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下五除二, 明香就收拾好了自己。
她今天穿一袭鸡心领白底红梅碎花中袖长裙,外搭一件不规则水蓝色丝绸披肩当防晒衣,配牛皮小高跟, 戴一顶红色宽沿布帽, 还把一副黑色镜片的□□镜挂在领口。
就这样出现在曾易青面前。
曾易青看了她一眼,把视线别开了。
明香没注意他的反应, 她满脑子都是出海钓鱼、出海钓鱼!
其实曾易青怕她闷,但她倒也没觉得多无聊。
虽然这年头没电视没网, 但她有寄托有爱好,有女伴儿提供情绪价值,有八卦听, 还有鸡鸭鹅和狗可以撸,玩得不亦乐乎,怎么可能无聊。
但在一个地方待久了, 能出去看看总归是好的。
尤其是,要去钓鱼!
钓鱼啊!阳光,海面, 海里面和淡水鱼完全不同的,
五光十色的热带鱼。
啊,光是想想心情都明媚许多!
没过多久, 明香跟着曾易青出发了。
他们的小黄狗他们走了, 迈着四条小短腿吭哧吭哧跟了过来。
明香听到动静, 转头看它, 唤了声:“马铃薯, 你也要去?”
“马铃薯”是她给这狗子取的名字。
明香本来想了几个比较文艺的名字,说给曾易青听,曾易青突然来了句, 名字取的太金贵不容易养活。
明香以前也听过这个说法,但好像是针对孩子们的。
说的是孩子们的名字不能取得太好,如果取得太好就要取个小名。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头那么二狗、猪娃、驴蛋什么的。
不过明香对这些名字也不满意。
刚好那天,徐大姩给了她家一筐洗得干干净净的土豆。
明香觉得那土豆的颜色跟他家狗子的毛色很像,而且也是圆乎乎的,于是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马铃薯”,叫得顺口罢了。
不过叫了几天之后她就后悔了,不禁有些怪起曾易青来。
这狗又不是他们俩的孩子,哪用随着人类的规矩取什么贱名?
而且曾易青对这只狗一点都不热情,你想有时候真会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玩儿他们家“马铃薯”呢!
呵,男人!
不过明香叫习惯了,也就懒得改了,于是“马铃薯”这个名字就一直被叫到了现在。
这个一开始的时候还挺有心机,不涉及吃饭问题,就对明香横眉冷目,一旦涉及吃饭问题,马上就露出狗腿样儿来,喜欢用圆乎乎的小脑袋明香的裤脚处拱啊拱。
它这小心机还逃得过明香的眼睛?
知道这狗子也不是个乖顺的,明香于是也不十分宠溺,偶尔想起来就逗一逗,一人一狗都颇为嫌弃对方。
所以出门时明香并没想到“马铃薯”会要跟着,这会儿这狗子跟了上来,她挑眉看了它一眼,朝它吹了声口哨,蹲在它面前:“嗯?今天这么没骨气了?”
那狗的眼神明显凌厉起来,前腿伏在地上,牙齿咬着,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叫声。
被曾易青一个眼刀过去,马上没了声响,前脚也站了起来。
明香嘴角噙着笑意,伸出一根食指,点嘘嘘,点了点它的额头:“欺软怕硬!”
二人一狗出发,来到了一片海滩。
这里没什么人,但有一队战士在跑步,从马上就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看到曾易青之后,带队的小战士马上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站得笔直笔直笔直,像一颗挺拔的小白杨,朝他敬了个礼。
“曾团长!”
后面的队伍也都同时敬礼。
曾易青朝他们颔了颔首。
这些人目光马上就转到了明香身上去。
见到明香,他们脸上那种严肃又压抑的神情,一下子就没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哟,明香嫂子,去哪里啊?今天不做点心吃了?”
明香讶异了一下。
她不认识这些战士,更不知道怎么连他们都知道她做点心的事了。
不过她马上朝他们扬起笑意。
正要回答,曾易青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立正!”
“起步跑!”
然后“刷刷”两声,那些战士就不得不扭回头去,正儿八经的往前跑了。
没曾易青的指令,他们不敢停下来,于是没多久就跑不见了人影。
明香:“……”
6。
明香很是无语。
她对曾易青说:“你是滥用职权。”
曾易青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没啊,媳妇儿,正常指导。”
“哦”,明香笑着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懒得揭破他的小心思。
从岸边走近,一艘渔船一跃跃入明香的视线。
那居然是一只崭新的木制机拖船。
船的前端是甲板,后面有帆布蓬子,篷子里面除了有做的横板杆,还有这个年代并不多见的马达。
命香知道,这种船不同于传统的帆船。
这种船的船体更坚固,更能够适应更复杂的海况。
而且有了马达作为动力装置,就比传统的帆船跑得更快更远。
这个年代这显然是一条非常先进而可靠的船了。
明香狐疑,侧着脑袋问曾易青:“易青,这船是哪里来的?是你们单位上的吗?”
曾易青牵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还好用单位的东西,这是我求这边的渔民老兄租给我的,租了一天一夜。”
明香点了点头。
他总是很有办法。
曾易青松开她的手,率先跳上了船。
跳之前还轻轻地扶了她一把,好像生怕他松了手,她就会摔倒似的。
明香有时候真的觉得他过于小心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
可曾易青时常就是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不可否认的,是被这样对待,尤其是这么长时间都被这样对待,明香还是会无端的生出一种安全感来。
她看着曾易青像一头健硕的公鹿一样跳上那船,大长腿在白色的军裤下绷出喷张的线条,不禁多看了一眼,恨不得当场吹声口哨。
曾易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心思,脸和心同时变得滚烫。
那些夜晚的厮磨和疯狂时常在他眼前回放。
一想到马上他和明香就要远离人群。独处在广淼的海面上,身体不禁绷到发紧。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曾易青上传之后从甲板上拿了一块木板在船沿和沙滩之间,伸手把明香拉了过来,抱住,扶好,然后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蓬下的横板上。
这时,“马铃薯”见明香上了船,急得汪汪直叫。
明香见它急得什么样,就跟曾易青说要回岸上去把它抱过来。
曾易青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自己沉着脸看那小黄狗。
“别叫,有胆子上来你就跳,怂你就回家,饭桌下给你放了鱼肉拌饭。”
说着就转身过来,拉动引擎。
冷酷得一批。
明香很是无语。
不过她看了看船沿到岸边距离,也就一米左右。
对一只狗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很难征服的距离。
而且这边水浅,哪怕落了水,也不要紧。
这种狗天生就会游泳,狗刨式狗刨式呢,说的就是这种中华田园犬的游泳天赋。
要不说咱们土狗吊打一切狗狗军团呢!
明香站起身来,船有点晃,她极力稳住身形。
这会儿曾易青沉稳的神情有些破裂,赶忙拉住她的手:“媳妇儿,你做什么?快坐下。”
明香看着那狗,斜着眼故意阴阳怪气的。
“还不过来吗?”
“那你可就得吃你最不喜欢的海鱼拌饭吃一天了哦,恭喜恭喜。”
一脸惊慌看着海潮晃荡的狗子:“……”
“马铃薯”一脸悲愤,明香乐不可支。
这狗子昨天还故意把尿撒到了她的鞋子上,那也就算了,它还把那只布鞋给偷偷藏鸡窝里去了。
在明香揶揄的笑意中,“马铃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明香眸色微变,心说不愧会是她明香养的狗,还挺有种的。
然后船身一阵晃动,那狗子已经四肢着地趴在甲板上了,胸腹的部分急剧鼓起又沉下,显然呼吸急促,吓到不轻。
明香:“……”
明香坐回原位,小心地把它抱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抓着它一只前爪晃了晃:“哎吆,怎么会出现这么可爱的姿势啊?马铃薯小朋友,你的jiojio怎么能软成这样!”
马铃薯同志:“……”
明香
狗狗同志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愈加悲愤地望着她。
明香提着它后颈上的皮把它提溜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抚摸它光润柔滑的皮毛。
“但也不错了,真有种!”
狗子这才彻底在她手上瘫软下来,不再挣扎了。
马达哒哒哒地响着,明香坐在那里,看着陆地
飞快地往后退去,渐渐地缩成一条短线,又渐渐地消失不见。
她抱着狗站起来环顾四周,满眼都是海水。
由于光线的变化,这一大片的海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多变的颜色。
琉璃蓝、浅蓝、深蓝、浅绿、暗绿、金色……
明香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片海可以有这么多种颜色和姿态。
她往床沿边移动了一点,低头看着水下,居然能看到鱼群从他们船底掠过,然后又飞快的被船底甩远不见。
太美了!
海面上的风比岛上的更加狂烈,吹得她头发都乱了,帽子差点戴不住,吹在脸上却是凉的。
加上有蓬子挡着,太阳光也不会跟张狂,林香只觉得身体都漂浮起来了似的,哪哪都很舒坦。
没过多久,曾易青把船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相对较浅的海域,阳光直射下来,把整片海照得像是玻璃一样,能够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每一根海草,每一条小鱼。
明香抱着“马铃薯”,撸毛的动作停了下来,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刚到星洲岛的时候,她被码头那的玻璃海迷得不要不要的,现在看来那片海根本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美好。
明香的心情愈加愉悦,回头看向曾易青。
“易青,你看,好美的一片海。”
曾易青拿了根木制的鱼竿,低头在滚轮上缠鱼线,微笑地看着她,心说不美就不带你来了。
嘴上却只是“嗯”了一句。
明香又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美一片海的?”
曾易青想了一下,说:“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
其实就是特意为你找的。
明香不疑有他,抱着满眼生无可恋、动都不敢动一下的“马铃薯”,微笑地看着这片平静的海面。
过了一会儿,曾易青拿着他自制的那根鱼竿走到了船头,把鱼线连着鱼饵远远地抛进了海里。
明香就坐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能看到他脱去军服外套后,聪短袖海魂衫下露出来的坚实的手臂线条。
他的背影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那潇洒自如又沉稳有力的姿态,看的明香眼睛都亮了起来。
过往他们夫妻的名义在暗夜里搭档着做了很多事。
以前的这具身体让所有的火热的喘息和温情的耳鬓厮磨一下子涌进了回忆。
身体和心脏都爬上了酥麻的感觉,让明香忽然有一种身在梦中的虚妄之感。
她垂下眼眸,把脸在马铃薯软乎乎的绒毛上蹭了蹭。
船身随着细小的水波微微荡漾。
曾易青就那样站在船头,像一只停在树枝上的雄鹰一动不动等待着猎物上钩。
你香饶有兴致的看着时不时的从旁边放着的小骨碟子里拿出起一块黄油巧克力曲奇品尝。
做巧克力的可可果是曾易青弄回来的,那是一种在中南美洲盛产的果子。
明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但那果子被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雀跃起来,甚至没忍住,在曾易青的嘴角亲了一下。
当天她就开了那些果子,没两天就把巧克力给做出来了冻在冰箱,后面又用那些巧克力做了这些黄油巧克力曲奇饼。
黄油奶香浓郁,口感细腻柔滑,巧克力清甜微苦,一口咬下去,灵魂都跟着融入到暖融融的黄油中去了似的。
配上这满眼泽漂亮的海上风景,加上面前那个养眼得要死的男人,明香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打开了似的,浑然不似在人间。
她自己吃了一块,又拿了一块放到“马铃薯”面前去逗它。
这狗子果然一改刚才病怏怏懒得理她的模样,发现明香故意不给它,又吊着它之后,很是谄媚地回头朝明香龇牙露出一个狗笑,就把圆滚滚的脑袋往明香怀里蹭了蹭。
明香吃软不吃硬,被拍马屁拍很舒服,你把那饼干给它吃了。
狗子吃到嘴里,三下五除二仰着脑袋吞了了进去,乐得汪汪叫,一根短短的小尾巴激动地摇晃着。
明香见它有了些精力,已经认清了残酷的现实,显然也习惯了,便把它放在甲板上,蹲下来摸了摸。
她站起身来,小心但很沉稳地走到船头,和曾易青并肩立着,看着远方的海面。
说实话,她有点不抱希望能钓到鱼了。
曾易青每天忙得要命,不可能没事儿就跑去钓鱼,技术肯定不咋地。
而且这片海域这么大,衬得他们这么渺小,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似乎不会有什么收获。
不过她已经满足了,都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她就觉得幸福极了。
哪怕让她一天坐在船头,什么都干不了,她也不会觉得腻。
正这么想着,忽然船身一晃。
曾易青一手把着杆,一手把着线,转头,沉着脸对明香说:“媳妇儿,回去坐好。”
明香心里一动,有些被他严肃的神色给吓到。
曾易青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是感知到了她忽然咧嘴一笑:“去吧,钓到鱼了,我得把它拉上来,船会比较晃。”
钓到鱼了?
明香睁大了眼睛。
这就钓到了?
安全起见,明香坐了回去,但一双眼睛根本不离开曾易青那边,想看看到底能上来条什么鱼。
曾易青耐心地溜着鱼,一会儿收线一会儿放线,把那木头轮子转得骨碌骨碌的。
随着水面的波纹圈越来越小,就在某个节点忽然曾易青大臂一紧,猛地做了个提手的动作。
一道泛着红色的彩光倏然在明香眼前闪过,明香只觉得太漂亮了却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鱼,直到曾易青把那鱼提过来送到她眼前。
“咱们运气不错,媳妇儿。”
“是一条红衫鱼。”
明香凑过去看那鱼。
那鱼呈橄榄的形状,红银打底的色泽,鱼身上从头到尾巴都是一条条平行规整的竖线,有的是金红色,有的是银黄色,有的带着点儿金绿色,鱼尾一甩,身姿摆动,在阳光下说不出来光鲜璀璨。
明香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伸出一根食指,用指腹在这余生的线条上轻轻一抹,难以置信道:“易青,这也太漂亮了!”
本以为什么都钓不到,没想到分分钟就得了个光华璀璨的宝。
那种感觉比白捡更让人心潮澎湃,多巴胺上脑得把人的理智都轰没了。
曾易青垂眸看着她雀跃的笑颜,把鱼钩从鱼嘴里解了下来,又把鱼放进装了海水的木桶里。
他声线柔和得像要滴出水来。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媳妇儿,喜欢你就看个够,我再去钓几条更漂亮的。”
明香蹲在木桶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那条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没过一会儿,曾易青又扔了条更大的进来。
“喏,红鳍笛鲷 ,我们这儿一般叫红槽鱼,味道不错的,回家煮给你吃。”
明香看着桶里新加入的全身鲜红色的漂亮伙伴,转回头来难以置信的望着曾易青:“刚刚说什么?你要把它们给煮了?”
曾易青一边把一只红虾穿到鱼钩上,一边回头对上她的视线。
“哦那没事,我找个缸子给你
养起来天天都能看。”
明香抿唇笑了起来,很是舒爽的转回头去继续看桶里的那两条鱼。
又过了一会儿,曾易青扔了一条更大的进来。
明香眼睛一亮:“东星斑都被你钓上来了。你怎么做到的?!”
野生东星斑,后世批发价价两百起步,这条这么大的个头,有五斤多了,这种的一斤能卖上千元。
就是说如果放在后世,曾易青光这一条就赚了五千多。
明香倒不想把这鱼拿去卖,不过作为一个商人,用价格衡量东西的价值是她的本能。
她只觉得今天真的是满载而归,心里的满足感简直要爆棚。
正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那些鱼游来游去,忽然曾易青过来,把她轻轻拉起。
他把鱼竿放到明香手里,笑容柔和地说:“媳妇儿,来不来?”
明香哪有不来的,抓着那杆子就上前。
曾易青已经已经给她穿好了饵料,她倒省得动手了,把那杆子一挥,就把鱼线给抛了出去。
曾易青在她耳边轻轻地鼓了鼓掌,说:”好样的!媳妇儿!”
又凑在她耳边问她:“你以前也钓过鱼?”
明香点了点头。
她以前跟他那帮吃喝玩乐的闺蜜什么没玩过?
只不过比起做甜点,又或者马术、开直升机、打牌等等乐子,在钓鱼这件事上,她似乎很是没有天分,逢钓必有挫败感。
别看她手势、动作都像模像样的,实际上十次钓鱼九次空军,是她朋友圈里的空军大佬第一人,每每被笑得半死。
曾易青在她头发上亲了亲。
“我媳妇儿什么都会,真厉害。”
明香:“……”
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但架势都已经摆开了,总不可能临阵逃脱吧?
明香拿着鱼竿,双眼死死地盯着海面,心里默念“鱼来鱼来,鱼从四面八方来……”
没想到都还没念完,忽然看见浮漂猛地往下一沉。
明香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心急速地跳了起来。
她夹着嗓子,回头看站在她身后护着,防止她摔下水的曾易青。
“啊啊啊,我中鱼了!”
一时间有些慌乱,但她马上镇静下来,屏着气开始遛鱼。
溜了好半天,鱼的力气倒是没用,她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就在这时,那鱼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狂地往远离他们的方向冲去。
明香身体都往前倾了,还觉得这鱼估计得跑,急得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有些懊丧地想,算了吧,空军就空军。反正现在没那帮损友看到,不丢人。
而曾易青是绝对不会笑她的,人家性格就这样。
只是心里仍有些遗憾。
她是个骄傲的人,哪怕不是个骄傲的人。总是空军对于钓鱼佬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摧残。
唉,钓到却拉不上来就算了,她多想看看这是一条什么鱼!
最怕的就是好奇心不能被满足,弄得人家抓心挠肝的……
明香的心不免又往下坠了坠。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麦色的大手覆盖住了她拿着木制钓鱼竿的双手。
曾易青的气息传来,强悍地挤入她的故呼吸。
这个人只用这一只手就轻而易举的让那条鱼停住了继续往那边冲的动作。
另一只手臂却轻巧地勾住了她的脖颈,放在她的胸前,甚至还能分心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
“欺负我媳妇儿,找死。”
说话间那条绝望的鱼已经被他拉了过来。
他却忽然松开了那只手。
“媳妇儿,把你钓的鱼拉上来。”
明香:“……”——
作者有话说:失策,今天也是6k
第52章
明香屏住呼吸, 眼睛睁大,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把那条已经被溜得半死的鱼给拉了上来。
一张深渊巨口浮了上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尖牙。
再提起来一点, 就看到了红橙黄白相间的乱七八糟的身体。
为什么说它乱七八糟?因为这鱼看上去活像一块在水里被泡了很久, 上面长满了珊瑚的小礁石。
它那不停扑棱的、色彩斑斓的短鱼边缘居然带了一圈花边,看上去华丽得要死, 最后那条短短的尾巴也花里胡哨的,将美与丑发挥到了极致。
居然钓上来条石头鱼!
明香雀跃极了。
石头鱼, 学名玫瑰毒鲉。
这种鱼一般生活在深海里,只有偶尔才会去周边浅水礁石里边旅旅游,没想到居然被她碰上了, 而且还被她给钓上来了!
而且这种鱼别看长得丑,鱼肉却分外鲜美,堪比河豚。
明香这个十有九空军的钓鱼佬怎么可能不开心。
她扬眉吐气, 恨不得立即让穿书大神把自己以前那些损友都给临时叫过来,提着这鱼往他们脸上怼。
看谁还说我钓鱼菜!
但转念一想,不对, 严格来说这条鱼是曾易青钓上来的。
是他选的鱼饵,也是他帮忙溜上来的,如果不是曾易青在, 自己可能又要延续自己的空军传统。
明香想到这里, 刚才的快乐就打了折扣。
曾易青察觉到她的神色, 皱了皱眉, 问:“媳妇儿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开心吗?现在怎么垮着个脸?是饿了?再吃块饼干?”
明香把那鱼竿连着鱼直接往他手上一放。
“我本来以为我今天很厉害, 能钓到这条鱼。后面想想,这鱼分明是你钓上来的。”
曾易青把鱼拉过来:“怎么说?”,
明香坐回原位, 抱住“马铃薯”猛rua一顿:“这鱼是你帮我溜上来的,鱼饵也是你选的,什么鱼吃什么饵,如果不是你这条鱼根本就不会被钓上来。”
曾易剪掉鱼线,让那鱼落入木桶里,激起一片水花。
他低着头,温柔地看着明香难得丧气的脸,越看越觉得满心喜欢都要溢出来。
他媳妇儿总是证券在握、成竹在胸的,偶尔受个挫折,耍耍小性,反而更让人心动呢。
曾易青:“可鱼线是你抛下去的呀。如果不是你选择把鱼儿抛在那个地方,说不定这鱼根本都注意不到我的鱼饵。”
他熟练地又接上一根鱼钩,穿上鱼饵,咧嘴朝明香笑了一下:“我媳妇儿英名得很,总是能做出最有用的决定。”
明香:“……”
明香嘴上毫不留情地反驳他。
“这鱼又不是用眼睛看路的,你的鱼饵在哪里,它嗅到了味道,不也能游过去吗?”
实际心里却认可了这种说法,那点儿小郁闷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自己是个钓鱼大神,放到后世能让一众钓鱼佬跪拜喊祖奶奶的那种。
她抬眸看了一眼曾易青那俊逸的侧脸,不禁又抿嘴笑了一下。
曾易青本来要回过头来是想接明香的这句话,但视线触及她的笑颜,心下便了然,什么话都没再说,只回给她一个满是宠溺意味的笑容。
二人一狗在船上飘了四五个小时,钓掉了小半桶各式各样的海鱼,又并肩坐在那木板上看了一场绝美的日落。
当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丝残留的橙红色,并肩坐着的两人都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氛围。
天地很静,连“马铃薯”都睡着了。
今天的今天的天气一直很好,这片海域一直都非常平静,坐在船身上只感觉到点儿细微的荡漾。
身体很舒服,心情也很惬意。
入目皆是茫茫的海面,天地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手臂微微挨着自己的那个人。
一开始是曾易青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臂。
在明香也有些迷醉,所以把唇朝他的嘴角凑了过去。
然而还没到触及那熟悉的略微粗糙的面部皮肤,就被人抓住了双手控制住,然后吻遍狂风暴雨般攫取了她的呼吸。
明香感觉到船的晃动,跟
先前那种细微的荡漾已然完全不同。
于是那种飘在云端的感觉又来了。
直到曾易青把手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一点,她才恍然惊醒,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
“别,会翻船。”
曾易青附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了笑。
“宝贝儿,你在小看他们最新研发出来的这条船。”
“他们知道了要被气死的。”
明香竖起眉头:“你不是说是找老乡租的吗?”
曾易青:“嗯,那老乡也是我战友。”
明香:“……”
明香舔了舔唇,又说:“会被人看见。”
曾易青:“放心,这片海域没有监测,更不会有人来。”
明香闭了闭眼,忍住那灼烧的情绪。
“你是带我来钓鱼的,还是带我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
她只是随随口一说,但曾易青却一愣。
随即,他停住了动作。咬着后槽牙坐了起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伸手想把她拉起来。
“对不住媳妇儿,我本意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刚才那些只是……他娘的!都怪这里的景色太好看了。”
他把一只膝盖跪起,想要拉着明香站起来。
明香却嘴角一弯,被他拉住的那只手使李,又把他给拉了回去。
曾易青不设防,刚跪起来的膝盖又猛的落了下去,在甲板上发出“砰”地一声。
明香的眉头猛地皱了一下,听说这下玩大发了,别给碰坏了。
她的眼里带着些疼惜,正要开口询问他怎么样,我也不想唇马上就被封住了。
男人的体温把整个世界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明香有一段时间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人在哪里。
她的眼前是一片片浮动的云朵,可那些云朵马上又变成翻涌的海浪,裹挟斜着她毫无重量了似的身躯,往上抛,又往下落,然后在最低点温柔地接住她。
等终于平息下来,明香被迫枕着曾易青的臂弯,看着天上越来越多的星光点点。
马铃薯已经被他们吵醒了,正蹲在她脸颊边,歪着头看着她。
在这方面一向脸皮很厚的明香,不知为什么被一只狗看得面颊又滚烫起来。
她侧过脸瞪了“马铃薯”一眼:“少儿不宜。到后面吃你的曲奇饼干去。”
马铃薯却忽然在她手臂上舔了一口。
明香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像过电了一般。
她的心里难得地涌起一股羞耻感,却又不能把自己这狗子给扔海里去,于是只能转过身去把脸埋进曾易青的怀抱。
曾易青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脑,然后瞪了那狗子一眼。
“马铃薯”低低地哀叫了一声,垂头丧气往后面去了。
曾艺清把自己的外套盖在自己和明香脸上,藏在一片呼吸灼热的小小空间忘情地亲吻明香。
明香感受着他的激情和爱惜,干脆也放开了自己,一翻身趴在了他身上。
“流氓。”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带着笑。
“其实我有时候也挺流氓的,你要试试看吗?”
墨蓝的天空星子密布,黑色海面沉沉,应该是压迫感十足的景色,却有两个人的灵魂奇奇被抛上了轻盈明媚的云端,在无尽的爱意中十指相扣,心脏紧贴。
把一只颇为有心机的小奶狗看得呲牙咧嘴。
从海上回来之后,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两个人都还没吃晚饭。
明香提出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就算了,曾易青颇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自己这个媳妇儿总是大放厥词。
她做的蛋糕要用到那么多的鸡蛋、白糖、牛奶、黄油,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可在她嘴里却变成了随便用来垫肚子的。
虽说这样,可他娘的!曾易青觉得自己就喜欢她这副样子。
她把自己养得很好,每天都明艳万分,快快乐乐的,他就很开心。
他娘的!
真不敢相信,如果哪天自己这媳妇儿不再要他的东西,不喝他的牛奶,不用他带回来的黄油做点心,他心里得多憋闷!
这两天,他们政委林卫国同志总是在单位编排他那媳妇儿李红云。
“老子给她吃,给她喝,她还跟老子闹脾气!真是给他惯得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前些天儿是不给我和两个娃做饭洗衣服。现在倒好了,考上了那什么破罐头厂,直接跑员工宿舍住去了,闹着要和我老子分居。”
“那感情好,以后老子的钱他休想用上一分!”
曾易青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那会儿他听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么想呢?
自己的媳妇儿依赖着自己,花着自己挣来的工资,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吗?
更别说,军属院的这些媳妇儿花钱又不只是花在自己身上。
曾易青试着去臆想了一下明香像李红云那样,离开自己,搬到什么员工宿舍去住……
操!赶紧打住!
可再一想,明香甚至比李红云更可能做这样的事。
红云才刚进厂,连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到,可他这媳妇儿呢?家里床头柜的第一格,钱和票都已经放不下了,现在第二个也快要装满了。
如果明香要离开自己,绝对是可以自己过得很好的。
曾易青:“……”
曾一清皱着眉头压下不爽,心里把他们政委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不着调的老林,一天到晚就知道扯着嗓门在单位抱怨,抱怨,抱怨!
跟洗脑似的,弄得他回到家也都会想到这些事。
曾易青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明香。
“媳妇儿,你先泡个澡休息一下,我把这些鱼给做了,你不是说喜欢吃石头鱼的味道?”
明香本来说吃点蛋糕就算了。
说实话,她现在腰酸腿软,一点劲儿都没有,恨不得马上就躺床上去睡。
但一听曾易青说要做石头鱼,顿时又来了精神。
记忆中的味道呼啸而来,那是爷爷给做的清蒸石头鱼的味道。
那种鲜美的口感,每次想起来都要口水流一地。
明香点了点头,过去在曾一清的嘴角上亲了一口。
“嗯,就做个清蒸的吧,不要弄太复杂,你也辛苦了。”
曾易青在她的腰身上揽了一下:“不辛苦,你开心就好了。”
明香故意朝他抛了个妩媚的笑容过去,上楼拿衣服去了。
曾易青在原地暗暗磨牙,过了会儿低头笑了一下,去处理那些鱼去了。
这一顿海鱼宴果然吃的米香,幸福感满满。
尤其是那石头鱼。肉质嫩滑Q弹,自带清甜,一整个鲜嫩多汁,美味无比。
可能是因为是自己钓的,吃着的时候心里又涌上了一层满足感。
再对比一下爷爷做的味道,过去的温情甜蜜中又带了点儿酸涩,竟成了一种颇为美好的调味料,风味独特。
吃着吃着,她突然动作一顿,想起白天在海上自己说的,这么漂亮的鱼为什么要吃掉,一时间红都热了起来。
曾易青正给她舀了一条羹的汤喂到她嘴边,见她这样,忙又问怎么了。
林香也不是那偷偷摸摸的性子,于是就把事儿跟他说了。
曾易青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托在下面防止汤汁洒掉,伺候着她把那汤给呷了,笑:“养不活的,用淡水怎么养得活海水鱼?压强也不一样。”
他又给明香舀了一口过来:“把它们养着,让它们干受罪,还不如给它们一个痛快,说不定人家在那边还感谢你。”
明香:“……”
很好,这情商,确实不愧他团长的名号。
狗东西。
*
时间一过又是几天。
终于到了徐大姩母亲七十大寿的前一天。
对于自己老娘这次大寿,她可谓费足了心思。
除了几个兄弟姐妹,娘家那边的亲戚,包括村子里和她老娘关系近点儿的叔叔、婶子都给请过来了。
路上的开销、船票、车票什么的全是她自己出的,足足花了一千多。
她父亲前几年病逝了,她都让兄弟姐妹把相片给带了过来。
毕竟他这爸一辈子温和老实,什么都听她妈的,对她妈和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好。
她还在对岸的西市给她妈挑了两身布料,做了新衣服,又买了新布鞋。
不过最让大家惊讶的,还是这个人,居然在给她妈买布料做衣服的时候,也去西市的供销社给自己买了两身行头!
买的还是裙子配粗跟凉鞋!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但凡稍微打听了一下徐大姩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最质朴、最节俭的。
说不定在整个国家都能排得上名号。
甚至已经成了她的精神信仰。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主妇,对自己丈夫很好,对自己的四个孩子很好,现在她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很好。
可是!
她怎么可能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
早知道,像他这样的人,除非生了神经病,否则是绝对不可能一次性给自己买两身行头的!
买的还是这么张扬的裙子和凉鞋!上海牌的!
穿一件裙子就能花掉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他这两身两个月的工资没了!算算足足能买一百多斤猪肉。
100多斤!现在开始每天吃半斤,都能吃到过年了!何况现在没有人家里会一天吃上半斤猪肉的。
还在已经花去了那么多路费的情况之下!
这是回了一趟娘家,路上被什么上了身了吗?
她家老吴还不把她给剁了!
却没想到让他们下巴都惊掉的事还在后面。
徐大姩,穿得洋气不说,还到处托人去找那些贵得要死,甚至有钱有票都买不到的特供用品。
什么牛奶、酸奶、奶油,还有很多大家想都不会去想的食材,那意思,只要找得到,他还可以再加价。
要知道,以前的徐大年是让丈夫和儿子吃肉配白米饭,自己喝小米南瓜粥配腌榨菜都嫌自己太奢侈、太不肯吃苦的人呐!
星洲岛炸了锅,军属院更是人人伸长脖子,看徐大姩家的热闹。
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大姩这个抱着钱罐睡觉的财迷,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的抠门鬼,居然砸钱开了个先河。
开了个什么先河?
她居然花钱请那最难请,最爱闲适的明香去她娘的寿宴上,专门只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
做点心!
还不是那种小打小闹地端上一两盘花生瓜子来。
据说她已经央求明香同志帮她定好了几十道点心。
别人家做寿宴,菜品多几道都显得出风头。
她呢?
不但菜品多,甜点比菜品还多!
明显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娘这场寿宴办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体面又风光!
而且明香那是随便请的吗?虽然她们俩交情好,一个人做那么多点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不得包一个大大的红包当工钱?
有人说徐大姩给明香包了两千,也有人说包了三千,甭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那都是天价啊!
真是铁树开了花,今古一奇观呐!
又有人说了,明香同志做的点心确实是很好吃的。哪怕是在经市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可平时小打小闹,少少地做一点也就算了。
这会儿一个人要管几十道点心,而且要管寿宴上几百号人的口味,能做得下来吗?
徐大姩对自己亲妈这重视的样儿,如果被明香给搞砸了,她这钱还能送得甘心吗?
明香那个性子,又好意思舔着脸把那钱拿在手里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都在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到了第二天,天才刚亮,徐大年家便已经出离热闹。
昨儿晚上是暖寿,今儿中午可就是正式的酒席了。
原先,不管是附近老乡,还是军属院的认,办这样大型的宴席都全靠主妇一人,加亲朋好友和邻居等搭把手。
可徐大姩不。
徐大姩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帮人,听说里面的一对夫妇是国营饭店的厨子退休了的,另外几个人也一看就颇为干练利索。
甚至他们还带了做饭的工具和一些桌椅板凳来。
而徐大姩这个本该在厨房里外忙活的人,在外头陪着客人吃点心、喝茶。
圆乎乎的脸上,那点得意的笑藏都不藏了。
明香到场的时候,在场的客人们有军属院的媳妇儿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去,笑着过去跟她打招呼。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不是她们不知道明天会来,也不是他们知道明香今天要做甜品给他们吃,所以感到惊喜。
实际上,不管在哪里,只要她们看到明香,都会不由自主的露出这样的笑来。
明香跟他她们调笑了一会儿,说了声我得进去做甜品了,就往后头厨房去了。
徐大姩家和军属院的其他人家里一样,本来是只有一个厨房的。
但他就是觉得不该让明香和其他人共用一个厨房。
于是,为了让明香能在干净又安静的氛围下做事,徐大姩专门把一间通风比较好的空屋子收拾了一下,放了点炊具进去。
又把从前她特意求小曾团长帮忙买来的冰箱也放了进去。
一开始那小曾团长死活不同意,也不知道是为了个啥。
谁想后面明香说帮着说了句话,他居然啥也不说地就答应了。
还得是明香的话好使。
冰箱放进去了,她又把所有搜罗来的食材也在里面放好,尽全力满足明香提出的要求。
明香走进这个厨房的时候,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她扎起头发,穿戴好白色围裙和头巾,认真地做了起来。
在她在厨房,满怀柔情专心做着甜点的时候,周晚棠正在前厅吃着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饼干,配了杯咖啡。
她听到徐大姩老家的那些亲戚都在小声地议论着她。
“哎,这闺女真俊呐,都是穿裙子,咱家大姩吧,虽然最近清减了一点,也白嫩了一点,比以前看着贵气多了,可也比不上这闺女一半洋气啊!”
“是啊,这小脸,那姿态,真好看。”
“要我说,也就刚刚来的明香同志比她好看了,气质也好,金贵,偏偏人家还和气,没架子,比这闺女讨喜!”
“是啊,刚我跟她说话,她就笑了一下,还一副往后倒生怕我碰着她的样子,看得人心里真是不舒坦。”
“我好歹也有个徐大姩这样的表姐,也不至于被她这么看不起吧!”
周晚棠:“……”
周晚棠对于人家说她目中无人,她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甚至颇为自豪得意。
她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不一个层次的。
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和明香比,还总被比了下去,那就很郁闷了。
再想想自己在明香那儿闹出地笑话,顿时连口里的咖啡都不香了,如坐针毡啊!
她堵着气“哼”了一下,往她亲妈身上轻轻蹭了蹭。
“妈!”
她妈也是如坐针毡。
看了自己这老大老大,二孩都在肚子里了,还是个教书匠的光荣教师,却满身孩子气的女儿,仍不免皱紧了眉头。
“妮儿啊,你说我跟这个徐妹子不沾亲不带故的,你把我喊来作甚啊?”
她家在江南,住得好好的,前几天忽然接到女儿的书信,说要接她到这星洲岛上玩几天,尽尽孝心。
她说那么就来吧,好久没见自己这老来得子得到的小闺女了。
谁想一来,就被拉到这人家人的寿宴上来了。
这不扯淡呢嘛!
晚棠和这家人同是军属院的,是朋友是同事,再不济,她们俩的丈夫也是同事,是战友。
可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婆子来做什么?用什么身份来?
她就算是再不懂事,再不要脸,也不能坐这儿吃上了啊!
真是浑身上下有蚂蚁爬一样,恨不得马上离开。
谁想刚想起身,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乐呵呵地跟她握手。
“哎呀,伯母!您终于来了!”
江银杏:“……”
正懵着跟人家握手,她女儿起身在她耳边。
“喏,妈,这位就是今儿过寿那老太太的女婿,徐大姩的男人!”
“今儿我不是随便把您带过来吃酒的,是他听说您从前那些风光事,特意让我把您给请过来的!”
江银杏一听这,心下了然,终于平复了心情,露出江南女子那标志性地优雅得体来。
“啊,我哪有什么风光事,多谢看得起。”
吴建国握紧她的手用力振了振:“伯母,您谦虚了!恐怕我们这一大边,都没人比您更会做点心了!”
他说着,很是豪爽地哈哈笑了一下。
“不过今儿不用您亲自做,您只管吃就是了。就是有件事儿还请您帮忙,今儿这点心要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您跟这提一提,下次我给我老父亲做寿也得这么来的,要实时改进呐!”
江银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找她当参谋来了。
她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刚到这里就被拉来吃酒了,周晚棠也没告诉她。
于是非常温婉地一笑:“行,您放心就是了,再不济,后面我亲自教练你家今天的厨师也行,只要他不发气就行!”
周晚棠忙打哈哈:“不会不会。”
她和吴建国对了下眼神,又把视线转向后厨的方向。
她这妈啊,什么都好,就是轴,轴到好为人师,但凡觉得明香这糕点做得不好,肯定要说得大家都听到。
在她娘家那块地方,她妈可是出了名的做点心的好手,听说以前她外婆祖上可是给宫廷里做点心的。
听说明香为了显示寿宴的庄重,今天做的绝大部分点心都将是传统糕点。
她倒要看看,不放牛奶和奶油的甜点,她明香能不能做得好,能不能过她妈这一关!
第53章
到差不多上午十点多, 宾客都差不多来了。
徐大姩虽然没有军籍,但她和吴建国生活的这几十年里也接触过很多人。
以前她还在军区生活过,里面有吴建国的同事战友和领导, 她自己也有同事和领导。
加上她以前品行端正, 又性格开朗,为人爽快, 和大家都打得火热。
所以她才会说,甚至有时候, 吴建国都需要用到她的人脉。
今天她母亲生日,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人家也很给她面子,甚至上头吴建国的领导, 都有下来参加她母亲的这个生日宴的。
说是给吴建国面子,其实也是以前跟徐大姩相处得太好了。
总之,今天的生日宴各路的人都来了。
有穿着粗布衣裳的, 也有穿军装的。
军民一家亲,到了这里,没有谁更金贵, 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说笑寒暄。
尤其有个徐大姩在其中润色,气氛更是热闹又美好。
筵席是特意选在了徐大姩院墙外的一片树林里,树林不算茂密, 海风可以吹进来。
树荫也很恰到好处, 基本都能把每一桌都笼罩到。
尤其是坐在芭蕉林那一块儿的宾客, 更算是进了阴凉窝了, 只因芭蕉叶片大, 透进来的阳光少。
但星洲岛这个季节的天气不是盖的,大家还是免不了满头大汗,徐大姩每个人给发了一条湿毛巾让他们搭在肩头, 时不时地擦擦汗。
一开始一切都很普通。
虽然这场筵席气氛特别好一些,但终归也是只一次普通的生日筵席而已。
大家说笑之余,关心的也只是待会儿上什么菜,好不好吃,分量足不足。
直到一道点心被端上了桌,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份。
看到那点心,所有人都停住了话语,还没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忍不住凑到别人那里,瞪大眼睛看着。
只见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玻璃小盘里,放了一个……
该怎么形容那个东西呢?
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让人想起琉璃。
那“琉璃”整体看着像是一朵开了一半的八瓣莲花,坐落在玻璃盘面的底座较宽,圆润敦实。
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肉粉色。
顶端则是“莲花”的花瓣尖儿,是那种深深的水红色,有点儿像西瓜汁,却又比西瓜汁看着更加贵气。
这水红色的花瓣尖儿薄如蝉翼,却又不会显得粗糙易碎。
它们有点儿像冰糖做成的,但看着又比冰糖软和多了
花芯的部分是更淡的肉粉色,顶端是明黄色的,这个倒能看出来,是淋了桂花蜜。
整盘点心澄澈透亮,色泽光洁柔润,仿佛又透明美玉雕刻而成,而这美玉却是带着变化的色彩的。
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无法注意到其他,视线紧紧地粘着,心里泛起嘀咕。
这是吃的吗?徐大姩莫不是私藏了哪个时代的琉璃珍宝,现在终于舍得拿出来了吧?
除了这盘点心,又给每个人上了一杯饮品。
也是用玻璃杯子装的,那颜色和刚才的“莲花”尖儿一样,是一种非常少见,让人难以忘怀的红色。
像是紫红,却又比紫红色淡多了,像是水红却又比水红色浓郁。
只有最色彩斑斓的晚霞中才能看到这样的颜色,根本无法形容。
而且处处透着通透,那种圣洁、干净的感觉,仿佛把身上的汗水都逼了回去。
把每个人都变得清爽了。
玻璃杯子边沿配了个小钢勺子,早有人拿了起来,却盯着那点心半天下不了手。
仿佛哪怕是挨到这尤物,都会让人生出一种有罪的感觉。
整整一分多钟,没有人去破坏这种惊艳的美好。
就连早就跃跃欲试要吃明香牌点心的周晚棠也愣是看了半晌,眼神贪婪地在上面抚摸,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蛋贴上去感受感受。
最后还是徐大姩过来,朝大家招了招手。
“哎呀?你们怎么不吃啊?”
她一拍脑袋:“哦哦哦,怪我,我没给你们介绍。”
她从身上背着的碎花小布包里拿出来一张纸,看向第一条。
随后抬头笑了起来。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给我老娘面子,百忙之中来给她贺寿,作为她最大的娃,我感到万分荣幸。”
“刚刚这个是我的好盆友明香同志做的点心,叫……”
她又看了一眼那单子:“哦,叫紫苏琉璃果子,配的紫苏饮,大家放心吃啊,虽然我也不大舍得把它吃掉,哈哈哈。”
随后传来哄堂大笑,大家也才从那种震惊和小心翼翼的感情中出来,开始品尝起那紫苏琉璃果子来。
周晚棠也开始吃了。
再怎么喜欢,再怎么不舍得破坏那漂亮极了的小东西,她还是更香尝到明香牌点心的味道。
左右这小家伙又不能拿回家摆着看,不吃总会坏,还是先把自己的嘴给安抚好了再说。
她坐姿优雅,用小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可舌尖刚触到那果子,她的动作又停滞了一下。
那软乎乎、柔滑滑的触感和她先前吃的青团和麻薯又不一样。
比青团更加润泽细腻,却又比麻薯更硬一点,类似于水果糖的触感,但又比水果糖软了一点儿。
总之是非常舒服的触感,确实可以很好地抚慰唇舌,舌头刚贴上去,心情又仿佛已经好了三分。
入口之后,就能感受到紫苏独特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散开,那么清新宜人。
她恍惚间有一种置身在一片紫苏花园的感觉。
随后细细品味,就能品尝到丝丝淡雅的甘甜。
不会过于甜腻,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些微微的酸味。
有点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青梅的味道,嘴里的唾液一下子就分泌出来了,再没了那种大夏天等饭吃时候的燥热口渴的感觉。
等吃到桂花蜜,那甜味陡然升级,原先会被勾勾缠缠的心一下子就被满足,酥爽到差点直接叫出来!
确实有人叫出来了,发出满足的
、深深的喟叹。
“啊!真好啊!”
“这是紫苏叶做的吧?地上一抓一大把的东西,怎么就能做成这吃不起的样子!那个谁,明香是吧,看着好像年纪不大,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又好看的东西。”
“是啊,味道一层层的,真是吃得心满意足。老王,你再喝一口这茶,配着更好了。”
周晚棠便也拿起那杯茶,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果然是流传千年的紫苏饮,口味也非常经典权威。
入口先是紫苏独有香气,像是薄荷混合着芝麻或者坚果的微妙醇香,柔和地在口腔中散开,明明是冷茶,香气却是暖融融的,明媚鲜活。
紧接着她就尝到了一丝明显的清甜。
应该是用了蜂蜜和冰糖一起调和。
比白糖更加典雅柔润,又刚刚好能中和紫苏的微涩,就像是单纯用来辅佐刚刚的香气,口感更加顺滑,整体显得温润如玉。
等等,喝到后面才发现,细细品还是能尝到一点儿极淡的涩意的,这种涩意却不败兴,反而像绿茶尾调的清涩。
一口喝完,嘴里留下淡淡的紫苏清香和回甘,喉咙仿佛被抚慰了,整个人舒适极了,连胃肠也仿佛能承受任何厚重的食物,等着接下来正餐的大快朵颐了。
像是能听到周晚棠心声似的,周围的人果然也说起这事儿来。
“真不错啊,这暑气一下子就没了,坐这儿我都感觉凉飕飕的呢,刚才还热得不想说话,心说今儿饭也不用吃了。”
“是,我也是一到夏天吃得就少,根本就不会想饭吃,这两样吃下去,突然就想吃东西了,看来今天得把大姩她啊吃到心痛喽!”
那徐大姩果然献宝似的过来接话:“哎哟冯姐,你尽管吃就是了!我今儿给我老娘祝寿,那就是打定主意要给大家吃好喝好,你们别到时候嫌我小气,招待不周就行!”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周晚棠瘪了瘪嘴,侧头朝她妈凑了过去:“妈,怎么样?”
她妈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不自然,把勺子放下:“花里胡哨的。”
周晚棠心里一喜。
有戏,看来是真有戏。
她还怕她妈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怕得罪人,不像在老家那边敢说呢!
看来还是她小看她妈了。
自家这老太太对点心的要求那还是真苛刻的,不会因为怕被陌生人揍而屈服。
吃了一会儿,大家又开始闲聊。
聊了一会儿,第二道点心又上来了。
有了第一次的感受,大家这次更加粗暴地结束了聊天,视线丝毫不离上菜人手里的托盘。
周晚棠见了,心脏急剧地收缩起来。
来了!
这不就是她从小吃到大的玫瑰香糕嘛!
比起第一道她见都没见过的,这道玫瑰香糕让她嘴角泛起了隐秘的微笑。
可她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
而在其他人眼里,这也是一道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点心。
玉白的盘子里放了十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糕体,每一个用模具压成了花朵的形状,
淡粉透白的糕体中,嵌着丝丝或粉红或紫红色柔韧的花瓣丝儿,看上去粉妆玉琢,让人想起刚出生不久娃娃的小脸。
甫一端上桌,那淡淡米香混合着浓郁花香就扑面而来,迅速得裹挟了人们的心脏。
仿佛置身于野玫瑰园一般的感触,让每个人都随着高贵又活泼的玫瑰香气蒸腾上升。
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了。
小心翼翼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枚。
连最鲁莽最不拘小节的人都会小心翼翼的。
没有人愿意去把这个小玩物儿弄碎,大家都怀着虔诚的心情,试图享受到最完整的美好。
放在嘴里轻轻咬上一口,顿时自然而然地眯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
是玫瑰的馥郁与酒酿的醇甜相互交织的复合口感,层次丰富且温柔,每一口都能感受到不同风味的巧妙融合,既保留了传统糕点的绵软,又因酒酿的加入多了几分灵动的酒香。
绵软清甜的触感一下子就攫取了人心。
他们对大部分糕点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噎嗓子”这三个字上,尽管再饿,尽管那些糕点再甜,也根本不会想吃太多。
手里的这块,却反而带着一丝湿润的口感。
牙齿轻咬便能轻松化开,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拉嘴的感觉。
虽不像刚刚的那什么紫苏琉璃一样柔润,却也非常柔和,别说噎嗓子了,稍不注意就吞了下去,仿佛那糕体自己有灵性似的。
咬开之后,要死了,刚才已经够浓郁的玫瑰香气就随着咀嚼在舌尖散开。
那种新鲜玫瑰花瓣被揉碎后透出的自然芬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不齁不腻,像是把春日里的玫瑰园浓缩在了口中。
繁重的生活都像是变得轻飘飘起来,情绪变得有些敏感,眼睛里浮上些酸意,但心却是敞亮儿充满希望的。
他们大多数人不懂这是种什么感觉,但周晚棠知道。
浪漫,这是浪漫。
就像明香那个“莫奈的花园”带给所有人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人都不会想起这个古老,却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被很多人忘记了的词汇而已。
甜意过后,尝到一些微酸的酒香。
和白酒的辛辣刺激不一样,这种味道柔和得像母亲温柔看着自己的目光。
是米酒的味道。
这种味道中和了玫瑰和糖分的甜,又为整体味道增添了几分醇厚的底蕴。
一口下去,从舌尖到喉咙都带着温润的舒适感,既有甜味的满足,又有酒香的清透,每一口都让人觉得心花怒放,又新奇无比。
周晚棠凝固的面色,在这时也带上了一丝挫败感。
竟然在玫瑰糕里面加酒酿,明香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没有那么多玲珑小心思。
他们是来享受筵席的,筵席的发起者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徐大姩同志,一个有些古板,有些抠门,但人很热心,很善良。
哦,最近还好像沾惹到什么脏东西般突然变得大方起来了的人。
他们才吃上一口,视线免不了又被装在一个大玻璃杯里的液体吸引住了。
如果不是徐大姩在那唱甜品单,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把这东西跟茶联系在一起。
等知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松针清露了,他们才恍然大悟。
哦,是用松针做的啊!
只是这绿色也太浓郁了吧!
简直像是大夏天池塘里刚长出来的小小的、圆圆的、嫩嫩的荷叶的颜色了。
浓郁,却没有任何沧桑的感觉。
不像已经长大、变老的荷叶,那种有些脏兮兮的破败的颜色。
这松针清露的颜色鲜嫩翠绿,让人联想到刚出生的孩童,他们的一切都还是全新的、好的、充满蓬勃生命力的。
有人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
这正菜都还没上来,他们却颇有些眼花缭乱的意味了。
不得不在这么热的天坐在外头等席吃的那点儿焦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满心都是一个疑问。
还有吗?
今天到底几种点心?
接下来的会是什么?也这么好看又好吃吗?
在这样急切的心情下,喝一口那松针清露。
和紫苏饮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轻抿一口,松脂香扑面而来。
整个人一下子就踏入了雨后清晨的松林,被迫享受那种静谧、清凉的感觉。
舌尖与液体交融之时,清甜滋味一点点浮现出来。
和山里清泉的味道太像了,又仿佛躺在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上,被笼罩在浩渺森林浓密的树荫中,嘴里嚼了一根刚从草地上挑了嫩尖儿掐下来的青草。
那汁水天然甘甜,柔和绵密,与松脂香交织成一曲和谐古琴韵律。
雅啊,实在是太雅了!
和刚才稍显浓郁的玫瑰酒酿香糕相辅相成,互相弥补,早就了一份让人无法忘怀的幸福体验。
在场的宾客也有酷爱喝茶的。
有人酷爱喝西湖龙井,有人只喝金骏眉。
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对着这松针清露皱眉。
几位中年男军官,昔日的茶友互相对了一下眼神,随即晃了晃脑袋。
“真不错,以后我也时不时地整点儿这茶。”
“这也是那个明香同志泡的吗?火候倒是不错,稍微欠缺一点儿就显得生涩,稍微过一点儿又会苦。”
周晚棠没她妈学艺那么精,小时候只对点心感兴趣,对茶这种寡淡的东西也不甚了解。
但她也觉得这看起来就有点涩的茶,喝起来居然意外的顺滑好下口。
而且明明应该是煮
出来的,却完全没有破坏植物本身那种新鲜、鲜活的感觉。
她不禁就瘪了瘪嘴。
这个明香!做这么多点心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留肚子吃饭了!
可当大家迅速地把玫瑰香糕也吃完,中间有了空荡,她又在心里骂了起来。
什么?这就结束了?没有了?
明香你不是挺能耐的嘛!你就做两道点心你打发叫花子啊!
这时候,她不禁偷偷用眼神去扫徐大姩。
心里无比希望徐大姩是真的变得大方了,肯为自己和自己老娘花钱了。
希望徐大姩不会真的只让明香用这两道点心和饮品就把他们给打发。
好在,没过多久,负责上菜的那位大婶又端着端盘出来。
周晚棠眼前一亮,脊背都绷紧了,视线死死地跟随那大婶手里的托盘。
看到里面盛着的东西之后,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马上又涌起了一点儿嫉妒的不安。
白桃绿豆糕……
满身粉色的、用模具做成了花朵形状的糕体,边缘柔滑、精致养眼。
像一位穿着粉色绸缎的角色佳人。
白桃淡淡的、却存在感十足的香气和上一道甜点遗留下来的玫瑰香和青草的香气暖融融地交织混合,引发心动的记忆。
捏在指尖,清凉、细腻柔滑,如若无物。
让人忍不住想把捏着它的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对叠,闭着眼睛细细地揉搓一下,感受那种如玉的触感。
凑到鼻尖的时候,桃香陡然加重,像是一柄柄调皮的小锤子,轻轻捶打着她的心脏。
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把身体中所有的废料都呼了出来。
整个人都被桃子那微甜带酸又似乎带着酒味的味道给填满了。
没有污浊,没有不堪,只有从头到脚的淡淡的甜香。
咬一口,外皮和玫瑰香糕却又不一样了。
糯米粉微微的颗粒感恰到好处。
为什么说恰到好处?
因为这点儿细微的颗粒感,刚好能显得里头裹着的绿豆馅儿处理地有多么细腻。
外皮只有淡淡的甜,但里面绿豆沙的甜却是冲击性的。
那种层次分明的感觉,正像糕体本身的层次分明。
从咬断的断口看去,外面是淡粉色的一圈,里面却是鲜嫩的豆绿色。
光是从颜色看来,也知道绝非次品。
周晚棠沉醉了。
她从小吃这些东西吃到大,可不知道为什么,明香做的却分外让她留恋。
她打破了她对中式糕点颗粒感重、甜腻、僵硬的一点儿印象,总让她觉得,自己今天吃的这些,像极了以前吃的麻薯、青团和奶油馅儿的味道。
等吃完这块白桃绿豆糕,她心里那点儿嫉妒又来了。
哼,不会是在里面也放了奶油、黄油什么的吧?
那就没意思了。
老祖宗的东西是能随便加料的吗?
那就不正宗了呀!
周晚棠想到这里,又侧头看了她妈一眼。
她妈和先前一样,每种点心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而且表情严肃得紧。
看来明香又触到这老太太的逆鳞了。
是啊,这就像是你在佛跳墙里加辣椒、八宝饭里加酱油一样,你打的是谁的脸啊!
周晚棠舔了舔嘴唇。
看来今儿这闹剧是真的要结束了。
直到那端菜的大婶又端了什么出来。
随着人们的快乐的呼声,和没见过世面般的起哄声响起。
她憋着气,心说吃个点心跟猴子一样的干什么。
却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伸长脖颈向那托盘中看去。
这次那大婶马不停蹄,一口气上了好几种点心上来。
有龙井茶糕、云片糕、春梅酥、马蹄糕,配的每人一小碗紫红色露玉白荔枝和橙黄琵琶肉的杨梅妃子饮。
周晚棠惊呆了,口水止不住地在口中泛滥成灾。
仿佛自己不是坐在徐大姩家旁边这个土里土气的野林子,而是坐在古典大气的国宴会场。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多道点心?
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点心都是精心雕琢,绝不可能是敷衍了事。
得是多么熟练,才能够达到这样的造诣!
却听得徐大姩乐呵呵地说:“大家吃完这些我们就上菜了啊。”
“吃完饭,大家就在这坐一坐,还有饭后点心。”
四周一片欢呼打趣。
周晚棠却五味杂陈,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领子。
她现在真的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
她甚至想对徐大姩说,菜就别上了,不吃没关系,让明香赶紧把饭后的点心做好端上来。
但她又觉得自己傻缺了。
吃席吃席,吃的不就是菜吗?谁把点心当饭吃啊?
而且中式的点心其实没那么花钱,也就是说,不吃徐大姩家的菜,光吃点心,她还亏了。
而且她又想到,自己这样是干什么!
自己这么猴急,倒让明香把她看扁了!
不吃明香做的点心就活不下去了是怎么的?
明香做的点心也不过如此,还不就是那个味道。
是的,自从被明香三番五次地拒绝。
尤其是那天,她都放下身段,决定别那么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了,明香却还是不给她吃酒酿。
让她在几乎全岛的媳妇儿面前闹了那么大个笑话!
到现在还有人见了她要问上一句:“晚棠,以后你肚子里的娃娃长大了,问你喜欢米酒还是喜欢他,你怎么说?”
周晚棠:“……”
周晚棠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要做坏人了!
她也不过分,她就是要明香也在众人面前出一次糗,跟她那时候一样。
明香啊,是你先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都那么好,给酒酿给你了,你偷偷酿了酒,不给我喝就算了,我给钱你都还小里小气不肯给我。
那你就等着吧。
周晚棠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自家亲妈。
等着跟我一样被人嘲笑吧!
哼!——
作者有话说:宝儿们,拿去吃[狗头叼玫瑰]
第54章
明香做完了餐前甜点, 就去吃席去了。
因为还要在宾客吃完饭后及时做饭后甜点,她不是和宾客们一起吃。
她,一个人, 在这个单独为她新开的厨房, 独占一张桌子,吃今天所有的菜品。
所有的菜, 刚炒出来不是先往外面送,而是先送她这儿, 让她吃第一口。
这是徐大姩出的主意,明香也就却之不恭了。
和她一起在这里吃的还有李红云。
没错,周晚棠说得不对, 明香不可能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份甜点。
她带了助手的。
李红云今儿为这事特意跟厂里请了假。
按李红云的说法,她现在在厂里待得可舒心了。
以前在别的单位工作,请假是让请的, 但自己会不好意思说。
可在这个厂里,她坦然得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厂里受到了很多认可, 心里有底气。
也可能是她知道厂里对她很好,她相信没有人会为难她,于是就一点儿负担没有地说出来了。
果然, 跟她想象的一样, 厂里确实很好, 答应得特别爽快, 一点儿也没让她有那种尴尬不好意思的感觉。
明香也为她开心。
不过这会儿明香有些顾不得说话。
今儿这可是一场丰盛的筵席, 勾得明香肚子里的馋虫都发作了。
上来一道八宝饭加四个小凉菜。
八宝饭里的糯米看上去晶莹剔透,吃起来软糯粘牙,那米香自然又清新, 比后世闻着更浓郁又更清澈。
里头配的红枣、莲子等干果增加了口感的嚼劲儿,同时释放出香甜绵密的味道。
整个甜而不腻、温润扎实,口舌都被抚慰了。
四个小凉菜分别是红油猪耳、卤牛肉、香菜凉拌松花蛋和凉拌海蜇。
猪耳和海蜇爽脆,可细细品来又有不同。
猪耳外层薄薄的皮和油脂带着一种入口即化的软糯口感,被红油一浸,更显得温润。
而海蜇丝则是用青椒和红椒拌了,放了这年头纯天然发酵、一点儿添加剂都没加的山西陈醋,像是鞭子一抽一抽地抽在味蕾上,又脆又爽。
卤牛肉卤汁咸鲜,牛肉紧实却不柴,多嚼几下,更能品出卤料与肉香融合的浓郁滋味。
松花蛋就更不用说。
暗棕色的剔透的送花但白里飘着羽毛一样的白色矿物洁净,又仿佛是一朵朵小小的雪花。
一口咬下去,鲜味迅速霸占舌面,
一路传到大脑。
尤其是里面蛋黄最中心的棕褐色流心,更是鲜得无法形容。
蛋黄里刚刚渗出来的一点点腻味,却被和它拌在一起的辣椒、香菜一下子就冲了个无影无踪。
要是拌着颗粒分明的米饭一起吃,那满足感一下子就到顶了!
然而接下来,还又更让人满足的菜肴。
红烧肉有着漂亮的色泽,咸鲜微甜、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清蒸大黄鱼用的是后世很难捕到的极品大黄鱼,明香曾在爷爷那儿吃到过五万块钱一条的,这里每桌都有一条。
这些鱼个体很大,色泽金黄。
尤其是鱼皮部分,在清蒸后呈现出一种透亮的金,仿佛是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而鱼肉则呈现出嫩白的色泽,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蒜瓣状的鱼肉纹理清晰可见,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撒上翠绿的葱花,再浇上热油后,金黄的鱼皮、嫩白的鱼肉与翠绿的葱花相互映衬,色彩鲜明,夺人眼球。
轻轻咬上一口,鱼皮软糯却又弹牙,带着胶质的醇厚。
鱼肉入口即化,汁水在口腔中瞬间爆开,仿佛吃的不是鱼,而是大海的精华。
关键是,全程没有腥味,一点儿也没有。
鸡鸭就更不用说,肉质鲜嫩清香,汤则是鲜美无比,一口下肚,胃肠都熨帖了。
还有一道糯米肠,把糯米灌进洗干净了的肥肠中,放在锅里一起蒸。
青椒肉片在后世不算什么大菜,但明香却尤其爱吃。
青椒和肉在猪油和大火的煸炒下发生美好的化学反应,呈现一种让人流连的香气来。
用这汤汁拌饭,辣味和鲜味融合到了极致,明香觉得自己用这一道菜就能干三碗饭。
后面又上来了两道菜。
这菜明香认识,却知道在后世已经很不多见了。
一道是肥肠蒸糯米。
把糯米灌到洗得干干净净的肥肠里蒸熟。
那香气扑鼻又勾人,口感极具层次感。
一口咬下去,外皮弹韧筋道,咀嚼时能尝到肥肠特有的油脂香和弹性,不会过于软烂。
内部的糯米的口感则和八宝饭一样软糯粘牙,却吸满了肥肠的鲜香和调味的咸,又因为加了香菇和笋丁,多了脆嫩的口感。
整体咸鲜浓郁,软韧和软糯纠缠,油脂的香气混合着米香。
让这个年代缺衣短食的年代,那种满足感可想而知。
还有一道菜是粉丝鹌鹑蛋汤,里面放了肉丸。
肉丸有粗糙的颗粒感,咬进去可以尝到里面带着油脂的汤汁。
鹌鹑蛋柔滑,咬破后散发出淡黄特有的那种香气。
粉丝则是晶莹剔透,借着汤汁一口吸溜下去,那种软滑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这道菜是清淡中不缺醇厚,味道鲜美吃起来又非常有趣,明香吃得不亦乐乎,跟个小孩儿一样。
然后就是一道寿宴必备的长寿面。
徐大姩今儿请的厨师是真的不错,不愧是在国营大饭店干过的。
就连那面条都烧得绵软鲜香,带着一点儿辣味,让已经吃完一碗米饭的明香愣是还吃下了一碗面条。
外面的宾客在开席了。
菜香、酒香和人们欢快的笑声从那边传过来。
明香觉得异常满足,趁着还有时间,过去找到曾易青,两个人在没人看到的桌下牵了牵手。
随后明香便又回来,继续带着李红云准备饭后的甜点。
宾客们吃完饭,已经是正午了。
星洲岛的正午一向很热,但岛上有个特点,就是有荫的地方就会凉快一点。
大家就继续坐在原位,要么摘了芭蕉叶扇风,要么回自己家把家里的蒲扇拿出来扇风。
总之这样的日子,大家都爱继续待在一块儿说说话。
众人说说笑笑、喝酒划拳,大概又过了半个钟头,肚子里稍微消解些了,谁知又听徐大姩乐呵呵的声音。
“来了,来了,饭后点心!”
“大家不要客气,敞开肚皮吃啊!”
“要吃不下,那可就亏咯!”
众人又被她逗得笑得东倒西歪。
正热闹一片,忽然他们看到那几个负责上菜的妇人。
于是在同一时刻,几乎所有人都停住了笑闹,起身伸长脑袋,朝她们手里的盘子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的眼睛就黏在那碧绿的“工艺品”上不动了。
只见一个玉白的小瓷盘中,一块碧玉清透的“荷塘”坐于其上。
里头红尾红身上脑袋上带白点儿的锦鲤们遨游其中。
锦鲤旁边,碧玉之上,翠色的荷叶片片圆圆,簇拥着一朵盛开的荷花。
那荷花花瓣粉色,薄如蝉翼。
阳光之下荷花盛开,碧波之下游鱼穿梭,整个场景栩栩如生,看得人瞠目结舌。
到这会儿,大家已经知道,这该就是到甜品。
毕竟先头明香同志的本事他们已经略窥一二。
可他们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忍不住问徐大姩。
“大姩啊,这真能吃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厉害工匠烧出来的琉璃制品呢!”
徐大姩笑得乐呵呵的:“能吃能吃,就是用来吃的,大家放心大胆地吃,我替明香谢谢你们的夸奖啊。”
没有人动调羹,因为实在是舍不得吃这么稀罕又精美的点心。
徐大姩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那迷醉的神色,心说果然,这明香一出马,自己老娘这寿宴啊,可一下子成了高规格啦!
果然花钱才有好东西,钱挣来,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不然给后面接手的二娘用?
嗤!
周晚棠看着面前艺术品一样的那盘东西。
她心里嗤笑:“呵,传统手艺不行,果然就只能多来几次花里胡哨的了。”
然而手却比嘴诚实,全场第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块“碧波”。
那碧玉一般的清透感觉,那微微颤抖的模样,都让周晚棠的心尖儿跟着颤。
放进嘴里,马上清凉软嫩又柔滑的触感传来,在这大热的天气里无异于给她的灵魂狠狠抚慰了一把。
周晚棠觉得自己都要哭了。
一点点青草似的香味,带着柔雅的清甜,有点儿像从前那青团的皮子,却又比那青团皮子更加精致细腻。
居然还能比那青团皮子精致细腻?
周晚棠简直不可思议。
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但她已经来不及继续思考了。
她又把勺子深深地插/了进去,从里面舀出一尾晃晃悠悠的小锦鲤来。
她觉得这个面前的景象有些迷幻,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那是一条真鱼。
不过对于食物口感的好奇与渴望还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狠了很心,把那鱼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又愣在了那里。
和刚才的“碧波池塘”是相似的口感,可那一股奶香却一下子就让整体的风味层次复杂了起来。
再想起刚才被自己吃进肚的小鱼,就已经不再是同样的感受了。
那一定是只刚刚出生的小奶鱼,像人类的婴儿,吐出的泡泡和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母乳香气。
它初到人间,对阳光下的所有一切都好奇着。
它跟其他的鱼崽儿成群结队,围着阳光下香气扑鼻的荷花,和给它们带来阴凉的荷叶嬉戏着。
多么美好!光是想到它们这些小奶鱼的快乐,连人自己都跟着快乐起来。
就好像自己已然化为了那小小的鱼儿,在天地间无忧地徜徉着。
再看那荷叶,原本以为应该是捡了岛中淡水池塘里的浮萍假装的,但那纹路和模样就是一片片荷叶的样子。
吃上一口,才知道也是用面皮做成的,和“池塘碧波”应该是同样的手法。
但具体是什么手法,她也搞不清楚。
明香
这个人,总是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主意。
这些应该是在冰箱里放过,吃在嘴里冰冰凉凉的。
配合着那碧绿的色泽和水的寓意,在着炎炎夏日更有沁人心脾之感。
周晚棠有些承受不住心中多变的情绪,闭着眼睛细细品味了一番,也算是用来抚平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
正准备向那朵荷花下手,却忽然发现,那居然是一朵荷花酥!
荷花酥啊!
荷花酥,中式点心里最吸睛也最考验手艺的点心之一。
最大的特点就是外皮起酥,层层叠叠,形成一朵绽放的荷花。
它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
要制作光滑有韧性的水油皮面团,要做油酥面团,再用前者把后者包起来,多次擀卷。
然后又要做馅儿。
一般是莲蓉馅包在里面团成团。
最后还要在这个团子上切割出八片花瓣来,再用热油浇得这花瓣开花,最后才会形成那种层层叠叠的花瓣来。
也就是说,这中点心其实是多层的。
多层的点心要做得精致好看,就不可能做得很小。
可明香做的这朵荷花酥,不足大人的一个拇指盖儿大,比普通的荷花酥要小好几十倍。
可它的每一丝花瓣都那么清楚生动。
因为做得这么清楚生动却又很小,所以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在这微风下甚至轻轻地抖动着。
更奇特的是,这朵花,并不全是传统荷花酥的粉红色泽。
周晚棠揉了好几次眼睛,都不敢相信,这么小的荷花,明香居然能把它做成三色的。
粉色、橙色、渐变到淡淡的紫色,像是佛祖座下的七彩金莲。
哪怕是这东西就在她眼前,都让她觉得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不可能真出现的七彩圣光似的。
周晚棠不是在这个敏感的时代传播迷信的思想,实在是她因为母亲和家姐的原因,接触到了一些国内和国外的艺术与文化。
在她的教书生涯中,其实她也一直在致力于让孩子们不但学会读书写字,还能对这样的文化进行欣赏、感知和共鸣。
所以当她看着这朵小小的“荷花”,她的食欲被更大的欲望给推开。
她的眼球抖动,拿着调羹的手抖动,心脏也在抖动。
她居然从明香的点心里感受到了艺术的震撼。
真是疯了!
周晚棠没舍得吃那颗荷花酥。
她把调羹优雅地搁在盘子边沿,然后就风一样提着裙摆,一路跑到徐大姩家里去了。
她来到明香做点心的厨房,无视李红云的阻挡。
“明香!你让我进去!我身上不脏!要不然你也给我一套围裙好了!”
明香忙得很,只抬头给了她一个笑脸:“没做你的围裙。”
又说:“你有什么事等我办完徐姐的这个筵席再说。”
周晚棠这会儿觉得李红云真是个棒槌,可能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人原则性会更高一点。
她忍着把李红云脑壳给敲爆掉的想法,冷静了一下。
等等!
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来看明香是怎么做那荷花酥的?
笑死!自己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自己这样一来一问,那还不把明香嘚瑟成什么样?
“哇,明香,你做的荷花酥那么小却能那么精致,甚至还有了佛性,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你让我好好嘛!”
要这么跟明香说吗?
不可以!
不可能!
周晚棠忽然就停止了往里面强进的动作。
她重新站好,脊背依然停直,神态恢复优雅与高冷。
那迅速变化的样子弄得一直拦着她的李红云眼里都浮现一丝恐惧,把那双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的手臂放了下来。
“晚棠,你……你没事吧?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周晚棠轻哼一声。
“没什么,我就是来告诉明香,外面客人吃太多点心都吃腻了,让她别上了。”
李红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眼里的恐惧一下子变成了有些怯怯的愤怒。
“你胡说什么呀!”
周晚棠见她这么焦急又尴尬的样子,心里的不爽终于找到了出口。
哎,这就对了!
周晚棠还想在逗逗李红云这个禁不起逗的家伙,以发泄一下自己过于爆表的情绪。
却听得从里面传来明香的声音。
“啊?晚棠吃腻了?”
“那真是委屈她了,待会让上菜的大姐们别给她上了,她身子金贵,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别给撑坏了身子。”
周晚棠:“……”
就知道!
李红云在这个人的面前,就跟只兔子似的。
而这个人,就是只笑面小狐狸!哼!
宾客们不知其中插曲,怀着一点儿疼惜的心情把那道“鱼戏莲叶间”给吃了。
他们说什么的都有。
“真他娘的有意思!老子纵横疆场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今儿被一道点心给震住了。”
“是啊,拿什么做出来的啊?那个什么明香同志不会是学了什么变戏法吧?”
“呜哇!妈!我不该把它们吃掉的,我要把它们带回家陪我玩,行不行?我想跟这些小鱼做朋友。”
然而这时候,又上了一道玉白雪山似的一盘点心上来。
那点心底圆上尖,有着一圈又一圈的螺纹,褶皱细腻,却又有一种泛着细腻油光的泡沫感,如同螺旋贝壳上折射出的珍珠微光,精致淡雅。
吃起来绵密极了,绵密到似乎什么都没吃进口,如果不是在温热的口腔中迅速融化的话。
那口感实在是太顺滑了,丝绸一般,也太细腻了,像云絮一样,带来极致的满足与愉悦。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吗?
大家都看着盘里剩下的点心,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徐大姩非常享受大家这样的表情。
她很是自豪地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菜单。
“刚刚这个啊,是叫酥油鲍螺,是用牛奶做的,金贵东西啊,大家可劲儿吃,别客气。”
于是大家更加敬佩起明香来。
用牛奶?可这里哪里看得到牛奶的影子?
到底是怎么做的?
真是奇了个怪了!
周晚棠吃到这酥油鲍螺,心里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了。
太像了,太像她姐姐跟她描述的奶油蛋糕的味道了!
太像前面明香给她吃的椰奶馅儿麻薯的味道了!
漂亮的花园、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那裙子有大大的裙撑。
红茶从白瓷描金边贴了玫瑰金箔的茶壶口倒出,桌面上的奶油蛋糕……
明香能做出来那样的蛋糕吗?
如果她能做出来,她把全部的身家给她都没关系!
她愿意为她倾家荡产!
周晚棠忽然觉得害怕起来,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
但她那点儿害怕马上就被酥油鲍螺给予的满足感给冲得一干二净。
然后等那满足感再过去之后,她的心里又升了一种快意的感觉。
看吧,还得用到牛奶、奶油、黄油那一类的。
说是做古法点心,结果还是偷偷地作弊了。
她又舀了一勺,边品味着那让她向往与心悸的奶香和绵密的触感,边看了自己妈一眼。
老太太还是那样淡淡的,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周晚棠:“妈,怎么样?”
老太太摇了摇头。
周晚棠顿时又是一阵暗喜。
嫉妒在她这儿永远第一位,只对明香,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后面又上来了一道什么冰雪冷元子,说白了就是各种颜色的汤圆浸在放了碎冰的冰水中让大家吃。
外形看着挺雅致挺唬人的,但其实就是借了冰箱的力,让大家在这大热天吃到了冰沙而已。
周晚棠一边不甚优雅地端起碗把里面仅剩的一点儿冰糖水儿都喝完了,一边这么想着。
她深深地喟叹了一番。
这元子做得是真柔润啊!
不禁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开裂的青团。
她赶忙放下碗,正襟危坐。
没事没事,她知道自己学艺不精,没有信服力,但她这不是把她家老太太带过来了嘛!
到时候让她妈当着大家的面给明香露一手,大家就知道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了。
本来想着,今儿光点心就吃了这么多,应该再没有别的点心上来了吧?
谁知筵席快要结束,又给每个人端上来一些嵌字豆糖。
淡黄色用豆粉做成的比骰子一样大小的坚硬豆糖也有六个面儿,其中一个面儿上嵌了用黑芝麻粉做成的黑线字。
有“福如东海”的福、如、东、海四个字,四个刚好凑成一块儿摆在盘中。
也有写“寿比南山”的,还有写“长寿安康”、“吉祥顺遂”的,都是一组一组地拿了牛皮纸装着,让人给带回家去。
弄得在场的人笑逐颜开,又连连称奇。
“他娘的,今儿这饭还真是吃对了,整这么一出呢!”
更懂事的已经过去给徐大姩的妈贺寿去了。
一位妇人把手里拿的那些豆糖放在手心给老人家看。
“伯母,您啊,真是福气大,生了这么个好闺女!”
“那我刚好也就借您女儿的花献给您这尊佛了吧,我祝您啊……”
她低头笑盈盈摆弄着那几个糖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马上又有人加入。
“我看看我这……”
“嘿,那我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55章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但过了会儿又频频拿袖口擦眼泪。
她这一辈子,生了好几个孩子,她都稀罕, 她都心疼。
可大姩是她第一个孩子, 她说心里话,她对这个孩子确实比对后面几个更亲一点儿。
她自己在家也是大姐, 头一个生的大姩也成了家里的大姐。
作为大姐,就意味着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她是看着自己这最大的孩子走过来的。
大姩这个人, 别看嘴上不饶人的,但其实非常懂事也非常顾家。
小时候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帮她干着干那。
五岁的时候就端了凳子站灶台上帮着做饭了。
七岁农忙的时候,早起抢在去地里之前想把衣服洗了, 结果因为没吃早饭,头昏直接摔河里去了,差点小命都没了。
但她从来不抱怨, 对弟弟妹妹也总是笑容满面的。
也从来不打骂弟弟妹妹们,反而在外面会护着他们。
有一次给弟弟妹妹们出头,跟比自己大五岁的男娃打架, 打得鼻青脸肿都扯着那孩子的头发不撒手。
这么好的孩子,她多希望她能跟她一样嫁个对她好的人。
可以不用那么大富大贵的,但得打心眼里疼她。
可这孩子却偏偏看上了吴建国。
吴建国这个人, 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太霸道。
后面他从了军又当上了军官, 村里人都过来跟她说, 她家大姩眼光好, 今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她就是不安心。
方圆百里她见得太多了,男人一旦升官发财,那一定不会对糟糠妻多好的。
就算是军官, 就算军民一家亲,她却知道他不管怎么样都是个男人。
男人发达了,在自己女人面前就容易开始犯浑。
好在大姩她也有本事,胜任了组织给她的工作。
可谁知,这生娃的问题又来了。
老太太记得自己那会儿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因为大姩总是会被吴家人气到跑回娘家来。
自己的心头肉差点被逼到跳河,那种感觉,她到现在都不敢去回想。
终于,大姩生下了大宝,是个儿子。
老太太心说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被吴家人说了。
没想到又要生老二、老三、老四。
大姩每次生产她都去服侍过。
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一次次地过鬼门关。
看着那么坚强的人,一次次痛得在床上打滚。
看着生完孩子以后,大姩那脸难看得跟死人一样,老太太每次都差点厥过去。
只不过是想着女儿还要吃营养、身子还要人擦,她才强撑着没晕过去。
而自己那些亲家,就只知道乐呵呵地去抱孩子,从来不知道问一句她家大姩痛不痛。
她这一生啊,为大姩操心得,有时候想想都要流眼泪。
好不容易孩子们也大了,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大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啊,应该是那年,大姩带着仅有三岁的大宝回娘家探亲。
那时候,自己听到村里人在背后编排大姩。
“哦哟!这个徐大姩,命好得了那么厉害一男人,自己却抠门得紧。”
“瞧她身上那褂子,布丁足足打了九个!”
“这年头,连我都是能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就不穿了,她还穿!啧啧啧。”
“是啊,也没多大年纪,看着多显老,那一身虚胖,那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嘴唇,也不知道给自己弄几只老母鸡补补。”
“瞧你这话说的,她又不是傻子,她自己不知道补?那是她男人不让她补呗!”
“是啊,吴建国现在出息了,不定哪里有更好的女人巴结着呢,说不定天天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呢,哪里会心疼她?”
“对对对,这种事还少吗……”
从那以后,这老太太的心没有一天是不揪着的。
想着只要大姩回来,就不管不顾,一定要把家里的鸡鸭杀了给大姩补身子。
谁想大姩居然不来了。
连书信都断了。
让她弟弟去找她,回来的时候都说姐姐没事,好着呢。
可好着为什么不回娘家呢?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是吴建国不让大姩跟娘家牵扯。
那时候,老太太是又恨又后悔。
当初她就该听村里头那些老姐妹们说的,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既然大姩都已经和吴建国在一起过了,就该让大姩嫁给他。
不然拂了未来姑爷的面子,到头来受气的还是她女儿。
可自己可是亲眼看着吴建国打过大姩的,让她怎么放心把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那几年,老太太又是提心吊胆过来的,一想到大姩就抹眼泪。
天高水远,她也不知道女儿有没有再
被姑爷打,有没有再受气,每天过得累不累,吃得好不好。
谁想突然有一天,大姩回来了,带着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
可老太太根本不在意她送的那些东西。
让她那双总是含着憋屈热泪的眼里突然亮起来的,是女儿那身风风光光的打扮,和那张气血十足的脸。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最近过得很好。
身体好心情好。
就好像突然想开了,突然舍得把放在身上的重担给放下来,突然愿意对自己好一点了。
她高高兴兴地在家里又把自己的女儿好好养了几天,忽然听得女儿说要把她带去她那边过寿。
老太太那个心啊,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可去女儿那儿过寿终归是不像话。
没有人会这样做,家里的弟弟弟媳也不会同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不孝顺,老母亲才必须得去大姐家过寿呢。
而且她也知道,吴建国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到时候平白弄得夫妻俩吵架,对谁都不好。
可大姩却坚持要接她去那边儿玩上几个月,甚至为此都哭了起来。
她没办法,只得把几个孩子找过来商量。
没想到大姩这次决心坚定,早就把话跟弟弟弟媳和妹妹都说清楚了。
这几个孩子也都不是孬的,弟弟妹妹是大姩带大的,姐姐说什么是什么。
弟媳妇们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也很感念大姩对他们的照顾,所以也都答应了。
于是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
在去星洲岛的路上,老天天还是忐忑的,虽然她性格要强,一点儿也不显在面上。
她怕到了岛上,吴建国跟以前一样不给她这个丈母娘面子。
吴建国这个人,别看是个军官,见过世面,却特别讨厌她,只对她小肚鸡肠。
以前大姩回娘家,他过来接她回去,只要自己说了难听的话,吴建国都是张口就骂,一点儿不给面子。
他人高马大,她也不复年轻时了。
这要是再被他像对敌人一样吼上那么一次,她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
可谁知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到了岛上,吴建国得了消息,居然提前派了车过来接她和大姩。
正狐疑着,到了吴建国家里,他不但没对她横眉冷目,还亲自倒茶,连在他家给她办寿宴他都没说一句话。
可把老太太给惊到了。
本来徐大姩在娘家的这几天,总给村里打电话,说家里孩子没饭吃,骂大姩这个妈不像妈。
谁都知道大姩是被他赶回娘家来的。
而且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大姩居然没带孩子来,那就说明吴建国是真的把她给气到了。
两个人之间必然出了很糟糕的事,说不定吴建国都恨不得要像旧时候那样休了大姩。
老太太不肯过来的更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她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大姩到了这个年纪,真要是被男人给休了,那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唷!
谁想到了岛上,她家大姩一点儿被抛弃的样子都没有,每天乐呵呵的,还满岛都是朋友。
这就算了,来这几天,老太太还发现自家女儿不干什么活了。
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嗑瓜子吃点心,顶多做做饭,洗洗衣服。
哦,饭是不给吴建国吃的,衣服也是不给吴建国的洗的。
自己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做了家里的主,又懂得自个儿心疼自个儿了,自己不高兴那都是瞎说。
可她看着大姩那么明目张胆跟吴建国对着干,吴建国却没发火没骂人,反而好像故意在粘着大姩,她也觉得有点惊悚。
她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就怕吴建国是留着今天她过寿的日子来发作。
谁想寿宴都要结束,不但什么都没发生,她吃到了这么多好菜好点心,现在又受到了这么多人的祝福。
她看着那些热情的笑脸,看着她们手里拿骨牌一样的写了字的豆糖,乐得眼泪哗哗地。
她的大姩啊,她最放心不下的大姩啊!
现在她可以放心了,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去了,也可以瞑目了!
就是不知道自家女儿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这边又是心酸又是高兴,笑着哭,哭着笑的。
那边的徐大姩见了,也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明香上了岛,她会怎么样。
一辈子都不能给从小最偏爱她的母亲买上一捧瓜子,更别说吃上这么好的点心。
母亲七十大寿必然也还是在弟弟家过。
那时候她不确定吴建国这老狗东西会不会让她去给母亲祝寿。
然后她就带着一辈子的遗憾和弟弟妹妹们的怨恨直到死。
让她老娘后面一直活在对她的担忧和往事的追悔中。
现在好了,都好了。
她活得轻松自在、随心所欲。
母亲和弟弟妹妹都不用再为她操心、憋闷。
孩子们也终于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姥姥怀里,享受隔辈亲的厚度。
徐大姩母女都很幸福。
某些人心里却起了疙瘩。
吴建国背着手,不动声色地朝那边吃席的周晚棠看了一眼。
他一向作风端正,也和以前的徐大姩一样古板,不会和别人的家的媳妇儿有牵扯。
哪怕是必须得说几句话,那都是速战速决。
可前两天,当周晚棠喊住他,跟他说起徐大姩请明香在寿宴上做点心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停住了。
周晚棠的母亲在江南那一块儿算是个人物,祖上一直翻上去,旧社会的皇帝都要吃他们做的点心的。
为人又严肃、刻薄,见到点心做得不好还喜欢摆弄的后生,当面给人难堪的事也没少干。
吴建国一下子就懂了周晚棠的意思。
于是临时下了个口头请柬,把周晚棠那过来探亲的妈也一并请到了自家丈母娘的寿宴上。
他管不住徐大姩,他还不能让明香难堪一下了?
要不是明香这混账小媳妇儿,他老婆能有样学样,一天天的跟发神经一样吗?
所以他出手对付明香,他不心虚,他觉得自己堂堂正正!
那边,周晚棠接收到了吴建国的视线,心里更着急了。
这寿宴都要结束了,晚上那顿人不一定来得这么齐了,自己这妈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要放在平时,早嘴角噙着冷笑,坐那儿颐指气使地就评价开了。
“哎呀,明香小同志,你这些点心做得可真不像样,点心哪儿能这么做啊,太不像话了。”
“咱们既然要做点心,就要发扬传统,不要乱来,给咱国家丢脸!”
今儿个是怎么了?
不是一直板着个脸吗?不是说花里胡哨吗?倒是说啊!
周晚棠赶忙朝她妈坐近了点儿,把她妈拿着古法豆糖对着日头看的手给拉住了。
她凑到她妈耳边:“妈!你说句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妈收回手,转头看着她。
那双眼里黑沉沉的,看得周晚棠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你要我说什么?”
周晚棠:“……”
周晚棠噘嘴,眉头也皱了起来。
“妈!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这么多天没见过,你都不说疼疼你最小的女儿,你还在这凶我,我怎么你了你就凶我?我还带你来吃酒呢!”
说着又极速变脸,讨好一笑,亲热地挽起她妈的臂弯。
“妈,今儿这些点心做得也太不正宗了,你说是吧?”
“都什么跟什么呀,反正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做点心的。”
她看着面前点心的空盘,舔了舔唇。
“说什么为了庄重这次做的都是古法点心,结果那个什么酥油鲍螺是用奶油做出来的。”
“还有那个什么冷元子,不就是最近汤圆吗?用冰箱这种洋玩意儿冰了一下,就叫了那么个好听的名糊弄人。”
想了想,更是觉得愤懑。
“还有那个荷花酥,咱们国家的酥饼讲究的就是一个雍容华贵、大方典雅,尤其是这荷花酥,那都是酥饼里头一份儿的!”
“她做的比指甲盖儿还小,还作为点心里的配角,真是一点儿传统文化都不懂,在这里卖弄,也就偏偏这些下里巴人。”
周晚棠越说,声音越大。
是她从小的教养和她作为一位老师的本能,让她没有把声音放得更大。
实际上她恨不得拖把凳子当讲台站到众人面前,让所有人听到她说的这些。
她恨不得她妈也自发地、气势汹汹地站上那个讲台,给底下这些无知的、只知道吃的宾客们上一堂课。
别被这些点心的花里胡哨给骗了,真是给咱们国家的文化瑰宝抹黑!
没想到她妈又黑着脸看了她一眼,随后一手把豆糖放回牛皮纸拿着,另一手把她拉了起来,直接就往周晚
棠家那边走。
周晚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被拉扯着走了几步,才赶忙停住脚步,有些讶异地望着她妈。
什么情况?
周晚棠都怀疑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亲妈了。
她眼睛盯着她妈的脸,难以置信地开口:“妈!你是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不想这时候徐大姩见她妈要走,因为是稀客,就赶忙过来招呼。
“哎呀,晚棠妈,您这就要回去了?”
“难得来,上我家去坐坐呀!我见着您这一身典雅气质我可稀罕了!咱们一起坐里头去唠唠嗑!”
周晚棠见状,心说老姐姐你可碰着钉子了。
在你家寿宴上出了这种点心,还想让我妈给你好脸色?还一起唠嗑?不骂你算不错的了!
是的,没有人比周晚棠更懂自己妈了。
这位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性格,连大姐那样的都拿她没办法。
她娘家那边的人更是对她又敬又怕,尤其是做了点心拿出来吃的时候。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妈不但没像她想象的那样给徐大姩脸色看,甚至还挣开她的手,过去和徐大姩握了握手。
“谢谢啦,大妹子!我这到点儿睡午觉了,先回去躺躺,晚上再来打扰你们。”
又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今儿在你们家做点心的那位明香同志真是个好同志!什么时候你牵个线搭个桥,让我请她到晚棠家吃顿饭,就说是我要请她。”
徐大姩听了一愣,但马上笑着说:“好”。
周晚棠被甩在一边,听了这个,却瞪着眼睛愣在那里,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抖着声音轻轻喊了一句:“妈!”
她妈却转身又扯住了她,老太太年纪不小,劲儿特大,步履飞快地把她拉着扯远了。
到了家里,周晚棠一下子就爆发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自己亲妈用这样的方式带回来,她要不是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刚才在徐大姩家时就已经发火了。
她把手从自己妈手里挣开,气呼呼地问:“妈!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以前碰到乱显摆自己会做点心的人,不都会出来说他们的吗?”
“怎么今天倒是坐得住,那嘴巴跟被谁缝起来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她妈往厅堂的椅子上一坐,那一根食指可就伸过来了。
“说什么?说明香同志做得不好?”
她摇了摇头,气得手指头都在抖。
“闺女啊闺女,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和你姐你哥他们是真的把你宠坏了。”
“你说你,分不清点心的好孬,你倒是实在点啊!”
“自己吃得恨不得拿舌头去扫盘子,还要编排人家,鸡蛋里挑骨头非给人家挑出些错来!”
周晚棠一听,火气更大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亲妈。
“什么?”
“你说我鸡蛋里挑骨头?”
“明香做的那些点心我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自己不也说花里胡哨,又沉着个脸又摇头的说不好吗?”
她妈斜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无力地用一只手捂住了额头。
“唉!早知道你这样,你小时候我就不天天跟你说你点心做得好,比别人懂的多了。”
说着脚在地上跺了一下:“我看你呀,是一点儿也没得到我的真传啊!连好坏都分不清!”
周晚棠更加不服:“那你说,我那句话说错了?明香就是花拳绣腿,骗骗这些不懂的人罢了!”
周晚棠她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只把那嵌字的糖豆从牛皮纸中拿了出来,小心地拢在手心,让周晚棠凑过来看。
“这个豆糖,你知道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吗?”
周晚棠被问愣住了。
说实话,虽然她妈算是古法点心的传人之一,她这个当女儿的却从来没在家里见过这种点心。
不,甚至在外面也没见过。
今天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见这么有趣又能但玩具的点心。
她妈见她这样,笑容更加轻蔑。
“就这点东西,需要经过熬糖、磨粉、搅拌、压实、制字、拉伸、切片等等三十多道工序!全都只能用手作!”
“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香同志,那小姑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玩儿似的就能做出来这么多,你居然会觉得她是花里胡哨?”
她更加很铁不成钢:“你呀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小时候教你的全教狗肚子里去了!”
周晚棠正骂得一脸懵,又听她妈细细分析过来。
“这豆糖字形不糊边方方正正,糖片不黏连清清爽爽,豆香不腻喉温和舒适,当年你外婆教我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么好。”
“要不是听说明香家里没什么背景,是一支很普通的农家,我都要觉得她得了旧社会宫廷御厨的亲传!”
“就是你妈我,也从来没能做出来这么好的豆糖。”
“更别说她做的其他那些点心,一个个甜而不腻、色香味处处高级!”
“还有你说的那朵小了很多的荷花,那就算是人家在故意炫耀技巧,我也高高兴兴、佩佩服服地承认她有这个资格去炫耀!”
“你别说那么多,你自己去弄点儿面粉团,别的不干,你就给我捏一个那么大的荷花出来。”
“但凡你要是能把这荷花捏明白了,我都给你道歉,今儿不该这么跟你说话。”
“你要捏不出来,趁早给明香道歉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周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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