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中剩下的半杯酒还在飘逸着熏人酒香, 慕昭然回手将它倾倒进了墙角的盆栽里,抬起手背贴了贴脸颊,嘀咕道:“只喝了半杯, 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她喝这酒喝得多了,其实也有了点耐性, 起初她只喝一点意识就会烧成一团浆糊,第二日醒来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只有些模糊的令她感觉面红耳赤又恶心的画面。
后来渐渐需要满杯,再后来需要两杯,三杯,催丨情酒的效力越来越弱, 她记得的内容便越来越多, 可她不想记得,也不想承认。
她宁愿相信, 是因为催丨情酒的药效, 她才会那样毫无底线地放任阎罗对她为所欲为。
而非是她真的沉沦在了他给予的欲丨望中,就连重生之后, 都还要在梦里不断回味。
“慕昭然, 你别这么没出息!”慕昭然捧住脸颊用劲儿拍了拍, 打起精神来, 拢好松垮的衣襟,起身想要推开门出去看看。
她不愿意等在这里又和他厮混一夜, 即便这是梦。
却没想到阎罗竟来得这样快, 她刚打开门扉, 便一头撞上了门口的结实胸膛上。
阎罗今夜穿着一件与夜幕同色的深蓝外袍,袍袖边缘有金纹印花,领口交叠齐整, 衣带系得紧实,面上依然带着那一张薄银面具,几乎遮掩住全身皮肤,也遮掩住皮肤上密集的雷击伤痕。
只有一小段伤痕从领口里暴露出来,如同枯枝的末梢蔓延到了喉结的位置。
这般严整的装束,看着不像是来和她睡觉的,倒像是国师大人要出门办公,上朝堂议事。
可今夜是月圆之夜,他唯一需要办的公务,就是来和她睡觉。
因为慕昭然看到了他湿漉的长发,他刚沐浴过,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用发带绑着,发尾蜿蜒地搭在肩头,在肩上洇出一团明显的湿痕。
慕昭然抬眸看见他喉上的伤痕,许是因为她现在心中有愧,对他的伤便不再如从前那般嫌弃,反而生出一点心疼来。
可就算有愧,她也不想再与他生出瓜葛。他是天道宫死敌,而她不愿重复前世老路,他们注定殊途。
慕昭然有些气恼地推开他的胸膛,说道:“我已经决定要忘记你重新开始了,你能不能别再来我梦里纠缠了!”
这句话虽是冲着阎罗发泄的,但慕昭然更多的却是在气恼自己,在提醒自己——毕竟,这是她的梦境。
明明已经决定前世的债欠着就欠着,别再想起他,别再与他有丝毫瓜葛了,为什么还总是梦见他?
慕昭然,你该醒醒了,别再做梦了!
阎罗被她一连推搡几下,身形没有半分动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攥紧,另一手顺势掐住她的下颌,低下头来,面具下的眼睛烧着一片隐忍的怒火。
“不能。”阎罗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高大的身形俯下来,迫使着她一步步后退,重新退回进殿内。
门扉在他身后嘭一声关闭。
他似被气急了,从面具底下发出一声模糊的笑音,咬牙道:“慕昭然,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这张嘴以前不是惯会说甜言蜜语么?现在不需要我了,便连几句好话都舍不得对我说了?”
慕昭然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前世,被恶鬼缠上,挣不开,甩不掉,就算在梦里也摆脱不了。
窗外夜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隆隆的雷声从屋檐往下滚,雷光撕扯开夜色,在窗外映照出狰狞的电弧,慕昭然无处可逃,被按倒在桌面上,完全笼罩在阎罗手臂间。
他俯下身来,隔着那张冰冷的银质面具,压在她唇上,耐心地碾磨。
慕昭然柔软的唇瓣被面具上坚硬的花纹磨得生疼,下意识地开始说软话讨好他:“不要隔着面具,我想亲你,让我亲亲你……”
话音未落,阎罗湿热的呼吸便直接拂在了她脸上,隔着咫尺距离停在她鼻尖上方,那双浅灰色的瞳就这么垂着睫盯着她。
他在等她践行她的话。
哪怕这是她的违心之言。
慕昭然知道该怎么做,前世十年的曲意迎合,她的身体早就养成了习惯。
她抬手捧在他两鬓,主动仰起头,将柔软的唇送过去,沿着他线条凌厉的下颌,一下下地啄吻,最后贴上他的唇,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那一道撕裂的陈年旧伤。
阎罗鼻息加重,唇舌粗暴地压下来,含住她的舌尖吮咬,直到她吃痛地闷哼,他才肯放过这一段可怜的舌,扫过她的双唇,抵开齿关,舔入口腔之中。
慕昭然被他沉重的身子压在桌面上,吻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无力地扣在他肩膀上,指尖抓入潮湿的长发中,勾松了他绑发的绳带。
一缕湿发从他鬓边垂落下来,搭在她眼角上。
慕昭然恍惚地睁着眼,近距离看着面具下,那双浅色的瞳一点点蕴上情丨欲的深色,心神似乎也被那双眼睛吸进去,她明明只喝了半杯酒,可脑子里却又开始混沌不清了。
湿丨热的吻从她唇上移开,落到下颌,脖颈,锁骨,他鬓边垂落的那缕湿发便从她眼角滑下去,冰凉的发梢蜿蜒地拂过肌肤,衣襟被扯开,凉意落在心口。
慕昭然忽然想起心口业莲罪印,眼神忽地清醒过来,伸手想去遮挡。
她的手腕一动,就被阎罗一把捉住,反手按在桌面上。
慕昭然紧张地盯着他低垂下来的眼睫,目光如有实质地逡巡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最终定格她心口上。
却不是因为业莲罪印。
慕昭然从他眼珠的倒影里,没有看到业莲的痕迹,她暗暗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想起,系统的罪印烙刻在她魂魄之上,旁人应当是看不见的。
更何况,这只是她的梦境,身上之人只是存在于她心中的一道虚无缥缈的回忆影子,就算被看见了又有何妨?
慕昭然放松下来,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便从中看到了一些别的投影,是他目光落处,真正盯着的地方。
阎罗喉结滑动,吞咽一声,慕昭然呼吸一滞,脸颊滚烫,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不知是期待还是羞赧,她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手腕,无意识地唤道:“阎罗……”
这个名字刚吐出舌尖,剩余的话音便因对方低头吻下的举动而堵在了喉咙里,慕昭然张着嘴,失神地望着头顶,眼角被逼出眼泪。
非常没出息地想,反正就是个梦而已,她在自己的梦里舒丨服一下又能怎么呢?
慕昭然向来就是这样只吃甜不吃苦的人,阎罗显然也很懂她,知道该如何让她很快便能获得快乐,冰凉的发丝慢慢滑下,蜿蜒地堆叠在小丨腹上,极致的黑白二色下很快透出艳丽的红。
他的头发好凉,舌头好热……
窗外雷鸣交加,圆月却还悬在天上,停留在窗棂一角,许久都没有移动过,这一夜尤为漫长。
慕昭然躺在床榻上瞳孔早已失神,脑海里面似也炸开着阵阵雷光,好像一直都漂浮在云巅落不下来,浑浑噩噩地听着自己支离破碎的泣音。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忽然一声低语,说道:“你该醒了。”
窗棂哗啦一声,一股寒风从窗外疾卷入内,吹荡起满室垂挂的帷幔,将殿内暧昧的气味涤荡一清,扑来慕昭然面上。
慕昭然迷离的眼神清醒了稍许,周遭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握在腰上的力道也忽然消失,身后的怀抱骤然空荡,她竟莫名生出一股抽丨空的失落感来。
寒意侵入经脉,慕昭然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氤氲的白雾,她瞳中的神光渐渐聚拢,彻底醒了过来。
洗髓池。
对,洗髓池,她还在洗髓池里面。
她竟然在洗髓池里面睡着了,还做起了梦,还是那样一个梦!
慕昭然羞愧地捂住脸,心神未定地抬头,便对上中心坐台上,游辜雪那一双清冷的黑眸。
那一瞬间,她心里涌出强烈的被人窥伺的不适,好似做了坏事还被人当场抓住,既恐又惊,心虚得太过,以至于恼羞成怒,反而责怪起对方为什么要看着她。
她恼怒地撇开眼,明明坐在寒池之中,整个人却像是要烧起来。
受她心绪起落的影响,池中白雾忽然剧烈动荡起来,淌入经脉里的灵息,竟有了逆转之相,几欲撕裂她的经脉,冲出灵窍。
慕昭然疼得弯下腰去,又被一道声音唤得抬起头来。
游辜雪道:“慕昭然,看着我。”
慕昭然下意识抬眸,一缕剑气从他指尖飞射而来,镇压住满池动荡的白雾,与此同时,游辜雪清冷的嗓音飘入她耳中,“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是静心诀。
慕昭然被他一双冰霜似的眼眸压着,心中激烈的情绪起伏也一点点凝固住,渐渐定下心神,闭上眼睛在心中跟着一同诵念静心诀。
经脉里的疼痛缓和,灵息顺应循环周天,从脚心的涌泉穴流出,带走她体内驳杂的灵力杂质,沉入池底。
这洗髓殿中并不止慕昭然一人心怀杂念,坠入万般心障绮梦,引起池中灵髓动荡,游辜雪的剑气就像是一面可靠的盾,时不时穿过弥漫的白雾,抑制住翻涌的灵息。
他诵念静心诀的声音清透,平静,如凌凌山泉,涤荡人心,好似他真的没有人心所不能扼免的七情六欲,六根比那一位禅门佛修还要清静,能助人抚平心中的一切躁念。
诵念声停后,四周渐有了响动,是其他完成洗髓醒来的弟子,游辜雪收回压制在慕昭然洗髓池上的剑气,说道:“完成者,可以回了。”
便有人陆续上池,躬身行一礼,也不与旁人有什么交流,便快步出了这座山尖洞窟,忙着回去沐浴更衣。
毕竟洗髓池排出体内杂质,洗经伐髓,虽不像初开灵窍时,身上会有肉眼可见的污垢,但大家从池中出来,到底形容都不太清爽。
等慕昭然完成洗髓,睁开眼睛时,殿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还有个恪尽职守为她护法的好师兄。
还不如没有。
在这般严肃的场合,慕昭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那么一个难以启齿的梦,还是在她惧怕又讨厌的人面前,她心虚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昭然没敢去看游辜雪的眼睛,完成洗髓后,从池子里出来匆忙地穿上鞋,朝他隔空行一礼,便风一样奔出洞去,穿过细长的悬索桥,唤下等在亭子顶上的仙鹤,扑到它背上,逃离了这里。
人都走完了,自然也无需游辜雪再继续留在这里为谁护法,但他却没有动,只独自坐在中心坐台上,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指腹上似还残留着温软触感,喉中亦有一股烧灼的干涩,让他躁动得想要真正尝到一点东西,来缓解渴意。
周围沉淀下去的白雾忽地再次涌动,如狂涛巨浪,在整个洗髓殿中翻涌,比先前新生弟子在时,动荡得更加厉害,灵息暴涨起来,几乎将整个池殿淹没。
游辜雪眉心痛苦紧蹙,就像是平静湖面生出的波澜,终于在无人之时,从他这具冷酷的躯壳里,泄露出一点压抑在心底的情丨潮。
他微眯上眼,又从那痛苦当中品出一丝甘甜的余味来,便忍不住意犹未尽地舔下了唇。
身体内一声沉闷剑鸣,行天剑从他脊骨之内破体而出,悬停于身前,剑光笼罩在他身上,雪亮的剑刃上映照出一双爱恨交织的眼睛。
长剑持续嗡鸣,试图压下他眼底波澜,游辜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笑,“真吵。”
他抬手按于剑柄之上,硬生生将震颤的剑刃,一寸寸逼回鞘中,横放至膝盖上。
殿内灵息动荡,白雾起起伏伏,游辜雪抬起眼睫,在白雾起伏间,扫见池边石头上遗落的一双雪白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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