信我?”
余红卿摊手:“你没法证明你的清白啊。如果你真没做,那就是丫鬟攀咬主子,等人到了咱们手里,打死就了事。”
那个叫红一的丫鬟此时被人带到了屋檐底下跪下,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母女二人。
彭知礼听了姐姐这话,心中一动:“不光打死,我还要将她挫骨扬灰。敢把这破事往我身上扯,真的是不知死活。”他对着魏氏再次磕头,“外祖母,既然那丫鬟是孙儿的人,还请外祖母将她的亲人也一并送给孙儿吧。一家人嘛,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丫鬟身子一软,趴跪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白如意此时也明白了儿女的意思。
蝼蚁尚且偷生,能活着,谁又想死?
尤其太傅府丫鬟大多数都是家生子,在这府中不光有爹娘和兄弟姐妹,还有不少亲戚。
白如意一福身:“母亲,女儿搬出去住后,很缺人手。能不能将红一的亲戚和友人一并给了女儿?”
赵氏若有所思,没出言阻止。钱氏则急了:“你们缺人可以去买,中人那里多的是,怎么还又吃又拿,连下人都要成太傅府讨要了。”
魏氏也怀疑这其中有内情,她自然不希望亲外孙干出这等糊涂事,眼看二儿媳这般着急,又想到二儿媳的侄子也在这院子里过夜,她颔首道:“一会儿让管事整理名册,全送给你!”
语罢,又训钱氏:“我跟你爹还在,别说只是送几个下人给你妹妹,就是把这整个府邸都送出去,也没你说话的份。”
钱氏:“……”
第49章 撇清
钱氏觉得婆婆太偏心了。
但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红一抖如筛糠,脸上一丝血色都无,一直都在偷瞄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钱宗斌。
魏氏说干就干,很快就有管事抱着名册过来,足足点了二十多人。
每点一个名,就有人去叫。
这二
十多人平时都在太傅府各处当差,立刻有人去叫他们过来。
由于当差的位置不同,或远或近,人是一点点儿到的。
看着院子里越跪越多的人,众主子面不改色,伺候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当点到一个叫福儿的丫鬟时,钱氏身边一个丫鬟跪在了地上。
余红卿要出声询问,白如意摁住了她,率先开口:“这是红一的谁?”
管事看了看名册:“是红一的二姐。”
钱氏脸色讪讪:“巧和吧。”
没人说话,魏氏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叫福儿的丫鬟就收回了目光,此时她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睛,用手撑着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二十多人跪到院子里,占了一大片地方。众人都不知道主子叫自己过来的缘由。
余红卿出声:“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准备马车先把他们送到那边院子里……娘,反正都要了这么多人,能不能再要两个护卫?擅长打板子的那种?”
话没说太清楚,红一已然吓到魂飞魄散:“钱公子救命。奴婢这么都行,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
钱宗斌一脸不悦:“你这丫鬟好生没规矩,我又不是太傅府的人,不是你主子!你想活命,该求你主子,彭家表弟性子有点冷,你多求一求他,求得他心软……”
事情发展到如今,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魏氏威严的声音响起:“钱氏,回院子禁足,没我吩咐,不许出来!若你非要擅自出来也行,直接收拾你的嫁妆回钱家去。”
此言一出,钱氏满脸慌乱,立刻跪在了婆婆面前:“母亲,这话怎么说的?儿媳做错了什么?”
魏氏神情不耐:“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来人,将红一杖毙!”
立刻有护卫上前拖拽红一。
红一猜到自己跟了彭知礼后日子不会好过,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的伺候他。原是准备在此撞柱以死明志。
可惜,真到了撞柱子的时候,红一又有点害怕。撞轻了有点假,可万一撞得太重,直接撞死了怎么办?
她做这一切是希望自己以后过好日子,而不是奔着死去的。
主要是事情发生太突然,她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钱公子看上,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拉上了床。
一开始她特别欢喜,府里这些公子她靠近不得,有心也无力,那些奢望只能放心里想一想。钱公子这般上道,她原以为能就此跟了钱公子,去钱家做个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再也不用为奴为婢,结果,快天亮时,钱宗斌要她去彭知礼的院子。
她自然不愿意。
污蔑太傅府的外孙,她没那个胆子,且彭知礼读过书,不可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宗斌承诺了会保住她的命,等她被发卖后,会让人买下她,再悄悄将她送回钱家。又承诺了只要她乖乖听话,往后一定会善待她,会给她两个孩子。
从红一被拉上床,实则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不按照钱宗斌的意思办事,她入了钱家门也不会得宠。
何况,钱宗斌即便是将她带出太傅府,也不一定就非得把她带回钱家,兴许在路上就抬手将她卖掉了。
红一急忙求饶,又哭又喊。
“主子饶命!饶命……奴婢知错……”
还没喊两声,嘴就被堵住,然后被人摁在地上,板子随即就上了身。
魏氏从头到尾没有理会红一,目光一转,看向钱宗斌:“年后你们就走吧,太傅府不留恶客!”
说到底,她还是为二儿媳保留了一份体面。
若不是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她今天就会将钱氏休出门,且会立刻将这兄妹俩赶出去……京城里盯着太傅府的人很多,如此一来,别人就会打听太傅府内发生了何事,丢的是太傅府的脸,钱氏的几个孩子也会受影响。
她恼钱氏胡作非为,但钱氏的孩子是白府血脉。
至此,彭知礼算是松了一口气。
钱宗斌脸色乍青乍白,钱家不能丢了这门亲戚,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其实我们兄妹就是想跟表弟开个玩笑。表弟小小年纪,浑身暮气沉沉,像个老人家似的,晚辈想逗一逗他。”
“没有这种逗法。”魏氏呵呵,“钱家的人可真会开玩笑,但……我太傅府不觉得好笑。大年三十,除夕之日,大早上的给我这么大个惊喜,钱公子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般贪玩……用我家大人的话说,难成大器!”
钱宗斌面色一白。
太傅大人可是教导过当今皇上的,他说一个年轻人难成大器,日后他即便能榜上有名,入仕后若没有强有力的靠山保他,多半也得不到重用。
这一句话,就是奔着毁他前程去的。
魏氏不想再多说,吩咐道:“送客!”
就在这时,海氏赶到,她身边还跟着钱莹儿,一进院子就训斥:“大过年的吵吵闹闹,这是想做什么?”
钱氏即将被禁足,若是真的在过年当天将钱家兄妹俩撵走,她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以后回娘家都抬不起头。
看到老人家出现,钱氏如见救星,急切地道:“祖母,您评评理。事情明明还有许多疑云未查明,母亲就一口咬定是宗斌的错。”
海氏没看她,拉了儿媳妇到旁边询问。
魏氏三言两语说完前因后果,海氏脸色格外难看:“今天把人撵出去不合适,太稀奇了,旁人会打听,让他们初二走。”
钱家兄妹得以留下,钱氏被禁足,红一被杖毙在当场。
彭知礼长到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当场就吐了出来。
“娘,儿子不要住在这里了。”
白如意在过年之前就打算搬走,本还有些迟疑,今日出了这事,更加坚定了她要搬走的决心。
“你让人收拾行李,一会儿用完晚膳咱们搬走。”
母子俩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的这话。不远处的魏氏听见了,回头道:“事情已查清,不用搬走。”
白如意苦笑:“娘,二嫂会做这事,说到底,还是不希望我们母子住在府里。”
魏氏握着女儿的手:“我跟你爹还活着,轮不到她当家。”
“就是轮不到她当家,所以才有人往知礼身上泼脏水。”白如意本就是个脾气倔强的人,“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本就不该在娘家久住。嫂嫂不高兴也正常,您别怪嫂嫂。反正,女儿就住在京城,离得不远,女儿会时常回来探望您的。”
魏氏不悦,正想再劝说几句,恰巧有嬷嬷过来禀事,白如意顺势退后,看向儿子,“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坐。”
天有点冷,彭知礼不好太早入后院,只能在前院坐着,白如意闲着无事,打算陪陪儿子。
小小少年遇上这等事,肯定吓坏了。
彭知礼眼圈还是红的,跟着母亲和姐姐退走,到了人少处,他深深弯腰,拱手一礼。
“多谢姐姐。”
“不用谢。”余红卿强调,“你的名声不好,会拖累我。我不是单纯帮你,主要是帮我自己。”
白如意瞅一眼女儿,又看看儿子,没吭声。
有丫鬟送来了火盆,亭子周围的帐幔料子较厚,帐幔放下来,周围渐渐暖了。
外头一片寒冷,只有亭子里才有点热乎气,此处是外院,距离厨房有些远。丫鬟们在足足一刻钟后,才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
彭知礼没说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这么大的宅子里,母子三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帐幔挡风雪。
“娘,您回房去吧,儿子没事,您不必守着儿子。”
白如意不走:“我就是想看看雪。”
彭知礼又劝长姐:“姐姐,您回去。”
余红卿也不打算回后宅,将帐幔挑开一条缝:“雪天看景,别有一番情趣。”
闻言,彭知礼忽然笑了:“姐姐,我不要你陪。”
余红卿轻哼:“我是在此观景,不是陪你。”
白如意:“……”
*
魏氏先是让人来请了母子三人去外院一个堂中,请不动,她忙完手头的事后,亲自到了亭子里。
“如意,别任性。”
白如意听了太多类似的话,但她真不觉得自己是任性,而是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不过,世道总是跟她开玩笑,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她选错了。
“娘,女儿不是任性,是懒得挪动。”
亭子里摆了三个火盆,倒也不冷,魏氏不再执着于将母子几人叫进房中,而是劝道:“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搬走,每年有许多的学子来找你爹讨教学问,你只为了知礼,也不该提搬走的事。还有卿娘,在太傅府相看亲事,和你们住在外头相看的人家完全不同。如意,你不年轻了,为了儿女,该服软就服软。”
“是孙儿想搬走。”彭知礼接过话头。
“傻!”魏氏训斥,“我会害你?让你住就住,谁敢再说搬走的事,我打断他的腿。”
她强行将此事定下,又有人来找,于是匆匆去了。
大过年的出这事,挺扫兴的。
事情虽不是母子三人干的,但和他们有关系。等到晚膳时,桌上的气氛有点别扭。
钱氏不在,白青珊坐在余红卿的对面,用膳期间还让丫鬟给余红卿夹菜。
这倒让余红卿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想法了。
按理,母亲被人牵连,即便对方不是始作俑者,也难免会迁怒。
膳后,魏氏强行将母女二人送回内院,至于彭知礼,被安排到了外院一个厢房。
那个厢房原先是拿来待客的,里面只摆了桌椅,如今要让人住下,只能先把桌椅搬出来,又把床铺摆进去,摆了床还要摆衣柜,好一顿的折腾。
下人们进进出出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算是弄出了几份样子。
魏氏如此用心,彭知礼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
于是,母子三人当夜又住了下来。
夜深露重,今日之事到底是让余红卿生出了些心事,大年三十,太傅府众人是要守夜,凝滞的气氛压得人呼吸都得放轻些,余红卿干脆出门看梅花。
她身边带了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拎着灯笼,特别亮堂。
白青珊冒了出来。
余红卿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们兄妹怎么都喜欢藏在路边突然跳出来?”
白青珊:“……”
第50章 年夜
“我哥哥找过你?”白青珊一脸好奇。
“找过。”此处是梅林,余红卿伸手去摸积了雪的梅花,“当时被你娘看个正着。”
白青珊哑然:“我娘没说难听话吧?”
“你都这么问了,想来应该心里有数。”余红卿在梅林中回看着她,“能问你件事吗?”
白青珊有求于人,嗯了一声:“能说我一定告诉你。”
余红卿是真的好奇:“为何你娘那么讨厌我娘?”
白如意是京城大家闺秀,生来富贵,才貌双全。即便是有一桩不如意的婚事在前,身份大不如她的人在面对她时,应该都是羡慕居多。即便看不上眼,没必要当面为难她。
说到底,白如意与人私奔生女,只损害了自己的名声,又没害到谁。
谁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的事都还摆弄不明白呢,再看不惯她,应该也不至于出手针对。
而且,余红卿在京城这些天,已得知太傅府对于白如意当初执意嫁给范继海一事做了些弥补。
当年白如意看上了小地方来的新科进士,其实范继海当年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人家凭本事考上了进士,而且排名靠前。
若真的不好,兵部尚书也不会抢他回去了。
当时太傅府原本给白如意挑好了夫君,只等着忙完科举就相看,只是还没跟白如意提。这种关头,她说自己要嫁人,太傅府自然是不愿意。
她执意要嫁,拦都拦不住,太傅府众人齐上阵,各种劝说,好不容易白如意松动了几分,这时候范继海居然断了腿。
白如意就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临走留下了书信。
可以说,如果没有范继海断腿,白如意不会悄悄离开。
在白如意走后,太傅大人和魏氏气归气,恼归恼,还是得维护女儿的名声。而且,有一个与人私奔的闺女,对白府的名声也不好。
魏氏转头就满京城的给女儿准备嫁妆,什么名贵买什么,只要东西好,她就愿意出价。
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傅府的幺女要嫁人了。
至于白如意不在京城……那是因为在成亲之前她想去见一见范家的长辈。若是对方长辈答应,就会在潍州府先成亲,到时,等白府嫁妆备齐,再遣人送过去。
也就是说,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在京城众人的眼里,是白如意当年执意要嫁一个穷进士,白府虽然不答应,但也帮她准备了嫁妆,只是这婚事没能过到头,短短两年,贵女就和穷进士分道扬镳。一个留在家乡教书育人,一个回京改嫁。
因此,说白如意丢太傅府的脸,还真不至于。
京城之中和离改嫁的贵女又不止白如意一人。尤其是朝廷有大动作,大官被抄家下狱时,那和离改嫁的妇人多了去了。
不和离要跟着被发配往边城,不光一生都回不了京城,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几代不能入京。和离后与婆家撇清关系,甚至还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只一个念头,境遇天差地别,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和离。
那些妇人和离时,众人能理解她们的选择,但也会认为她们无情无义。白如意这……好歹不是翻脸不认人。
白青珊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余红卿盯着她的脸:“你肯定知道!”
“真不知道。”白青珊兴致勃勃问,“我听说贺姑娘约你十五看灯会?”
余红卿反问:“你想去?”
见她点头,余红卿轻哼,“我偏不带你。”
白青珊摇了摇她的袖子:“好妹妹,你就帮我这一回,以后有机会,我肯定报答你……再不见,就见不着了。”
余红卿面色一言难尽:“你娘那么讨厌我娘,应该和我娘当初执意要嫁给我爹有几分关系,你这都定亲了,还非要去见别的男人,那你岂不是要变成你娘最讨厌的那种人?”
白青珊立即否认:“才不是因为姑姑嫁给你爹呢。”
余红卿逼问:“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白青珊仰着下巴,“别问我,我再是我娘的女儿,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儿能猜到她的想法。”
“那我不帮你。”余红卿是真不打算帮她。
白青珊跺了跺脚:“好像是因为我爹很疼你娘。”
余红卿:“……”
若是没记错,母子三人到的第一天,那个二舅舅就在问她娘为何还有脸回来。
就这,是疼妹妹?
余红卿快要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你帮帮我嘛。”白青珊继续摇她袖子,“我保证只和你分开半个时辰,咱们先约好会合的时辰和地点,只要时辰一到,我肯定到地方等你。而且我都要成亲了,未婚夫的家世和前程都不错,我不会傻到做太出格的事。”
余红卿一脸惊奇:“既然你都选了未婚夫,那还有必要见面吗?”
白青珊:“……”
“你不懂。”
余红卿还真的不懂,她没有见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倒是见识了再深的感情都会变,比如范继海,当初白如意不顾一切和他离开,后来还不是各自嫁娶?且两人各自成亲后都又生下了孩子。
还有彭继文,说是对白如意一心一意,还不是任由家中长辈欺负她,后来甚至还带
了个有孕的女人回来,彻底伤了白如意的心。
白青珊知道自己那话不太客气,见她不说话,追问:“你帮不帮?”
余红卿一口回绝:“不帮。”
“你好歹糊弄一下我啊。”白青珊气得跺脚。
余红卿不客气地道:“就像你糊弄我那样吗?你哥对我娘什么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不想说实情就算了,还乱扯。”
她抬步就走,“我要去看梅花,你自便。”
“我说的是真的。”白青珊撵上前。
就在这时,不远处雪地上有灯笼的光亮,余红卿一眼认出是白青舞。
她敢带着人出来,是因为刚才管事来传话,说老夫人的意思,梅林景致不错,女眷们可以去瞧瞧。
传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家里的男人不要到梅林,省得冲撞。
“表妹!”
白青舞带着人走了过来,她穿的是鹅黄色的披风,整个人格外娇俏,看见二人,笑吟吟问:“我来的时候三姐姐还没出门,你俩何时碰上的?”
余红卿没有替白青珊遮掩的意思:“表姐在这儿偶遇我呢。”
白青珊:“……”
她立刻抓住妹妹的手:“好妹妹,能不能帮我一回?”
白青舞轻哼:“不能,一会儿我就去告诉二伯,你等着挨罚吧。”
说完就走。
白青珊急忙去追,两人纠纠缠缠,很快消失在梅林之中。
周围一片寒冷,呼吸间,鼻子间满是白气,余红卿摘了两支最红最艳的梅花往回走。
入女眷们所在的大堂时,旁边热闹的屋子门口站着一人,他背对门口站着,余红卿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认出了他……是想要问她打听贺姑娘的白青亮。
余红卿还在迟疑要不要打招呼,白青亮已经转身进了大堂。
“去摘花了?”白如意起身,“这是送我的吗?走,咱回去插上。”
看来白如意不打算在这大堂里苦熬了。
母女俩往回走,雪越下越大,走在一片白茫茫中,白如意侧头笑道:“往常天气冷时,我总担心你受冻。所以潍州府来信说家中困顿,我立即就送了银子过去,想着只要你爹新娶的女子不是那恶毒至极的,在家中宽裕的前提下,应该不会让你受罪。”
余红卿乐了:“可惜那些银子没用在我身上。我以为……你念着彭宝儿,没空担心我呢。”
“不一样。”白如意回想起自己那会儿的心境,“我心中挂念着你,彭继文才找了她来……人家劳心费力的找了个孩子送给我,算是个有心人,我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余红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真的以为白如意是将对亲生女儿的感情移到了彭宝儿身上,所以才对养女那么好,原来只是让彭继文有成就感么?
白如意看到女儿的神情,笑了:“我疼爱宝儿是真的,付出那么多也是真的。但我心里一直都明白,那不是我亲生女儿。因此,发现她不听我的话后,我立刻就能再也不管她。”
此时的彭宝儿在别院之中过年。
彭宝儿和彭月娇之前互相看不顺眼,此时也坐到了一起。
别院之中每个秀女每顿三菜一汤,若是吃不惯,可以花银子让厨房添菜。
就是价钱比较贵,想添一份羊肉,得花二两银子。
彭月娇所有的花销都是老夫人悄悄给的,万氏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别说给钱,不给她添麻烦就算好了。而老夫人手头银子不多,再对她好,给的也有限。
而且秀女参选还未开始,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彭月娇不敢抛费。
今日添了一盆羊肉,彭宝儿付的账。
“吃吧,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彭月娇举筷子夹了一块带骨的肉:“说得你多大方似的,这些银子还不是别人给的。你也就是运气好点,如果不是被收养在二房,有太傅府的女儿做娘,今儿你比我还穷。”
彭宝儿:“……”
“挺好的日子,又有一桌好菜,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彭月娇摇头,手上筷子不停,嘴也不停:“不过,你往后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太傅府都进不去,人家压根没打算认你这个女儿。”
这话戳中了彭宝儿的肺管子,一口羊肉含在口中,只觉味同嚼蜡。
“娘很疼我的。”
彭月娇提醒:“你能够在彭府长大,享多年富贵,得二婶疼爱,都是偷来的日子。”
彭宝儿将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让你说句好听的,你听不懂话么?”
“忠言逆耳,实话难听。”彭月娇不怕她,“往后你说话过过脑子,选秀时机灵一些。随便选不中,也别得罪了人,省得拖累我。”
越是临近选秀的日子,这别院中住进来的秀女就越多。过年的当天,还住进来了近三十人。
这都是从全国各地采选来的美人,环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
彭宝儿是越看越没信心,她这样的都能选中,估计所有参选的秀女都能留在宫中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承认你比我聪明,给我出个主意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娘像以前那样疼爱我。”
彭月娇看在那盆羊肉的份上,还真认真想了想:“除非二婶和二叔和好如初。”
彭宝儿:“……”
“你说得轻巧,让他们和好,估计比让我选中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