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明香听了这话, 眼睛一亮。
她从京市带了很多花种来,就是没买到玫瑰花的花种。
那时候她还觉得挺遗憾的,因为玫瑰花好看也好吃, 可以在很多种甜品中大放异彩。
而且她个人非常迷恋玫瑰的香气。
谁想后来, 曾易青见她种花籽后,就不知从哪里给她搜罗来几株扦插的玫瑰花。
一同搜罗来的还有一株桂花树苗和一株茉莉苗, 都捡了院子内合适的地方种了。
明香自然高兴,没想到这才不到三个月, 玫瑰居然就开花了。
她惊喜地蹲下来,看着那朵玫瑰。
只见翠绿带刺的枝叶中,一朵红色的花开得层层叠叠的。
她用手指在一瓣花瓣上轻轻揉捏了一下, 顿时眯起了眼睛,觉得十分舒服。
玫瑰花的花瓣细腻柔韧,因为有些厚, 显得非常有质感。
把鼻子凑近些,深深地嗅了一下,不觉陷入陶醉之中。
玫瑰的香气总是轻而易举地让她想起阳光灿烂的夏天。
这朵开花的是最常见的卡罗拉种, 香气浓烈醇厚,又仿佛有一种温润的脂粉香,非常甜美。
旁边的还有一株墨红玫瑰。
明香记得这种花的香气甜度淡, 闻起来比卡罗拉清爽, 带着一点点木制的酸, 很是清新。
她喜欢得紧, 又用手指在那朵小花上点了点, 对李红云说:“有一就有二,过不了多久,这些花就会开得非常茂盛了。”
李红云蹲在她身边, 眼睛也亮亮的:“真好!明香,我院子里种的全是菜,但我也想往里面种几株花了。”
明香:“可以啊,喜欢什么种什么,看到心情能好一整天。”
李红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坚定:“好。”
谁想根本不用等多久,第二天,明香院子里的花就陆陆续续开了一大片。
大红的、宛如一只只浴火飞凤的凤仙花;
有着浓郁深邃靛蓝色的蝶豆花;
清纯玉白的栀子花;
明黄恣意的金盏花;
有着漂亮蓝紫色的半枝莲……
与她种的那些薄荷、迷迭香等香草的香气混在一块儿,把她的院子变成了一块香气袭人的调色盘。
路过她院子的人都要驻足,惊讶地说一句:“哇,明香,你这种的什么啊,真好看!”
明香便笑眯眯跟他们说:“种了些花种,先前都不开,今天跟开会一样开一块儿了。”
那些人往往就要说:“先前还说你怪,放着大么大片地不种菜,现在看来,我也把我家那些菜拔了跟着你种花好了。”
又或者:“真香啊,我家院子要是这样,我就不会天天不想回家了。"
"是啊,以前躲着不回家,是觉得在家要做事要带孩子,累。现在如果一回家就能见到这么漂亮的花,那还有什么好觉得累的。”
明香就笑:“您可真会开玩笑。”
于是一上午都开开心心的。
毕竟满眼都是美景,满鼻尖儿都是花香,满耳朵都是艳羡和赞扬。
她心情一好,就想做甜点吃。
大做特做。
不但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还不用担心做太多放那儿浪费。
毕竟哪怕多出一颗瓜子儿,都会被军属院的大家争着抢着买走。
就像这两天,听说陈春芳的孩子吃了她做的清补凉,人一下子好了许多,今儿就有其他媳妇儿来找明香了。
“明香,我最近胃口不大好,你帮我治治,要什么材料我去找过来。”
“我也是,但这次你必须收我的钱和票啊。”
“明香,我家男人最近单位忙,天天脚不着地的,太累了,看着虚,你也帮我做点东西给他补补。”
明香:“……”
谢谢捧场,但我这是点心,不是胃药和大力丸啊!
不过既然自己想做,别人又求她,那肯定是要做的了。
明香把今儿早上及前两天与李红云一起摘的荔枝洗了,又备好了其他材料,就开始了沉浸式做点心。
她昨晚泡了糯米。
过去拿拿手指捏了点,那些糯米轻松被捏碎。
于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糯米沥干,铺在蒸屉的纱布上,开了大火蒸。
在蒸糯米饭的空隙里,她拿出来一个大的圆肚子的玻璃坛,洗了放在一边。
又拿出来几个巴掌大小的广口玻璃瓶,也一并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一边备用。
李红云在外面帮她剥荔枝。
这活儿李红云熟,一掐一个。
但明香不让她这样干。
明香让她把这些荔枝分为两份。
一份小心地去了壳,用筷子把里面的核捅出来,留下一个无核有洞的完整荔枝肉。
另一部分,用小刀把果肉从中间划开,把里面的果核也取出来。
这些果核取出来后还不能丢,要恭恭敬敬放在一个大碗里。
李红云实在是搞不懂,这果核要来干什么。
没什么用的东西,大家吃荔枝的时候都直接吐地上去。
不过她这次先没问,因为她知道,明香说要留下的东西,那肯定是要有奇用的。
最近,李红云现在学会了留心明香的每一个步骤,一点点吸收着她师父给她的“言传身教”。
毕竟她也不想天天在明香耳朵边问问问。
她发现了,明香做甜点的时候容易沉浸,有时候她出声,是真的会吓到她。
于是问得更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观察为主,反正到最后答案都会揭晓的。
没过一会儿,李红云就处理出来了一大盆晶莹剔透又汁水淋漓的荔枝肉。
而另一边,明香打开锅盖,看了一眼糯米饭,知道可以了,便把这蒸好的糯米饭倒在洗得干干净净又干燥的案板上。
随后她用一些荔枝果核煮水,待放凉,就拿着筷子,用这凉白开边淋边翻拌那些糯米饭。
糯米饭的温度眼见地降了下来,明香摸了摸,不烫手了,知道温度大概在三十度左右,觉得可以了。
她便又把半包甜酒曲拌了进去,让每粒糯米都裹上酒曲。
随后她让李红云把处理的好的荔枝肉给端进来。
李红云进来后,一看那些糯米饭,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明香!这饭蒸得可真漂亮!一颗颗分明的,又晶莹剔透,还不会黏糊。”
明香:“嗯,太黏糊了影响透气性,不容易发酵。”
李红云不解地看着她:“发酵?”
明香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不知道这个,就问她:“你也做过酒酿的啊,不懂吗?”
李红云低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光会做,不知道那个米是怎么变成酒的。”
明香便大致地跟她讲了一下原理。
“上次跟你说的细菌你记不记得?”
李红云紧张地点点头:“记得的!”
脸都红了,生怕明香以为她没用心听。
明香边搅拌糯米饭边说:“咱们酒曲和细菌的意思也差不多,不过它是真菌。”
“和糯米饭拌在一起过个两三天,能和糯米饭中的淀粉发生化学反应,把淀粉变成酒。”
李红云瞪大个眼睛,只知道说“哦,哦”。
但显然还是没听懂。
明香干脆直击重点:”这个米变成酒的过程就叫发酵。”
“发酵的过程需要合适的温度和氧气,所以糯米饭不能做得太熟,刚刚熟就好。”
“太黏糊了就不透气了,就没有氧气,没法正常发酵。”
李红云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像也懂了些。
“哦,反正就是那个酒曲真菌要和我们一样吸气,才能有本事把糯米饭变成酒。”
明香愣了一下,过了会儿笑着说:“对,你真聪明!”
李红云眼里又浮现欣喜和羞涩来,但马上又变成崇拜:“你才是!明香,你真厉害!懂得真多!”
明香对别人的赞扬已经司空见惯,她笑了笑,从蒸锅里把几分钟前放进去蒸的那个大玻璃坛子取了出来。
李红云又恢复了满眼疑惑的表情,望着她。
“明香,你好好的蒸坛子干什么啊?”
但马上那疑惑又变成了惊艳。
“哇,这个坛子真好看!”
“明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坛子!又是从京市买的?要很多钱和票吧?”
明香:“前两天易青让小陈给我送过来的,估计又是让他战友帮忙从哪里带的。”
她说完,认真地告诉李红云。
“我刚刚说的真菌和细菌就像是死敌,这锅糯米饭可以被真菌变成酒酿,却也可以被空气和坛子上的细菌变坏。”
“所以一开始我们就要尽量把坛子里的细菌杀死,让真菌可以更好存活……”
没等她说完,李红云恍然大悟,激动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蒸那坛子,是为了把那些细菌给杀了,好给真菌腾营养吧?”
明香着实有些惊讶了。
都说李红云是个文盲,人也木木的,什么都不懂。
可她早就发现,她的接受能力很强,而且很有把知识转化成自己理解的能力。
这个徒弟,收得倒是蛮爽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能走多远。
明香点了点头:“对,蒸锅里的蒸汽可以蒸熟食物,它的极高温度也可以杀死大部分细菌。”
见李红云又露出满脸不解,就耐心地解释。
“你见过的呀?咱们那卫生所里,那用过的钢制针筒和体温计,他们不是都会放在锅里蒸一蒸?”
李红云一边听她的话,拿出蒸锅里蒸了的擀面杖,把一部分荔枝肉捣碎。
一边依稀地想起来一些场景片段,顿时如醍醐灌顶。
“我看是看过,那也就是看个热闹,当时还觉得他们奇怪,怎么把东西当饭蒸,这是要吃啊还是怎么的?”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明香,你怎么就能懂这么多啊?”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因为读过书吗?”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等那坛子也凉下来,她就取了些糯米饭,放在坛子底部,用消毒好的饭勺轻轻铺开。
那坛子底上便有了一公分左右厚度的糯米饭。
随后明香又舀捣碎的荔枝果肉铺刚才的糯米饭上,层厚和刚刚的糯米饭一样。
就这样一层糯米饭一层荔枝肉,最后用糯米铺满顶层,轻轻压实。
又用刚才的擀面杖在中间挖了一个深至坛底的小孔。
再用干净的纱布把坛子口包好,留一个微小的缝隙用来透气,就完成了。
李红云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只觉得赏心悦目。
明香的动作又美又流畅,显然已经熟练到一定的境界。
看得李红云直觉有一只圆乎乎软滑滑的水母脑袋在蹭着她的心脏,一切都那么丝滑舒爽。
再看那坛子糯米饭,晶莹的玻璃里面是晶莹的饭粒和水灵灵的荔枝肉,华丽又清新,看得人满心喜欢。
明香见李红云像个小女孩一样蹲在那坛子旁边,满眼欣喜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她并不耽误,又用新鲜的火龙果如法炮制了一坛火龙果酒酿。
李红云晃晃悠悠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刚转身,就看到明香在把火龙果肉抓碎,往另一部份糯米饭里放。
鲜艳的紫色汁水淋漓,滴在那晶莹的糯米饭里,把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了漂亮的紫色。
李红云的下巴都要掉了。
她难以置信道:“明香,你是怎么想到的啊?还能这样?谁会去用水果做饭啊?”
明香笑:“可以用的,而且效果会很惊艳,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又顺嘴科普了一下。
“火龙果本身的颜色相当于是一种色素,这种色素还和工业上用的色素不一样。”
“工业色素的颜色比较暗沉,但植物色素的颜色非常活泼,饱和度高,看着很舒服。”
“而且因为是天然的,非常健康,不会把人的身体吃坏。”
李红云更惊讶了:“你的意思不会是说,等米酒出来,也会是和火龙果一样的紫色吧?”
明香笑:“是啊。”
李红云:“……”
李红云的眼里难得地闪起热切的光芒。
紫红色的米酒,那得稀罕成什么样啊!
她默默攥起双拳放在心口边:“太厉害了!真想快点儿看到!”
明香一本正经想了想。
“星洲岛天气热,里面的酵母会更活跃,发酵用的时间会更短,我估计后天我们就能喝上米酒了。”
李红云简直激动都不行,脸都红了:“那敢情好,那种颜色的米酒放在玻璃坛子里,娘哎,那得多好看啊!”
她眼里那赤/裸裸的期待和敬佩让明香颇为受用。
她对李红云说:“你把这些小的玻璃罐子放蒸屉蒸个五分钟,我们接下来要做荔枝罐头。”
“罐头?”
李红云的雷达在接收到“罐头”这个词时,果然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明香点点头:“对啊,有荔枝怎么能没有荔枝罐头呢?”
可李红云总觉得明香是故意在教她怎么做罐头。
一时间,她非常感动,有些羞涩地望着明香:“谢谢你啊,明香,我知道你在教我怎么通过罐头厂的考试。”
明香被她说得一愣:“啊,不是,红云,我只是单纯做点荔枝罐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她皱了皱眉,露出些为难的神情:“说实话,我对台风有些忌惮。”
“听她们说台风天的时候,好几天哪儿都去不了,还会停电,我想做点能放久一点的点心吃。”
李红云的脸更红了,一时间竟分不清楚明香说的真的假的。
但她还是不会忘记安慰明香。
“没事的,明香,如果刮台风,我会在你家一直陪着你,告诉你怎么做才会更安全。”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肉麻,赶忙又加了一句:“徐姐在的话就更好了,她可有经验了,我们都会平安的。”
明香把放在额头上的手臂拿下来,朝她笑了一下:“嗯,谢谢你们。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我就是怕到时候没东西吃。”
李红云:“那也是,那就听你的,咱们今天多做点能久放的?”
明香点了点头:“必须。”
在蒸玻璃罐子的时候,明香把没捣碎的一部分荔枝肉用盐水浸泡了十分钟。
快到时间的时候,玻璃罐子也蒸好了,她让李红云拿出来晾干。
李红云这会儿特别熟络:“明香,这罐子也是消了毒是不是?难道做荔枝罐头也不能进细菌?”
明香点了点头:“你真聪明。”
李红云喜不自胜,脸红扑扑的。
明香挺喜欢
看她这副自得的样子,看向她的眼里流露出欣赏的光芒。
李红云心思细腻,一下子就抓住了明香眼里的这股欣赏,顿时心脏都怦怦跳了起来。
真是奇怪,不管是以前的她的父母兄弟,还是现在她的男人和孩子,这些她最亲密的人,都从来没让她有过这种感受。
李红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明香死!
她揣着这种悸动,继续看明香制作荔枝罐头。
明香在锅里加了清水,放入冰糖,开了大火熬冰糖。
李红云看了口水都要流出来。
那可是冰糖啊,这年头有钱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紧俏物资,明香抓了一大把!
这荔枝罐头要是做出来,卖多少钱才合适啊!
明香却不知她的想法。
要是知道,一定会觉得好笑。
她本意并不想在这个不能买卖的年代卖甜品,她做的所有甜品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开心。
做甜品的过程中她会觉得很开心,吃甜品的时候更开心,心甘情愿给人家吃甜品,看到自己认可的人椰认可自己做的东西,也会很开心。
就像陈春芳人好,她给陈春芳的孩子做清补凉,孩子们身体好多了,她也会跟着开心。
至于钱不钱的,有也好,没有也罢,都只看一个她愿不愿意。
明香熬到那些冰糖融化,把泡好的荔枝沥干水分,放入这糖水中,烧开后转了小火,煮到荔枝全浮起来,关了火。
随后就是装罐与密封了。
她把荔枝糖水稍微放凉一点,用同样蒸过的勺子舀了装进刚才消毒好了的玻璃罐子里。
装到离罐子口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她拧紧了盖子,把罐子倒扣过来,放凉了再放进冰箱冷藏。
看了一下李红云,李红云果然就问了:“明香,还没装满呢,怎么就盖上盖子了?”
“你的罐子总共也才几个,这里还有一些荔枝糖水呢,要么我来重新装满吧!”
明香轻轻制止了她。
“不能装满。”
她笑着跟她解释:“装满了,等里面温度降下来,热胀冷缩容易在罐子里形成负压,到时候把罐子给弄破了。”
“还有一个,装太满容易满出来,污染瓶口,破坏无菌环境,到时候就变质了。”
李红云到这会儿已经非常能听懂细菌啊、无菌啊这样的词汇了。
但她显然有更不懂的。
“什么?热什么缩?”
明香把最后一个罐子小心地抱进冰箱:”热胀冷缩,大致意思就是东西在热的环境下会变大,冷的时候会缩小,这玻璃罐子也是一样。”
李红云:“……”
啊啊啊,好想从认字开始学习啊!
明香不知道她居然生了这样的想法,正准备着手开始做糕点,忽听得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
声音不怎么大,听着像是非常温柔,似乎还带着点儿讨好。
李红云显然是也听到了,过来说:“好像是周晚棠,我出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明香见她这么大胆,对比那天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于是打趣着问她:“怎么?你不怕她了?”
李红云红着脸低下头:“不怕了。”
自从那两次的事件后,李红云觉得周晚棠好像也没那么值得被高看的了。
明香比她好多了,却也没高傲成那样。
李红云有时候觉得周晚棠有时候挺像个笑话的。
当然,每次她自己这么想,都会在心里骂自己一句:“不可以这么说别人!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了!”
李红云走到外面,仰着脸用她那一贯慢悠悠听着有些呆又有些怯弱的声音对周晚棠喊:“晚棠,什么事啊?”
周晚棠见是她出来,撇了撇嘴:“怎么是你?明香怎么不出来?叫她出来见我!”
李红云一向没脾气,但今天听她这样讲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怒了。
李红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可以这么生硬:“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下来说成不成?”
周晚棠瞪大眼睛,像看什么异类一样看着她。
这个平时跟人说话都要脸红低头,见了人绕道走的李红云什么时候生了这样的胆子?
真是倒反天罡!
周晚棠不悦,冷冷地:“明香不出来也成,你替我跟她说一下,酒曲她都收了,今儿必须给我做甜酒酿吃。”
她说着,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唉,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甜酒酿了。”
李红云被阳光刺得眼睛微眯,看起来居然有了点儿气势。
“你、你自己找人家办事,你自己又不下来说。”
“你以为谁都得伺候你吗?这都什么时代了!”
周晚棠:“……”
真是反了她了!
周晚棠气得要命,拖着裙子就转身下楼。
“下来就下来!你个李红云,平时不声不响的,今儿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这不是好好在跟你们商量吗,你叫叫叫个什么劲儿!”
周晚棠一路来到明香的院里,用手挡着阳光找明香:“明香在厨房呢是不是?”
李红云虽然还是那副怯弱的样子,语气却仍有些生硬。
“嗯。你找她有什么事?你待会进去吧,别打扰她。”
周晚棠懒得理她,伸手轻轻把她推开,走到明香的厨房。
“哟!明香!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艺家啊!”
“你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简直就是莫奈的花园啊!”
明香正沉浸式做着点心,冷不防她这一嗓子过来,直接拉回现实世界,吓得她一个激灵。
明香心下不悦,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周晚棠闻到厨房里的味道就高兴到找不到北。
但她马上又想起自己想超过明香,却连复刻明香做的东西都复刻不出来的事。
于是心里那点子不体面、不光彩的嫉妒就又冒了头。
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故意道:“明香啊,我给你的酒曲你用了吗?”
“你赶紧用上吧,我都好久没吃酒酿了。"
假的,她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多月的娃,只是这个消息没让大家知道而已。
她又不是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人,既然有孩子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吃什么酒酿的。
周晚棠又看了一眼明香那昳丽美好的样子,咬了咬牙加了一句:“钱啊票啊的你随便提就是了。”
后面跟着的李红云听了,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周、周晚棠!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说话!”
周晚棠才不在乎她,只死死盯着明香,想看到明香跳脚的反应。
谁知明香还是那副温柔笑着的模样。
阳光从厨房的小窗照进来,在她的脸上形成一个莹亮的光斑。
光斑里面,明香的脸比剥了皮的荔枝肉还要幼滑。
周晚棠顿时瞠目结舌,噘着嘴别开视线。
明香当然知道周晚棠是在故意找事。
她安慰地看了李红云一眼,示意她先别着急。
那酒曲是周晚棠自己主动过来送给她的,当时说的是她家老张朋友送了几包,她吃不完,送给明香吃。
明香这个人一向与人为善,既然人家这么真诚地特意过来送了,也就收下了。
当即还用绿茶的茶水拌了面粉、糖和牛奶,裹着瓜子仁,做了翠绿香脆的绿茶瓜子仁让周晚棠带了一小包回去,算是谢礼。
谁想今天又这么说。
明香倒也没打算发作。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认知低下没头脑,她看着,当个笑话乐一乐就是了。
没必要跟她们掰头,平白拉低了自己的逼格。
明香非常大度地没把这事当回事,直到她看到了周晚棠后面的举动。
周晚棠今天本来就穿着一件类似于五十年代布拉吉的大红大绿的碎花长裙,看上去精致却过于花花绿绿,显得有点儿脏。
偏偏这人是扶着门进来的,都没洗手,就突然进来,伸手摸起她案板上一个碗看了又看。
“哇,明香,你怎么总能找到这么好看的餐具啊?”
“是不是只有京市才有这些买?哎呀,那下次我好歹要去趟京市。真是太漂亮了!要不卖一个给我吧!”
明香:“……”
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在这里,明香做点心都极其讲究干净。
她先前刚来的时候装备不够,后来托曾易青给在对岸西市专门找了个裁缝师父,做了后世甜点师都要穿的那种纯白围裙。
现在,她自己穿一身蚕丝的白色短衣配淡青色丝质短裙,配了一双白色牛皮高跟凉鞋,清清爽爽。
外面
又套了白色围裙,头上戴着白色三角巾,手也用皂角洗了很多遍,洗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条件达不到,她多想跟后世一样有一个专门的工作室,里面有紫外线消毒机、严格执行国家卫生类标准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和专业的流理台。
以前她自己吃吃,她都极力注重卫生,做出来的东西干干净净。
现在星洲岛这么多人都爱吃她做的甜点,她更是想尽了办法让自己做的东西更干净更健康。
就连李红云这个洗完手直接往衣服上擦的人,都被她默默调/教成了闻细菌色变、一天洗八百遍手的洁癖党。
可现在,周晚棠却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乱摸她的餐具。
明香极慢地眨了眨眼,抱起双臂朝她冷冷一笑:“周晚棠。”
她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甚至语气非常平静,周晚棠却觉得脊背一凉。
周晚棠手一抖,下意识地把那杯子给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放回案台上去了。
她看了一眼明香,脸上挂着讪笑:“啊哈,抱歉啊明香,没跟你打招呼就动你的东西。”
明香心说这不是挺懂礼貌的吗?
她不置可否,直接把李红云喊了进来。
“红云,带晚棠出去,问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淡淡地加了一句:“厨房人多细菌也就多。”
好家伙,李红云一听细菌多,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这一激动,把什么害怕啦、不好意思啦全忘得一干二净,赶忙就把周晚棠往外面拉。”啊呀,晚棠,你可快点出来罢!”
“你身上带细菌的!脏死了!”
周晚棠:“……”
一向娇生惯养,跋扈惯了,走哪儿都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里被别人这样嫌弃过?
这会儿被这样对待,当即又惊讶又害臊又生气,尖叫一声打开李红云的手。
“红云!你说什么?!”
李红云:“我说你身上有细菌,脏,别进厨房。”
“我们都穿围裙的,你没穿。”
周晚棠一下子面如死灰。
她的唇肉微微颤动着,实在没法相信竟然有人把“脏”这个字和她放在一起说。
周晚棠气得要命,一扭头:“别碰我!我自己走就是了!”
当下两人退到客厅,周晚棠刚停下脚步,却又下意识就去看明香家的饭桌。
她观察明香好久了。
明香一般起得晚,起了床就开始做点心,做到中午在客厅里面吃一顿。
下午睡一个长到让人发指的午觉,到晚上天凉了,又喜欢在院子里的大伞下美美吃一顿。
于是每天晚上,她下班回来吃好饭,正消化完了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就能闻到从隔壁飘来的甜香。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熬了。
周晚棠自从上次买了明香的薄荷麻薯和千层糕,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渴望的情绪中。
一天舔八百遍嘴角,恨不得把明香关在自己家里天天给她做点心。
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越是这样,周晚棠越是不服气。
她自己都能做点心,干嘛非要吃明香做的?
明香不过是一个乡下出身的,现在却因为会做点心被这么多人喜欢。
哼!
所以后来,周晚棠都没有找明香买点心吃。
她的心情很不好。
见了别人就说,看吧,以前还说我傻,拿那么多钱买明香的点心,现在你们自己不也跟我一样了吗?
聊以慰藉。
见了明香就……
唉,舔嘴唇。
算了,她承认,这是真的有点难熬。
那天,她家老张刚好拿了点儿酒曲回来,她当即就跑明香这儿来了,想看看明香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
谁知那天晚上明香家里来了客人,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办法,只得把酒曲给到明香手上。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明香却给了她一包绿色的瓜子仁。
那瓜子仁好吃啊!
闻着是清淡的绿茶香气,放一颗进嘴里,外面是一层酥脆的面糊,又甜又一股子奶香。
里面的瓜子仁也酥酥脆脆的,细细咬了会泛出淡淡的甜。
绿茶香和着奶香,温柔醇厚,把她的心都吃化了。
她宝贝珍珠到老张吃了一把,她逗把他骂个半死。
但等第二天瓜子被她吃完,她又后悔了!
不不不,自己怎么能这样!
不能向明香屈服!自己做的点心才是最好吃的!
于是今天,她又看到李红云在明香家院子里剥荔枝,就知道明香又要做点心了,就生了找茬的心思,过来了。
没想到没把明香气到,自己被李红云气个半死。
她就想着,自己都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了,怎么的也得从明香这儿搜刮点儿吃的。
谁想那桌面上却空空荡荡的。
周晚棠心里一道委屈感流过,又去厨房门口对明香喊:“明香,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做快点儿,我先回去,等你做好了喊我一声,我给你钱!”
明香懒得理她,低头做自己的荔枝凉糕、雪媚娘和荔枝牛奶千层糕——
作者有话说:此时的周晚棠不知道,后世会有一个词和她那么贴。
那就是——傲娇。
也不知道,后世有一个梗和她那么像。
那就是真香。
从前的周晚棠:明香算什么东西!
后来的周晚棠:小姐姐我是你的狗!
李红云在角落捂嘴默默笑:还好命运让我先得到了明香(不是
曾易青叉腰看着这一切,抹了把脸。
我媳妇儿,真他娘的是个人才![猫头]
第42章
李红云是最喜欢看的, 就是明香慢悠悠地、不动声色地,从手里变出来她见都没见过的点心。
像变戏法,却又比做戏法的雅致好看。
每次看明香做点心, 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明香倒是也挺喜欢做甜点的时候有个安静的、不冒失的、眼神清澈的人陪着。
况且那人除了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 还总会用满是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你,软乎乎问上一句:“明香, 这是什么呀?”
跟养了只兔子在身边似的。
说到兔子,明香想起来, 曾易青说要给她养大黄狗的事。
于是把这话跟李红云提了一下。
“红云,易青说想让我养狗,但他这两天好像越来越忙了, 我自己养的话,怕把鸡鸭咬死。”
李红云说:“不会,我帮你看着。”
明香皱起眉头。
这两天曾易青总是凌晨出去, 到半夜才回来。
听是他们那儿有个行动。
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明香从不会过问细节。
能过问的,曾易青也不会让她猜。
就是曾易青老不在家, 他们家鸡崽鸭崽鹅崽那叫一个自由,跟疯了一样乱跑。
她又没养过这种会乱跑的小东西,到了晚上赶它们回家的时候, 简直要了老命。
还好那天李红云返回来拿东西, 看到她拿着小树枝被那些小崽儿耍得炸毛的样子, 笑着接过了照顾和调教她家鸡崽儿鸭崽儿的重担。
别说这一点明香还挺佩服李红云的。
现在那些鸡鸭鹅已经很自觉了, 到点儿就回院子往窝里钻。
有时候也没什么到不到点儿的, 只要一听李红云呼唤它们的声音,好家伙,跟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听到老师的声音似的, 排好队一溜儿全回家了。
所以现在,听到李红云这么说,明香也就放心了,把对未来的那只大黄狗的期待继续揣心上。
她微笑地看了李红云一眼:“说,谢谢你啊红云,说实话伺候小动物这事儿我不大干得来。”
李红云当即备受鼓励般,语气殷勤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我来,我来就可以了。明香,你相信我,我一定帮你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明香:“……”
倒也没有不相信你。
明香粲然一笑:
“好,那我就安心等着我的狗崽儿了。”
说话间,明香也没闲着,把冰箱里昨天做的海石花凉粉拿出来。
这东西现在算是地道儿的琼脂了,完全可替代吉利丁片,以后做布丁什么的都可以用。
可李红云见了,却笑了:”明香,这是老熟人了啊?你又打算拿它做什么?”
明香让她把荔枝果肉再捣碎一些出来用,自己站那休息的时候顺便给她解释了一下。
“你看它自己是不是能结块儿?它自己能结块儿,和别的食材混着主也能给凝结到一起。”
“以后它就是一味食材了,你可以叫它琼脂。”
等哪天能买到吉利丁片才会用得少,毕竟吉利丁片更好保存,也保存得更久一些。
而且这些琼脂太容易被细菌感染了,她都只敢放冰箱里顶多两个晚上,再久,就不能用,得扔掉了。
李红云点了点头:“明香,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像我们就只知道它能做凉粉,从来不知道它还能有别的用途。”
明香安慰地看了她一眼:“以后都会知道的。”
说着,她问李红云:“蝶豆花采来了吗?”
李红云点点头:“都洗干净,听你的放外面晾了一会儿了。”
明香点点头:“那先烘上吧。”
烘东西李红云是非常在行的,以前经常烘鱼干啊什么的。
她在明香的灶上扑了一层铁匾,把已经晾得比较干燥的蝶豆花放上去,上面盖上一层蒸笼布。然后灶台里的明火给撤了。
这样就齐活了,可以用这样的小火慢慢烘。
活儿是干好了,李红云却还是满心不解。
先前,她听说明香要摘蝶豆花做吃的,直接愣住了。
蝶豆花就是蓝蝴蝶,一种有点像喇叭花的蓝色的花。
这种花在星洲岛其实很常见,甚至有的都直接长在路边。
是一种看起来一点儿跟漂亮和名贵不沾边的花,在地上的时候有时候下雨都会被泥沙沾染,看起来就更脏、更廉价了。
李红云不知道明香能用这样的野花做什么吃的,可明香却还是让她去摘点过来烘干。
真是太稀奇了,那么烂贱的花也能做点心?
她知道明香总是懂很多她们不懂的东西,所以这次,她更是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马上就知道明香能用这个做出来什么。
但她一向收敛,心思都放在心里,明香没察觉到她的需求,径直高高兴兴做着甜品。
明香对李红云说:“红云啊,你帮我做点荔枝泥出来吧。”
李红云便听话地拿了点荔枝果肉,让明香看了看够不够。
等明香说可以,她便把这些果肉放在一个大白瓷碗中,用勺子压成荔枝泥。
她做农活做习惯了,哐哧哐哧就是一通大力乱压。
明香见状失效,过来轻轻按在她的手背。
“慢一点,红云。保留一些完整的果肉颗粒,好增加口感。”
“哦”。
李红云看着自己麦色粗糙的手背上叠着她的一只玉白细腻的手,当即脸红了个透。
手上的动作便收了许多。
明香嘱咐好了她,就去处理刚才已经浸泡了二十分钟的琼脂,也就是那海石花冻。
浸泡好的海石花冻已经被充分软化。
明香把它们跟着浸泡它们的水用大火煮开,然后转小火煮。
煮到完全融化了,她又加入白糖,继续搅拌,直到白糖也融化在里面。
煮好后,她关了火,把带了点儿完整果粒的荔枝泥倒进去搅拌均匀。
又提起锅,把这些液体分别倒到几个广口的白瓷小碗里面冷却。
李红云见她这样,又看呆了。
“明香,你的准头怎么这么好?”
“瞧这罐子口干干爽爽的,居然一点也没沾上。”
明香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想起“卖油翁”的故事,不禁有些恍惚。
那个故事是她小时候她爷爷讲给她听的。
因为她那时候就在甜点上表露出来少见的天赋,她也决定要做一辈子的甜点了,学习上就不努力,遇到丁点儿困难就扯嗓子跟爷爷撒起娇,说学不会。
其实她成绩很好,只是单纯不想更好而已。
爷爷信以为真,就给她讲了这个故事,说只要她多练习,学习成就就会提高。
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明香有些感叹,情绪到了,便把这故事也给李红云说了一下。
李红云显然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啊,我也见过!”
“我小时候,家门口也来过那样的人,不过人家不是卖油,是做酱油的。”
她一向畏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热烈的神色。
“那个人也是,他用一个竹节筒做的舀勺从一个陶坛子里提出来,再把舀勺里的酱油倒到窄口的瓶子里……”
李红云颇为兴奋地用手给明香比划。
“那个舀勺的口子跟我巴掌样大,但那个瓶子的口子只有我大拇指这么粗。”
“他倒酱油的时候那酱油是一条线,刚刚好比那瓶口细了一点点。”
“这样,酱油很快地打进去了,但是一点儿都不沾瓶口,可厉害了!”
明香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觉得分外有意思。
她嘴角带笑:“是吧?就是这个意思。什么事多做几遍就能生了巧劲儿了,这就是熟能生巧。”
李红云点了点头:“哦,原来熟能生巧是这个意思。”
李红云默默地想,我也要努力学习做点心,明香就是这么努力才能把点心做得这么好。
殊不知人家根本也不努力。
明香从小就没在学做甜点上吃过哪怕一点儿苦。
就像后世人们说她的那样,她天生就会。
说着话,荔枝凉糕就做好了,明香把它们拿到冰箱里面冷藏。
又把剩下的荔枝肉配了酸奶放到冷冻层里冻起来留着做荔枝冰沙。
李红云见她从冰箱那边直起身伸懒腰,就给她端了一杯先前自己摊凉了的白开水过来。
“明香,来,喝点水。”
明香凑在她的手上喝了,觉得那温软细滑的水顺着喉管一路流下去,全身都被抚弄得熨帖极了。
喉咙就像是一块干涸的地面,一下子被滋润,那种感觉,真的舒服到没法形容。
明香拿手帕擦了擦嘴,说了声谢。
李红云的脸却又热了起来。
她僵硬地把空碗放回客厅饭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回来。
知道这会儿提问不会吓到明香,便问:“明香,我怎么觉得你每次做点心,都不需要称一称、量一量的?”
“你就不怕多了少了吗?”
这是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连做饭做菜都做不大明白。
明香却不一样。
明香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一般行云流水,连杆秤都不需要。
明香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笑。
“一开始做的时候肯定是要用到的,而且要非常精准。”
“后面做多了,心里有数了,自然就不需要了。”
她看着李红云,说:“红云,没什么是一蹴而就的,要热爱,要坚持。”
李红云缓缓瞪大了眼睛。
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流涌上她的心里。
甚至……甚至是她自己的亲妈都没有跟她这样掏心掏肺地讲道理。
自己是何德何能可以与明香玩到一块儿去!
连周晚棠都不能呢!
李红云吸了吸鼻子,重
重点头:“好!”
明香哪里知道她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觉得奇怪,问她:“红云,你感冒了?”
李红云一愣,赶忙低头扭着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感动。”
感动?
明香实在是弄不懂她的小心思,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这时李红云问她:“明香,接下来做什么?”
明香告诉她:“雪媚娘。”
李红云:“啊?你要做武则天?!”
明香:“……”
明香对着她做了个“嘘”的姿势:“也是一种点心,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媚娘。”
李红云红潮刚退的脸马上又滚烫起来,讪笑着:“啊,我说怎么……”
明香朝她笑了一下,说:“先做皮子。”
说着,她把糯米粉、玉米淀粉用曾易青给她做的竹制小筛子细细筛好备用。
随后各取了一些糯米粉和玉米淀粉放入大碗中,加白糖,倒入牛奶,搅拌。
一直搅拌到面糊细腻,一点儿颗粒都没有了,她把这面糊过筛到蒸碗中,盖上保鲜膜,用洗干净了的细竹枝扎了几个小孔,放入蒸锅,开大火蒸。
等蒸好了,她又趁热放黄油进去用筷子搅拌到融化。
再把李红云叫过来,一起揉成光滑的面团。
做好这些,她双手撑着案台,眼神晶亮地看着这面团,颇为高兴道:“好了!现在做馅儿。”
说着,她从一小塑料桶中打出来一碗淡奶油,在里面加了白糖,用电动打蛋器打发。
等到提起来时,奶油有了小尖角后,便告诉李红云可以了。
李红云很是惊讶。
“明香!这个是什么啊!怎们闻起来像前面吃的椰奶青团的味道?”
明香点点头:“嗯,差不多,这个是奶油,那个里面放的自制黄油。”
李红云很是好奇。
“看这个桶都很少见,这什么奶油不便宜吧?”
“我好像从来没在我们岛上的供销社里见过,又是你从京市带过来的?”
说完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来明香手上嗡嗡作响的打蛋器上。
“这又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要用电,是不是也很难买到?”
明香低着头,慢悠悠打着奶油。
一丝黑发从她的白色头巾中露出,陪着她认真又愉悦的神情,显得温柔极了、美丽极了。
明香:“是啊,我在京市的百货商场也都没找到过呢!”
“这些,和我家那个新的冰箱还有一些碗啊盘子之类的其他东西,都是易青那天让小陈给我送过来的。”
她抬起头来,笑了一下:“估计又是他找他战友们帮忙弄到的吧。”
李红云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明香,曾团长对你真好啊!”
“这些东西看着贵,估计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可他跟不要钱似的都给你找来。”
明香抿唇笑了一下。
“嗯。”
李红云满心艳羡,想想自己家那位,顿觉晦气,马上就把他赶出了自己的脑海。
其实她还想问问明香和曾团长的事,但又觉得不能那样对明香。
于是带着一点儿缱绻的思绪,又看了明香一眼后,继续干活。
可能是见过前面青团和麻薯的做法,她这会儿居然有了点感觉。
她对明香说:“明香,我是不是该把面团做成皮子?”
明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看了看她:“你真的很聪明啊红云。”
“做吧,记得皮子要做得薄薄的……”
她说着,把右手张开在空中翻了翻。
“像我巴掌这么宽,剂子么和那天做青团的差不多大。”
李红云一下子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那么薄吗?”
明香点了点头:“对。”
李红云便着手做了起来。
她在案板上十分克制地洒了一小把熟糯米粉,把放凉的面团放上去揉匀,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
又取了其中一个,用擀面杖擀成圆形薄面皮,期间还不忘撒熟糯米粉防止粘连。
明香在旁边,拿过一片她擀好的面皮放在手心,把刚才打发好的淡奶油用勺子舀了进去。
随后,她在里面放上几块挤干净水的荔枝果肉,放好在上面有再盖上了一层淡奶油。
做好这些,她像包包子一样把面皮捏紧收口。
口子收好,有多余的面团,她把那面团剪掉,再把团子翻过来,用手轻轻搓圆。
李红云一边擀皮子一边看着她。
等到那个圆乎乎、软蓬蓬、又大又白的大团子出现在她手心的时候,李红云把擀面杖放下了。
她凑到明香手边,两眼放光地看着:“哎哟明香,这可真是稀罕死人了!”
说着低头,脑袋转着圈儿看那雪媚娘。
“娘嘞,是真的好看!就像一团小小的白云!”
明香被她这样儿逗笑了,心里倍觉受用。
她夸赞了一番李红云的比喻,把做好的雪媚娘放到一个提前铺了牛皮纸的方形白瓷盘中。
随后又在上头撒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粉。
就这样,她一连做了几个雪媚娘,觉得有点单调了,就临时切了点芒果碎,如法炮制做了芒果雪媚娘。
又把那些雪媚娘看了看,撇了撇嘴,去院子里摘了几朵玫瑰花洗干净沥干用白糖腌了,做成了玫瑰雪媚娘。
把这些或白或黄或红皮的雪媚娘一起放入冰箱冷藏,她又顺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儿欲望,马不停蹄地开始做荔枝牛奶千层糕。
荔枝牛奶千层糕顾名思义就是一层牛奶糕一层荔枝糕,每一层薄薄的糕体细细堆叠成充满艺术感的形象。
明香先做牛奶层。
这个过程和做荔枝凉糕有点像。
她在锅里倒了曾易青带回来的纯牛奶,加入白糖,小火加热并不断搅拌到白糖完全融化。
随后她在里面放入琼脂,把琼脂也融化,放凉后,牛奶层就做好了。
接下来,她把荔枝泥和荔枝果肉丁和纯牛奶以及白糖以同样的方式融化,便成了荔枝层。
这时候的牛奶层和荔枝层都还是液体。
明香拿了一个三角形的外围竖起的所谓“奇形怪状”的盘子,先倒入一层一公分左右的牛奶层,放到冰箱加速凝固。
这个过程要用到二十分钟。
这么长的时间,她当然不会浪费。
着手开始调芒果渐变蝶豆花茶。
她又切了个芒果,把果肉挖下来用果汁机打成细腻的芒果泥。
又非常耐心而缓慢地把这芒果泥过了一遍筛,以保证待会做出来的茶有顺滑的口感。
随后,她开始冲泡蝶豆花茶。
她拿了几朵烘好的干蝶豆花,放在一个修长的玻璃杯中,把开水晾到七十度左右倒进去。
这时,一丝浓郁的天蓝色眼见地从蝶豆花中析出。
这丝天蓝色在水里一点点氤氲,直到把所有的茶汤都变成了浓郁的天蓝色。
第43章
明香见成了, 就蝶豆花干给捞了出来,防止泡久了产生涩味。
蝶豆花茶做好放凉,她从冰箱里拿出来几粒先前冻好的冰块放了进去, 再把这茶连着冰块一起放进冰箱冷藏。
到这里, 冰箱里荔枝牛奶千层糕的牛奶层已经凝固了。
明香在上面小心地倒入一层荔枝层溶液,用了同样的方法让它冷却凝固。
就这样一层层地做, 花费的时间不少。
可明香不急不慢,优哉游哉, 还微笑着哼着小曲。
看着不像是在干活,更像是在做一件件心仪的艺术品。
等千层糕完全做好放进冰箱冷藏后,冰箱里的蝶豆花茶也冷透了。
明香便开始调她的芒果渐变蝶豆茶。
她把打好的芒果泥加入凉白开, 调到一个合适的浓稠度,倒进一个深的透明玻璃杯中。
这层芒果泥,她为了保证美感, 眼睛细细把控比例,刻意控制在占杯子三分之一的高度。
随后,她把一根儿白瓷汤勺, 背朝上贴着杯壁缓慢放到杯子里。
这样,勺子圆润的头便稍稍贴在芒果泥上方。
她就沿着这勺子背,极慢极慢地倒进去放凉了的蓝色蝶豆花茶, 也控了高度。
杯子内渐渐形成了自然分层, 下面是芒果的明黄, 上面是蝶豆花的深蓝。
明香弓着腰, 用同样的勺子导流法, 把柠檬汁缓慢地倒了进去。
柠檬汁和花茶接触的地方成了紫色。
明香看着,点了点头,沿杯壁滴了一点儿蜂蜜, 调了一下甜度。
这样的茶她
总共调了三杯,一杯给李红云,一杯给曾易青留着,当然,另一杯给自己。
做完这些,她觉得非常满足。
就让去外面帮忙收玫瑰花的李红云进来,一起先品尝一下成果。
李红云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大方方过来跟明香一起,两个人坐在客厅的饭桌上吃。
电风扇在旁边吹着,风还是带着点儿热,但比不吹电扇要舒服多了。
空气里依然全是花香、奶香、糖果混合的香气,让人沉浸在梦幻中似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桌上是明香让李红云端出来的甜点。
今日份主角自然是荔枝。
明香嘴角微扬,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一碗荔枝凉糕,糕体澄澈透白,在小碗中泛着细腻清透的光泽。
都不用凑过去,就能闻到荔枝湿漉漉的清香,甜丝丝的,却又仿佛带着一点儿酸,让那丝丝的甜不会太腻人。
明香拿了一个细长的玻璃小勺舀了一口。
口感冰凉、细腻、爽滑,那种荔枝的甜味仿佛能掐出水来。
明香满意极了,感觉自己整个口腔都受到了抚慰。
再看那千层糕,一层牛奶糕一层荔枝糕,层层叠叠,带来纷繁美好的视觉感受。
用勺子切一块儿下来,放进嘴里。
牛奶层奶味醇香,□□弹弹,入口即化。
荔枝层荔枝绵软,轻轻抿一下,满嘴都是荔枝的汁水。
因为里面也又比较完整的荔枝果肉,所以口感不像牛奶层那样的细滑,带着一点粗糙,却加上了一种不同的趣味。
如果不用舌头把两种不同的层糕分开,一起吃的话,那口感更是难以形容。
整个人都像是被泡着荔枝碎的牛奶给浸满了,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把一颗雪媚娘拿起来。
胖乎乎的雪媚娘,皮子捏在手里软软的、韧韧的、凉凉的。
一提,就随着手指软绵绵起来,像是拎着一只白乎乎小奶猫的细软脖颈。
咬一口,就触到了里面打发的奶油,又绵软又甜,糊了满口。
就像是被抛在了云朵上。
正觉得有些不着力,舌尖忽然触到了里面实实在在的荔枝肉。
顿时所有感官归位,那种极度的快感让人头皮发麻。
明香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满足极了。
又把那蝶豆茶拿起来喝了一口。
清甜果香与淡雅花香的融合,口感层次柔和且清爽。
蝶豆花本身没什么味道,更多的是植物的清香,所以这杯渐变茶不会有尖锐的苦涩或刺激感。
而芒果绵密的果味又中和了茶饮的寡淡感,整体就显得温润清甜。
更别说她还加了少量的柠檬汁,更是解腻。
和前面哪几种甜品也能算是一种绝配。
明香细细地品味这一片身体和心灵的SPA,眼睛自然而然地轻轻闭了起来。
却不知道,旁边的李红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红云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
自从和明香认识后,她总觉得自己晕乎乎。
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点心!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
只见那荔枝糕和荔枝千层玉白,雪媚娘更是和冬季的雪一样,是另一种味道的洁白。
可是,那芒果雪媚娘居然是芒果的颜色,玫瑰雪媚娘居然又是玫瑰的颜色!
那圆乎乎的、软绵绵的观感,光是看着,都让人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玩具,已经要高兴到尖叫出声了。
可是偏偏还有那杯茶!
李红云有时候也跟着林卫国喝茶。
茶么,不加茶叶就是水,透明的嘛。
加了绿茶就是绿色的,红茶就带着点儿棕色。
看上去四平八稳、正儿八经,显得有些死板。
可明香居然说这个也是茶!
只见透明的玻璃杯上,冰水顺着杯身缓缓流下。
而那透明的杯子里面,底下是一层明黄的什么,上面又是一层靛蓝色的什么。
靛蓝的上面,又是一层紫色的什么。
这些颜色都很鲜明,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偏偏它们交界的地方又不是完全分明的,明黄进入靛蓝,洇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色泽。
而在靛蓝和紫色交界的地方也一样,两种液体互相模糊、互相交融,呈现出一种她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色彩。
那种感觉,有点诡异又有点梦幻。
可李红云知道,就是很好看。
好看到让她对自己认识的世界都开始泛起了怀疑。
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还在这片土地上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把人的眼睛、脑子和心都给吸了进去!
李红云太激动了,抖着手轻轻扯了扯明香的衣角。
“明香,这是我在院子里的时候你做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明香被她这副激动到面红耳赤、双目圆瞪的样子吓了一下。
她赶忙安慰她:“别激动,不至于那么激动的啊,红云。”
李红云却死死盯着她,那双眼睛里满是渴求。
明香:“……”
明香拿用曾易青先前用竹子做成的吸管又吸了一口蝶豆花茶,随后嘴唇松开吸管,舒服地闭了闭眼睛,把那茶咽下。
她又深深地吐了口气,纤长手指放在杯身上,给李红云讲解起来。
“喏,这下面的黄的,是芒果泥,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呀。”
李红云凑得很近,双手交握在胸前,认真地看着。
“我没看出来,感觉和芒果不一样。”
明香:“嗯,那应该是整体的氛围让你没看出来那是芒果。”
她又指着第二层道:“这里,是蝶豆花干泡的茶。”
“上次我跟你说植物色素你记得不?”
“蝶豆花本身也是一种植物色素,她的颜色是靛蓝或者说深蓝色的,可以营造出这种深邃神秘的效果。”
李红云人都麻了。
“啊?原来它也是植物色素啊?我们天天见到,也不知道它还能这么用啊!”
明香笑:“很多植物可以析出色素,只不过有的能用到食物里,有的不能。”
“不经常做这个的,不会知道。”
李红云很是有感触地点点头:“对啊,真的一点儿也想不到这里去!”
“明香,你真的太厉害了!”
明香:“……”
明香又指着最上面一层。
“这里,我滴了柠檬汁。”
“柠檬汁能和蝶豆花汁发生化学反应,把蝶豆花汁的蓝色变成紫色。”
“所以你看到的这一层,都是这种蓝紫的色泽。”
“好看不?”
李红云自然是疯狂点头:“好看!”
她的眼睛一直大大地睁着:“明香啊,这可真有意思啊!”
“谁能想到,一杯茶居然还能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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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香见了她这副欣喜又仰慕的眼神,那种受用的感觉又一点点涌了上来。
不得不说,很爽。
她便又指着芒果雪媚娘说:“上次有没有跟你说,芒果也是一种植物色素?”
李红云点了点头:“嗯。”
她说着,指着那红色的雪媚娘:“这个是玫瑰花做的吧?玫
瑰花也是植物色素?”
明香摇了摇头:“啊不。”
李红云疑惑地看着她:“那是什么?我记得今天没准备别的什么红色的东西啊。”
明香笑:“它不能算是一种植物色素,但改个方法用,又能做色素。”
李红云更懵了:“啊?”
明香指着那红色雪媚娘:“红云,你低下头,再仔细看看,这皮子里面是不是又一颗颗细细的红点儿。”
李红云便把眼睛睁得更大,脑袋靠近,简直像是要把脸都贴那雪媚娘上了。
马上,她起身:“有!”
明香:“我把玫瑰花研磨得细细的一起揉面团里去了,皮子才会带上新鲜玫瑰花本身的红色。”
“如果你把它像南瓜、紫薯、芒果那样跟着面团一起蒸,她就没有这么鲜亮的红了。”
李红云:“……”
太厉害了!
对这么多种的植物有这么多不同的认识!
李红云的心情激荡得让她手都抖。
她不知道多少次看向明香,对明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明香早已习惯她这样的眼神,温柔地用指节在桌上敲了敲,说:“先别管这个了,不尝尝吗?”
李红云这才舍得开始吃那些甜品。
吃得她更加惊讶,不过那躁动的心却也因为吃了这些点心,而一点点平静下来了。
两人高高兴兴吃着,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谁在哭。
明香停住动作,皱了皱眉:“红云,你听,这是不是徐姐家大宝的声音啊?”
第44章
李红云听了, 赶紧站了起来。
明香也站了起来,两个人走出去,发现居然真的是大宝。
只见大宝一只手横在双眼上, 一边压抑着哭声, 一边大踏步地循着小路往海边的方向走。
明香皱了皱眉。
她对徐大姩教出来的几个娃娃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几个孩子都根正苗红的,大的懂事又有责任心, 小的单纯可爱又不闹人。
尤其是大宝,那真的是独一份儿的。
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小精英样儿, 学习好,会心疼人,平时偷偷帮他妈干活。
说偷偷是因为徐姐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掺和她的活儿, 每次他帮忙她都要说他。
就这样,那孩子都还要帮忙。
这都就算了,这样一孩子满脸写着温柔多情, 可真要遇到冲突,那气势也是不一般的。
这年头孩子们都皮,明香到军属院也这么多天了, 平时也会见识到那些半大小子精力无处安放的模样。
要说吴大宝长那副模样,平时又安安静静温温和和的,应该老会受欺负。
可他不但把他那几个弟弟管得服服帖贴, 连周围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也都非常服气, 不敢动他。
就这样一个孩子, 今儿怎么会哭这么惨!
李红云显然也非常讶异, 对明香说:“明香, 出事了,估计他被他老子揍了。”
果然,话还没说完, 远远地从那边徐大姩家的方向就传来吴建国暴怒的吼声。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反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敢指导起你老子来了!”
又继续骂骂咧咧:“就是有样学样,跟你们那母老虎一样的妈学坏了!”
“好好的家也不要了,男人和娃也不管了,回什么娘家!当我离了你不行了是不!”
“真是反了天了!”
明香:“……”
李红云吓得缩了缩脖子。
“吴大哥今儿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他以前很注重影响的,不会让人家知道他家的事儿。”
明香眯了眯眼睛。
那边,吴大宝听到他爸的数落,更是委屈到不行,抽噎声大了起来,加快步伐朝前走。
到明香院门口的时候,他一愣,停下来,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跟明香扯了个鼻头红红的微笑。
“婶子。”
但打完招呼马上又捂了眼睛往前走。
明香:“……”
这孩子!
明香赶忙出去把人拉住。
“大宝,大宝!”
“别走,过来跟婶子说说,你爸怎么把你惹到掉金豆豆了?”
吴大宝仍是用手臂遮着眼睛,扭着身子,却不忘哑着嗓子认真回答她。
“婶子,没事,我走了,您别管了。”
李红云也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大宝,天儿热,别走了,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吴大宝哭得更伤心,扭着身子要跑,牛一样。
明香温和笑着凑近他,大喇喇诱哄他:“大宝,闻到婶子屋里的香气了吗?”
“婶子今天做了好多甜点,想给你吃,你不吃吗?”
吴大宝:“……”
吴大宝吸了吸鼻子,放下手臂。
他的眼睛、鼻头和嘴唇都红红的,看起来颇为可怜。
“婶子,我现在鼻子塞住了,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说完看着明香,却突然破涕为笑了。
许是觉得丢脸,他一愣,赶忙又把胳臂横在眼前把脸给挡住了。
明香见他这样,知道劝好了,和李红云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两人把孩子带到客厅。
明香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份荔枝点心,包括奶冻、千层糕和雪媚娘,放到他面前。
吴大宝一开始还表现得非常尴尬,没过一会儿就受不了记忆中那些美好的味道,朝那些甜品下了勺子。
他品了一口荔枝千层糕,马上就瞪大了眼睛,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甜美的味道和香气治愈了一切,他的情绪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点点平静下来。
等又吃完一个雪媚娘,他把勺子轻轻搁在盘在边,朝明香很是得体地笑了一下。
“谢谢明香婶子,您真是让人惊讶,每天比昨天都更加心灵手巧、富于诗意。”
明香:“……”
明香笑着把手横在他后背:“哟,大宝,几天不见长大许多啊!还知道诗意了!”
吴大宝低头笑了一下:“我们老师让我们多看课外书,我看了几本。”
明香心说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吴大宝又对李红云说:“谢谢红云婶子,那天我看到您笑了,真好看,您以后要多笑。”
李红云差点被他说得躲饭桌下面去。
她红着脸摸了摸大宝的脑袋:“你这孩子净胡说!”
又给了明香一个眼神,用口型无声道:“比徐姐的嘴讨喜。”
明香笑,想着徐大姩回来发现自己的孩子这么嘴甜,估计又要发飙了。
必然是要扯到不正经啦、油嘴滑舌啦、投机取巧啦之类上面去的。
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温馨和轻松。
就好像这个地方,不管进来多大的戾气,都会被香甜暖融的气氛给同化。
明香吃饱喝足,便用一手撑了下巴,给自己整点儿八卦听。
她笑容温柔,眼神柔亮,问吴大宝:“大宝,现在愿意跟婶子们说说你爸怎么把你弄哭了吗?”
吴大宝情绪稳了下来,也就不犟了。
他对明香她们说:“我妈回我姥姥家探亲,我爸天天说我妈坏话。”
明香皱了皱眉,和李红云对视了一眼。
李红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日已经松快许多的脸上一下子就浮现出愁容。
但她马上又扬起了笑容,偷偷观察明香的神色,发现明香没注意到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吴大宝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奶油,美滋滋品了会儿,又说:“我爸前头让我带着弟弟吃他们单位的食堂,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发了次飙,又不让我们吃食堂了,非要回家去吃。”
“家里没人做饭,他又不肯做,我就做了,结果他非说做得不好吃,把我和弟弟们狠狠骂了一顿。”
吴大宝捏着明香刚刚给他现做的那什么荔枝玫瑰花冰沙,呼吸着那柔美细腻的甜香,味蕾被那淡淡的甜和极致的冷刺激着,这才没有又哭出来。
“婶子,你不知道,我爸他太过分了!我根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以前就老说妈妈懒,现在我妈好不容易回姥姥家放松一下,我都跟他说不吃食堂我也能做饭,他却还要这样!还把这事怪我妈身上,说我妈造/反。”
他说着,咬着唇撇开视线:“婶子,他真的太专横跋扈了!我真的恨他!”
“如果妈妈不要他,我和弟弟们也不会劝的!”
明香:“……”
明香揽着他正要安慰,忽听得外面吴建国的声音。
“明香同志?”
“咳咳,小曾媳妇儿?”
“小曾媳妇儿,我家大宝是在你家吧?“
“辛苦你叫他出来,让他跟他老子回家吃饭。”
吴大宝一听这声音,眉头就竖了起来,梗着脖子青筋暴出,眼里满是怒火。
却没有说话。
明香端了点荔枝奶冻走出去,看到吴建国同志军装齐整站在她家院子那小木门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还捏着拳在嘴边,眼见着要再咳嗽几声。
明香见他见得并不多,一般都在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只看到个大摇大摆回家的影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白天阳光下看到他,顿时噗嗤一乐。
虽说她大概也知道徐姐在跟她这丈夫不对付,可这两人那神态那气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这么一本正经,带着点儿官威似的。
明香走过去,开门请他进来。
他却笑着不进来,只往里面张望:“我就不进去了,你家易青不在家,影响不好。”
明香也不勉强,把手里端着的甜品送过去:“吴大哥,那您吃点点心,我和红云刚做的。”
吴建国皱了皱眉,心说吃个屁的点心!
要不是你天天做这个什么点心,老子家那娘们儿能跟喝了假酒一样一天天往你家跑吗?
往你家跑那就算了,还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天天的也知道享受起来了!
死也不会吃你那些娘们儿吃的东西!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脸上分外客气礼貌:“不吃了,不吃了,多谢了。”
又说:“你帮大哥喊喊他,啊,喊喊他,等他做饭吃呢。”
明香:“……”
明香眉头微皱,说:“孩子还小,大哥您如果不会做饭,不如到我家来吃吧?”
“我家易青肯定也会很高兴你们来的。”
吴建国冷哼一声:“我不会做饭?”
他说着,见了明香这美貌昳丽的样子,又放软了语气:“哎呀对不住,没吓到你吧?”
“他娘的,曾易青那小子是说得没错,你还真是……”
他想说“真是从头到脚都是香的”,话到嘴边觉得不对。
他心里一惊,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连避嫌都忘了。
明香蹙起眉头,狐疑地望着他:“易青说什么了?”
吴建国捏着拳放嘴边又咳嗽了一声:“说你胆子小,让我们要是非得跟你说话,就声音小点儿,别跟平时一样糙里糙气的。”
明香:“……”
吴建国深深吸了口气,又说:“我说明香同志,我会做饭呢!当过兵打过仗的,有几个不会做饭的?”
“我不但会做饭,老子做饭比那混账徐大姩做的都好吃!”
“你甭听她在你这儿嚼舌根编排我,说我这不好那不行的,她那是放屁!”
明香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尴尬。
吴建国挺起胸脯颇为自豪地:“你想问为什么我会做却不做?哼,我就是不做!”
“她徐大姩不是犟吗?不是用回娘家给我脸色看吗?我就不做!”
“我看她回来后不后悔,还敢不敢跟我拿乔!”
他说完,又指了指里头:“那小崽子也一样,跟他妈学的,一样死犟死犟的。”
“我叫他不会听,明香同志,你帮我叫叫,成不成?”
明香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去在大宝肩头轻轻拍了拍:“大宝,你帮婶子把点心带给你弟弟们也尝尝好不好?”
吴大宝不憋着那股劲儿了,对明香的亲近也显露出来。
他一点儿也不像刚才的别扭,直接扭头:“婶子,我不去!我不想去!我讨厌他!”
明香便又回到院中,跟吴建国说:“吴大哥,要么让大宝在我家吃吧?”
吴建国一听就怒了,身子越过篱笆,把头往里面探,声如洪钟道:“兔崽子!你赶紧给老子出来!”
“再不出来,你就跟你那不识好歹的妈一样滚回东北你姥姥家去!”
“反了你了!”
明香见状,赶忙打圆场:“吴大哥,别吓着孩子。”
说着又把手里的点心再次递过去:“吴大哥,别生气,吃点点心。”
“大宝就先放我家。他这年纪血气方刚的容易想不开,别生出什么事儿来,我给你看着。”
吴建国目眦欲裂,却也没办法,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那行,那麻烦你了啊明香同志。”
说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荔枝千层,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手一背气势十足地走了,仍是没有接过去。
他不吃,明香便把这荔枝千层端回去,给大宝吃。
大宝见了,眼睛又开始放光。
明香见过他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会儿见他这样丝毫不隐藏食欲的孩子样子,顿时想要孩子的心又从谷底一直达到巅峰。
太有意思了!
只是她又想到了那三个更小的,就坐下来,撑着下巴问大宝。
“大宝,婶子再做点别的,给你弟弟们送去吧?”
吴大宝叹了口气,坦诚地看向她:“谢谢婶子。弟弟们确实比我惨多了。”
明香:“啊?”
吴大宝:“我爸这两天不让我们吃食堂,天天往我姥姥那个屯上打电报,让我妈担心。”
“我妈去之前教了我和弟弟们料理自己的,我又最大,就自己做饭给弟弟们吃。”
“但是有的时候,我留校打扫卫生,回来的晚,我爸自己不做饭就算了,连着我弟弟都没吃,我一回来他们就过来哭得眼泪汪汪的。”
他叹了口气,面上浮现一丝和他年纪不相称的心疼来:“要是有什么可以放很久,又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吃就好了。”
这时,李红云就问他:“不对啊,大宝,你家就没买点瓜子花生桃酥饼什么的吗?”
说完就皱起眉头:“徐姐也真是,本来我还以为她比从前舍得了,没想到还是连瓜子花生都不买给你们吃。”
吴大宝摇了摇头:“家里有,但是弟弟们咬不大动,又干又硬又碎的。”
“有一次老四呛喉管里去了,咳了半天才咳出来,把我们全家都吓够呛,后面他们那几个小的就怎么也不肯吃了。”
他说完,眼睛亮亮地望着明香:“婶子,自从吃了您做的点心,别说他们不想吃花生瓜子桃酥饼,我现在也不喜欢吃了。”
“您做的点心比那些好吃多了!”
李红云听了,率先捂嘴一笑:“你这孩子!你这么说不是让你明香婶子难做吗?”
明香也笑:“没事,喜欢就多吃点。”
“婶子这就去给你们做一点可以随时拿出来吃的、又不硬不干不碎的吃食啊!”
说完,她又把孩子细瘦的肩头揽了揽,给了李红云一个眼神。
李红云受宠若惊地跟上,不忘对大宝说:“大宝,你在这坐会儿,别出去啊,热。”
两个人又进了厨房。
吴大宝说的“不硬不干还能随时吃”的点心显然在安排之外。
李红云有些忐忑地问明香:“明香,荔枝、芒果那些都用完了,咱们做什么啊?”
明香把要用的食材一件件拿了出来,说:“做个豆沙牛角包和虎皮
蛋糕吧。”
李红云一愣:“什么角什么包?”
明香:“……”
明香给她解释了一会儿:“就是一种面包和一种蛋糕。”
又说:“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红云红着脸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明香:“明香,我刚刚吃得太入神了,忘了问你件事儿。”
“我现在可以问吗?”
明香一边准备食材一边说:“你问。”
李红云:“我一直搞不懂刚刚你要我把荔枝核留下来做什么用。”
明香起身,看着她:“你觉得今天的甜品香吗”
李红云脸上一下子露出陶醉的神情,说了声:“香的,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荔枝味儿给腌了。”
明香点点头:“那就是了。”
“我把荔枝核用水煮了用来和面。”
“那面团里面的荔枝香气便会更加深层更加醇厚,哪怕后面不加很多荔枝肉,也绝对不会少了荔枝的香气。”
她说着,把面粉倒在一个干爽的搪瓷盆中:“不过不放也没关系,但就是这些细微的东西决定着风味的好坏。”
李红云的眼睛又一点点瞪大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个小步骤就可以决定点心的味道能不能比别人做得好是吗?”
明香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我一向都说你聪明的。”
李红云不可自控地又闹了个大红脸。
明香想着今天中午曾易青要回来给她做牛肉火锅吃的事,心里就乐开了花。
于是就多说了点儿。
“红云,咱们做甜点,是有很多技巧的,你以后多留心。”
李红云没等她说完就赶忙点了点头。
她最怕明香觉得她不用心,不再带她玩儿了。
明香见她这副乖顺的样子,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比如刚刚我们做千层糕,不是放琼脂吗?”
李红云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前面做千层糕的步骤,激动地点了点头:“嗯!是!”
明香:“琼脂不能放太多也不能太少,少了千层糕不凝固,层次就不分明,多了么,吃起来又硬,不细腻,不好吃。”
李红云是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不然已经拿出小本本来记了。
她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把明香的每一句话都记在脑子里,一个字儿也不敢忘。
明香不知道她听得这么认真,信口随意说下去。
“一般我们融化琼脂啊、白糖啊,做这类融化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用小火,而且要不停搅拌。”
“这样不会粘锅,否则吃起来一股烧焦的味道,颜色也带棕黑色,不好看。”
李红云眼睛一亮:“啊,这个我知道,跟熬稀饭是一个道理,不能太大火。”
明香很是欣慰:“对。”
她这会儿已经在专心和面了,就没再说,只抛了个问题给李红云。
“红云,你就按照你做饭的经验,想想我们刚才做那些甜点的时候,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注意的,或者能提升成品质量的?”
李红云正在记她说东西,被她这么冷不防地一问,吓了一个哆嗦。
不过她马上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先前明香做那些时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怯生生凑到明香身边:“我好像想到了一个。”
明香微笑着揉着面团,声音因为快乐而显得极其温柔:“嗯,你说。”
李红云:“刚刚我看到你做千层糕,是要等上一层在冰箱里冷得透透的,完全凝固了,才又去倒另一层。”
她面上这会儿倒浮现出一点自信:“如果上层还没冻好,还是水一样的,就把第二层倒上去,那就不会出现那种一层一层的样子了是吧?”
“就不能叫千层糕了,吃起来也不会有那么不一样的味道。”
明香抬头看她,大为赞赏:“嗯。你真的很聪明。”
李红云觉得呼吸都有点喘,低头笑了一下:“嗯,你说我聪明我就聪明。”
她嗫嚅着:“我只信你。”
说着拿手帕给明香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自从明香厨房里能放电风扇后,明香很少有先前那种汗津津快要热晕了的样子了。
李红云心里觉得这样很好,她不喜欢看到明香不舒服的样子。
可又总觉得这样还是有哪里不好。
比如自己给她擦汗的时候,她就会说“没事儿,我不热”,那她就不太好意思再给她擦汗了。
果然,明香把脑袋稍微躲了躲,说:“红云,别忙活了,我不热。”
李红云默默把手帕从她那玉白光洁的额头拿了下来,悄悄叹了口气。
这时,明香喊她:“红云,你洗手帮我揉面,我去准备一下烤炉。”
李红云又是一愣。
什么炉?
但明香说的话,她一般都是恨不得完全照做的。
虽然非常好奇明香到底又要做什么新奇玩意儿,她还是忍住了跟着出去看的欲望,认认真真洗了手揉面团。
过了会儿,她看到明香拿了个圆桶过来,那圆桶看着特别眼熟。
李红云搜肠刮肚想了想,才想起来,那不是他们军官每月发的奶粉用的桶嘛!
只是现在,桶外面的漂亮的图层都被明香给弄掉了,就是个铁桶,还是个大号的。
李红云也不说话,一边揉面一边眼神随着明香,看她要做什么。
明香前面用的柴火灶台,这会儿把家里的煤炉子拿了出来给点着了,放在一边烧了小火。
随后她又拿了一块红砖瓦片,搁在煤炉子中心,再把刚刚那铁桶放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在那铁桶里又放了一个不锈钢的盘子进去。
见了这不锈钢盘子,李红云又咋了咋舌。
这年头不锈钢的盘子稀罕着呢,林卫国以前想要几个,都弄不到。
看来这又是明香男人给她搜罗来的,也不知道曾团长怎么就那么有耐心又有本事。
李红云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她最近已经很少在意林卫国和那俩孩子了,这是好事。
她绝对不允自己苦着脸扫了明香的兴。
见明香直起身来,李红云一边揉面,一边看向她:“明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炉啊?做好了吗?”
明香洗了手过来,点了点头:“烤炉,烤面包用的。”
“本来该用标准烤箱,但是我没有,所以就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将就着用吧。”
李红云皱起眉头:“将就着用?就是说你说的那个什么面包会做得非常不好吗?”
明香也不瞒着:“嗯。”
李红云赶忙安慰她:“没事,能吃就行。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什么面包是什么样子?”
“看你让我揉面,又叫一个包字,难道是和包子一样的?还是说国营饭店里的那种白面包和粗粮包?”
明香摇了摇头:“待会你就知道了,味道会有点不一样。”
李红云点了点头。
明香过去,在她揉得差不多的面团里加入酵母粉。
李红云很是好奇:“这又是什么?”
明香跟她说了。
李红云一下子就懂了:“哦,跟酒曲一样的意思,都是那什么真菌。”
明香笑着点了点头。
这年头不管是酒曲粉还是酵母粉都是很稀有很难得的东西。
哪怕是大家做馒头,也都是做的老面馒头。
老面馒头,做馒头时从和好的面里揪出来一块儿风干保存,等产生天然的酵母菌和乳酸菌了,在下次做馒头的时候,泡软放进去发酵新的面团。
酵母粉却是直接用工艺提取出了酵母,封装起来用的。
上次那酒曲粉明香一是觉得是周晚棠好心要给,二是这确实是好东西,难找到,所以她就收下了。
而这包酵母粉也不是曾易青帮她弄来的,是军属院一个叫小军的军属送的。
就是这位小军的丈夫吃不下饭,明香给做了点促进食欲的过去,当餐就开始又能吃了。
小军高兴得不要不要的,除了给钱,还把家里难得的几包酵母粉给了她。
明香就是这样坦然又感激地接受着这样纯粹的谢意,每天都过得非常开心。
她的生活中总是充满大大小小的惊喜。
第45章
这年头面粉都是普通的中筋面粉, 没有像后世那样分高筋低筋。
然而明香要做的牛角面包需要的是高筋面粉。
也就是说,现在的面粉中的蛋白质含量达不到她的要求。
如果按后世,是要在里面加入玉米蛋白粉的, 但现在她手上没有这东西, 外面也很难买到。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揉好面之后,明香把那个小面团放在水里洗, 没过多久
就得到了蛋白质含量更高的面筋。
把面筋放在中筋面粉,也就是普通面粉里面一起揉, 就相当于得到了高筋面粉。
用这样的面团加鸡蛋、红糖、牛奶、黄油、酵母和盐,继续揉到面团光滑,就得到了后世最普通的一款做面包的面团。
这让明香不禁有些感慨。
这年代的人走的每一步都那样艰辛, 却又那样快速。
多少人不辞辛苦的付出才换来后世一年比一年的物质繁荣。
真是伟大!
明香一边感慨一边用擀面杖挤压这面团排气,然后放在一边发酵。
过一段时间再次挤压排气,再发酵。
发酵后的面团膨大成了原来的两倍, 看起来胖乎乎的。
这过程也是明香非常喜欢的,非常解压。
虽然她本身也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李红云在旁边非常好奇,问她为什么要加面筋。
明香稍微跟她说了下原理, 她马上就懂了。
李红云再次露出那种崇拜的神情:“明香,你真厉害!”
明香笑了笑,把面团捏成两端翘起的牛角形状, 在里面放上了豆沙, 再放到刚刚她自制的烤炉中烤。
豆沙还是按以前做豆沙青团时的方法做。
不过明香现在有冰箱了, 先前做了很多, 放在冰箱里冷藏, 直接拿出来用就行了,非常方便。
这种时候她想起曾易青,嘴角弯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在烤牛角面包的过程中, 明香用封炉门的盖子调控进炉门的空气量,用来控温。
她把手放在炉子上试了下温度,觉得可以了,用自己那块女士表记了时间,再让李红云看着火。
这其中的温度变化非常复杂,毕竟要把一个简陋的煤炉变成一个专业的烤箱,这里面的技巧之难可想而知。
李红云做不来,好在明香心里有底,时刻惦记着,时不时地放下手里的活,过去调一调。
交代完之后,明香开始做虎皮蛋糕卷。
虎皮蛋糕卷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里面的蛋糕体,另外就是外面的虎皮部分。
蛋糕体的做法都是一样的,分的是打蛋黄糊糊,和蛋清糊糊。
明香把牛奶和玉米油倒入一个光洁白润的陶盆里,手动顺时针搅拌均匀,再筛入低筋面粉继续搅匀。
低筋面粉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用普通的面粉多加玉米淀粉就行了。
明香对这些都很在行,是百分之二十低筋,还是百分之十低筋,也就是看一眼,抓一把玉米淀粉的事。
再打了四个土鸡蛋,把蛋清和蛋黄完全全分离出来,一点儿都不互相沾染,分别放在两个碗里。
蛋黄加到刚刚的面粉糊里拌均匀到无颗粒状态备用。
蛋白用电动打蛋器打,打到起粗泡后加入细白糖,继续打。
她打了一会儿,把电动打蛋器提起来,到下面的秘密泡沫呈现尖角的状态,而且不容易掉下去,笑了笑,觉得可以了。
把这打好的蛋白霜用电动打蛋器上的铁丝取一部分加入到蛋黄糊中翻拌。
翻拌好的蛋糕糊再倒回剩下的蛋白中,快速翻拌均匀。
明香看了一眼,觉得可以了,把面糊从高处倒在她烤盘中。
随后她两只手端着烤盘的两端放在案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轻轻砸了砸。
厨房里响起来利落的铛铛声。
李红云见了非常讶异,问她:“明香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砸起盘子来了?”
明香告诉她,自己是用这样的方法去除面粉糊里的气泡,到时候烤出来的面包不容易鼓包,口感也更细腻。
李红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明香把烤盘放入自制的烤箱中,在旁边看着,继续调节着火。
刚才她已经把那炉子预热了,现在只要继续烤就行了。
在明香精准的调控下,十八分钟后,小心翼翼打开烤箱的李红云,再次瞪大了眼睛。
只见平平无奇的烤盘上,现在铺了一层,金黄色的鸡蛋糕。
那蛋糕看起来蓬松极了,无数个细细的蜂窝小孔将光线反射成蜜一般的颜色。
从炉边开始起,周围全被香甜的气息包围,一点一点向客厅、向窗外氤氲出去。
甚至让人有种连自己头发丝儿都被香味缠绕着的错觉。
李红云闻了这香味,不知怎么的膨胀起来。
觉得自己很好、很美、很重要,值得被珍惜地对待。
她的心里升起了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
然而身体却比心理更加直接。
她离得近,鼻尖的香气因为炉火的热气而更加膨胀恣意。
那种糖香和奶香混合的味道,勾得一向矜持的她都口水直流。
她只能不停的咽着口水,红着脸想,自己真的是越来越馋了。
而在案台边,明香已经准备好了蜡纸,放在了一个又宽又平的白瓷托盘上。
她让李红云把做好的蛋糕平铺上来。
李红云有些不敢动,她还是会怕自己做不好。
但看到明香鼓励而信任的目光,鼓起勇气,便用一个铁钳小心翼翼的把烤盘钳了出来。
钳出来后,明香跟她说了动作要领,她便一鼓作气、干脆利落地把那蛋糕转移,平铺在了那托盘上。
做完这一切,她鬓角的头发都汗湿了,嘴唇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忐忑地看着明香,像是在问她这样做成不成?
明香朝她露出满眼晶亮笑意:“厉害啊红云,第一次做就铺得这么好。”
李红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羞涩地笑了起来。
明香又拿了张蜡纸附在刚倒出的蛋糕上面。
过了一会儿,她把上下的蜡纸都揭掉了,那蛋糕便直接落在了托盘上。
其实在后世,这一步本来是得用油纸的。
可这年代油纸也不普及,不好买到,所以明香用了比较常见的蜡纸代替。
不用不行。
蛋黄在面团里烤熟了之后会析出多余的油脂,而且烤盘里面也会事先刷上一层薄油,防止粘连。
如果不清理掉这些多余的油脂,会影响蛋糕的口感和蓬松度。
做好这些,明香开始制作虎皮的部分。
虎皮需要费很多的蛋,明香足足用了八个,都是军属院小媳妇儿们拿来跟她换甜品的。
李红云在旁边看得咋舌。
她垂眉敛目,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家那几只老母鸡身上。
恨不得现在就去家里掏鸡窝,好把鸡蛋全部搜罗过来给明香用。
明香偶然瞥到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脸阴郁和凶狠的样子。
明香不禁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李红云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这两天谁惹她了吗?
谁啊?能把一向温顺的李红云气到想刀人?
是她男人?
不过这是人家家务事,明香一向不掺和。
她没有深究,继续沉浸在做蛋糕的快乐中。
虎皮胚的制作和刚刚蛋糕胚的制作过程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在于不需要用到蛋清。
原理是,将蛋黄、糖和面玉米淀粉的浓度提高,烘烤,就会形成颜色更深的、结构更加紧密的虎皮层。
明香把八个蛋黄放入干净的盆里,加了糖,用手动打蛋器混合,再用电动打蛋器高速打发至发白浓稠。
等到提起打蛋器的时候,蛋黄糊流下来后可以在底下堆叠成细腻顺滑的
图案了,就筛入适量的玉米淀粉,用打蛋器打发混合。
接下来的流程就和烤蛋糕胚一模一样了。
等烤炉中渐渐碳化的面糊露出虎皮状花纹,明香就把烤盘从烤箱里取出,及时地结束了烘烤。
再把虎皮胚像刚刚的蛋糕胚那样放在另一个托盘中。
两个玉白的托盘里,一边是金黄的蛋糕胚,一个是虎皮棕褐色的虎皮胚,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无尽的香甜蜜意。
明香拿着擀面杖,用了一张蜡纸,非常有技巧地把蛋糕胚和虎皮胚卷在了一块儿,成了一个圆柱状的长筒。
再把这长筒横着切成一公分厚度的片儿,就得到了金黄和虎皮相互拥抱的蛋糕卷儿。
明香对此稀松平常,可对于李红云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活生生的魔术在她面前上演。
她实在没忍住,出声:“娘哎,这是怎么搞的?”
“明香!它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形状了?明明刚刚还是两板平平的东西。”
边说,眼里边涌起满满的后悔。
“早知道会变,我刚刚就盯着你的手再看仔细些了。”
明香被她逗笑了。
“今天有点晚了,就不让你动手了,下次告诉你怎么做。”
李红云兴奋地点了点头。
到这里明香想做的甜点就全都做完了。
她虽然对着对做甜点有着无尽的热情和包容,但相比之下还是有一件不那么喜欢的事,那就是清理。
她喜欢洗刚到手的漂亮盘子,亦或者是喝完饮料的杯子。
可她不是很喜欢戏吃完甜点的盘子、发面团的盆、还有被弄脏的烤盘。
她不喜欢那种被弄脏后的黏黏糊糊的东西。
以前自然有助理和店员负责收拾这些,而现在……
现在也不错,毕竟李红云非常甘愿做这些,而且非常擅长。
李红云清洗用品的时候,明香就把豆沙牛角包和虎皮蛋糕拿到客厅。
她把两种甜品分别拿了一个给吴大宝:“大宝,你试试看,这两个味道怎么样?”
吴大宝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嘴巴也张开了。
“哇……婶子,这是牛角?”
明香摸了摸他的脑袋:“是长得像牛角的面包。”
吴大宝疑惑:“面包?”
明香点点头:“嗯,吃吧。”
吴大宝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那牛角面包,笑得露出两颗白莹莹的兔牙来。
他扬起脸对明香说了声“谢谢婶子”,一口把一边的牛角给咬掉了。
终归是个娃娃,再怎么好教养,在味觉被冲击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叫了一声。
“哇!”
“这个真好吃!”
“外面酥酥的,里面又香又软还没有什么碎渣子,味道甜甜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太外放了,又咬了一口,认真地咀嚼着,只在目光里泄露出一点无法自控的意思。
“嗯,越嚼越软,口水都出来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干。”
说着本能地拿手去撕,发现里面一丝一丝地连着,更加讶异。
却又非要收着,保持体面。
明香见他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模样,更觉得有趣极了。
她又用眼神示意他也尝一下那虎皮蛋糕。
谁知吴大宝光是看到那蛋糕,就停住了下咽的动作,腮帮子鼓着,两只眼睛也瞪着,看着又滑稽又好玩。
他再也装不了了,难以置信地把那蛋糕捏在两指之间,目光灼灼地看着明香。
“婶子?这是你做的啊?”
说着又垂了视线,自顾自嘀咕:“不过整个岛上也就明香婶子能做出这么好看的点心了。”
明香:“……”
吴大宝珍而重之地咬了一小口蛋糕,放在嘴里嚼。
却不想那蛋糕入口即化,他嚼了个寂寞,只觉得舌尖一下子铺满了松软的甜香。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这次他感觉到了那蓬松的触感,觉得自己的口腔和喉管都被填满了似的。
吴大宝再也维持不住庄重,把明香递过来的又一块蛋糕用两手同塞,给一起塞嘴里去了。
这会儿他的腮帮子更鼓了。
也不管从小他妈给他强调的不要含着食物说话的嘱咐了,含含糊糊地说:“明香婶子,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红云洗完了东西出来,听了他这话就笑:“大宝,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吴大宝:“……”
明香撑着下巴看着他,觉得特别好玩儿,就跟他说:“你喜欢就好。”
“这些都可以放个两三天,你带回去,藏起来,等需要的时候就给弟弟们每个人发几个,这样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饿肚子。”
吴大宝停住了动作,眼神湿漉漉地望着她:“谢谢婶子。”
明香揽过他,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好孩子。”
三人一起坐着消磨了点儿时光。
明香也就听了许多孩子们的趣事,不禁感叹年少真好!
就在这时,曾易青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明香!”
“媳妇儿!”
明香嘴角扬起,起身去看。
果然看到曾易青拎着什么打开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也拎了什么的小陈。
来客人了,明香倒有些欣喜,站在门口看着二人走进来。
曾易青自从见到她,眼神就开始变得炽热,一点儿也不从她的脸上下来。
明香心下了然,笑了一下,过去想要接过他手里东西。
“这是什么?”
曾易青赶忙伸手制止了她。
“牛脊骨,明香,你走远点,腥。”
明香先前闻到了一点儿血腥味儿,但那东西放在一个蛇皮袋子里,明香便没在意。
原来是牛脊骨。
明香往后退了退,一手挡了太阳,又问小陈:“小陈,你手上拎着的又是什么?”
小陈把手里一看就很沉重的蛇皮袋子放地上,用手臂擦了把汗,扬着满是水光的笑脸对明香说:“牛杂,嫂子!”
明香:“……”
岛上物资不丰富,牛又是干农活的得力干将,大家没事一般都不会杀,所以牛肉不容易买到。
今儿这又是牛脊骨又是牛杂的,显然是一套的,估计是哪里的谁家杀了牛,可巧就被曾易青知道了。
明香看了曾易青一眼,怎么就这么能呢,什么都能搞到。
曾易青被她这一眼看得□□顿起,恨不得马上过去把人抱在怀里亲。
可一看今儿这么多不懂事的人在,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把那□□给强制压了回去。
这时,李红云一看明香家显然要做午饭了,马上红了脸,急匆匆要走。
“那个,曾团长,明香,我走了啊,我回去做饭去了。”
根本不会去做。
她宁愿找个角落生个野火自己烤点土豆对付一下,也不愿意回那个家做饭。
而且其实刚刚吃点心都吃饱了。
不禁对明香的感激更深。
要不是明香现在偶尔肯收她的钱和票,她是真的过意不去。
正要走,忽然听到曾易青带笑的声音:“别走了,今儿陪明香一起吃牛肉火锅。”
李红云:“……”
李红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不是说她觉得曾易青留她吃饭很奇怪,而是曾易青这语气。
李红云基本天天都来找明香,挂在明香身边几个小时都不带走的。
曾易青一向是冷脸对待,虽然不驱赶,却也不热情,连话都不说。
可现在,他不但主动跟她说话,语气还这么和善。
李红云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觉脊背发麻。
她求助地望着明香,就差把“明香,你男人今天是怎么了”说出口了。
明香也挺诧异,确实曾易青从来没这么主动地用这么美好的语气跟谁说过话。
哦,除了她自己。
哪怕是那天在陈春芳家吃饭,语气也没这么和气。
明香见李红云那不自在的样子,笑着过去拉她:“易青说得对,
吃火锅就是吃个热闹,你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说着把悄咪咪要走的吴大宝也拉了回了:“嗯?婶子让你走了?今儿必须在婶子家陪我一起吃火锅!”
吴大宝转过头来朝她讪笑了一下:“嘿嘿嘿。”
又缩着脖子颇为忌惮地看了曾易青一眼。
曾易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朝他笑得森然:“怎么,不给叔这个面子?”
吴大宝:“……”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明香见状,含笑睨了曾易青一眼,用口型无声道:“你没事吓孩子做什么!”
曾易青忽然用那钢铁铸成一般的手按了按他的脑袋。
“大宝啊,你是大男人了,以后你明香婶子揽你肩膀你不能让她揽着,知道?”
明香:“……”
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有隐疾的。
小娃娃的醋都吃!
这时的明香还不知道,她男人不但吃这种十几岁小娃娃的醋,连刚出生的奶娃娃的醋他照样吃得理所当然。
明香终于吃到了肖想许久的牛肉火锅。
她本身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市人,却因为早年去江省调研,对吃辣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虽然平时偏甜口,但时不时地就会想要“大辣一场”。
刚穿到这儿来时,她还剩半个月的床要卧。
那时候她得忌口,文工团的厨师大哥一丁点儿辣都不会给她碰。
但其实那时候她就想要吃一顿牛肉火锅了。
她跟曾易青说了,最好是用京市的碳烧铜锅,但是呢又要有红汤,不能跟传统铜锅一样只是不加辣椒的白汤。
没想到曾易青居然放在了心上,前些天就告诉她马上能给她安排。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的安排,实在是太有排面了。
京市打底五十块钱还加票一个的铜火锅,他一口气弄了俩过来!
明香:“……”
明香看着那烟囱一样的两个火锅,一个里面是红艳艳的辣味汤,一个里面是清澈的生姜汤,不禁抬眸看了身边的曾易青一眼。
曾易青从她眼里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连呼吸到粗重了些,在桌下把灼热的大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的眼睛都要烧红了,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媳妇儿,看我做什么?我胡子又长长了?”
说着给明香从那辣汤火锅里夹了一块牛肠给她:“尝尝你男人的手艺?”
明香敛了视线,把那牛肠夹了起来。
牛肠显然烧得正好,裹着红油在她的筷子尖儿上震颤舞动。
咬了一口,果然Q弹又不失软糯,那香、那辣、那鲜,吃得明香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曾易青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只一心帮着桌上添置用物和菜品。
不需要添置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在明香被辣得红润的嘴唇上,恨不得把上面的汁水全部舔到自己嘴里。
小陈也在殷勤地下菜、捞菜。
一抬头,看到自家团长的眼神,顿时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知道自家团长在想什么。
可是一想到自家团长在想什么,再看看自家嫂子那张因为被辣到而显得更加艳丽的面庞,他就难以自持地浑身发起烫来。
当然,他不敢冒犯明香,可他能想一些其他的事啊。
从战友嘴里听说的,从画报上看到的……
又是一顿火锅吃得汗流浃背,差点憋得挠头,自己往墙上撞。
明香却不然,她是吃得酣畅淋漓。
大热天吹着风扇吃火锅,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汗水仿佛把身体里所有的废物都带了出来,整个人越吃越轻松,越吃越舒爽。
再尝一下清汤锅里的,汤料是牛肉化成汤汁后特有的那种鲜香。
那牛不像后世用饲料和激素喂出来的牛那样散而碎,肉质紧实弹嫩,还一点儿腥臊都没有。
带给味蕾另一种无上的感受。
吃饱喝足,明香懒洋洋坐着。
其他几个人在争着洗碗擦桌子。
曾易青居然没争赢,过来给她到了杯凉白开,喂到她嘴边。
“媳妇儿,辣不辣?来,喝点儿水。”
明香把那水一饮而尽,灵魂仍然飘着空中下不来。
曾易青看了厨房那边一眼,李红云在洗碗,老吴家那大小子在学着,小陈刚收拾完桌面,已经把垃圾拿出去倒去了。
他眼睛微眯,轻轻掐着明香的下巴,把眼神还在发直的人狠狠地亲了一口,又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明香的灵魂这才归位,先是喟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淡然地从他的怀里出来。
“别,让人看到不好。”
其实她自己是无所谓让人看到的,但这个年代毕竟不同。
她之所以总是抵制曾易青某些随时随地亲亲抱抱的行为,很大的原因是在照顾他曾大团长高冷伟岸的光辉形象和面子。
谁知这人私底下是个亲亲怪,黏糊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尤其这两天他忙工作,中午不能回来,到了晚上那是憋急了一般龙精虎猛,可劲儿拉着她造。
明香觉得自己都要变成无语佛了,每次他这样,就要瘪嘴做一个无语的表情。
曾易青见她又躲,面色沉了下去,稍微把她放开一点儿,那语气可就黏腻起来了。
“媳妇儿,让亲一个好不好?”
明香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他又把她搂过来一些,微凉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了。
“媳妇儿,亲一个吗好不好?”
明香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他今天给她的惊喜,扫了一眼四周,忽然坏笑着朝他唇上回吻过去。
她不只是把唇贴在他唇上,还主动往里。
一边亲一边还分出神来留意其他人的动静。
她是脑袋清醒很淡定,曾易青却不行了,钢铁一般的手臂收紧,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唇舌也夺回来主动权,直亲得明香因缺氧而浮现出迷离的神色。
两人不免要发出一些濡湿的声音,明香一向大胆,听着这声音,在偌大的客厅仿佛回响,居然也生了点儿退缩的意思。
她伸手想要推开他,但曾易青下了狠心,哪里是她能推开的?
于是又跌入一片让她心悸的纯白里。
小陈借着扔垃圾的名义,去外面抽了一根烟。
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团长志得意满的一双眼睛。
小陈一下子就愣住了,什么都明白了。
不禁感叹,娘哎,这要是放在一年前,谁会信他们团长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了看明香,又有些无奈。
好像,他们团长栽她身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收拾好了,小陈、李红云和吴大宝就都走了。
明香特意给吴大宝把牛角包和虎皮蛋糕拿好。
“大宝,别跟你爸硬刚,你要是不想做饭,来婶子家吃就好。”
吴大宝有些动容地点了点头,说:“婶子,我妈跟你说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明香摇了摇头:“她那天高兴,风风火火就走了,没跟我说,我也没来得及问。”
这时,曾易青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你爸发个电报去问问。”
吴大宝摇了摇头:“不了,叔,我还是让我妈在姥姥家多休息几天,我姥可疼我妈了,她在那边一定很高兴。”
明香不禁对这个孩子更加喜爱,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啊,你和弟弟们反正没事就来看婶子做点心,婶子给你们吃。”
吴大宝点了点头,虽然明香知道,徐大姩不在,他不会来,也不会带弟弟们来。
这孩子就是这么懂事,小小年纪很有自己的风骨。
明香目送吴大宝回去才没一分钟,曾易青已经坐不住,过来把她搂进怀里。
“媳妇儿,看你挺喜欢这小子的?”
明香笑着转头看向他:“你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
曾易青轻哼了一声,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许你看其他男人。”
明香:“……”
明香懒得跟他再说一遍那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转身上楼,准备去睡个午觉。
谁知今儿曾易青不但中午回家了,还有空跟着她一起睡午觉了。
曾易青也跟了上来,两人和衣而卧,曾易青侧身抱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
“媳妇儿,我真舍不得你。”
明香勉强把被他箍得死紧的一只手拿出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是有任务?”
“没关系的易青,你别总以为只有你心系祖国,我们这些军属也是一样的啊。”
“你有什么工作你就去做就是了,我
在这里等你回家。”
曾易青的吻立马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在他到达她耻骨的时候,她赶忙用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易青,你别这样。”
曾易青轻笑一声,不再往下,却辗转亲吻她的手心,弄得她战栗起来。
曾易青又覆了上来,把她有些湿漉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媳妇儿,知道你聪明,不去当侦查兵真是可惜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得出海一趟,待会就走,归来时间不定。”
没等明香回答,又说:“你放心,没什么危险,我会回来的。”
明香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也是喜欢曾易青的,尽管她不会太让他影响到她的生活。
嫁给军人,就要承担这种突如其来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担忧和拉扯,但她知道这是必须承受的。
一切都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祖国,也为了一个她曾经受益过的那么美好的后世。
明香再次主动吻住他。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的主动,第一次带了戏谑,第二次满满的都是安慰和祝福。
在两人亲得胶着黏腻之时,明香忽然离开他,在他耳边带着笑音说:“你当然得回来,不然我晚上跟谁玩儿呢?”
回答她的,是曾易青愈加疯狂的动作。
曾易青走了,走之前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台风天自救科普。
“明香,我们预测到一到两个礼拜之内会有一场比较大的台风。”
“到时候停水停电不稀奇,甚至连咱们这房子都可能有震感,让你觉得它要塌。”
“你从来没经历过,到时候应该会不知所措,但你不要怕,你会没事的,我保证。”
明香心说你都出去了 ,根本左右不了这边的情况,你拿什么保证。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一想,还是不想让他带着担忧走的,于是在他脖颈上吸了一个草莓,刚好能用军服的领子挡住的那种。
“没事,你放心去工作,我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曾易青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猛地起身,放开了她,然后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而迈着他那标志性的霸气十足的步子走了。
明香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的美好滋味,不禁舔了舔嘴角。
曾团长是真不错。
明香刚睡着,正要进入甜蜜梦乡,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明香!明香!你别睡了!你开开门!你点心做完了吧?我待会过来买你点心吃!”
明香:“……”
人人都说周晚棠讲究,不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接人待物也非常地有她自己的准则。
比如,在主人没有邀请或答应的情况下,不进人家院子。
不会让别人麻烦自己,但也不会主动去打扰别人。
听说她的长姐以前是资本家的小姐,她本来也该是,但因为某些时代的原因,是又不全是。
所以她学到了西方的那一套所谓的礼节,是从来干不出明知人家在午睡,还要故意打扰的不体面、不优雅的事儿来的。
那会让她觉得丢人,完全是挑衅她人生观、价值观。
可最近,这人不但私闯她家院子,现在还干上了把人吵醒的事儿了。
明香难得黑脸,这会儿嘴角却抿紧了。
不过她一向不跟这种人和事较真,没过多久又心情舒畅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砰砰砰”打她楼下的门。
那震感都已经非常明显了,显然那人用足了力气。
明香被吵醒,便带着起床气下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折腾人。
谁知一打开门,周晚棠就挤了进来,四处张望。
“明香,做好了是吧?拿出来,全卖给我,我不计较你上午给我甩脸子的事。”
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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