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告白if线 3 （结束）
巴斯特听到了莱因哈特平静的语调下, 正在轻轻颤抖的呼吸。
感受到了他手指的冰凉。
看到漂亮的神明低下脑袋，藏在细碎刘海后若隐若现的，颤动的睫毛尖。
他有点慌了。
这是有生之年来, 除了那场大火以外，巴斯特·格朗第二次感觉到心慌和恐惧。
带着薄茧的手抚上莱因哈特脸颊, 他的拇指想要触碰神明白嫩的脸蛋。后者却从他的掌心退开，偏转过头，表现出明显的，拒绝被触碰的意愿。
巴斯特觉得心脏被纠缠着的铁丝狠狠拽紧一般疼痛。
这是他活该, 他明白。
咽下喉间的酸涩, 他认认真真地看向莱因哈特的脸蛋。
向来能言善辩的他在此刻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应该，对你诚实。”
好半晌，他才沙哑着开口。
“我不想让你难过，莱因哈特。”他说, “我不想让你感到委屈，或是其他别的负面的情绪。我一直都想让你快乐。”
“但我也想让你在意我。难过……也是在意的表现之一。”
他俯下身, 头轻轻倚靠在莱因哈特的肩头, 眼睛则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平静的侧脸。
“我很卑劣, 莱因哈特。我为你的难过和委屈感到内疚和痛苦，可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因此而感到喜悦。”
“你平静而强大的内心为我产生涟漪, 或许你无法理解，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高大的男人蜷起身体, 将美丽的，面无波澜的神明笼在手臂之中，像是拥抱着他一般, 却没有直接触碰。
就像他的心一样，期盼着无限靠近，却因为主人的错误不得不游离在外。
“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巴斯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即便再想知道答案，再迫切，也不应该这样欺负你。”
然而莱因哈特态度决绝，依旧低着一颗脑袋，无动于衷。
怎么办。
巴斯特后悔莫及。
他好不容易挖出土的小土豆好像在偷偷枯萎，一点机会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莱因哈特虽然为人亲和，对很多事情容忍度都很高，甚至愿意委屈自己。但他也很犟，像是扎根在泥土地里树，虽然地面上只冒出小小的苗，底下却强韧得很，飓风刮过也无法撼动。
巴斯特服软了。
他犟不过莱因哈特，更确切来说，他舍不得再这样欺负莱因哈特。
如今得到的一点点情绪反馈，愤怒的，喜悦的，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就算莱因哈特不喜欢自己，他也不会再强求更多。
心头的酸涩难以压制，他叹出一口微不可闻的气，说：“我搞砸了这一切。”
如果他不冲动，或许他现在还能拥抱莱因哈特，也不至于连再亲吻土豆的机会都失去。
“你不喜欢我，不回应我的感情也没有关系，莱因哈特。我只祈求你不要离开，至少给我看到你，和你待在一起的机会。”
莱因哈特依旧沉默，沉默得让人心碎。
曾经那个愿意和他交谈的神明之子重新关上了交流的大门，巴斯特深感无力。
他甚至感觉自己也被困在了这里，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但是耳畔边，神明之子低微的呢喃又将他的绝望慢慢捞了起来。
他侧耳倾听，看见垂着头的金发美人嘴唇嚅嗫，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
“不公平。”
“我不喜欢这些事。”他很确定现在自己的感受，很明确，这就是‘不喜欢’
巴斯特还是没舍得放开禁锢莱因哈特手腕的手，但此时他还是松开了一点，低着头认真倾听莱因哈特说话。
至少他还愿意说话。
“我不喜欢你的冷漠，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如果留下来还要经历这样的感受，巴斯特，请你现在就放过我。”
“但我还是觉得不公平。”莱因哈特本该平静的呼吸有一些急，他的胸腔也有明显的起伏弧度，巴斯特看在眼里，瞳孔微动。
“我认为我不该为你的期盼遭受这样的……难过。”
“你说期待得到我的回应，我认为这很不公平，明明……”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却还是强忍着情绪，努力开口，“首领阁下，您不可能会喜欢我的情况下，却希望我对您交付感情，这不公平。”
“不可能喜欢你？！”刚才还有点死了的暴风首领此时此刻像是炸锅的刺猬，不可置信到嗓子破音，“谁？我？莱因哈特，你感受不到吗？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声音太大，莱因哈特复杂的情绪被他搅乱片刻，偏转过脑袋，他避开巴斯特的声音，冷静道：“这是您亲口说的。”
“不可能！”巴斯特不小心又攥紧了莱因哈特的手，看他身体蜷缩了一瞬，暴风首领赶忙松开。
蹙着眉，他冷声道：“我不可能会说那种混账话……呃。”
话音未落，他脑海中忽然浮现起过往的记忆。在马克面前嘴硬的话像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替莱因哈特猛地扇在巴斯特脸上。
他呼吸一顿。
“那么久远的？！……事？”巴斯特声音本来还拔高了好几个度，可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声音又慢慢降了下来，带着一丝迟疑。
“那么久远的事，莱因哈特，你还记得，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你就感到了委屈吗？”
巴斯特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思起源于一见钟情，却没办法把握莱因哈特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他真的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会被他的言语影响，那是否说明，莱因哈特的心一直在被他缓慢撼动。
莱因哈特没有回话，就像前天早上，他感受到巴斯特明显的冷落之后，以沉默作为自己的回应。
但这一次的委屈，巴斯特看到了。
终于愿意松开莱因哈特，巴斯特将他的手腕放置在他膝上，这位以粗暴闻名的暴风首领用双手轻轻捧住莱因哈特的脸颊，让他和自己视线平直。
有风吹过。
穿林声簌簌潇潇，从莱因哈特的身后吹来，将他披散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
巴斯特目光柔和，耐心地将绕在他脖子上的发丝取下来，慢慢抚到肩膀后面去。
“我是个混账，莱因哈特，我不应该……不应该嘴硬，伤害到了你。”
他说。
“我很在意你，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不懂那是什么感情，也从来没有过那种感情，更没想过我会喜欢别的什么人，还是一个男人。所以面对马克的揶揄，我像是个懦夫，下意识进行了反驳。”
“但是我现在非常明白我的心情，我喜欢你，是很坚定的，想要和你拥抱，亲吻，做/爱，一起迎接每一个早晨的喜欢。”
“你不懂，那我就告诉你。”巴斯特看见了莱因哈特睫毛尖尖闪烁的一点点细碎的晶莹。
他觉得懊悔，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蠢的男人。
“你觉得不公平，那我就向你倾斜。”他凑上前去，轻轻吻在莱因哈特的鼻尖。
“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这些错误。”
莱因哈特没有抗拒这个简单的吻，没有再避开他的靠近，这让巴斯特看到了希望。
“我会对你诚实，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我的想法。”
“我不会再对你冷淡，不会再莫名其妙地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
“我恳求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一直宛若人偶的神明之子眉目固然有了一丝松动。像是活过来的木雕，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一点点复杂的，难以用语言说明的细微变化。
因为过长时间没有张嘴而被唾液粘合了的唇瓣被自己扯出一条缝隙，他在巴斯特的注视下犹豫片刻，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想，我应该很讨厌你，巴斯特。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感受到这些糟糕的情绪。所以我不可以原谅你，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背叛。”
“但是我也没办法否认，我好像喜欢你的事实。因为我，确实感觉到了委屈。”他依旧是那么的冷静，仿佛这件事也无关紧要。
可巴斯特却惊讶地发现，神明之子失去眼球的那双紧闭眼中，一点点透明的水意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
在他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一颗清透的水珠毫无防备地砸落在他身前的衣物上。
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
巴斯特呼吸都停了。
好半晌，他才被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叫回来，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掌控，环住了莱因哈特的腰。
淑女的帽子不是累赘，他俯下身狠狠吻上莱因哈特唇瓣，那顶硕大的蕾丝帽帽檐正巧能为两人遮挡刚好从叶隙渗透下来的阳光。
沉默的莱因哈特被撬开了嘴，呼吸和他压抑在心口的酸涩一同被搅得支离破碎。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又酸，心脏也在诡异的跳动着。
下颚被迫扬起，粉色的舌尖被迫纠缠，莱因哈特感觉上一秒上嘴唇还在被咬，下一瞬就轮到了下唇唇瓣被大力吸吮。
他有点迷糊，有点伤心，又有点生气。
手掌抵在狂躁的强盗肩头，他想勒令对方停下这样粗鲁的行为，却在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雀跃的心跳后变得迟疑。
眼角莫名奇妙又滑落了一颗灼热的液体，他的唇瓣被放开，得以喘息的空档中，莱因哈特感觉巴斯特亲吻在了他眼尾的位置。
具有魔力的亲吻，让莱因哈特抵在对方肩头的手失去了抵抗的意愿。
第72章 主线（接68章）
层叠漂浮的洁白云层中, 漂浮着像是水晶一样晶莹透明的长方块。
块体大小统一，一层衔着一层，向上蜿蜒, 一直没入更高的云层，让人完全看不到尽头。
赛琳不禁感叹阶梯呈透明状的合理性。
也确实是要有这样科学的透光度, 才能很好地隐藏踪迹。
对于云上图书馆的存在，她的期待值更拔高一层。
以至于边上有人在谈恋爱她都能视若无睹。
给瞎子数楼梯数，充当眼睛的人是享受，侧耳倾听并在脑海中生成画面的小瞎子, 也感到心情愉悦。
巴斯特的声音是非常具有双标性的温和, 目标作用对象仅限莱因哈特。
他总是不自觉带上笑意，捏着莱因哈特的手指，他一边揉搓对方可爱的手指尖，一边带着他往前点，指明楼梯所在的方向。
“从这里开始, 一层一层。”巴斯特带着他往上戳。
探出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云雾，莱因哈特顿了一下, 却听到耳边的巴斯特传来几声轻笑。
又在犯贱。
但是这种小小的使坏不知道为何, 让莱因哈特感觉到了安心。
大人有大量的神明大人选择原谅了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在对方的牵引下，更放心大胆地抚摸面前飘忽不定的，冰凉的云朵。
氤氲的白雾温柔地亲吻他指尖, 凉得人印象深刻。
不过只玩了一会，巴斯特就把莱因哈特的手牵了回来。
云层温度低, 碰一会就好了，再多可是会被冻伤的。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赛琳：“……”
好难受，看熟人谈恋爱怎么那么别扭。
有点遭不住了, 这位银色短发的女士主动请缨：“我探路。”
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第一块漂浮的透明阶梯。
与想象的不太相同，这些阶梯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处无法动弹的硬块。相反，它们每一块都具有弹性，在踩上去那一霎，脚底会陷入阶梯当中。
如果踩得太过大力，或是着陆过重，透明的云梯就会下陷。
巴斯特这种的五大三粗在这个时候呈现劣势，差点在踩着第一个阶梯的时候就坠到最底层。
没有办法，他只能飞快向前奔跑，趁着阶梯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到达彼端。
赛琳在前头探路，本来小心翼翼的，发现身后的首领极速狂奔后，她也吓了一跳，立即加快速度。
于是空中芭蕾，两个半人跑出了残影。
阶梯越往上，气温越寒冷。后期的云梯完全藏在云里，加上其透明无色的材质，肉眼几乎很难找见。
莱因哈特感觉自己的长裙下头正在鼓风，冰冰凉凉的气从裙底钻入，冻得莱因哈特忍不住往巴斯特肩膀靠。
巴斯特福至心灵，把人完全圈抱在怀里，为他挡去大部分的凉意，随后专心致志寻找云梯。
没想到莱因哈特在窝进他怀中后，缓慢地抬起手，用巴斯特刚才牵着他的手势，接连点出了好几个方位。
巴斯特心中微动，二话不说，便顺着莱因哈特点出的位置跳去。
果然，莱因哈特正在为他点明阶梯。
在看得见的时候，他做他的眼睛。
在看不见的时候，他做他的明灯。
过了很久，巴斯特终于冲破云层，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片漂浮在天空中的大地上。
看着眼前高耸的建筑，巴斯特首先关心莱因哈特的手指。
捏在掌心轻轻揉搓，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疼吗？”
手指都有点发青，他摸起来都觉得冷。
头戴淑女帽的莱因哈特向他侧过脑袋，乖顺的弯起唇角。
……他圣父的老天鹅啊！
可爱！
巴斯特看着老婆傻愣愣地笑了起来，最后还是没忍住，凑过去亲他唇瓣。
不知不觉落在他们身后的赛琳看到这一幕，莫名产生一股老母亲般欣慰的情绪。
目前来看，首领其实还算是个很靠谱的男人，或许是她们几个多虑了。
各人有各命。她想，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他们开心就好。
如是想，赛琳的目光被更远的建筑吸引，忍不住为它而停留。
由云搭建的一座的巨大宫殿，通体洁白，看不出任何与现世有关的元素。即便没有底下云层的遮挡，能被人肉眼捕捉，也不会有人发现这其实的奥秘。
略显朴素的墙体被太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像是一首古老而悠扬的歌，即便简单，也极具份量。
这就是云上图书馆。
赛琳忍不住为此痴迷。
她的视线跟随着墙体构造往外游荡，倏然与图书馆那扇高耸且厚实的大门底下，正在打扫着的，带着明显惊愕的家伙对上眼。
赛琳也愣了一下，但在后者扫帚落地后回过神。
后者脚步虚浮，踉跄着往大门开启的图书馆内跑去。
巴斯特和赛琳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表现出任何亮出武器的攻击性。莱因哈特也默默地从巴斯特手臂下落，老实巴交站在一侧。
由暴风首领带头，赛琳断后，莱因哈特被保护在中间的阵势形成，三人向着云层建筑走去。
足足有三个巴斯特高的大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光从背后倾斜，将暴风首领，神明之子与机械学者三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入眼所见皆是书本，馆内的所有墙面，甚至是他们踏入的玄关，也都被一层一层厚重的书架阻断，形成恐怖的书海。
巴斯特四周看了一眼，发现馆里几乎没有一个人。可当他准备迈步，再近一些的时候，不知哪里忽然传出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几位远客，且慢。”
哪儿来的声音？还挺近的。
暴风首领如是想着，脚往前踏了一步。即见一刻小小的身影从他脚边滚了出去。
撞上书墙后，那玩意发出沉闷的声响，哎哟哎哟地趴着哀嚎。
“你……你！怎么这么粗鲁！”
巴斯特这才看清被自己踹飞的原来是个缩了水的老人家。
这就有点太不礼貌了。
自知理亏的强盗首领还没那么缺德，赶紧跑过去把老头给扶了起来。
穿着白色衣裳，头发也花白的老头本来还气鼓鼓的，却在眼睛瞥见莱因哈特时愣住了神。
他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莱因哈特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象。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莱因哈特安静地立在光影交界处，微微侧着头。黑色的蕾丝帽檐下，几缕璀璨的金发垂落，与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修身的长裙完美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姿，领口与袖口点缀的细腻蕾丝，更衬得他宛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目光在莱因哈特身上流连，那惊艳与震撼久久不散，仿佛看到的并非一位访客，而是某本古老典籍中描绘的、本该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神圣景象。
老头子嘴唇嚅嗫着，正想说些什么。这位优雅而美丽的“来客”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了脑袋，往图书馆的顶端仰首望去——
作者有话说：巴斯特：从现在开始，犯贱只为了逗莱因哈特开心！
莱因哈特：……谢谢你。
赛琳/维多利亚/麦丹娜（咬牙切齿）：谢谢您啊！
——
第73章 即便死过一次
仔细看, 图书馆内其实藏着不少人。包括刚才在门口扫地的那位年轻人。
大概是云上图书馆已经有太多年没有新的活人登顶，作为新客的莱因哈特三人成了众人行注目礼的焦点。
巴斯特才注意到许多穿着和老头同款白衣服的人，或是站在书架后面, 或是手里捧着书本，扭过头来看着他们。
也有性格胆小的, 譬如最开始看到他们就丢下扫帚往里跑的家伙，正缩在书桌下面，小心翼翼地朝他们方向张望。
而他们的目光也都非常一致，都落在了微微仰着脑袋, 做贵妇装扮的莱因哈特的身上。
巴斯特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莱因哈特细微的动作。脾气差, 小心眼，嘴巴还很坏的暴风首领当即伸手轻轻抚在莱因哈特腰侧。
像是在……哦，就是在宣誓主权，他低下头靠近莱因哈特，将他们存在着亲密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声音倒是不自觉地压低, 他现在和莱因哈特说话，语调都和人设大不相同。
“看到什么了？”
夹得赛琳都觉得头皮发麻。
莱因哈特的帽子有点大, 感觉到巴斯特那一侧的方向有些阻力。美丽的神明抬起被蕾丝手套包裹着的手, 他捏住另一边的帽檐, 轻轻下压。
给巴斯特腾出空间，即使没有眼睛可以对视，他也乖乖地侧回头, 与巴斯特面对面。
卷曲的发梢在胸前抖了一抖，莱因哈特温和回道：“那个声音在叫我过去。”
巴斯特蹙起眉, 刚想说些什么。面前的白衣矮个老人忽然面色一变，抖动着胡须愕然道：“您难道就是莱因哈特大人？现世仅存的神明之子！”
不是说云上图书馆与世隔绝吗？听起来消息也没那么落后。
巴斯特如是想，身体却已经先于意识, 半挡在莱因哈特面前。冷峻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他看着老头，像拉满了警戒的护卫犬。
老者并未在意他的防备，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美丽的神明身上。
手掌扣在胸前，他恭敬地低下头，道：“尊敬的神明之子，我们的主一直在等待您。”
暴风首领旋即想起莱因哈特在上山之前说过的那段经历。他蹙着眉扭头看向怀里的漂亮家伙，后者却向他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接着，莱因哈特‘看’向老者。
“劳烦你带路。”
“我跟你一起去。”巴斯特紧接着提议。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域，暴风首领人生地不熟，很担心这群人会对莱因哈特使坏。
戴着贵妇蕾丝帽的美丽公主却摇了摇头。
“我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以及，他相信就算真的遭遇危险。只要他开口呼唤暴风的名字，巴斯特一定能来到他的身边。
见莱因哈特如此镇定和坚定，暴风首领不得不叹了口气，放开手，让莱因哈特自己去见那个藏头不露尾的家伙。
老者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有些气恼地瞥了瞥巴斯特，便走在了莱因哈特的前方，将他带往书架的后方。
对于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即便分开的时间再短暂，也都让人倍感煎熬，更别提是暴风首领这种火爆的性格。只是这么看着莱因哈特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都觉得难受。
赛琳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首领快患上分离焦虑症了，只可惜她爱莫能助，并且心思还被眼前的书籍勾引，无暇分心。
她抬头四处张望片刻，朝着其中一位捧着书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我可以借阅这里的书籍吗？”
“不可以借走，这里的书籍基本都是年代久远的珍本。”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拒绝了赛琳的请求，却又给出一些宽松的条件，道，“你可以在这里看，抄写也可以。但不能使用电子设备拍摄，你的闪光灯会伤害到它们。”
赛琳喜出望外。
她本来也不奢求能带走，可以翻阅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另一头，莱因哈特跟着老者一块儿离开，没过多会儿，便走到了一道蜿蜒向上的阶梯入口。
“请小心脚下，再往前大概三步就是向上的台阶。”老者非常和善地给出了提示。
莱因哈特裙摆有些长，但不至于到不能行动的地步。他礼貌地向老者点点头表示感谢，旋即提起自己的裙摆，摸索着抚撑着楼道墙面，跟在老者身后缓慢地踏上台阶。
莱因哈特原以为这会是一次需要消耗体力的，漫长的攀登。却没想到当他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踏上第一阶台阶，便踏入了另一个虚无的世界。
楼道与老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逼仄的两侧墙壁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似乎站在一片虚无当中，脚下的地面也变得空旷，而环绕在他周身的，是一片浩瀚的，闪烁着绚烂色彩的星海。
莱因哈特有几分愕然，为他竟然可以看得见色彩而惊讶。
“好久不见，友人。”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庄重而悠扬，与莱因哈特在地底听到的那位女性神明的感觉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声源不在莱因哈特，却是在更近的，像是直接从他耳畔边传来一般。
“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莱因哈特……”
情绪比平常人要淡漠的莱因哈特对未知的恐惧也保持着同等水平的浅薄。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松开了自己的裙摆，没有任何动摇地站在原地。
“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友人。”莱因哈特淡然地陈述他所认知的事实，“我出生在二十一年前，与您并不相识。”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即便死过一次，也不改分毫。”
莱因哈特：“……”
真神奇，除了巴斯特，竟然还有人能让他产生扭头就走的冲动。
他到底还是有耐心的，没有真的转身就走。莱因哈特松开牵引裙摆的手，端正身体，仿若一位优雅的贵族淑女，淡淡道：“您的话里藏了很多引导性的信息，似乎是想让我主动开口提问。但我认为直白的开诚布公，更能提高我们之间信息交流的效率。”
“……”发声者好像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脾气也和以前一样臭，让人不悦。”
好像是和暴风首领学坏了，漂亮的金发神明破天荒回了一句：“我的荣幸。”
“……呵。”非常直观的沉默将空气填充，自称为故友的家伙好半晌才嗤笑出声，“倒是越活越像是个人类了。”——
作者有话说：麦丹娜：好耶！莱因哈特会揶揄人了！
巴斯特（骄傲自豪）：再亲两口，嘴巴更厉害！
维多利亚：……你是见缝插针给自己谋福利啊！不要脸！
————
第74章 真相
引申过于明显, 莱因哈特当然能听出这一句也是话中有话。但他在巴斯特的引导下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往的那一套，委婉的谈话方式已经不再适用于他。
面对这位自称为故友的家伙，莱因哈特不卑不亢, 冷静清晰地陈述自己的目的：“我的过往您似乎都已经知晓，那么, 您应该也清楚我是为何而来。”
那个声音叹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笑，似乎颇为无奈地开了口。
“除了眼睛的下落，你就不想知道更多了吗？”
不想才是谎言。
少年的莱因哈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与好奇有关的心思被日复一日的折磨逐渐消泯消灭, 那个时候, 他是真的陷入过短暂的封闭，抗拒一切未知和与外界有关的接触。
但被捞出刑场后，巴斯特带他感受到了风。
还是暴风。
裹挟着厚重的水汽，迎面扑来的狂风顺带着扯下骤雨，连绵成一大片水幕, 眨眼间就覆盖到了颠簸的船只上。
波涛的海浪像是凶猛的巨兽不断撞击着船身，莱因哈特现在回想, 都还是会想起当时在被巴斯特抱着, 站在观景台上感受这一切时, 在胸腔里猛烈跳动的心脏。
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也清晰明了的认识到, 他对未知其实充满了期待。
即便是令他痛苦的事实真相。
莱因哈特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曾经执着过。现在，我也依旧保有一定的求知欲。”他说, “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我更倾向于面对未来。”
“很积极的心态，不像是你这个闷葫芦会产生的想法。”
莱因哈特想了想, 大方地向对方坦诚起自己的变化。
“事实上，我是受到了我的恋人，暴风军盗团的首领，巴斯特·格朗的影响。”
……
沉默声震耳欲聋，莱因哈特从这阵沉默中感受到了一股‘无论你再做什么，我都不会为此吃惊’的释然。
对方的语气更趋近平静，他叹出口气：“这很好，情爱于你而言，也是作为人类的一项必修课。”
莱因哈特不想和他废话，下一句便将话题扭转回了重点。
“所以您想见我，是想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吗？”
已经没有继续寒暄的必要了，那个声音深谙这个道理，也稍微更改了一下与莱因哈特的交流方式。
“倒不如说，我们现在的相遇，是过去的你的安排。”他说，“是的，我遵守了和你的约定，在这里等待你，并将当年的真相告知于你。”
“当年屠杀哈林帝国主城的凶手，是你，莱因哈特。”
蕾丝包裹的手套默默蜷成拳，莱因哈特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帽檐下紧闭的眼帘也发生了细微的颤动。
但他站的很稳，并没有被这所谓的真相击垮，而是凝神屏息，等待对方继续。
“那场屠杀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稳固神明的地位做出的惩罚。应该说，那场屠杀是已然步入黄昏的你，一位即将陨落的神明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付出。”
弥漫在莱因哈特周身的宇宙星河忽然发生了扭曲，失去了眼睛的瞎子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副色彩艳丽场景。
触目惊醒地猩红猛地闯入，穿着长裙的莱因哈特面前陡然倒下一具头身分裂的人类尸体。
他愣了一愣，下意识想要呼唤暴风的名字。但在他眼前倒下的那具尸体又忽然动了起来，将莱因哈特的注意力牵引。
那是一具年迈的男性尸体，从他皮肤的褶皱判断而出。头部已经被完全削下，脖子被切断的地方光滑平整，还在不断地喷着鲜血。
莱因哈特几乎能感觉到鲜血喷溅在自己身上的那股热流。但可怖的是，和鲜血一起喷涌出来的还有让他非常不适的邪气。
就像……恶魔之眼的气息那样。
他看到那具断首的尸体仍在活动，从地上爬起来后，它摸起地面沾满了血的长刃。
可下一秒，它的身体连同那把长刃都被剧烈的光芒覆盖。
呈网格状分崩离析，金色的金芒将它分裂 ，与喷薄的鲜血一同溅洒在地面。
污浊的气息从那具身体涌出，像从烟囱里升起的炊烟蜿蜒上升，与天空盘旋依旧的乌云汇聚融合。
莱因哈特睁开了眼。
那双没有瞳孔的，空洞的眼眶中泛起了波澜，竟缓缓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无论是样貌，身高，还是头发颜色，都与莱因哈特完全相似的家伙。
不同的是，对方是完整的。
皮肤似乎比现在的莱因哈特还要更白一些，没有任何的血色，如同他眼里的淡漠一样冰冷。
从光里走来，那个‘他’洁白的衣裙和赤果的双足沾染鲜血，污浊不堪。他金色的长发也被猩红繁复浸染，手指，衣领，甚至脸颊，也都渲上了同样的色块。
他手上没有武器，身上的光芒却尖锐到随时可以切割任何一条神明。
莱因哈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远处走来，将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人类屠戮殆尽。
然后，他们擦肩而过。
沾染着鲜血的金色长发在风中飞扬，那个‘莱因哈特’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莱因哈特一样。
莱因哈特目光随他而行，转身后，才赫然发现，原来他的身后，早已经是一片尸海！
无数面目狰狞，肢体残缺扭曲的尸体堆砌成了尸海高山，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家伙却一步一步走向山峦。
莱因哈特始终保持平静的面部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指尖颤抖着想要揽下对方，却在指尖扑空之后，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屠杀了无数百姓的所谓的神明，正是他自己！
莱因哈特能感觉到灵魂的共鸣，能察觉到对方在屠杀时平静与决断，以及……以及诡异的，大事已成的欣慰。
莱因哈特有那么一瞬间被恐惧和惊愕控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铁锈的腥臭，腐烂的血肉和更多的，莱因哈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汹涌地灌入他的口鼻！
莱因哈特止不住干呕，几乎站不住脚。但他还是稳住了脚，勉强撑住自己，才没有跪下。
莫大的荒诞，恐惧和愧疚犹如涛涛烈焰将莱因哈特淹没，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
直到周围的尸山血海从他身边褪去颜色，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也随波逐流，消失一空，莱因哈特才重新获得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空气中陷入漫长的沉默。
足够他冷静，足够他思考，足够他寻找。
从那段恐怖的记忆中寻找出奇点，莱因哈特闭上眼。
“被屠杀的百姓不是人类，他们……是被污染同化的恶魔？”——
作者有话说：一不小心发出来了，本来想存到晚上九点的（拍大腿）
第75章 棋子
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被砍杀之后依旧可以活动的身体，以及那些血污中弥漫着的臭味。
这些线索无一不在呢喃着它们与真相的联系。
莱因哈特从恐惧中迅速冷静回神，并精准抓住了蛛丝马迹, 给出当下他认为最合理的猜测。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相信自己。
他清楚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 他不可能会选择这么一条极端而血腥的路来走。
当然……也不排除身为神明的‘那个他’是个极品变态。
但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没有实体的友人回应道：“是。”
“在很多年前，哈林帝国那片广袤的领土渗入恶魔的血液。在那片大地上生活的人们被恶魔的气息污染同化，甚至领主君王也成为了其傀儡。”
“他们的势力不断扩大，他们的污染也在逐步向外层扩展。为了避免更大的灾难产生, 你, 莱因哈特，当时唯一还活在现世的神明，选择将这一切扼杀在城墙之内。”
“可惜你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你净化那片大地，直至耗尽所有的生命，你也没能将所有恶魔驱逐。”
莱因哈特心下微动, 从对方阐述中剥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借此拼凑出一个更深层次的真相。
“所以有了我。”莱因哈特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即便他心中波涛汹涌。
“是的。”友人并不惊讶于他仅靠只言片语就猜测出真相的能力, 或者应该说, 如果莱因哈特猜不出来，那才需要惊讶。
“你正是为此而生。”
莱因哈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对于故友的这段陈白，他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这段真相的可信度非常高。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的诞生是为了完成当年那场屠杀, 净化掉哈林帝国里所有的恶魔，那我为什么要将我自己投放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这难道是随机的，无法抉择的？以及我到十六七岁才被发现的这件事。”他提出自己的质疑, “如果没有那场天灾，如果我再谨慎一些，我的力量就不会暴露，你所说的完成净化那件事，说不定到我死去都不会再有进展。”
现在的他撇去神力，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前世的记忆，也没有拯救世界的野心和责任心，没有那些机缘巧合的事情，他或许真的能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平凡且安宁地过完一生。
“你真的以为那都是巧合吗？”虚妄的故友接下来的话更让莱因哈特心惊。
“年幼的神明之子没有办法完成那场净化仪式，出生在偏远的山村，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拥有足够的成长和成熟的时间。莱因哈特，当你能使用神力的那一刻，这场仪式就已经开始了。”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神明的他操控了作为出生为人类的他。
他算计了天灾，算计了他的成长轨迹，更算计了人心。有很大的概率，神明的他也留下了追踪的线索，方便那些憎恨他的人能在力量成熟后找到他。
莱因哈特恍然大悟。
那场刑法从根本上就是为他而生，神力不足的神明为了完成净化，布下棋局。
而他从头到尾，都是局中的棋子。
一颗必死的死棋。
“但是我……我逃出来了。”莱因哈特声音里带着一些颤抖，努力地想否决这个说辞。
“巴斯特，暴风军盗团，把我救出刑场的人。他们……”
莱因哈特想说他们是算计之外的存在，是撬开这条封死的铁锹。
他更想证明的是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可以有未来。
未知的，可以探索的未来，和选择的人。
他不是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可他很快又闭上了嘴，心慢慢沉了下去。
故友也明白他已经领悟到了这点，缓声开口道：“这就是我还在这的原因，莱因哈特。”
“如果你没有在那场刑法中死去，如果你因为未知的意外逃了出来，我们就一定会相遇。而我，也会将当年的真相，以及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真相告诉你。”
“莱因哈特，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作为象征着智慧的神明，他的寿命比其他神明都要长久。但在这个人类掌控着生命的权柄的新时代，他的长寿也到此为止了。
神明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他作为其中之一，也该跟随时代的脚步离开，若不是为了遵守和莱因哈特的约定，现在的云上图书馆也应该已经落地，落入凡尘。
莱因哈特感觉心脏有点紧，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他忽然想见巴斯特，想和他说我不舒服，我不高兴，我感到难过。
在他的认知里，巴斯特一定会安慰他，会拥抱他，亲吻他，然后想尽办法让他开心。
他感觉到了孤独。
莱因哈特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脆弱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被救出刑场之前，或许他会更坦然，更没有留恋的接受一切，并且毫不犹豫完成计划。
他有些茫然，为很多事。
也感到了一丝虚空和无力。
莱因哈特现在脑袋乱糟糟的，低下头，他沉默了半晌，好像回神一样开口。
“你遵守了约定。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故人反问。
他想做很多事。
听到这个问题的莱因哈特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巴斯特，麦丹娜几位女士的身形。自由这个答案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却因为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被压制了下去。
“我的眼睛还在哈林帝国。”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从哈林帝国还维持着平稳的现状判断。
故友的叹息等于回复，莱因哈特因此又被囚禁在无言的禁锢当中。
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这位象征着智慧的神遵守约定，继续道：“失去神力的供给，你的身体过不了多久就会溃败。”
也就是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但如果他回去，那场仪式便会自动开启，更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注定是一场死局，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似乎也是在感叹他的决绝，象征智慧的神明发出一声叹息。
“很遗憾，莱因哈特，你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莱因哈特未对此做出更多回应。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已经接受了这一切般淡然。
在故友的注视下，身形颀长的莱因哈特慢慢站直身。像是打起了一点精神，他问出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问题。
“如果我恢复神力，能否再唤回已故的亡魂？”——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莱因宝宝[可怜]
第76章 “很久。”
赛琳一头就扎进了知识的海洋, 遨游的废寝忘食，甚至都忘了自己的随行者还有个首领和神明之子。
但她还是会偶尔清醒过来，意识回归现实, 本能地扭头去寻找两位伙伴。于是便捕捉到了一位站在门口，双臂环胸, 满脸不耐的首领大人。
像一块望妻石，身形高大的壮汉眉心堆砌沟壑的地势，赛琳看一会儿就生出种给他一拳，把他打平的冲动。
秉持着关心领导的人情世故,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插在书里当书签。合上书本抱在腰侧, 她走到暴风首领面前。
“进去多久了？”
暴风首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耐烦，眼神也没舍得给一个，他脑袋死死盯着莱因哈特离开的方向。
“很久。”
很久是多久？
赛琳想了想时间相对论，到底是没问出口。
反正就算只有一秒，对等待的那个人而言都像一个小时那么久。
正当她偏转脑袋看向巴斯特遥望的方向时, 那边忽然亮起了一道浅浅的金光。
在赛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边那位等候已久的暴风首领就像脚下踩着风, 倏忽间擦肩前行, 一眨眼的功夫, 他就走到了金光冒起又褪去的拐角处。
老头……老者已经提前走了下来，在下方让出方便通行的路。
赛琳便看着暴风首领朝着拐角微微向上抬手，下一秒, 一只被黑色蕾丝手套包裹着的，纤细瘦长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眉间的沟壑舒展, 暴风首领像个人似的，居然还笑了起来。
收紧手指，他握住了被蕾丝包裹的手, 将提着裙摆的莱因哈特牵下楼。
仔仔细细全面观察，巴斯特确定莱因哈特完好无损，这才放下高悬的心。手顺其自然地就环上了莱因哈特的腰侧，在老者神情复杂的注视下，他几乎是贴着站在莱因哈特身边，低下头温和地开口询问。
“他们没有对你做些让你不高兴的事吧？”
老头偷偷地白了他一眼。
看不出任何异常的莱因哈特对巴斯特摇了摇头，又跟随着声音和白色线条描绘的轮廓，将脑袋转向老者那一侧。他露出一个从容有礼的温和微笑，微微颔首道：“谢谢您。”
老者也弯了下腰，恭敬地给予回礼。
赛琳也朝他们走了过来，目光还在打量莱因哈特，和巴斯特一样担心他被人偷偷欺负又闷着不吱声。没等她打量结束，莱因哈特竟先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你有找到想看的书籍吗？”
赛琳愣神片刻，旋即点点头。
“嗯，这里的书本不能借离，我想留在这，如果你们要返程的话可以先走。”
暴风首领第一时间就要去询问莱因哈特的意见，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小闷土豆居然在他开口之前就朝他的方向转来脑袋。
“我们可以再在这待一段时间吗？”
奇怪。
巴斯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异常。莱因哈特的性格很闷，对于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总是习惯性先委屈自己，把想法都隐藏起来。得思考好一会儿才会慢吞吞开口提出，甚至有的时候干脆不说，如果不是巴斯特发现并挖掘出来，他可能就会任由那些需求流失。
可是这会儿他却表现得非常坦然。尽管这是件好事，巴斯特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巴斯特还是很高兴的，他太希望莱因哈特说出需求，也很希望他能敞开自己。
于是暴风首领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甚至应该说，他很兴奋，也很积极地回应了莱因哈特的要求。
“可以！”
如果莱因哈特想，他叫来军盗团把这里都打劫下来都行！
后半句没说，主要也是担心莱因哈特觉得他没素质，一会儿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老者虽然并不喜欢巴斯特·格朗这个粗鲁的男人，但他对有礼貌有学问追求的赛琳，以及漂亮美丽，谦和有礼的莱因哈特很有好感。为此，他也很欢迎他们留在这里。
“云上图书馆再往后是休息的住宅区，现在还有空闲的房间，只要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云上图书馆其实从不排外，他们隐居，纯粹是担心下界的混乱会毁坏掉馆藏里珍贵的书籍。他们其实都很乐于知识的传递和交流，只要是真的渴望知识，这里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会敞开心扉，百分之百地接纳外来者。
事实上，现在在云上图书馆里生活的人也都是和巴斯特他们一样的外来人。
凭借着坚定的求学信念一路攀爬至此，最终停留，成为了守护的一员。
赛琳表示很高兴，对老者……哦不，应该称呼他为图书馆馆长。对馆长先生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她笑着看了看巴斯特与莱因哈特，随后迫不及待地走回刚才自己找到的那一小块区域，继续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
而莱因哈特与巴斯特，他们两人在另一位年轻人的指引下，走到了图书馆后边的休息区域。
云上图书馆不仅仅是图书馆。云上是这片硕大的云层岛屿的名字，事实上，岛上依旧以泥土地作为地基依凭。
岛上的图书馆只有这一座，占了岛屿面积几乎四分之一的空间，剩余的空间则被利用做居住和种植粮食。
在象征着智慧的神明的庇护下，这座岛气候宜人，土壤肥沃，岛上居住的这寥寥无几的小百来人并不需要为衣食住行发愁。
以知识作为精神支柱的他们不需要金钱，也没有更多的欲望，每日只需要与知识作伴，过得倒是逍遥充实。
引路的年轻人将他们两人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没有什么邻居的小小宅屋前，便因为胆子太小而匆匆逃离，将莱因哈特与巴斯特遗留在原地。
巴斯特嗤笑一声，打量起眼前规格略显破旧的小房子。
“虽然破了一点，但看起来也能住。”叉着腰，巴斯特回过头看向莱因哈特，“好了小朋友。能告诉我你进去以后都听到了什么吗？你这一路上一直闷闷不乐的，别以为闭着嘴巴我就发现不了。”
“他告诉你眼睛的下落了吗？难道已经被摧……”
“对不起。”
莱因哈特忽然的道歉吓得巴斯特心脏一紧。
他很担心这个闷土豆下一句就是什么惊骇人心的发言，又在听到莱因哈特的话后放下心来。
“他告诉我，即使找回眼睛，我也没有办法唤回已故的亡魂。”
巴斯特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更显豁达。这个英俊粗犷的男人双手环胸，向莱因哈特走来两步。
保持着抱胸的姿势，他弯下腰把脑袋探入淑女的帽檐下，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
“没关系，莱因哈特。”
“我已经尽力了，你也是，所以不必为此自责。”他把莱因哈特的帽子抬高了有点，温和地看着莱因哈特的脸蛋。
“我今后会继续尝试其他的方法，寻找其他途径。而你，需要做的是把这件事放下，开开心心地和我在一起，好吗？”
莱因哈特却没有回答是与否。
“巴斯特。”
他只是轻声呢喃。
“我们上床吧。”——
作者有话说：巴斯特：本来应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一听到邀请就匆匆忙忙连滚带爬（跑到莱因哈特身边）
麦丹娜：……真是没出息的色鬼。
————
第77章 爱意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巴斯特听到小闷土豆主动开口, 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
可他本能地感觉不对。
莱因哈特很不对劲。
巴斯特拧起眉。他正色道：“你是真的想和我做，还是出于愧疚，想要用自己给我补偿？”
莱因哈特性格温和善良, 但底色是倔强的，且很执拗。为复活巴斯特师父这件事, 他的在意程度甚至远超出巴斯特本人。
巴斯特为此而感到后悔，曾不止一次想，如果当时他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这是一场交易，或许现在的莱因哈特能活的更坦然一些。
“是我错了, 莱因哈特。”巴斯特凝视着漂亮的神明脸庞, 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歉意，“我很想和你做，非常想，想作为恋人和你相拥，做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的, 能感受到的最亲密的一切。”
“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因为补偿才产生这个想法。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你没有义务补偿我, 我也不需要。我只希望你是出自真心, 是真的因为喜欢我才……”
话未说完，巴斯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被漂亮神明一个轻巧的吻封印，所有的声音被瞬间封在喉间, 他瞪大双眼，像石膏凝固的雕像一样, 呆愣愣地傻在原地。
他闻到了很温和的香味，是莱因哈特独有。
唇瓣的柔软让人头脑空白，巴斯特刚才所有的脑补和情绪都被一脚踹了出去, 让他愣在原地，像个没了脑子的二傻子。
微微仰起脑袋的金发神明很快结束了这个吻。带着水润光泽的唇瓣稍稍退开，腾出呼吸与说话的空间，巴斯特看到了对方有些细长绵密的睫毛在光里颤动。
美艳而神圣的脸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紧闭双眼，脑袋在对方的愣神间微微偏转，像一只无辜的小猫，用行动诉说他的真心。
巴斯特这要是能忍住，就应该被掉在城门上每天被鞭子抽上一百次。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莱因哈特只感觉腰上一紧，下一秒他身体腾空。黑暗中的天旋地转让身体产生了一些失重的错觉，莱因哈特慌张地抱住巴斯特脖子。
紧接着，他就被压在了……应该是门板后的位置。
双脚都来不及落地，更凶猛的吻就先扑了过来，带着巴斯特特有的气息将莱因哈特包裹。
蕾丝纱帽早已不翼而飞，背靠门板，腰后还横着巴斯特的手臂。莱因哈特被迫仰着下颚，接受暴风狂骤的摧残。
暴风总是那么急迫，亲吻也极具个人色彩。神明的呼吸被其毫不留情地掠夺，却甘之若饴。
他忽然感觉到心脏在跳，平时并不会注意的细微动静在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皮肤的触碰，血液的流动，莱因哈特感受到了很多他不曾在意的事物。
当然，曾经拥有过的感受也在其他四感被无限放大的时候加深。
巴斯特粗重的呼吸，他灼热的体温，还有蓬勃的心跳以及抵在他腿边的小小暴风首领。
有一些粗糙的手掌从衣布下方穿入，莱因哈特在能感觉到他掌心的余温时，也被那些暧昧的，意味指向明显的触碰撩拨得背脊酸麻。那股粗糙和热意从大腿的外侧向上攀爬，急不可耐地顺着曲线抚摸，在柔软的白丘上停留。
巴斯特喜欢揉捏他身体的每一处，包括一些非常脆弱的地方，也在暴风首领的舌尖揉搓过。
而这样粗鲁的行径因为发生过好多次，以至于本来就是一张白纸，没有经验的神明之子以为就该是如此。
甚至内心还产生了隐隐的期待。
所以当巴斯特撬开他唇瓣的时候，莱因哈特很乖顺地就打开了唇缝。舌尖负距离的交缠让人心安，被困在黑暗里的莱因哈特好像自己的无助被巴斯特看见和瓦解了一般，心也被轻轻托举。
他心口莫名紧巴巴的，眼眶也渐渐发酸发热。
有过前车之鉴，莱因哈特迅速找到了这种感受的具体称谓——委屈。
他感觉到了委屈。
情绪是一种可怕的存在，会在某一个时刻翻涌而出，将人吞噬。
莱因哈特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种可怕的东西操控了，但他还是在努力地克制，克制不让那些涌出眼眶，流淌出来。
他知道放开这道闸，他可能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巴斯特也一定会察觉到他的异常，然后追根究底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将做、爱这件事搁置一旁，开始为他着急。
可是他不想说话，在这一刻，这一秒，莱因哈特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开，依照着他的想法，他的意识，和他喜欢的人相拥在一起。
他想好好地感受爱意。
当这个掠夺呼吸的吻结束，莱因哈特被轻轻抱起后，身体又陷入到一团柔软当中。巴斯特的吻轻轻落在他眉间，莱因哈特很确定，他现在感受到了爱意。
灼热的气息还在面前，莱因哈特的手被再次握起。随后，他抚摸到了巴斯特唇边的微笑，还获得一个绵密的吻。
唇瓣又一瞬微不可闻地颤动，莱因哈特将刚才心底翻涌的一切都咽了下去，慢慢仰起唇角，也回给他一个笑容。
然后下一秒，吸吮着神明禁果的暴风首领就开始急切地折腾他的衣服。
由于动作太过粗鲁，巴斯特不小心将莱因哈特的衣服撤开一个硕大的口子，将裙摆扯成旗袍衍生款。
“破了。”窝在沙发上的莱因哈特头发是自己看不见的凌乱，他的手无措地按在巴斯特肩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相对平和，对那个隔着衣服将他胸口舔得湿漉漉的男人道，“你要和维多利亚道歉。”
“好。”
巴斯特干脆利落地应下，直接撕开了那套衣服。
作为衣服金主的他表示不仅会道歉，还会道谢，并且以后会增加给维多利亚的购物经费，让她怎么好看怎么打扮莱因哈特。
在莱因哈特的配合下，他很快与神明坦诚相见。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肩上，在午后阳光的加持下，就像是沐浴着神圣的河流一样，即便他现在正与欲望纠缠，也看起来是那么的纯洁。巴斯特低头召唤圣精，听见莱因哈特近乎抽噎，控制不住地紊乱呼吸后，及时松开嘴，才不至于让故事刚刚开始就到达结局。
他屈膝跪上沙发，跪在莱因哈特腿部两侧，捧着漂亮的神明亲吻他嫣红的眼尾。
足以摧毁一切的暴风变得温和了起来，用爱意凝聚的漩涡，将他的神明慢慢吞入深壑。
彼此交融。
第78章 沉浸式
天黑了又亮, 亮了又暗，与汇聚而散的云团一般往复循环，却没能唤醒沉浸在爱里的一对恋人。
沉迷读书的赛琳曾今出自人道主义的关怀来找过莱因哈特与首领, 后来发现他们的小屋外边设下了结界，便翻着白眼帮忙打上掩护, 把想再见见莱因哈特的馆长给拖走了。
没有很明确时间过了多久。
莱因哈特体力耗尽，醒醒睡睡，昏沉了许久，才在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点的阴天里, 被窗户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
意识先一步清醒于身体, 莱因哈特眼帘微微颤动，没有睁开，就听到了耳边的呼吸声，以及巴斯特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醒了？”
莱因哈特想说话回应, 但嗓子干的不行，憋到最后, 只能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单音。
“嗯。”
巴斯特的手伸了过来。
托起他的腰, 莱因哈特“看见”他端来水杯递到自己嘴边。紧接着, 暴风首领又拿来一块热腾腾的肉卷。
想来是放在戒指里的备用粮食，巴斯特一秒都不想从莱因哈特身边离开，便取了食物使用。
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床上吃东西, 莱因哈特有什么就吃什么，老实巴交地捧着肉卷啃了起来。
他食量小, 牙口也不大，东西吃到一半就已经宣告进食结束。剩下的大部分便都进了巴斯特的肚子。
吃饱喝足，巴斯特又重新凑过来, 轻轻吻上莱因哈特的唇瓣。
但只是一下，他就收回呼吸。
巴斯特当然还想做，想到想把莱因哈特吃进肚子里的程度。但他也知道什么叫节制，一时的□□和一辈子的□□相比，可持续发展实在重要。
手掌环在莱因哈特腰后，他把人重新抱在怀里，拿自己当靠垫，让莱因哈特靠在他肩上。
胸膛的心跳在雀跃，温热互相传递，包裹住两人的被子在悬于高空，气温常低的云上岛屿建立起一个小小的屏障，阻挡了一切喧嚣和吵闹。
莱因哈特感觉腰有点酸，巴斯特好像将他的身体状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不需要他做出什么表现，宽大的手掌就按在腰后，慢条斯理地按摩起来。
神明之子不懂得害羞，一开始身体还是会本能地瑟缩。经过巴斯特坚持不懈地触碰，他现在已经改掉了瑟缩的习惯，反而会慢慢凑过来，开放式的，任由巴斯特欺负。
又乖，又闷，纯洁而涩情。
漂亮的摄人心魄，结果就是暴风首领的原则底线再度被降低。
他的手掌心在可怜的小神明帽子上打转，感觉到对方哭了自己一手，便凑在金色长发乱糟糟的漂亮神明耳边低语。
“还想进来？”
小小神明在哭，神明的身体也在颤抖。可怜的莱因哈特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环抱住巴斯特，再度给他一个轻轻的吻做回答。
好了，这下原则是彻底没有了。
巴斯特托着莱因哈特，将他压上床铺。
枕头和床垫都很柔软，莱因哈特深陷其中，柔软的头发散乱开。洁白的脸蛋弧度与巴斯特掌心弧度完美贴合，他侧着脑袋蹭了一下，就感觉到肚脐眼的位置好像被什么流淌的凉液滴满。
距离上一次进入也就过去五个小时，暴风首领还处于可以完美进入的状态，所以小小神明没什么阻碍，很顺利地被裹紧束缚。
太过脆弱的神明睫毛止不住地抖，一点点水意从眼眶渗出，在他短促的呼吸中滑落。
巴斯特指节淌着莱因哈特的泪水，便俯下身，缓慢地舔去那点水痕。
这一回巴斯特想要慢点，便停止了欺负莱因哈特的举动，一边用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和他进行绵密的亲吻。
眼泪仍在不停下落的莱因哈特也抬起手来摸他的脸。
……
从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莱因哈特就喜欢摸他的脸。
巴斯特明白，这是他看清自己的方式，所以每回都会用带着笑意的脸凑过来，想要加深自己在他心里，最帅、最友善的那一个印象。
喷薄的战栗不代表结束，巴斯特擦干净从自己身体里流淌出的神明泪水，用亲吻拥抱以及抚摸，继续这场温柔缱绻。
莱因哈特又困了。
趴在巴斯特肩头，他侧着脑袋感受这具身体的温度。从弹性十足的肌肉中听到蓬勃的心跳，他的注意力被窗户忽然传来的异响吸引。
“外面在下雨？”他的嗓子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甚至还有点鼻音，闷闷的。
虽然语调平和，听起来却很可爱。
巴斯特应了一声，吻也落在他的眉尾。
想了想，巴斯特从随身戒指里摸出一条裤子穿上。再用厚被子将莱因哈特裹紧，他抱着这团神明卷打开落地窗，坐到了小阳台的椅子上。
阳台上有屋檐，椅子未受雨水摧残，只是有一点点潮湿。对火炉体质的巴斯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抱着人坐好，他又吧唧亲了一口莱因哈特的脸蛋：“下了很久的雨，我们面前还是一大片的乌云，看不到太阳。周围云雾缭绕，我们所在的小房子也被云抱住了。”
他依旧在莱因哈特耳边，为他讲述着眼前的景色。莱因哈特慢腾腾伸出手，用指尖感受着风的痕迹与雨水的凉意。
肩头的被子滑落，巴斯特不愿意扫他兴，就把人团的更严实了一点。手掌托起被子挡住胸口，他低下头，把下巴搁置在莱因哈特被风吹的凉嗖嗖的肩膀。
金色的长发在风中摇曳，有好几捋挂在巴斯特脸上。他把发丝勾下来，干脆就绕在指节上，用指腹轻轻搓弄着把玩。
他看着莱因哈特在风里微微蜷紧的手指尖，呢喃道：“南边有一座很漂亮的小镇，一年四季都很暖和，每个季节也都有不同的花在开。那里有一座火山，大概每两年进行一次小型喷发，但因为太小，没什么威力。人们就干脆在火山口堆满了花瓣。”
“等到火山喷发，花瓣就会像雪一样飘散在城市里。然后会出现一场长达两个月的雨，还会有彩虹。”巴斯特看出莱因哈特喜欢风和雨，所以提议，“等以后，差不多快到喷发的时间，我带你去看。”
仍在感受风和雨的莱因哈特指尖微微一顿。似乎是被“以后”这个词触动，他的手指慢慢蜷回。
缓慢地放下后，他好像陷入彷徨。
风呼啸掠过，兀然吹散了某些东西，莱因哈特侧首，对身旁的恋人开口。
“可以现在去吗？”
“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第79章 带我逃跑吧
从接收到真相开始, 莱因哈特就不止一次想过告知巴斯特。可性格使然，他总是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表达出来。
他的声音被封闭了整整六年，能在短短几个月里恢复到现在的程度, 已经很不错了。
在说与不说之间深思熟虑，他想过闭嘴。这件事和暴风军盗团, 和巴斯特没有关系。就算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最多……
莱因哈特其实没有那个信心能在几位女士中占据多少为之，所以不太确定她们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有点不太希望她们为自己伤心，但他又有一点点期待。
期待她们会为自己感到难过, 会记住自己。
这很自私, 莱因哈特明白。可他没办法控制住这种可以说是非常不正常的期待。
他想被记住。
至于巴斯特。
莱因哈特相信当下他一定会印象深刻，至于以后……他暂时不想去想。
他没有‘以后’，所以暂时不想去思考关于‘以后’的事情。
还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的莱因哈特听见巴斯特还在策划他们的未来的现在，才忽然意识到他似乎不应该再继续隐瞒下去。
否则给足巴斯特期待，他却食了言, 会让他变成一个没有信用的人。
莱因哈特最终还是选择说出口，至少……他当下还拥有的短暂时间会被重视。
在瞎子看不见的世界里, 巴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绷直了背, 瞬间坐直身体, 手臂同时收紧，将莱因哈特抱得更紧。
似乎没能理解莱因哈特的意思，他蹙着眉反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等不了那么久？莱因哈特, 那个家伙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莱因哈特身体被猛地蜷紧。脑袋稍微倾斜了一下，他忽然很好奇巴斯特现在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 便侧回身，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摸向巴斯特。
后者意识到他的想法，主动把脸凑过去。他很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狰狞, 可担忧写在脸上，巴斯特有点控制不了。
于是莱因哈特摸到了眉心一座小小的山峰。
弹性十足，很有意思。他忍不住用指尖按下去，然后顺着眉毛的轨道，一路抚摸到眉尾。
巴斯特心里很焦急。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却不忍心打断莱因哈特探知外界的举动。所以他压制着自己暴躁的情绪，耐心等待莱因哈特摸完，才在他收回手后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谈了什么？莱因哈特，告诉我好吗？”
莱因哈特的手指被他攥在手里，又贴回到脸上。
这一次，他摸到了恳求。
沉默在呼吸间蔓延，莱因哈特表露出明显的迟疑。但好在他学到了开口，故而片刻的犹豫只持续了不到几分钟，他就开口将他看见的，听见的所有事情慢慢道出。
从迈上楼梯开始，到他被拽入记忆的回廊，站在尸山血海当中，看着过去作为神明的自己屠戮百姓。鲜血和尸块在眼前飞溅，穿着白色长袍的‘他’被可怕的颜色染成了狰狞的模样。
作为神明的‘他’牺牲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决定，以及现在的他诞生于世的原因。
他的成长，修复，折磨，都是前者酝酿的轨迹。
他只是一个工具。
为完成神明的遗愿而诞生的活着的工具。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也没离开过哈林帝国，也正是因为神力的压制，才不至于造成更惨烈的后果。
如果没有巴斯特，他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那场仪式。
“放他圣父的狗屁！”巴斯特暴怒，“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那套逻辑都是统治者为了稳固圣权，故意制造出信仰来囚禁人心的说辞！你已经逃离那里了，你的眼睛也留在了那里，他圣父的已经做的够多了！”
他紧紧抱着莱因哈特，心里的慌张像是瀑布一样奔腾。
“老子现在就带你跑，他圣父的，跑到世界另一头！我们再也不要靠近那片该死的陆地！”
巴斯特肉眼可见……哦不，身体可知的慌了，生怕莱因哈特的善良作祟，又要返回那个破地方。
“去他爷爷的救世主，你不是！也别想！他们的死活关你屁事！”
莱因哈特窝在他肩头，感受巴斯特剧烈跳动的心跳，嘴唇嚅嗫片刻，才慢慢开口说：“可是我……”
又在想要不要告诉巴斯特，莱因哈特担心他会陷入另一种极端的情绪。
因为他现在已经感觉自己被抱疼了。
可是他又觉得很安心，巴斯特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还是不要瞒住他了，莱因哈特认认真真想。
“就算不回去，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字都砸在巴斯特心上，如同冰锥。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在好转，但没有神力支撑，我的身体还是会逐渐溃败。他说，很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总之，如果没有那双眼睛，不去完成那场仪式，我也活不了那么长久了。”
巴斯特的手臂好像也因寒冷而战栗了。
他没有说话，莱因哈特却感觉到了他的怒气。下一秒身体腾空，莱因哈特感觉自己被横抱起身。
“没用的，巴斯特。”莱因哈特在对方急促的脚步声中开口，“那是‘我’的决定，祂只是遵守约定，将真相告诉现在的我。祂左右不了什么，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已经走到大门的巴斯特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
莱因哈特手被蜷在被子里，所以‘看不到’巴斯特的脸。但他好像能猜出来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现在的莱因哈特大概是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情绪就好像与他无关一样平静。
反倒是黑暗中的巴斯特静静抱着他，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似的诡异。
他能感觉到巴斯特的手指尖都在抖，胸膛努力平复心情般起伏。
好半晌，暴风首领呢喃般低语：“会有办法的，莱因哈特。你别害怕，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不害怕。”莱因哈特摇摇头回答，“没有办法了。”
“一定有办法！”巴斯特愤愤道，“我去抢回你的眼睛！我去完成那场屠杀！莱因哈特！我替你完成那场屠杀！”
他不在乎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更不在乎背上骂名和罪孽，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只想让心上人活下去！
莱因哈特却又摇头。
“拿不走的，那双眼睛离开城邦就会枯萎，只会加剧我生命的凋亡。城镇里的居民也都是无辜人，他们遭受过无妄之灾，现在不应该再受苦了。”
紧闭双目的莱因哈特说罢，忽然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他好像很开心，发自心底的开心。
仰起脑袋，他靠近巴斯特，对着那个紧紧咬着后槽牙的男人低声道。
“带我逃跑吧——
作者有话说：麦丹娜：我崽QAQ姨姨不可能忘掉你！
维多利亚：TAT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吗！
赛琳：T～T
——
第80章 来时路
沉浸在书本里的赛琳被一阵喧哗唤回现世。她挑了挑眉, 听到馆长略显苍老却夹杂着明显愠怒的声音。
“不可以！你没有资格进去！”
听起来似乎在起什么争执。
她合上手里那本差不多快读完的书，走出隔间，果不其然看到自家像野狮子一样高大的首领正往二楼方向走。
白发苍苍的馆长老爷子在他面前矮的像颗球, 尽管努力阻拦，却还是被对方前进的步伐往前推动。
更像球了。
这个画面有点地狱, 赛琳忍不住走出去阻拦。
“发生什么事？”
一般情况下，暴风首领多少都会腾出张嘴来犯个贱。
再不然就是给个表情。
像今天这样面无表情，还对她视若无睹，赛琳不用想, 直接就猜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被完全无视了的馆长愤愤不平, 大声呵斥道：“停下你的无礼！我主不会见你的！”
面无表情的巴斯特终于有了点反应，却只是眼瞳下移，神色冰冷。
这个表情……
首领动了杀心。
没理由啊？赛琳心惊。
他们首领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从来不会对无辜人下手。难道说这个云上图书馆有问题？
这里是什么邪、、教大本营？
如是想着，赛琳面色微变, 提高了警惕。
恰好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金发美人的身影。
时隔几日再见, 莱因哈特撇去了黑寡妇的华丽长裙。现在的他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袖白袍, 肩头被毛茸茸的白色披风包裹, 大波浪卷的长发随意披散，眼睛上缠绕着长白色丝带。
屋外还在飘着细小的雨滴，他站在门边, 却像是穿透乌云的一缕金色阳光，暖洋洋地照亮那一小块大地。
身旁有一把沾满了雨水的伞, 想必是刚才暴风首领一路撑过来，暂时放置在那的。
赛琳先是看了一眼还在踢球的首领，思考片刻, 选择缓步走到了莱因哈特身旁。
漂亮的神明之子闻到了赛琳特有的香味，像是能看见一般，在她靠近后偏移脑袋，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笑得太好看，赛琳都愣了一下，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看到木头正在开花。
很微妙的感觉，现在的莱因哈特更像是一个“人”了。
温柔，温暖，流淌着鲜活的血液。
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他的嘴唇有些肿，光泽水润，明艳性感。
脖子被毛绒披肩严严实实裹着，领口位置却带着好像藏着一点绯色。
相较以往的美丽可爱，莱因哈特还染上了一点性感的色彩。有种被标记了的错觉，赛琳感觉到他和暴风首领的气味完全融为了一体，总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暧昧的感觉。
也不止是赛琳一个人这么想，藏在图书馆其他角落的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冒出个脑袋来偷偷看他。
赛琳一下就明白了莱因哈特发生变化的原因，她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为自家首领那色鬼投胎的行为所不耻。
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她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首领那头就又出了幺蛾子。
“无礼的野蛮人！你怎么敢如此无礼！快离开这里！云上图书馆不欢迎你！”老馆长对巴斯特的野蛮毫无办法，只能口头呵斥。
巴斯特也贯彻着自己强盗风格，一言不合就往上走。
老馆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神情一变，像聆听到了圣意，神色变得十分复杂。
他在短暂地迟疑后停下了呵斥，只是神情变得更加不满。
最终，他还是让开了身体。
“上去吧。”老馆长眉头紧锁，却又不得不顺从，“我主允许你靠近。”
巴斯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漠然前行。
看着首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赛琳压低声靠近莱因哈特。
“他怎么了？”
能拴住首领这条野狗的目前只有莱因哈特，想弄清他的举动，也只能询问莱因哈特。
风从莱因哈特的身后灌入，掀起他的斗篷，也吹乱了他披肩的卷发。莱因哈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走向门外。
赛琳猜出他这是要私聊，便拿起伞跟在莱因哈特身后，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屋外的细雨和大风吹得人精神抖擞，赛琳特地倾斜了一点伞，为他挡掉吹下来的雨。
有过开端，接下来说几次都不是难题。莱因哈特停下脚步，没有给赛琳任何准备的时间，就将他曾经和巴斯特说过的话简单地复述给了赛琳。
后者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你……”她总算明白首领那副死了老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一时语塞，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的脑袋乱糟糟，莱因哈特却平静如水。
“我和巴斯特商量好了，接下来他会带我去南方的岛屿，那里有我没见过的风景。在这之前，我们会回船上一趟，把这件事告诉麦丹娜和维多利亚。”
莱因哈特说：“幸运的话，或许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他说的太洒脱了，简直像是去度假，完全不在乎究竟剩余多少时间。
赛琳脑子乱糟糟，她声音卡在嗓子里，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跟你一起！”
莱因哈特却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云上图书馆的登顶机会难得，请不要因为我打乱你的步伐。”
她喉头梗着酸涩，咬牙道：“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莱因哈特明显有所触动，脸上淡淡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谢谢你，赛琳。”好像真的很开心，他道，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但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看完你想看的书。”
“我喜欢你的执着，你的个性，也喜欢你为了目标向前走的背影。”
“我的时间不多，但我应该可以撑到你回来的那天。不要因为我而浪费这次机会，也不要停下脚步，我会因此而自责。”
在他说话的时候，巴斯特结束了与神明的面谈，黑着脸走了出来。
冒着大雨，他脸色阴沉苍白，沉默地站在莱因哈特身边低下脑袋，像只落水的大狗，狼狈不堪。
赛琳这才猛地意识到，这件事是连暴风首领都没有办法的死局。
莱因哈特早预知到巴斯特会得到什么答案，所以相比起两人，他反而表现得坦然。
“保持现状，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所以也别着急难过。”
赛琳咬了咬牙，听他说：“如果有机会，或许我们还能再见面。”
巴斯特深吸了口气。
他沉默地撑起结界，甩了甩头把雨水抛干，才抱起莱因哈特，走向他们来时的阶梯——
作者有话说：莱因哈特：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赛琳：[可怜][可怜]
巴斯特：[愤怒][愤怒][愤怒][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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