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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神经 请不要来骚扰我


    七层楼的电梯时间变得漫长, 死一般的沉默悬浮于本就窒息的狭小空间里。


    电梯楼层数字缓缓减小,仿佛宣判缓缓落地。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边慈径直向外走。


    程圻迈步跟上。


    “边慈。”


    他在后面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仿佛没有听到。


    “边慈, 等一下。”


    边慈今天踩了一双细高跟鞋, 根本走不快, 更遑论程圻的腿那么长,三两步就追上她,见她不愿意停下, 程圻干脆将人拉着制在自己身前。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话没说完, 被边慈爆发的诘问打断。


    “你觉得我很好笑吗?”


    边慈愤怒地看向他, 那双美丽的、灵动的双眼里此刻盈满了泪光。她用力咬着唇角, 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太软弱和难堪。


    程圻嘴唇颤了下,面色难看,在视线触及她的双眼时,心脏像被扼紧一般抽痛。


    边慈的睫毛飞快翕动,她的声音嘶哑,带着竭力克制的颤抖和冰冷的质问:“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 在游戏里把你当作好姐妹,跟你说我有多喜欢我现实里那个‘冰山上司’,看着我被你引导, 一步步走向你……你觉得很有趣吗?看着我被蒙在鼓里, 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她咬着牙,从牙间挤出嘲讽的两个字, “虫、虫?!”


    边慈情绪随着发泄的话语急速崩溃,她的呼吸剧烈起伏,眼泪汹涌淌了下来,晕花了精致的睫毛和眼线。


    “不是的!”程圻攥住边慈双臂,素来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切和慌乱,黑瞳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懊恼,有焦灼,“一开始真的只是偶然,后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发觉为自我开脱的语言多么苍白无力。


    “后来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告诉你真相的最好时机。边慈,我害怕……害怕一旦说破,我们之间就没有了可能性。”


    “害怕?”边慈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眼泪滚落,“害怕失去,所以选择继续把我当小丑来戏耍?”


    程圻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在公司里看到我时、开会时、叫我去你办公室做工作汇报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是我喜欢你?是我暗恋你?是我这些愚蠢好笑的心事吗?”


    边慈咬着唇角努力扼制自己的情绪,血腥味化进嘴里也浑然不觉,她问:“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快感?程圻,我在你眼里很好笑吗?!”


    她眼中的失望和受伤像一把利刃,刺得程圻不敢靠近,他的目光抽痛,向前一步,下意识想要触碰她,却又在看到她眼中升起的警惕和厌恶时,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我没有,边慈,你相信我。”他只能一遍遍苍白地强调。


    “我相信你?我怎么相信你?你始终没有尊重过我,站在你面前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平视的员工或是约会对象,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玩物!你窥探我,你掌握我的内心,洞悉我的一切,你就像逗宠物一样戏耍我!”


    程圻其实并不意外此刻的暴露,在从公司赶来的路上他就设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无论边慈发给“虫虫”的消息是否出于试探,从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刻起,这件事就将以一种卑劣的姿态暴露在边慈面前。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来了。


    他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付出代价,但仍反驳了她的指控。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想伸手擦拭边慈的眼泪,却生生按下了这种冲动。


    幽黑的双眸闪过抽痛,自责和愧疚已经无法再叠加,他的神色痛苦却认真。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我伤害了你,但边慈,‘玩物’这个词太严重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戏弄你,你对我来说是无比珍贵的,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够了!”


    边慈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被窥探和欺骗的愤怒,根本听不进任何好话。


    “不要给我这样的奉承,我不喜欢!”


    “我……”


    程圻张了张口,却发觉语言无力,沉默片刻,说:“我先送你回家,好吗?”


    语气间隐隐可见几分乞求。


    “不用,别跟着我!”


    边慈用袖口胡乱擦了把脸上的眼泪,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步伐决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在她因为靠近程圻而欢欣雀跃时,他是不是在回味着自己向“虫虫”倾诉的心事,享受着自己因他的一举一动而动荡起伏的心情?


    她努力工作换来上司的表扬时,他到底是在表扬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在居高临下地逗弄她的情绪?


    他给自己一颗甜枣时,是不是在暗暗观察和等待着她的反应,并以此满足成就感?


    他利用虫虫的身份引导自己,他掌控着自己的心情,高高在上地拿捏她。


    他站在上帝视角,洞察着她的一切。


    她从内到外的所有,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


    她的一切,都被程圻掌控着。


    这种感觉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边慈的呼吸颤抖得更厉害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外走,偶有居民路过,看到哭泣的女孩和跟随其后面色不好的男人,大抵猜测是闹了矛盾的情侣,不由朝两人投来八卦目光。


    边慈一路忍着情绪,直到钻进自己的车里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趴在车里痛哭了不知多久,情绪冷静了下来,她翻出抽纸处理脸上的眼泪鼻涕,呆坐在驾驶位上,迟钝地恢复了理智。


    脑袋非常痛,思绪混乱,胸口更像被一颗大石堵住,呼吸都有些困难。


    后视镜里。


    距离车三两步的距离,程圻仍静静矗立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平日里那样光风霁月、矜贵高冷的程总,此时大高个埋在阴翳中,发型被风吹得零散。


    碎发耷拉着眉眼,有股破落败家犬的落寞。


    目光还时不时地,往她车的方向看。


    边慈瞪着后视镜看了会,抬腿挪到了副驾驶,又从副驾柜子里翻出一枚口罩戴上,接着给程圻发了消息。


    【送我回家】


    【开我的车】


    没两秒,驾驶座车门被人拉开,程圻坐了进来。


    边慈别开红肿的双眼,将脸歪向右侧车窗。


    驾驶座上传来座椅调整的声音,隔了两三秒的沉默,程圻开口。


    “你……还好吗?”


    边慈声音沙哑但冷淡:“别管我。”


    “……”


    一路沉默,唯一能听到的是边慈偶尔的吸鼻涕声。


    汽车在她家地库安稳停好,边慈马上下车,冷着脸说:“你可以走了。”


    程圻刚下车,边慈就锁好车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马不停蹄地扭头离开。但许是在下午哭得太惨,失水脱力,她转身要走,腿上却软绵无力,眼前发晕,一个踉跄,正好栽进来拦她的程圻怀中。


    他那胸膛更是硬得堪比水泥墙,撞得边慈眼冒金星。


    “没事吧?”


    她又气又恼,一抬头,撞进他低俯望来的深情眉眼,明晃晃的帅脸就这么抵着她的呼吸,距离近得好像下一秒将吻上。


    边慈下意识咽了下喉咙,生理反应性地紧张了下。


    就在那一瞬怔神,程圻的喉结也滚了滚,目光从她双眼下移,旋即竟伸手来摘她的口罩。


    都这副场景了!程圻居然还想着跟她接吻?!


    他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


    边慈瞳孔不可置信地颤了下,火气更盛,反手要拍开他的手,但却被程圻扣住了后腰不好发挥,于是动作大了些。


    啪!


    清脆震耳的响声在车库回响,带过一阵馥郁炽烈的香气,甩在程圻僵硬的脸上。


    车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边慈的手上还带着火辣辣的麻意。


    她愣了好几秒,眼中滑过诧异和歉疚。


    她没想打他的,只是错手……


    而面前,这个被全公司仰望、敬畏,被称为冰山的程总,冷硬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边慈下意识道歉:“我不是故意……”


    然而,程圻没有动怒。没有捂脸。


    甚至,他脸上那种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沉稳和冷静并没有出现一丝裂缝,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渊,透露着非人的冷静。


    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动作很小地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颊侧,扶正了被打歪的眼镜,接着,走前一步,握起了边慈刚打他的那只手,轻柔地吹了吹。


    “疼吗?”


    他的手是冰冷的,捏着边慈的手背翻来覆去查看,语气丝毫没有怒气,全是对她的关切,神色平常,仿佛那一巴掌不痛不痒,“刚刚是不是刮到我眼镜了?痛不痛?”


    “………”


    边慈被他这种毫无反应的冰冷激得更加愤怒,屈辱和失望翻腾了起来。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仿佛她再怎么生气对他来说也是小打小闹。


    他不会当真,也不会生气,因为本来就没有将她放在平等对视的地位。


    他居高临下地拿捏她的一切,如同逗弄小猫小狗!


    刚降下半分的火气又上来了,边慈冷着脸抽回手,骂了一声“神经病”,扭头离开。


    走了几步,又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程圻眼神微亮。


    下一秒,边慈摘下颈间的钻石项链,“拿回去,我不要!”


    然而这简单的一个举措,程圻反而变了脸色。


    他没任由她说了算。反而攥住了她甩回项链的手,紧紧桎梏在了身前。


    “可以不要这样吗?”那张冷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几分变化,他皱着眉,语气沙哑低沉,仿佛边慈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真是好笑。


    她刚刚甩了他一巴掌没见他生气,现在反而生气了?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


    白色口罩边缘卡在湿漉漉的睫毛下,她的眼球通红,说话时又覆上了一层水光。


    程圻微压的眉眼在对上她眼角泪花时松动,他看她许久,终究是缓缓垂下眼,松开了手,却仍然没有接她手中的项链。


    “至少,不要把项链还给我……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边慈定定看他两眼,又看向手中项链,顿了顿,直接把项链塞进了他口袋,“谁理你。”


    扭头要走,却再次被程圻攥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拉了回来。


    边慈皱眉:“你放手!”


    没放,反而拉得更紧了。


    地库不远的灯灭了几盏,程圻立体分明的脸颊轮廓陷在阴翳中,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偏执。


    “送人的礼物,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他垂下目光,将口袋里的项链拿出来,意图放进边慈手心。


    她却固执地握拳抵抗,“我说了我不要。”


    程圻掀起眼,瞳光幽幽,“你确定要跟我争吗?”


    此时,不远处地库口接连开进两辆车,也有住户陆陆续续进入地库,她在这里和程圻继续争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注意到这里的闹剧。


    边慈思忖间,程圻已经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将项链强硬地,塞回了她的手心。这时的程圻倒是尽显作为总裁时的说一不二和压迫感,平时在她面前装的温润和煦不见一二。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丢掉。”


    程圻松开她的手,退开一步,大有种摊牌不装了的意思,印着巴掌的帅气面庞上露出一抹笑,含了轻浅的阴鸷。


    仿佛掌控全局者露出的会心笑意,他云淡风轻地宣告占有,毫不避讳地彰显野心。


    “但是要记得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


    “………”


    边慈也不知道是自己哭缺氧了还是如何,怎么看不懂程圻这操作现在是要怎样了,连骂他都不知道往哪儿骂,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半天,蹦出一个脏话。


    “神经病!”-


    回到家,边慈摘下口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整张脸都被泪水打湿,妆也被晕得一塌糊涂,双眼更是肿得核桃似的。


    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她在浴室清理好出来才有空看手机。


    下午下班时程圻给她发了不少消息,也打了几个电话。


    对话框里这个一度让她雀跃澎湃的头像,此刻看着却有些讽刺。


    那些她以为默默无闻的酸涩心情,原来早就被他看在眼里。


    就在半个小时前,程圻还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回家之后先吃点东西,今晚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也不要接着难过和掉眼泪了。】


    【明天我再去找你,我向你坦白一切,好吗?】


    下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明天的状态无法上班,我也可以直接帮你请假。】


    可以直接帮你请假。


    是啊,他是自己的上司,他本就掌握一切。他轻轻挥动手指,就可以轻易对她勤勤恳恳、努力付出的工作作出巨大影响。


    一想到程圻不仅在心理和情感上掌控自己,还在工作上对自己绝对压制。


    就连一条项链都要强迫她留下!


    不是,这人变.态吧?扇一巴掌不生气,还项链倒是生气了?!


    她凭什么听他的?!


    边慈气得抄起项链就要往垃圾桶里扔,钻石光华在灯光点缀下闪耀火彩,闪得她眼睛一花。


    算了算了,这项链抵她一辆车首付吧?


    跟什么过不去不能跟钱过不去……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更悲惨了。


    就像蒋艺画里那只被压在冰山山脚下的悲情牛马。里里外外、从人格到劳动力都被程圻剥削光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剧烈波动,悲愤之下,她直接打开电脑开始敲辞呈。


    不干了!


    老娘不干了!


    这班上得,也太侮辱人了!


    她气汹汹打开电脑,找到一份离职模板,照着上面的内容修改信息。


    改动到名字一栏,却忽地停下了动作。


    靠!


    凭什么啊?


    明明是程圻欺骗她的感情,凭什么要她主动提离职?


    她要是主动离职,程圻岂不是还刚好不用给她n+1补偿,那她岂不是爱情事业双双滑铁卢??


    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


    边慈吓了一跳,赶紧打消了这念头,删除辞职文档。


    顿了下,掏出手机回复程圻:


    【不好意思程总,除公事外,请不要来骚扰我。】


    【如果您因此对我有意见的话,可以辞了我。但我一定会去找劳动仲裁。】——


    作者有话说:不了解程总的边慈:哇好权威一张帅脸!好温柔一个上司!


    了解后:变态!神经!有病


    第52章 巴掌 打这边脸


    兆海仿佛一夜入夏, 炽热的太阳烘烤着路面,卷曲的树叶在骤升的空气中微微游弋。


    但不过半个早上,又倏尔变了天, 乌云密布,空气潮热。


    烦闷的夏天。


    冰袋敷了大半夜,第二天眼睛才没肿得那么厉害。


    但一到公司, 蒋艺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看。


    边慈还以为是被看出了哭过的痕迹, 正不知道如何解释, 听她惊呼一声:“哇,你今天的妆化得比平时浓诶,好漂亮啊。”


    边慈一愣, 摸了摸脸颊, 想笑又笑不出来, “是吗?可能是今天化妆的时候下手重了吧。”


    她故意化了更浓的妆。


    得知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处于程圻的绝对掌控之中, 边慈一直以来谨慎乖巧的情绪触底反弹,浑身反骨仿佛一夜触发。


    他以为他能拿捏她的全部么?


    他以为他动辄能牵引她的行动,将她的情绪掌控于手掌之中吗?


    不可能。


    她才不要被程圻牵着鼻子走。


    在意识到程圻并非完美无缺的圣人后,她反而觉得他更落地和真实了几分——尽管戏弄她这件事依然非常恶劣。


    过去,即便在和程圻约会几次后,她仍觉得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揭不掉的纱, 她并不能走进他的内心,或者说,无论她如何向他靠近, 都似乎无法了解真实的他。


    他温柔、沉稳、浪漫、知心……仿佛一个完美情人, 因太过圆满,她始终惶恐承受这份爱意,像承受了一份过高的礼物, 时刻心存谨慎,小心翼翼。


    现在,兴许是破罐子破摔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和程圻的关系也根本没有维护的必要,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九点刚过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高大落地窗外,天色暗得分不清白昼黑夜,有同事戏称:今天是世界末日,诺亚方舟要来接大家了,按照职位层级依次上船。那好了,在场同事都可以躺平写遗言了。


    好一个地狱笑话。


    正巧这时,边慈的手机振了振,消息来自“能第一位登上诺亚方舟”的程总。


    本来就生气,现在更生气了。


    边慈没有回复。


    因为大雨,同事们中午基本上都在公司食堂吃饭。


    中午在公司食堂相遇,程圻远远走来。


    边慈端着餐盘扭头就走。


    这回,面带笑意的是冰山,冷若冰霜的成了边慈。


    她和蒋艺落座一个四座的小圆桌。两人正说公司电脑年份久了有些软件开始带不动,是不是要打个申请让IT组来更新设备,技术部部长林启刚好端着餐盘走过,听了一嘴。


    “这个简单啊,加装个显卡就可以了,你OA审批一下,下午就能来给你们装了,很快。”


    “这样啊,我还以为很复杂呢。”


    边慈就势让林启坐下一起吃,林启便跟身后同行的李立打了个招呼,两人刚好落座空位。


    其实技术部几位同事还是很好相处的。


    边慈也不清楚林舒是怎么跟技术部结下梁子的,就她自己的这几次工作经历来说,林启和李立虽然各有各的性格,但总体来说都是比较随和没架子的人。


    临近吃完起身时,边慈一个失神打翻了手边的清汤,剩余的水渍浠沥沥洒到了李立的手臂上,她慌忙抽纸帮忙擦拭,连声道歉,却也不见李立生气,只接着她手里的纸随便擦了擦,大手一挥,“没事,一点水而已,就当洗澡了。”


    边慈不由失笑。


    “拿紫菜蛋花汤洗澡啊?”


    “嗯……”李立也跟着笑,“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喝紫菜蛋花汤。”


    林启拿勺拨弄着碗里的零星蛋花,看李立一眼,啧啧摇头。


    不知道是在啧这蛋花稀少,还是在啧李立笑得不值钱-


    如边慈所料,午后,林舒就传来让她上楼找程圻谈工作的指示。


    以公徇私!


    公报私仇!


    边慈小声暗骂着,心情却不免因为电梯上数字的变化而缓缓沉重,刚才在食堂和同事说笑时短暂的放松也荡然无存。


    赶巧,一上到总裁办就碰见林启从办公室里出来,表情可称为劫后余生,他拉住边慈提醒:“待会儿说话小心点,程总今天心情不好,我刚刚进去给那一通吓得啊。”


    边慈扯扯嘴角,“谁管他心情好不好……”


    林启:“啊?”


    边慈反应过来,切换状态,冲他无奈笑笑:“我的意思是,程总心情不好我也没办法不是吗?只能小心一点了。”


    叶秘书还在工位上赶材料,边慈自己进去。


    停在程圻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门内传来程圻的声音。


    “请进。”


    推开沉重的胡桃木大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室内光线冷冽。他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仅着挺括的白色衬衫,肩背线条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听见声响,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曾在和她的约会中露出无限温柔和深情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晦暗不明的阴霾。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下颌线绷得比平时更锋利,显然是没休息好。头发也没有打理,几缕发丝凌散地垂在额角,透出一种罕见的、带着颓废感的疲惫。


    “坐。”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刻意压抑,指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边慈却没有照做,依旧站在原地,生硬地问:“程总有什么事吗?”


    她刻意的违抗充分体现态度,程圻略带诧异地抬眸,幽深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眸中写满浓烈的愧疚和歉意,但更深之处却似乎藏了一抹难以忽略的锐意。


    这眼神让边慈心中无端一颤,反应过来,面色更冷淡了几分。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他?!


    程圻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昨天的事……”程圻开口,果然是为昨天的事而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终于语气缓慢的,接着说了下去:“我很抱歉。那个游戏账号……一开始是我侄女在玩,我无意中发现对面的游戏好友是你,起先觉得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没有告诉你身份。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的眼眸微颤了下,说到这儿时,眼底流露出一抹柔意。


    “边慈,我这样称呼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游戏上和你聊天的时间,确实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聊得来……没有在第一时间坦白身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边慈,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这件事,是在我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情之后发生的……”


    边慈目光一颤,看向程圻的眼神微微波动。


    “所以,你所以为的戏弄、嘲笑……这些绝无可能,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得知你喜欢我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无比庆幸,这些绝不是奉承,我……”


    程圻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黯淡了几分,声音也更低了些,“只是不知道如何收场,最终弄巧成拙……抱歉。”


    他的语气是诚恳的,眼神里那份沉重的愧疚也做不得假。边慈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了一瞬,鼻尖甚至有些发酸。


    她的视线缓缓从程圻脸上移开,仿佛接着与那双失落的双眼对视会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


    她会忍不住原谅他的。


    边慈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嘴角撇着,隔了半晌,才慢慢“哦”了一声。


    知道了。


    但还不打算原谅你。


    然而,下一秒——


    “你和李立——”


    程圻沉沉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话锋陡然一转,“你们关系不错?”


    边慈一愣,头一秒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她抬起头,和程圻目光中投来的审视和探寻迎面撞上。


    空气瞬间凝固。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边慈刚才那点因道歉而松动的情绪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愤怒和被冒犯感。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到了?!


    这算什么,关注?还是监视?


    昨晚那种被牢牢掌控至无法喘息的感觉又加倍返回,她的目光冷了几分。


    “普通同事,工作交流。”


    她硬邦邦地回答,声音带了几分嘲讽,“程总有什么意见?”


    “工作交流?”


    程圻身体微微前倾,那是具备侵略性的姿势,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扯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眼神却愈发幽暗锐利,“工作交流需要靠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开心?”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醋意浸透的酸涩。


    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该在道歉还未完全取得边慈谅解的情况下突然提起这件事。


    可中午两人欢笑接触的画面始终耿耿于怀,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失控地蔓延成一片妒火,所谓理智和沉稳都似不见。


    边慈什么时候冲他这样笑过?


    是,当然,边慈和他的亲密程度自然比她和李立高得多。


    但那都是他步步为营、努力争取来的。


    李立?


    李立充其量不过是她的同事,他凭什么轻而易举就能走近她,和她打成一片?


    听到这,边慈的火气更是成倍翻涌了上来。


    他不是来道歉的吗?现在反倒拷问起自己来了?!


    这算什么?


    就算他看到她跟男同事一起在公司食堂里吃了饭,那又如何?她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件事吗?


    “程总,我和谁吃饭、笑不笑,是我的自由和权利,您无权干涉!”


    边慈攥紧手心挺直脊背,迎上他带有莫名怒意的目光,语气带上几分讽刺,“而且,这和您刚刚的道歉也没什么关系。”


    “自由?权利?”程圻似乎被她这话刺了下,目光猛地沉了下来,“我无权干涉?”


    程圻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朝边慈逼近。


    “对,这和我刚刚的道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边慈,一码归一码,我道歉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更不代表其他男人可以随意靠近你……边慈,我们吻也吻过了,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想撇清和我的干系吗?”


    他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目光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偏执和认真,一步步朝边慈靠近。


    “我做错了事情,我有错,我认,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以不原谅我。但不代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能因此被抹去,你和我的关系,也不可能因此改变。”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和占有欲。


    他不是道歉,分明是将她叫到办公室来宣告占有!


    边慈被他逼到墙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见程圻低头就要吻过来——在这不讲道理的一通占有宣告之后,还意图强行延续所谓接过的吻。


    边慈恼羞成怒地挥起手。


    然而,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瞬间扼制了她的手腕,令人无法挣脱分毫。


    “打吧。”


    程圻倏地拉开距离,却攥着边慈的手,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牵引向自己,主动将自己另一边、完好无损的右脸凑了上去。


    声音低沉平稳,带着惯有的磁性,像在谈一份商务合同。


    他凝视着边慈,一字一句,“打这边脸。”


    边慈彻底僵住,连挣扎都忘了。


    然而,程圻却因为她扬起的手掌而陡然散了几分阴霾。


    是,至少她的情绪波动只会来自他。


    她的巴掌,她的香气,她气极含泪的神情,也只会给自己。


    程圻周身低压的气场顿时散了,他的唇角向上带了带,牵着她的手更直接地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温热的、富有骨感的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享受似的,轻轻蹭了蹭,冰冷的镜架磨过,带着细微痒意。


    漆黑的双瞳平直注视她的双眼,仿若蛊惑。


    “给我打对称一点,明天还要见客户呢。”


    “……”


    关了门的办公室静谧非凡,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边慈震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面前的程圻令她感到陌生。


    又或许,这才是原本的他。


    那层总隔在两人之间的面纱仿佛终于被风吹开一丝缝隙,越过薄纱,她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真实的程圻。


    雨点被风斜打在落地窗面,映着室内惨白的灯光。


    叶秘书进去时,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激烈争吵过的余烬。


    办公桌旁文件散落一地,昂贵的西服外套被随意搭在椅背上,一半垂落地面,那个众人看来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程总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身影在漫天雨幕下显得有些狼狈。


    叶秘书默默捡起文件,静默片刻才出声。


    “程总,边慈她……刚刚出去的时候把这个留下了,我……给您放在办公桌上。”


    办公室大门落下,那黯至极点的背影这时才有了一丝动静,程圻转过身,冷峻沉郁的面孔上又多了一道指痕。


    细看上去,左脸也有,两边还挺对称——


    作者有话说:程总:她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不扇别人,只单单扇我一个人?她爱惨我了[墨镜][墨镜][墨镜]


    第53章 诉苦 你能陪我去找找吗?


    下班冷静下来, 边慈终于鼓起勇气去翻看游戏里和“虫虫”的聊天记录。


    从最开始时的聊天开始。


    难怪她一提到冰山这个话题,对方就显得格外在意,原来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往下翻。


    那段时间自己因为面临新工作任务的挑战, 又顾虑程圻对自己的看法,常在游戏里说起自己的忐忑和不安,是他在游戏里鼓励自己不要惧怕, 也是他告诉自己不用为了满足领导的期待而逞强。


    她不开心的时候, 也是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并主动提出不开心可以告诉他。


    边慈回想着那一天。


    自己似乎因为方韵和程圻的关系而闷闷不乐,又因为生理期来,身体不佳, 所以比较早回家, 而他给自己发消息的时间就在下午五点多, 就在自己回家不久。


    所以程圻当时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么。


    第二天, 程圻就将自己叫上他办公室,特意让方韵来道歉。


    这其间又存在着因果关系么……


    边慈睫毛轻颤着,情绪变得复杂。


    起初发现程圻就是虫虫时,她几乎是下意识认为这是一种带有羞辱性的戏弄,因此感到愤怒和失望。


    可细细回味一开始和虫虫的聊天记录,却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他从未在对话中表现出轻浮和戏谑, 也从来没有主动探听过她的隐私。


    意识到程圻对自己并非充满主观恶意,这让她从单一的愤怒中抽离,陷入更复杂的矛盾和混乱之中。


    接着往下翻。


    边慈告诉他, 她有喜欢的人。


    于是, 他开始在聊天中表现出探知欲,他开始表现得主动和具有目的性,至于目的是什么, 不得而知。


    接着是过年,她说要给喜欢的人发祝福,虫虫替她修改了祝福信息,然后她转手发给了程圻本人……


    边慈瞬间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里!原来是在这个时候暴露的!!


    紧接着就是大年初一……


    边慈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程圻那天表现得那么怪异,原来是在试探自己!


    不难从聊天对话中看出程圻一步步确认的过程。


    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


    到那天以后,他就开始在对话框中频繁提及这位“冰山上司”,他开始追问她的进度,迫切地鼓励她去靠近自己,也在她不自信时给予她明确的讯息,并言之凿凿地表示——他也喜欢你。


    这……是程圻的心里话吗。


    那个时候,他也喜欢自己。


    边慈无法感知到明确信息。


    当她发现自己置于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对程圻、对他的感情的判断和感知能力。


    那个光风霁月的是他、温柔风趣的是他;


    扮演着十七岁的“虫虫”,将这谎言持续了漫长时间的是他;


    步步诱引的是他;


    偏执强势的也是他……


    程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无法得出结论,只觉心情陷入了更深的烦闷和矛盾之中-


    边慈在家蔫了两天,安筱彤看出她和程圻之间出了点问题,但她本人不提,当朋友的也不好主动打听。


    周五晚,安筱彤和唐逸舟约她出来吃火锅。


    边慈下了班就开车来了。


    不过几天时间,怎么觉得她更瘦了。本就小巧的脸瘦得更加只剩巴掌大小。


    安筱彤心疼地拉着她说不如别干了,俩人合伙去渔村包个咖啡店。


    “那个余嘉林都能干的活,我不信有多难,我们俩智商加起来完全碾压他好吧?”


    边慈的笑氤氲在火锅雾气中,看不真切,“那可不好说,没听说年轻人创业破产三件套,奶茶、咖啡和小酒馆吗?别回头一夜返贫了。”


    唐逸舟很没有眼力见地说:“你们可以拉点投资啊,找那种钱多不怕霍霍的老板出资……”


    没说完,叫安筱彤踹了一脚。


    边慈握筷的手顿了下,笑了笑,“当老板的人又不傻。”


    几场雨后,兆海进入了初夏。


    这个季节很适合来旅游,气温升高到可以踩水的季节,但又不至于是像七八月一样的酷暑。


    五月过半,边慈读研期间的导师齐教授到兆海高校交流,会后应高校同僚邀请到饭店小聚。齐教授把边慈一应叫来叙旧,同到的还有当时留校任职的徐乐驰徐师兄。


    几轮推杯换盏,齐教授双眼冒酒星子,打量着挨一块儿坐的徐乐驰和边慈俩人,竟动了给人牵红线的念头。


    “边慈啊,工作稳定了也要考虑考虑家庭的事情了。我看你徐师兄就不错,你看,他也是仪表堂堂的帅小伙吧,如今留校虽然还是在行政岗,但明年博士毕业就可以申请讲师了,前途不可限量啊,院里多少老教授盯着他想给介绍对象呢!他是你师兄,你可要抓住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边慈和徐乐驰相视,尴尬一笑。


    “老师,您这话说得也太不尊重徐师兄了,说得人家好像没有自主选择权一样。”边慈玩笑说。


    徐乐驰:“是啊,怎么您之前也没跟我说过今天还整相亲局呢?我这蓬头垢面就来了,多恶心人呢?”


    友校教授也喝了不少,跟着拉郎配:“别说你们教授,我看着你们俩也是郎才女貌的,怎么不考虑一下啊?”


    徐乐驰笑:“还是别了,本来师兄妹好好的,回头要是谈了恋爱那不反目成仇吗,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哄堂大笑间,边慈微微出神,竟觉得徐师兄这话,挺有道理。


    酒过散场,几人在饭店外的马路边等车。


    徐乐驰叫车送几位老教授回酒店。一齐在场外等专车来接的功夫,徐乐驰侧身跟边慈解释:“晚上他们说的话你别当回事,齐老师你也知道,酒品差,喝醉了就这样,喜欢随便给年轻人凑对。”


    边慈笑着表示理解。


    徐乐驰又低声吐槽:“我也是工伤,回回跟他去酒局,都要被他拉出来跟场上不同的小姑娘拉红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拉出来配种的专业种猪!”


    “扑哧,那也应该是赛级种猪……”


    边慈正和他开玩笑,忽然听得旁边某位教授“咦”了声。


    “哟,程总,你今晚也来这儿吃饭呐?”


    笑容凝固。


    初夏入夜。


    夜风肃杀。


    奢华高档的酒店门口,几道身影也正相谈。


    其中一抹身着黑色西服,长身矗立,冷冽风口,剪裁完美的西服将人形包裹得几乎只剩长腿。


    出差了半个多月的程圻,此刻正站在辉煌富丽的酒店旋转门前,灯光辉映,那硬挺的面颊仿佛更加瘦削了几分。


    他回头望来,闪动的流光在镜片前晃过,深邃眼窝初一抹幽黑眸光遥遥对上边慈的。


    这段时间,边慈从未上过17层,也没有再和程圻碰面过。


    时间仿佛要将这个人从她的记忆中剥离,就连她自己都恍然间以为已经放下。


    直到——


    隔着五六米的夜雾和光束。


    两人穿过鸣笛和风噪,遥遥相望。


    视线交汇的瞬间,世界仿佛静下来,时间开始倒带,像一卷从未停歇的卡带,将两人拉回了不久前那个撕裂争执的办公室中。


    风声烈烈,心跳鼓动着,一如那个在寒风中热烈接吻的春夜。


    边慈的笑容没来得及收起,就见他抬腿走了上来。


    “哎呀老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兆海本地的青年才俊,程总,他以前大学虽然不是在我这里念的,但他老师是我师姐。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企业的ceo了,不得了吧?”


    程圻带带唇角,对几位教授笑容谦逊,“过奖了,叫程圻就好。”


    和几位教授打了照面,程圻“不经意”将视线落在了旁边年轻两人身上,“这两位是……”


    边慈本就因为意外见面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陡然,大家视线望过来,她更是笑得难看。


    正不知该配合他演个初次见面的戏码,还是直接戳穿。


    徐师兄倒是主动介绍:“哦,程总你好,我们俩都是齐教授的学生,我叫徐乐驰,这是我师妹——”


    “我知道,边慈。”


    程圻接过话,镜片之后晦暗眸光一闪而过,那张英俊完美的脸上转而露出一个温和却又礼貌的笑容。


    “我们高一时是同学,见过好几面。你还记得我吗,边慈?”


    “啊哈,还有这么巧的事啊!?”徐乐驰乐着转头看边慈。


    说时,旁边几位教授都将目光望了过来。


    “真的啊?你们俩是同学啊?那也太巧了!”


    众人好奇打量,等待边慈给出反应。


    也许是在等一个老同学相认的合家欢场景,殊不知两人上个月刚在车里吻得天昏地暗,也不知半个月前这位程总脸上还一左一右印着两枚巴掌印,巴掌印上的指痕刚巧贴合边慈的手掌。


    短促的沉默中,边慈表情僵了几秒,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她缓缓“哦”了声,看着程圻,语气平淡得像在和陌生人说话,“是吗?我没什么印象呢。”


    程圻嘴角微敛,“是……吗?”


    徐乐驰笑道:“是这样的,一晃都十来年了,我现在搁马路上遇到高中同学可都不敢认了。”


    边慈不接茬,“那倒也不是,我们班同学我都记得,压根没这号人。”


    被她下面子,程圻也不恼,只依旧一副温驯有礼的模样,笑眯眯说:“对,我们当时不是一个班的,你不认识我也正常……只是我当时可能比较关注你,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他刻意说得暧昧,果然,徐乐驰和旁的教授看两人的目光便不清白了些。


    说时,徐乐驰给教授们叫的车到了。六座车,程圻帮忙一起搀扶喝醉的几位教授上车后,示意徐乐驰可以一同坐上车回酒店。


    徐乐驰本来打算先送边慈回去再回酒店。但现在看着情况,总觉得边慈和面前这个程总之间关系不浅,便犹豫着看向边慈,“你怎么说?”


    “我送你回去,顺路。”


    程圻笑意温柔,目光沉沉落在边慈身上,却在从她身侧走过的瞬间微微低头,轻声落下不容拒绝的胁迫。


    “你也不想当着你师兄的面……跟我拉扯吧?”


    “……”


    边慈蓦地瞪大眼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对上程圻眼底晦暗,边慈恨恨地咬了咬牙,挤出笑容,“嗯,徐师兄你快先回去吧,太晚了,我跟程总顺路,你不用担心了。”


    徐乐驰又看了眼程圻,说,“那行,你们俩路上小心啊,到了微信发我一下。”


    “好,师兄慢走,路上开慢点。”


    车轮缓动带走喧嚣,只剩程圻和边慈两人。


    夜似静下来,他的指节微微动了下,曲起放进口袋,不隔两秒又掏了出来。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牢牢落在她的侧脸,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


    短暂默了两秒,边慈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程圻猛然拉住她的手腕,“边慈……”


    边慈冷着脸甩头:“干什么!”


    她以为程圻大概又要发疯,谁想他睫毛翕动,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一会,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边慈更来气了。


    从前她多想知道程圻还记不记得自己,她明里暗里问过那么多次,他却三缄其口,守口如瓶,仿佛那段记忆人间蒸发;


    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这算什么?医学奇迹?记忆复苏?


    呵呵!


    她甩脸要走,程圻却将她攥得更紧了。


    “你放开!”


    一声冷呵。


    “嘶……”


    一道细微吸气声藏在几不可察的皱眉中,痛苦在绷直的下颚边线滑过。


    边慈声音一顿,正要骂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跟着脸色微变,脱口而出:“你胃疼吗?你喝酒了?”


    语气软化得太突然。


    程圻微皱的眉心顿了一顿,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几个弧度,顺利在边慈脸上捕捉到了几分关切,似抓住一捆救命稻草,只停不过半秒,他就从善如流地将眉心皱得更紧了。


    “对,晚上,喝了不少……”


    他的背又欠了几分,声音中带了更挥之不去的隐忍和痛苦,身体跟着前倾,沉重带有酒气和香味的身子几乎半个都倾斜到了边慈身上。


    “你都知道胃疼还喝啊!”


    边慈声音间带了责备,见他似疼得站不稳,焦急上前搀扶。


    也没有察觉他的手何时落到了自己腰际。


    他低低垂着头,声音虚弱沉闷,听起来格外委屈,像趴在她耳边诉苦,“避不掉……你知道的,我也不爱参加这种活动。”


    边慈目光微微闪烁,“很疼吗?你有带胃药吗?”


    这下,程圻索性将整颗脑袋都低埋在她颈侧。


    仍旧是她惯常喜欢喷的那款香水,交杂着边慈身上自有的体香,馥郁温柔,像春夜晚风中挂露珠的木兰和栀子。


    程圻的喉结在阴影中重重滚了滚。


    开口时声音带了哑意,似扮作无辜相的灰狼,他刻意掩藏,却只闻见猎物的味道便克制不住本性,蠢蠢欲动地扬起了尾巴。


    “我车上有胃药,好像在后座……你能陪我去找找吗?”


    边慈不疑有他:“车在哪?”


    “酒店……停车场。”


    “走吧,我带你去。”


    “好。”


    边慈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程圻顺势不成站相地挂在她身上,本一丝不苟的精英扮相此刻割裂得稀碎,碎发随着他欠身蜷缩的动作往前垂散,松散搭在镜框上,路灯在眼窝上留下深深的乌影,莫名将人显得阴沉又幽深。


    而幽深处,一抹笑意在低头时闪过又压下——


    作者有话说:大灰狼藏起尾巴是为了——吃掉小红帽[垂耳兔头]


    第54章 乱咬 你是狗吗程圻?!


    程圻的日常生活习惯很好, 在某些方面还有些许洁癖,所以他的车里永远舒适整洁,从前还能闻见淡淡的薄荷香, 但许是边慈很久没坐他的车了,车上没有闻见薄荷,只有丝缕松木沉香。


    因而尽管程圻肯定他的胃药就在后座上, 边慈还是有些怀疑。


    “你确定?你这后座上一览无遗, 哪有药?”


    程圻目光幽幽带上边慈身后车门, 从另一侧上了后座,跟着附身作搜寻状。


    “我看看……我记得之前是放在这儿的,可能是滚到地上去了。”


    后座光线不佳, 边慈正要打开手电筒功能照明。


    听程圻的声音轻巧说:“找到了。”


    他扶了扶眼镜, 小小的塑料药罐不知何时被拿到指间。


    边慈下意识松了口气, 说, “找到就好,你快吃吧。”


    她从蹲俯的姿势起身,想坐下缓缓,却似乎被程圻误解为要走,瞬时抓住她的手腕,“等下……”


    “嗯?”


    程圻舔了舔嘴唇, 目光缓缓移向前座,“可以帮我拿瓶水吗?吃药。”


    “哦。”边慈顺手就从中控台拿过水给他。


    她没急着走,是觉得出于人文关怀不能见死不救, 至少要看他恢复店再离开, 于是坐在后座上看着他就着水吞了两颗药。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莹亮的水珠挂在男人唇边,路灯将他侧脸轮廓勾勒出锋利的剪影,他又喝了两口水, 喉结不紧不慢滚动,将时间拖得缓慢。


    静了两秒开口,却答非所问。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高中的时候,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他的语气小心,不难从中听出期待。


    边慈却不肯轻易如他愿。


    倒像抓住了某个能报复他的角度,她也不急着走了,甚至在回答中多了几分耐心。


    “不记得啊?你不是国际学校的吗?也在市一中读过?”她语气随意自然,表情无所谓。


    “……”


    程圻闭了闭眼,神情较被边慈甩两巴掌时都要糟糕,应该说糟糕得多。


    边慈发现了这一点,没有放过这机会,故意探头追问:“你真的在市一中念过书吗?你是几班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上过一个学年。”


    程圻开口,夜色昏暗中让人瞧不出面色,依稀是在看着边慈说话的。


    声音中带了点沙哑,“高一的时候。我成绩不太好,在10班,你当时在1班,不认识我也正常。”


    最后一句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带了几分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偏边慈还在旁边补刀:“不会啊,我当时也有好几个朋友在10班……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的名字?”


    “……”


    长达近半分钟的沉默,这下尽管程圻没有说话,边慈也能从他侧面颤抖的睫毛中察觉到了情绪波动。


    她愣了下,皱眉:“胃很疼?要不要去医——”


    还没说完,就听到程圻沉沉开口。


    “但我记得你。”


    他朝边慈看了过来,目色在夜中黯淡而深邃。


    夜色昏沉得像坠入水底,波光影动,他的目光悠长沉静,仿佛做错事的人后知后觉掏出真心,试图与人展露真诚。


    “我们见过几次面。第一次是在那条紫藤花廊下,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傍晚,大概是六点左右,学校的钟楼敲了三下,你蹲在花廊下哭,我跑过去捡篮球……”


    回忆将人拽回那个蝉鸣不休的傍晚,鲜活的眼泪和湿气吹进车厢。


    程圻陡然笑了笑,眼底泛了点光,“看到了你,哭得很惨。”


    怎么会不记得……


    只是在这天之前,她以为那段记忆只有自己珍藏,反复回味。


    手机不停振动着,不少消息弹出来,边慈看也没看。


    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在看不清的雾霭中与他对视。


    听见他说:“第二次,是你撞见我哭。”


    他停在这儿,没有说下去。


    边慈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程圻从天之骄子成了同学们口中的笑话焦点。


    她张了张唇,“我……”


    “那天我刚得知,我一直以为还挺和谐的家庭,其实早就四分五裂……”


    他当真以为边慈不知道他在市一中待过,主动又恳切地,将那些过往重复了一遍,然而,其中大部分边慈早在同学们的流言中听过。


    静默的半分钟中,是边慈因诧异而久久不知作何反应的复杂情绪。


    他本该一以贯之。本该将他糟糕的、恶劣的欺瞒者形象贯彻下去,这样她兴许还能硬下心,坚持自己的脾气。


    怎么中途而废,突然将真心掏出来呈到了她面前。


    这算犯规。


    “第三次,准确的来说,是那一段时间。每天下午的自习课,你都会到顶楼的空教室里练舞……”


    边慈错愕出声:“你怎么知道?”


    程圻笑了笑,“我在隔壁教室睡觉,被你的音乐声吵醒了。”


    “那你看到我了?”


    “在教室后门,没有惊动过你。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你怕我……”


    程圻缓缓敛了嘴角笑意。


    没想到不是怕,而是根本对他没印象。


    边慈却脱口而出,“是怕啊……”


    话音刚落的瞬间,程圻眸光陡然闪出一抹光。


    边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却也于事无补。


    “你记得我?”


    “不,我不记得!”


    程圻猛地变化的眼神太过凶险,那是一种兴奋又危险的眼神,幽深得仿佛要将人吞噬。


    她迟一步地想要推开车门逃离,却被抓住了手腕,坠入虎口。


    “你记得我。”


    这回是肯定的语态。


    边慈被他猛地爆发出的强势吓了一跳,正要发火,却蓦然对上闪烁在男人睫边晶莹透亮的光点。


    他没有撒谎。


    他的动情、他的落寞都是真的。


    在她看不清的蒙着面具的诸多关于程圻的形象中,有一道格外清晰明确地出现,手捧着真心,火热真挚得令人无法不动容。


    酒气扑簌在睫毛颤动中,她的视线下垂,落在程圻唇下那点浅痣,灼热的、晃动的痣在向她靠近。


    她没有躲,任由自己陷入被他掌控、钳制的境地。


    听到自己心跳加快,曾坚定建立起的心墙在飞快坍塌。


    直到唇上贴上另一道灼热的,湿咸的唇。


    他的吻小心翼翼,先是带着几分试探触碰,又在她没有推开的默许中逐渐加深,他逐渐吮吸并顶开她的唇瓣,探入舌尖去寻她也爱自己的痕迹,在津液交缠声中沉沦。


    直到耳后忽地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是车门落锁声。


    边慈猛地清醒过来,推不开程圻的肩,愣怔地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中,他的手不知何时揽着自己的腰,宽大的手心几乎将她钳制在他腿侧。


    她用别扭的姿势扭头看了眼车门,“你锁车了?”


    “你明明记得我——”


    程圻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湿漉漉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尖,激得边慈浑身一颤。


    回过头,对上夜色之中,藏在深邃眼窝下的幽深目光,如同夜里露出真实面孔的凶兽,周身散发出危险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还在你师兄面前假装不认识我?为什么,嗯?”


    秋后算账来了。


    他的目光一如那天在办公室里的状态,偏执又执拗,压低的眉宇间尽失理智。


    边慈打了个冷颤,因刚才的对话和吻而松动的心也重新冷了下来。


    刚才诚挚脆弱的是程圻,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强势、充满掌控欲的也同样是程圻,他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自己忘了被掌控的滋味有多恐怖。


    “你有病!”


    边慈完全不想理他发疯,骂了一声,推开他压过来的肩膀,试图掰开那双钳制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身子往外撤了半分,下一秒,那双大手却更为强势地扣过来,将她双手押在身后,直勾着她的后腰,将人拖了回来。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蛮横,有些慌乱,“程圻你喝醉了……”


    “走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程圻声音带了点狠戾,俯下头咬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带着些许酒味,灼得边慈微微颤栗,双腿都软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声音却因为动情而不由自主变软:“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种问题……嗯…”


    和上回问李立一样莫名其妙,只因为她和别的男人的一点正常接触就变了脸,咄咄逼人,仿佛那点接触就是自己出轨的铁证,令人感觉完全不被信任和尊重,甚至是侮辱!


    更过分的是这人一生气就跟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真的是咬!!


    “啊……”


    颈侧一痛,边慈低叫了一声捂住脖子,眼底痛得噙了泪花,不可置信:“你还咬我!?你是狗吗程圻!”


    不痛不痛的嗔骂,仿佛调情。


    程圻眼皮都没抬一下,指腹摩挲着自己留下的牙痕,语气自在得仿佛成功标记了所有权的动物,“对,我是狗,要打狂犬疫苗的话可以走工伤,我报销。”


    “……”


    经过上回办公室的对称巴掌事件,边慈对这人的不可理喻已经有了了解,当下也不想跟他纠缠,只推搡着程圻想要下车。


    程圻松开了钳她腰的手,却仍握着她的手没有松。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要,你喝酒了。”


    “我可以叫代驾,”


    “可我的车还在……”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明明酒气不浅,他的思维倒还挺清晰:“或者我再送你来开车。反正你也喝了酒,今晚开不了车。”


    “……”边慈重申一遍,“那我也要自己叫代驾,我不跟你走。”


    程圻不肯让步:“不行,太晚了,你一个人回我不放心。不然叫个代驾坐你的车回去,我陪你。”


    边慈拽也拽不回手,脑子又因为夜里他的那一番话而无比混乱,本就没能理清的思绪更加复杂了。


    望着程圻漫着酒气的执拗眼神,她垂垂眼眸,妥协了。


    “坐你的车回去吧。”


    程圻对她的回答稍显意外,沉黑眼眸抬了抬,唇角带出笑意,“嗯,好乖。”


    边慈抬了抬唇角,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


    代驾很快驱车将边慈送回小区。


    甫一踩上单元楼台阶,就听耳畔“砰”的一声,一束礼炮登时在耳畔炸响,绚烂的彩色丝带弹射出来,在她面前徐徐飞舞。


    “生日快乐!!”安筱彤从一旁草丛里跳了出来。


    好一通彻头彻尾的惊喜。


    边慈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零点一过就是自己的生日了,自己竟然毫不记得。


    “你不是跟我说今天加班吗?怎么还跑来我家了!”


    “嘿嘿,不说加班你怎么会相信我没安排?”


    “你生日?”程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了几分诧异和异样,“你生日不是六月二十三号吗?”


    边慈:“哦,我身份证上的日期不准,迟了一个月,是五月。”


    安筱彤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边慈是跟着程圻一起回来的,也搞不清两人是什么状况,只觉气氛有些许微妙,眼珠子转了转,正想中止后半段安排,就听见不远草丛里飘出了唐逸舟那五音不全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诶,程圻哥?你怎么也在?”——


    作者有话说:程总(怒极反笑)[哈哈大笑][愤怒][愤怒][愤怒][愤怒]:我怎么也在??我?怎么?也在?


    第55章 失落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去吗?


    边慈的感情状况和唐逸舟说的不多, 他见着程圻只是意外了下,便又笑了,“你也是来给边慈过生日的啊, 程圻哥。”


    路灯将三人包裹,轻盈而富有活力,光点莹亮跳跃, 似月色一样明亮。


    只程圻一人站在台阶下的阴翳处, 沉黑暗色西装仿佛融入夜色, 昏沉沉的夜,似乎没有月光,他格格不入, 像意外闯入的第四人。高挑的身形没入夜色中, 幽深沉静。


    他没应声。


    唐逸舟和安筱彤接着把生日歌唱了下去。


    边慈没有预设过任何关于生日的惊喜, 工作一忙, 就连生日是在今天都不记得,因此更因为朋友的精心准备和记挂而无比感动。


    摇摇晃晃的微弱烛光照亮了面前两个朋友脸上的汗珠和蚊子包。


    南方夏夜闷热,蚊虫泛滥,也不知他们俩在这里蹲了多久。


    鼻尖微微发酸,边慈压了压嘴角,“你们俩干什么啊……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唐逸舟嘿嘿一笑, “这算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快许愿吧,一会蜡烛都快熄灭了。”


    在唐逸舟和安筱彤一起唱完的后半段生日歌中, 边慈许愿、吹灭蜡烛、切蛋糕。


    唐逸舟和安筱彤洒落一地的烟花礼炮还没收拾, 蛋糕的包装壳也都七歪八翘藏在草丛后,他们便没有上楼,索性站在草丛旁分起了蛋糕。


    两刀下去, 蛋糕分成四块。


    还有一块是给程圻的。


    边慈把蛋糕盘递给程圻,在这特殊时刻,她不想和程圻吵架,冲他轻笑了下,“你也一起吃吧,来都来了。”


    程圻接过蛋糕,嘴角扯开一抹不算自然的笑容,说:“生日快乐。”


    “谢谢。”


    唐逸舟吃了口蛋糕:“程圻哥,你们俩今晚也是去过生日了吗?那晚上应该也吃了蛋糕吧?”


    程圻本就不大好看的面色更暗了几分。


    安筱彤见状扯开话题,说起边慈家的投影仪,“她买的那款比你民宿里装的清晰多了,等下你看了就知道了,而且价格也不贵。”


    唐逸舟:“什么牌子啊?我民宿里买的也都是有牌子的啊。”


    “买好不买贵你不知道啊?”安筱彤:“哦对了,慈慈,我刚跟唐逸舟说呢,让他给你门后面加道防盗链,我看他们民宿房间里都加了这种防撬门的物理锁,加一道也安心点。”


    边慈尝了口蛋糕,笑说:“不用啊,我自己回头网上买一个装就好了。”


    唐逸舟:“没事,我之前装修的时候进了好多呢,都没用完。还有你上次说下水道有点堵,刚好我上回也进了不少疏通的药剂,一块儿给你拉了几瓶来,一会带上去给你看看呗。”


    边慈笑:“好吧,那就沾唐老板的光了。”


    唐逸舟:“咳,跟我客气什么啊,这么熟了……”


    两人的熟络程度不言而喻。


    程圻站在边慈身侧,淡淡扫唐逸舟一眼,垂眸,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切下一角蛋糕送进嘴里。


    酒气反上来了,和着甜腻的蛋糕,并不好受,但他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把边慈给他切的一角蛋糕全吃完了。


    三人闲聊谈笑,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也浑然不觉。


    吃完,收拾了垃圾,三人准备上楼,也是这时才注意到程圻一直站在草丛旁没走。


    或许是夜色浓重,他又一身素黑地沉默着,让人无意忽略。


    边慈停下脚步折返了回来,她一时也处理不好今晚的复杂情绪,只见程圻面色不好,想到他喝了酒难受,便不由得放缓语气说:“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单元楼前的灯光不亮,时下是旧历月初,月牙尖尖匿在云层中,夜色沉沉。


    程圻的脸埋在一片阴翳中,双眼更在深邃的眼窝中看不真切,夜风肃杀,他静静地看着边慈,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边慈便转身要走。


    却在这时听到他的回答。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可以——”


    程圻说话时微微抬起了头,镜片反光一闪而过,深邃黑瞳在夜里沉沉地望着她。


    许是这夜雾独独落在那宽阔的肩头,显得格外沉重而落寞。


    他的语气似在请求,缓而沉的。


    “——和你们一起上去吗?”


    边慈愣住,她没有想到程圻会以这样请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隔了两三秒,才迟疑地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人,拒绝了程圻。


    “还是算了吧……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的事……改天再聊,好吗?”


    她还没有理清思绪,现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更何况安筱彤和唐逸舟也在,现在不是聊这种问题的好时机。


    她的回绝落进程圻眼中,似意料之中,但那沉黑的眸还是不可抑制地又黯淡了几分。


    他扶了扶眼镜,像刻意掩饰情绪般移开了视线,竟没有反驳边慈的话,配合得令人意外。


    “对,我是有点醉了……算了,我就不上去了,”他拉了拉唇角,嗓音不知为何竟有些发颤,顿了一下,重新抬起眼看着她,轻笑了声,说:“生日快乐,边慈。”


    他的复杂神态让边慈一时没能理解其中情绪,却无端从他淬着光点的双瞳中感受到许多的难过和失落,这种情绪甚至高于今晚之前的任何时候。


    但他为什么悲伤……


    像他这样偏执又强势的人,不应该对任何事物都又争又抢吗?


    没等边慈品味出原因,就听不远处安筱彤问:“慈慈,你们还有事吗?要不我们先上去?”


    边慈回过神,“没事,我来了!”


    又看向程圻。


    “谢谢,你回去吧,让代驾开慢点……早点休息。”-


    安筱彤和唐逸舟其实就是上楼帮边慈疏通下水道和加装门锁的。


    要不是安筱彤实在不擅长这一块,也不会拉着唐逸舟一块上楼了。唐逸舟没两下就干完了活。


    安筱彤其实对刚刚程圻的事还有好奇。


    但唐逸舟却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嚷嚷着肚子疼,又死活不肯在边慈家上厕所,就匆匆忙忙拉着安筱彤一起走了。


    安筱彤送她的礼物是一套某动画IP的绝版摆件,她向来了解边慈喜欢什么。


    边慈把它们摆到客厅墙边的落地展示柜里,同她收藏的其他摆件、手办、景品放在一起,给它们拍了张照,连同晚上拍的蛋糕一起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最开心的夜晚,最棒的礼物,最可爱的人】


    浑身潮热粘腻,也是到了开空调的时候了。


    边慈把客厅和房间里的空调罩摘下,大致擦了一遍,浑身出汗,便去浴室洗澡,一通清洗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她连滚带爬到床上睡觉,可一闭上眼,面前便走马灯似的滚动今晚发生的事情。


    高中的片段时光,她以为只有自己小心翼翼从回收站捡回珍藏,那残破几许片段,零零散散,凑不出多一分的交集,居然也在程圻的回忆中来回放映。


    他说的那些细节边慈都记得,她有理由相信程圻真的念念不忘。


    她还想起今晚……和程圻在车里接的吻。


    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从生理方面而言,她的身体似乎比心理更加眷恋和渴望程圻。


    边慈将脑袋埋在被子上吸了口气,又拿开。


    还是程圻身上的味道好闻,淡淡木质香,像冬日沉松,和着他身上独特的呼吸,沉静、浑长,无端给人以雀跃和恋爱的悸动。


    想到这,边慈想起似乎很久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薄荷烟的味道了。


    她翻了个身,又想起程圻因为她身边的男人而咄咄诘问的模样。


    心情不禁沉了几分。


    她并不认为这是简单的吃醋,程圻对感情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似乎有些偏执,偏执到了连她接触普通男同事、朋友都会介意的程度。但人是社会化动物,不管是上班和交友都不可避免接触异性同事,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按他所谓逻辑,难道正常社交都成了过错?


    空调初启动,制冷效果并不足够好,房间里憋闷着排不出去的空气,沉甸甸的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夜色沾了露水,悄然入梦。


    边慈梦见和程圻接吻,逼真得令人生理性颤栗的吻,她沉醉其中,放纵自己的唇舌和程圻共沉沦,任湿漉漉的津液将两人包裹。


    他那么高,站着的姿态,边慈不得不仰头去迎合他的吻,她的双臂挂在程圻颈侧支撑身体。那双温热的掌心顺她腰身摩挲向上,一路攀升流连,最终拉下她的手,将边慈的手臂背在她身后,十指相扣。


    她沉醉于这样缱绻刺激的吻,却没有察觉程圻的何时抽出,那只大掌将她双手钳制,直到一吻结束,方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束缚。


    一双冰冷的手铐卡在了她手上,而钥匙——


    程圻举起那串钥匙,眼镜上闪过同样冰凉的光,还挂着暧昧吻痕的唇角带起一抹弧度,“乖乖,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和表情,话中却透露出无比阴沉幽深。


    边慈惊惧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


    程圻笑着眯起了眼,斯文外表下的变态尽显,“但你不乖,总是想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我没办法,只能把你关在这里了。”


    “不、不,你不能这样,程圻,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没说完,程圻又吻了上来。


    而她那愤怒的话语竟轻飘飘地化成了湿吻中的啧啧水声。


    “是我强迫你的,对,但你这不也在享受吗?嗯?”


    程圻俯身,湿热的喘息喷洒在她耳畔,暧昧得快要令人窒息,边慈颤抖着软成了一滩水,听到他一声沙哑低语。


    “喘什么?这么期待?我还没洗澡呢。”


    啊——


    边慈猛地睁开眼,此时才入睡不过半小时。


    她汗津津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不止,剧烈呼吸着,惊恐之余,脑海中竟还忍不住回味梦中的场景和对话。


    片刻,人终于冷静下来,理智恢复几分。


    边慈的表情更惊悚了。


    艹


    她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作者有话说::承认吧女人你也很为我着迷吧[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56章 谈谈 我们谈谈吧-


    边慈那条朋友圈发得很晚, 但一早还是有不少人点赞评论。


    张修筠:【生日快乐哦,不过你们程总只送了你几个玩具?也太抠了吧】


    安筱彤回复张修筠:【那是我送的谢谢,不是玩具是绝版藏品谢谢】


    程圻凌晨三点多也给她点了个赞。


    跟随他的名字一同浮现的, 还有昨夜那个荡漾着粉红气泡的梦。


    真是不争气,边慈暗暗唾弃自己。


    一早,除了收到爸爸妈妈的生日红包外, 大学室友还给她发消息, 说给她寄了份生日礼物。去年这室友的小孩满月, 边慈给她包了个红包,这份生日礼物权当谢礼了。


    “生日快乐!!”


    一到工位,蒋艺的礼物已经摆在她工位上了, 是个小猫造型的陶瓷马克杯, “上次听你问小奶猫吃什么,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杯子。”


    上次, 是因为程圻收养的流浪小猫,小糯米糍,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边慈垂了垂眼,笑道:“我很喜欢,谢谢呀。”


    “话说回来……”蒋艺压低声音,“我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了, 嘿嘿,昨晚你跟程总出去过生日啦?”


    边慈一愣:“没有啊,昨晚是跟我朋友……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不是啊?好吧, 是我误会了, 我还以为你那文案的意思算是半个官宣呢,白兴奋了下。”蒋艺顿了下,又兴奋道:“那程总送了你什么生日礼物, 嘿嘿,快告诉我,满足一下我这个CP粉!”


    关于她和程圻的情感关系,边慈跟人说的不多,因此蒋艺对两人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酒吧撞见两人牵手,自然以为他们现在是恋爱关系。


    边慈犹豫了下该怎么回答,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他应该……不知道昨天是我生日。因为我身份证上的生日不准。”


    “不知道?”蒋艺小声讶异,又道:“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打算今晚出去庆祝对不对?”


    “……也没有啦,”边慈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便含糊带过,“我都不大过生日的,工作工作,工作重要啦。”


    “好吧。”蒋艺将椅子转了回去,随口留了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过生日呢……要是我的话,提前一个月就要昭告所有人我要过生日了,这么重要的讯息居然不告诉对象?亏大了亏大了……”


    边慈愣怔看向她背影,脑海中骤然闪过昨夜程圻在台阶下的请求。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去吗?


    这位高高在上的冰山,这位曾经的完美情人,彼时站在为她庆生的朋友们之外,站在台阶下的阴影里——隔了一日的时间距离,边慈仿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他的局促和格格不入。


    当她和朋友在路灯下谈笑分享趣事,接近半小时的时间,他静静地站在台阶下看着她们,彼时的他在想什么?


    边慈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为什么仅仅因为程圻的一个眼神就觉得他可怜?


    他可是堂堂乾元代理CEO,业界敬畏有加的程总,只冷冷往那儿一站,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想拿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


    这样优渥的精英人生,到底是哪里需要她这个低级小牛马来同情?


    他也许只是觉得她们聒噪,站在台阶下醒酒罢了,她主动给人家加戏做什么?


    而且别忘了……程圻可是披着马甲蒙骗了她好几个月的人,他的真诚……能有几分真?


    边慈强化着这个信念不断给自己洗脑,心底最深处却不如原先坚硬了。


    正要点开朋友圈再看一眼,林舒来了。


    “小会议室,咱们开个会。”


    会议是关于一个新筹备项目的任务分配,这个项目是公司这一年的重点项目之一,补贴和重要程度成正比,边慈也是有林舒的推荐才有幸加入,同在一项目组的还有市场、采购和技术部的几位同事,其中,技术部的参与者就是李立。


    一早的会议主要强调了接下来的时间进度安排和工作分配,边慈这边主要负责线上下的宣传工作,线上部分需要和技术部门打好配合,她原本想着今天和李立讨论下新项目H5的制作,但一早却不见他。


    只当李立请假了,准备晚点再发消息跟他确认工作。


    会议结束,林舒留下她继续交待工作时,却让她去联系技术部的单寒。


    “这个项目以后技术部由他负责,你记得跟他对接一下工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我。”


    边慈一愣:“技术部负责的不是李立吗?”


    “哦,技术部换人了,李立不参与这个项目了。”


    “换人了?”


    某个念头在边慈脑海闪过,她反应很大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得出论断:“李立被踢出项目组了?”


    林舒有些诧异她的反应,“也不能叫踢出吧?人家只是不在我们这个项目了,可能是自己有其他工作兼顾不了吧。”


    顿了顿,迟疑道:“你跟李立很熟?”


    “没有,我只是……”边慈又坐了回去,声音有些无力,“我只是有点惊讶,项目都要开始了居然临时换人……我们没有很熟,就是之前工作上他也帮了我不少忙,不太熟……”


    她喃喃着后半句,面色有些难看。


    如果放在以前,她绝对不相信程圻会做这种事,但现在……耳畔回响起程圻的话:你和那个李立,关系很好?普通同事会靠那么近?


    那执拗较真的目光浮现在边慈面前,叫人不寒而栗。


    是他干的吗?


    边慈的脸色发白,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程圻,只知道自己对他并不了解。


    林舒见她神情有些奇怪,随口说了句,“没事啦,不进这项目也说不定算好事,谁知道忙起来要加多少班。”


    见边慈要离开,又叫住她。


    “对了,还想问你件事,下个礼拜有个国外项目到德国出差,我们这边可能也要有一个名额,出差时间半个月左右,你有兴趣吗?”-


    边慈犹豫了一会,还是去了十七层。


    尽管她和程圻目前关系复杂,尽管她生程圻的气,尽管她认识到了他的某些偏执和占有欲,但她仍然不愿相信他会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弄权者。


    关于李立被调出项目组的事情,她迫切想知道一个确切讯息。


    到底是不是程圻做的。


    不巧的是,程圻今天不在办公室,只有叶秘书在。


    “你找程总啊,他今天不在。”叶秘书见来人是边慈,就跟她多透露了几句,“不是工作安排,是程总的私事。程总也是凌晨突然给我发的消息,说推掉工作安排。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急。”


    私事?


    边慈点了点头,道谢后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折了回来,犹豫道:“你知道……李立的事吗?”


    边慈本来不报什么希望能从叶秘书这里探听到什么讯息,没想到叶秘书一听就微微变脸,神色微妙道:“哎你可别提这个李立了!”


    边慈心下微微一沉:“他怎么了?”


    “哎,你还不知道啊?”叶秘书压低声音,“别提了,程总最近可烦他了,一听他名字就头疼。”


    心底似有巨石砸落,沉沉带过震颤。


    边慈面色有些发白,“什么意思,你可以说清楚点吗?”


    “程总没告诉你啊?”叶秘书犹豫了下,“你回头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我这里也不好透露太多……”


    “……”


    电梯里闷得无法呼吸,将两层距离拉得漫长。


    真的是程圻做的。


    边慈几乎认定了这一点。他用实际行动体现了掌权者的权力。


    只要他不满,动动手指,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可以轻易颠覆了员工的努力。


    感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外,对李立的愧疚感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边慈回到工位都忍不住发抖,歉意让她无法坦然地工作下去。


    请了一小时假提前下班。


    走前刚好收了份快递,是份外包装很精美的黑色礼盒,应该是室友寄的生日礼物。


    边慈一并带走,坐在车里给李立发了条消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给了一句:【抱歉。】


    犹豫片刻,又点开了程圻的微信。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前程圻单方面的道歉和解释上。


    此时画面似曾相识,像极了上回公司流言时边慈找程圻断联的场景。


    可似乎又有所不同了。


    那时的她认为程圻是天降完美情人,她好不容易走到他身边,却不得不考虑现实差距而选择中止这段关系,因此觉得痛苦悲伤。


    而现在……


    现在的她已经全然见过了他性格的两面性,见识过他阴暗偏执的一面,也发现了曾经遭受过的欺骗,发现他并非完美……她本该决绝利落地抽刀断水,不再留恋,可心痛不舍的感觉却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更加优柔寡断,只知道盯着对话框上的名字,迟迟下不了手。


    正巧这时,对面先弹出消息。


    程圻:【下班后的时间有安排吗?能不能约你吃个晚饭。】


    程圻:【如果已经有安排,我也也很乐意做你的司机】


    边慈:【有,现在就可以】


    程圻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他似乎对边慈的顺利应允有些意外,沉默了两三秒,才问:“你下班了?”


    电话那头风噪声很大,但程圻的嗓音温柔,不难听出他此刻心情不错。


    这份温柔却让边慈心头更沉几分。


    “嗯,我请了假,提前下班。”


    听到那头有关车门的声音,风噪一下消失了,程圻的声音里还带了笑意,“好,你在公司楼下吗?我去接你。”


    “不用,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


    程圻给的地址就在位于核心商圈的兆海最高楼,大厦顶层有一家景观餐厅。


    不远,一脚油门十分钟就到了。


    停好车,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程圻,他正背对着边慈打电话因而没注意到她走近。


    “对,提前了……麻烦提早半小时开始,五点多可以……”


    他今天没穿西服,纯色白T恤罩在宽阔骨架上,长长的腕臂上戴着银灰色机械手表,利落清俊,气质较平常更平易近人。


    他虚倚在电梯口打电话,不知在说什么,那幽深的眼窝深处亮着一簇温柔星光,模样较生意场上竟还要意气风发几分。


    说话间注意到了边慈,便很快挂了电话。


    程圻眼睛微亮,“你来了,路上没堵车吧。”


    “没。”边慈扯出一抹微笑,对程圻的态度较前几次见面平和了很多。


    “你今天一天都没去公司?”


    “是,有一些……别的安排。”程圻有些意外,“你找我了?”


    “嗯,我……”边慈犹豫该以什么样的语态表达,是请求他不要因为自己而针对李立,还是愤怒质问他不该这么做。


    但她真的有立场吗?


    李立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自己如何也只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决定去向的员工,在权力面前,她如水面一片浮叶,如果程圻不满,随时也可以将她挑开,推入汹涌河面。


    电梯涌进不少人,将她未问出口的问题压了回去。


    顶层餐厅,奢华典雅,无不透露出昂贵价格。


    服务生直接将两人引至临窗边,绝佳的落地窗前观景位。


    餐桌上布置着玫瑰花瓣,旁边贺卡上用烫金字体写着边慈的名字拼音。


    服务生上来确认过程圻预定的餐品,他将菜单递给边慈确认,她没有意见。


    坐在这里时有些恍惚,她和程圻,坐在这浪漫氛围的餐厅中,像一对约会的普通情侣,期待和热恋着。


    边慈自己也说不清跑到这里来,坐在程圻对面,是想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的。


    她只觉得这一个月的混乱无序的状况急需一个交代。


    无论是对她,对程圻,还是对其他被误伤到的朋友同事,都需要一个定论。


    还未落日,高层望出去的天空一碧如洗。像湛蓝色玻璃罩,罩住这片美丽的城市。城市里的人渺小而不知去处


    边慈没什么心情观赏,程圻今天却尤为感兴趣,坐下的片刻朝窗外张望了好几眼。


    “我们谈谈吧——”


    “今天是你生日——”


    程圻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眼底浮出几分带有讶异的苦笑,“要……谈吗,现在?”——


    作者有话说:个人觉得是没有什么刀的,后面的走向我猜没有宝宝能猜到[墨镜][墨镜][墨镜]因为我也还没猜到


    第57章 cici 但不止生日快乐


    昂贵上流餐厅的氛围使人忍不住压低声量, 放轻举止,所有行为都要别扭的优雅,仿佛大声打个喷嚏都会显得自己粗鄙下流。


    周遭客人的交谈细若蚊吟, 优雅钢琴曲飘荡,气氛静谧到一只蚊子都不敢起飞。


    这死一般沉寂的氛围,硬生生将两人间本或许能含糊带过的矛盾放大, 坦白难堪地摆在了两人之间。


    静到, 边慈本就在寻借口退缩的心, 无路可退。


    “谈谈……”边慈先开的口,直面上程圻的双眼时却觉得哑然。


    她喝了口水,缓了两秒才开口。


    “这半个月我想了很多, 我翻看了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 不管是跟你, 还是跟虫虫的……我相信你说的, 程圻,你不是有意骗我的,确实有些阴差阳错无法避免。我也相信你并没有将我们的感情视作消遣,也从来没有把我当作笑话看待,某种程度上,你对我付出的, 比我原先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边慈缓慢说着,语气逐渐平静了下来。


    双眸说话间蒙上了水汽,盈映着开始落下的夕阳。


    她笑了下, 说, “不论如何都要谢谢你,程圻,那段时间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无知者此时或许开始欢欣, 而熟悉彼此的人却不由心更沉一截,屏息凝神等待她转折后的宣判。


    “但是……”


    边慈的声音很轻,一个个字却像重锤沉沉落下。


    “我们可能也只能走到这里了,程圻,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程圻脸色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落在玻璃杯上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白。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将涌上来的情绪狠狠咽下,声音沙哑。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一字一句从喉咙挤出,带有难以置信的颤抖。


    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边慈心头狠狠抽痛,但话语仍然坚定,“我们分开吧,程圻,不再互相纠缠了。”


    “……分开?”程圻重复着,声音空洞得可怕。他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已然彻底消失,唇线抿成一条冰凉的直线,下颚紧绷,仿佛极大压抑着情绪,片刻,才再次开口,“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程圻的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仿佛势必要从边慈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再一一推翻。


    他的追问让边慈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哑然了片刻,她闭了闭眼,带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们很多地方都不合适,性格、习惯、生活环境……这些都有很大的差异,我们其实本来就不应该会有交集的,程圻,就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意外吧,我们都忘……”


    “性格、习惯、生活环境……这些都是可以磨合的,不是吗?”程圻打断了她,气息听起来沉重而迫切。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明显,语气中锋芒弱了下来,带有几分商量的意味,“或者,你有不喜欢的我做的事、我的性格、我不对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但你要告诉我,好吗?”


    程圻的挣扎和痛苦落在边慈眼中,同样刺痛边慈的心。


    但听到这话,却不住下意识反驳,“你怎么改?你是老板,我不过是你的员工,我凭什么要求你改?”


    程圻整个身体仿佛僵住,隔了几秒,才有些荒谬道:“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定义……我对你来说,只是老板?”


    边慈心一横,“李立被调出项目组,是你做的吧?”


    程圻骤然抬眸,眼中闪过讶异,“李立?”


    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转瞬冷了下来,眼神像淬了冰,带着难以置信的嘲讽,“所以,你是因为他才来找我分手的?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个李立?”


    边慈不喜欢他这种说辞。


    一个李立。


    仿佛他卑微如尘埃。


    那么自己呢,薪资定级还不如李立高的自己在他眼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两人之间的落差被加剧放大,仿佛她此刻坐在这高档餐厅中一样如芒在背。


    动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边慈语气颤抖着,却无比肯定地说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他,他只是一个导火索……总之,程圻,我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了。”


    程圻垂落身侧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他沉默着,一字一句说,“我不接受。”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就到这里了。”


    “你——”


    程圻刚开口,边慈的手机就响了。


    安筱彤的电话。


    “喂,慈慈,你现在方便吗?”安筱彤声音带有些微颤意。


    “方便,怎么了?”边慈心立马被提起来。


    “是这样的,下午唐逸舟就一直说肚子疼,我也没当回事,以为他吃坏肚子了。但是刚刚我下班他开车过来接我,路上可能是太疼,眼花撞树上了,哦,撞得不严重,不用担心,但是他人好像是疼得晕过去了,刚刚救护车过来说是急性阑尾炎,现在正往医院去诊断,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一起过来……”安筱彤尴尬道:“我刚跑太急把脚扭了,现在也是半残疾……”


    边慈一颗心悬起又放下,松了口气,“那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刚刚医生一起看了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唐逸舟现在是昏在担架上的状态,我担心等下没人帮忙办手续之类的……”


    “小问题,你先跟去拍个片吧,唐逸舟那边我等下去看着,嗯,好……”


    挂了电话,边慈这边收拾包包准备走,还没说,程圻这边大抵也听出了大概概况,所以先压下了别的,直接问:“他人怎么样?严重吗?”


    边慈想,他好歹和唐逸舟也算是隔着一道的亲戚吧,想来关心也是正常,便冲他宽慰地笑了下。


    “车祸没事,好像是阑尾炎,应该问题不大。”


    “那你可以不去吧?”


    “你说什么?”边慈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边慈,带着些许熟悉的偏执,“不严重的话,你可以先不去,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叫人帮忙去照看……”


    “不用!”


    那阵令人不适的掌控感又袭来,边慈心脏更沉几分,严词拒绝了他的安排,“我自己去就行了,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应该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就连一顿晚饭都不愿意陪我吃吗?”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不知为何执着于让她留下,他喃喃着,目光却变成深不见底的幽冷,“先是为了李立,再是为了唐逸舟……”


    眼见边慈起身,一只大掌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迫意味。


    边慈震惊抬眸,对上一双泛着血丝的、偏执的双眼。


    “……随便一个男人都比我重要吗?边慈,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足足半分钟的惊讶无言。


    身体被牢牢钳制着,面前的人一如那日失去理智的神态,陌生、可怖,眼底的汹涌浪涛近乎想将她吞噬。


    边慈深深压抑在心的恐惧和迷茫最终爆发。


    眼泪随着情绪奔泻出眼眶。


    “你别这样……”


    像被烙红的铁烫到,程圻瞬间松开了她的手,那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冰凉仿佛瞬间破裂,露出不知所措的慌乱。


    偌大静谧的餐厅,绝佳的观景位。


    女孩双手掩面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将无法承受的痛苦宣泄了出来。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程圻,你不要这样……你每次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立只是我的同事,唐逸舟是我朋友,他们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你每次这样,我真的觉得很恐怖……”


    边慈的眼泪和脆弱像一把刺向程圻的利刃,他彻底没有了任何锐利和占有欲,他下意识伸手越过桌子,想触碰她的肩膀,却又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压下了手心,不敢触碰。


    握紧的拳头最终无力松开。


    程圻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声音变得空洞和苍白,“对不起,对不起,边慈,我……”


    边慈不愿再放任情绪崩盘,她擦干了眼泪,拎包起身,“就这样吧。”


    手腕再次被拉住。


    不过这次是不带任何强迫的,仿佛乞求含义的轻轻一握,又飞快松开。


    “你……”


    程圻从座位上抬头看她,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神头一次露出一种深不见底的、被抛弃的茫然和无措。


    他静静坐在原位,没有起身,没有追从。


    只万念俱灰地、毫无办法地挽留。


    最后一次。


    “你真的要……”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微微颤抖着,眼底翕动着最后一簇光,“再一次,不要我吗?”


    “……”


    很多人喜欢看日落,因为那一抹艳丽残缺的红给人以美丽终将逝去的,唯美伤感的意象。他们沉溺于自我想象,又为落日附加的所指意义感动得不知天地。


    车停在红绿灯前,斜侧方刚好就是那一抹艳丽的残阳,交互着餐厅大厦对面的景致,刺眼得让人崩溃,边慈死死按着手心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


    林舒再一次发消息询问她是否有去德国出差的意象。


    【因为名额急缺,日期很近,他们要订机票了,需要一个明确的名字。】


    边慈把自己的身份证号报了过去。


    眼前忽地晃亮,她当是换灯了,正要挂挡,发现仍是红灯。


    不远处的天空中竟徐徐飞起了无人机,一台台亮着灯的无人机缓缓汇聚到天空,竟成了银河般的绚烂景色。


    眼瞧着银河星光闪烁变化阵型,边慈竟在其中依稀看出了某个IP角色的轮廓。那是边慈眼馋了很久的大热IP,安筱彤本来就想给边慈送,可惜收不到货。


    太壮观了,今天难道有什么文化活动吗?


    看着天空中壮观的无人机摆出一幅幅卡通角色阵型,边慈一时出神,竟忘了悲伤,直到后车喇叭催促,才匆匆回神,开车离开。


    驱车到医院时,唐逸舟已经醒了,挂了水,他的状况已经稳定了下来,说确诊就是急性阑尾炎,安排了明天下午做个微创小手术。


    安筱彤自己一瘸一拐地拄了个拐,倒是身残志坚地忙前忙后,压根没边慈什么事。


    看着俩人处在莫名暧昧的二人世界,边慈眼观鼻鼻观心,去厕所洗脸了。


    掬一捧水泼脸上,昏昏胀胀的脑袋仿佛冷静了下来,此刻隐隐抽痛着,连带着胸口也更闷了。


    她没急着回去,发消息问了两人想吃什么,又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会。


    脑海中混乱又无序地回过着下午发生的一幕幕。


    头疼欲裂。


    她停止回溯,翻开手机百无聊赖一刷,竟刷到了同城视频推荐,正是下午那场无人机表演。


    进度条有十分钟左右,边慈也是无聊,脑袋倚在墙上原速看完了大半个视频。


    惊奇发现,这无人机秀展现的内容竟和自己喜欢的各种IP和角色百分百吻合,若不是此刻眼皮隐隐作痛,她都要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无聊一笑,正要关掉视频,只见视频中泼墨天空,星辰闪动,原本黯淡的无人机阵营再次亮灯,缓缓变换阵型,最终在天空中汇成了两排文字。


    祝你生日快乐,


    但不止生日快乐,


    cici——


    作者有话说:这时有宝宝就要问了:既既既既,你不是说不虐吗?那这算什么[愤怒][愤怒]


    [星星眼][星星眼]这算兵不厌诈(bushi。


    没有!!下一章就是新的千层套路!不虐一点了我发誓!!


    第58章 处? 去死吧你!


    那场盛放于兆海低空的无人机秀是程圻送给她的礼物。


    绚烂有序的光点打散又重组, 在边慈愕然的瞳孔中反复演算着如何表述爱的意涵。


    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散感官,喧嚣声吵得她心乱如麻。


    给病房里的两人送过晚饭后,唐逸舟爸爸过来了, 有父亲在旁照看,她们就放心了。


    边慈先开车送安筱彤回家,扶她上楼, 转身离开的间隙, 听到她犹豫开口, “你和程圻……没事吧?”


    边慈回头,眼里有讶异。


    安筱彤倚在门边,神色有些微妙, 她指了指自己眼睛, “你眼睛肿得很明显。”


    “……”


    边慈摸了摸眼角, 浅笑了下, “没事。”


    电梯还没来,安筱彤就没马上关门,靠在门边眼睛亮晶晶地看她,过了片刻道,“你肯定很喜欢他。”


    边慈一愣,舒尔笑:“怎么, 你第一天知道我喜欢他?”


    “和以前不一样啦……”


    安筱彤拉长嗓音,慢腾腾思索说:“因为很喜欢,很在意, 情绪才会被他左右, 变得敏感又脆弱,这就是爱情,姐们有经验, 嗯……你完了,你已经爱上他了。”


    边慈怔神片刻,电梯开门,她豁地一笑,走入电梯。


    “我过几天去德国,有什么要代购的可以发。”


    出发的具体时间是在星期五,为期一个星期。


    晚上收到机票短信后边慈就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把行李箱打开,然后蹲在衣柜旁开始发呆。


    手机来信息,是大学室友给她的消息:【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经搬家了!居然把快递寄到你家以前的地址去了,现在还滞留在路上,可能还要两天才能流转到你那里!!】


    那下午自己收到的包裹是?


    边慈敲了询问又删除。


    包裹就摆在茶几上,她还没来得及拆开。


    礼盒是接近小臂宽的黑色正方体形状,上面系了烟粉色蝴蝶结丝带。也是这时她才想起这份礼盒是由闪送骑手送来的,而不是一般的快递员。


    边慈扯开了丝带,也在这时发现了黑色礼盒上烫金印刷字体镌刻的【cici】


    垂落的眸光颤了颤,心跳不可抑制加快。


    打开礼盒,内部用同色系做了夹层。


    第一层有两个小礼盒。


    装着表盘上镶嵌着粉钻的细链手表,和一对乳白色珍珠耳钉。


    边慈说过,她不太经常在手上戴饰品,因为常和上下游公司打交道,她不希望自己的形象表现得不够专业。


    至于耳钉。


    “耳朵又红了……好可爱,你戴珍珠一定好看,可以试试看?”


    某个春夜,程圻牵着她的手,像把玩宝物爱不释手,用要吻她的深情眼神贴近,吻未落下,却趴在她耳畔落下轻笑和调侃。


    第二层是一盒毛绒生物。


    边慈拿出时甚至比前面还要震惊。这些都是五六年前的大热产品了,现在都被炒出天价,价值堪比金融产品。


    程圻是怎么把它们收到手……不,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一版!


    第三层……


    那条曾经被边慈怒气冲冲甩在程圻办公室外的珍珠钻石项链,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生冷的触感硌得手心生疼。


    离开餐厅时程圻的眼神更加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失落无助,仿佛万念俱灰。


    边慈心口抽痛,彻底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可事实却永远给她无限理由后悔。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决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置这份礼物,如同她不知自己该怎样面对和处理对程圻的感情和两人的关系才正确。


    带着这份万事悬而未决的不定感,边慈踏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


    一路转机,路途将到23小时,从机场到下榻的酒店又花了不少时间,抵达酒店房间时边慈已经累得浑身散架,急速冲了个澡就如一具尸体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极度劳累下,她终于在连续失眠好几天后睡了一个完整的觉。


    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外还是黑夜。


    国内时间已经早上十点多了,这儿还是凌晨四点,时差一时难以调适,边慈在床上呆坐了会,反而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捣鼓来时领队同事派发的新电话卡和注意事项。


    按照教程把境外电话卡装好,手机恢复网络,顿时弹出几十条生活和工作消息。


    边慈把微信上的消息一一回过,翻到最下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备注,心中不知怎的竟莫名泛起闷。


    打开工作软件,李立一天前给自己回的消息。


    【抱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前两天去研修活动,没怎么看手机。】


    【是单寒跟你配合不好吗?要不你有什么需要对接的跟我说,我帮你告诉他】


    边慈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回复:【研修?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研修才主动退出项目吗?】


    李立那边应该已经上班,所以很快就回复了:【对啊,哦,不过是我自己报的研修班,别跟公司里的人说啊】


    【你是项目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要不要加个微信,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我】


    【不过听说你去德国出差了?哈哈,德国应该很好玩吧?】


    “……”


    边慈心情五味杂陈,没回李立,掐灭手机抓了抓头发,将脑袋埋进了睡衣。


    她都干了什么啊……


    一半是时差原因,一半是满脑子自我检讨,后半夜边慈彻底睡不着了。


    一早困意倒是袭来,但还有工作,再困也得起来。


    当地时间八点准时集合,边慈要了杯美式,随同事一起吃了早餐后坐车前往市中心的场馆参展。


    乾元的上游产业主要靠参展和业界交流,这一块边慈原本接触得不多,往常都由市场部同事负责,但今年听说总部有想要转型市场化的意思,所以也给了运营部一个名额。


    因为是国外展,相关技术文件都是英德双语。虽然配备了翻译人员,但翻译工作主要围绕技术员的业务交谈,和边慈也搭不着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靠手机翻译软件学习和记录,一天过得仿佛盲人过河。


    当地傍晚,展会结束,市场部同事还要去和之前的德国老客户吃饭,边慈跟着收拾展位后随车先回酒店。


    市中心的大型商务酒店外有一片花园,边慈在正门口下车,顺着簇拥的玫瑰花丛往酒店走。


    德国的夏天温度较国内低许多,傍晚风吹过异国的凉意,竟有种春天没过的错觉。


    边慈出神地想着那天和程圻的最后一面。


    将后知后觉的故事线索拼凑起来,原来那天程圻一天都不在办公室,是去为她筹备无人机表演和生日礼物。


    当她毅然决然地说要谈谈时,程圻满眼光亮地看她,脑海中想的是什么?


    当她用问句的形式,先入为主地袒露自己对他的偏见和质疑时,他又是什么感受?


    ……


    她恍然发觉自己对他的指控——借身份地位的不对等对自己实行掌控和施压——实在荒谬,他何曾掌控过自己?


    除了一开始在游戏上阴差阳错因为马甲获取了不对等信息以外,他的刻意试探、他的汲汲营营,这些似乎更应该视作为向她靠近而作出的努力。尽管这种努力有部分令人难以接受。


    还有她控诉的上下级权力……他更是从未对她行使过几分特权。


    甚至从某些角度看,总裁的身份反而将他禁锢在了十七层,他并不拥有随时向下走动、和人随意交谈的机会,所有人都对冰山避而远之,所以他便一直是孑然一人。


    ……


    愧疚和自责无以复加袭来,压得她心头无比沉重。


    回到酒店,发觉餐厅已经过了晚餐供应点,不过还有小餐点供应,边慈要了热狗和啤酒回房间。


    心口堵得慌,只觉这热狗像死了几百年的面包做的,啤酒更是比命苦。


    吃过晚饭,边慈倚在阳台边又发了会呆,犹犹豫豫地点开程圻的微信对话框又退出。


    她想找程圻道歉,但并不觉得两人的关系就能因此毫无阻碍,尽管撇除了那些偏见,但自己就真的鼓起勇气和他走下去了吗?


    边慈不知道,于是继续捏着手机纠结,一个不稳手机险些脱手,几个哆嗦总算捞回来,吓得魂飞魄散。


    回到房间,发现刚刚无意点开了很久没打开的游戏软件。


    边慈划掉软件,顿了下,又鬼使神差点了进去,盯着虫虫大魔王的灰色ID看了片刻,竟抓来床头纸记下了那串ID号。


    啤酒烘地脸颊温热,某个念头在她心中兴奋窜了起来。


    边慈快速用新手机号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又花了半小时把新手教程过了,顺便把段位往上打了两级,又精心编辑了主页信息。


    ID:【小小虫下士】


    头像是个软萌卡通女孩。


    很好,这下应该有几分可信度了。


    做完这些,在搜索栏输入程圻的ID号码,发送好友申请。


    申请信息:【哇,虫虫大魔王,我们俩的ID好搭啊,有没有兴趣一起玩?我们一起组队呀~~】


    虽然程圻此刻的头像是灰的,表示他并不在线,而且此刻国内凌晨三点,边慈并不觉得程圻有可能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开游戏,还这么刚好地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


    但她还是盯着手机屏幕等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边慈那颗剧烈鼓动的兴奋的心脏也缓缓冷静了下来。


    算了……还是想想实际点的东西吧。


    进浴室洗了个澡,都快忘了这件事,正拿起手机查看消息,蓦然便撞见屏幕上弹出的游戏消息。


    【虫虫大魔王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虫虫大魔王:【可以啊,看名字就知道我们俩一定很有缘。】


    “……”


    边慈嘴角下意识咧起兴奋弧度,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程圻怎么会这么闲,半夜不睡觉陪网友闲聊?


    边慈头发也没吹就盘坐在床尾回消息。


    小小虫下士:【哈哈~我也觉得。】


    小小虫下士:【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呀?】


    虫虫大魔王:【睡不着】


    虫虫大魔王:【可能是因为在等你的消息】???


    程圻疯了??


    艹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浪荡?随时随地对网友开撩??


    边慈嘴角拉成了一条线,咬牙切齿继续回复他。


    【哈哈,好巧,我也是】


    【对了,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虫虫大魔王:【男。】


    虫虫大魔王:【你呢?】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倒是坦诚,呵呵。


    小小虫下士:【你猜呀】


    虫虫大魔王:【看你头像,我猜你是个女生】


    边慈彻底笑不出来。


    敲屏幕的手指变得有力,恶狠狠回复。


    小小虫下士:【哈哈,你猜的可真准!】


    虫虫大魔王:【猜中了有奖励吗?】


    小小虫下士:【你想要什么奖励?】


    屏幕那边显示了有一会正在输入中,终于弹出回复。


    仅三个字。


    【处对象?】


    “……???”


    边慈手机扔了出去。


    “去死吧你!”——


    作者有话说:cici:让你奖励你还真奖励上自己了??[愤怒][愤怒][愤怒]


    第59章 撒谎 等你,宝宝-


    边慈当下就气得退出游戏再不想理程圻了。


    什么深情痴情苦情!


    全是假的!


    男人都是这样, 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


    德国十一点,边慈关灯躺下。


    明明身体已经觉得疲惫,两颗眼睛却瞪得像铜铃, 亮得仿佛能穿透这异国酒店的天花板,直穿到兆海去把那个姓程的戳醒,再拿他是问。


    两眼睁到凌晨两点, 楼下有工作人员交接班, 低沉肃然的德语从半开的窗扉飘入房间, 窗台前没喝完的啤酒在月光下闪着荧光。


    边慈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再次点开游戏。


    和程圻的对话还停留在刚刚那条炸裂过头的“处对象”上,再看一次, 心头更加沉坠几分, 在床上辗转反侧炼化的不爽更像团火苗窜上脑袋。


    死东西!


    边慈恶狠狠盯着屏幕看了会, 敲下回复。


    小小虫下士:【好啊, 处~~】


    小小虫下士:【那哥哥什么时候带我打游戏呀~人家打得不好,哥哥可要手把手教我哦~】


    刚发完,对面就秒回了:【你不睡觉吗?都这么晚了】


    好意思说她?


    自己还不是熬夜跟游戏网友聊骚?


    边慈火大。


    小小虫下士:【你不也没睡?】


    虫虫大魔王:【现在是早上八点。】


    小小虫下士:【哦】


    忘了还有时差这东西。


    睡眠不足,加上大半夜还熬着,边慈也属实是困了,脑袋一团浆糊, 也没从上述对话中品出什么不对来。


    迷迷怔怔地追问:【那到底处不处?】


    对话框那头这回倒是秒回,显示了好一会正在输入。


    八点多,这会程圻一般在干什么?


    哦, 好像是在健身……那他岂不是没穿衣服?


    边慈眯眼倚在床头等得犯困, 迷迷糊糊时手机一振。


    虫虫大魔王:【你确定要跟我处对象?】


    虫虫大魔王:【我这人比较认真,不接受随便分手。】


    切,“认真”的意思就是跟聊了不到两句的网友处对象?


    边慈对此嗤之以鼻, 扯了抹冷笑,冷酷地回答:【废话,要处就处,磨蹭什么?】


    虫虫大魔王:【。】


    虫虫大魔王:【行,处。】


    小小虫下士:【开不开游戏?】


    小小虫下士:【哥哥带我玩~】


    边慈不忘谄媚,计划是佯装菜鸟求他带自己,进入游戏后再伺机砍他两刀,杀他个措手不及瞠目结舌人仰马翻。


    但那头却拒绝了。


    虫虫大魔王:【我现在还有事,如果你刚才没睡的话就回床上睡觉,我们晚上再玩。】


    才八点多就有事?


    好吧,有点失望,但她还是接受了。


    正想回复,那头又弹出一条,竟然是语音。


    边慈有些意外地点开了语音条。


    俨然正是程圻的嗓音,低沉带有几分沙哑,像是刚从熟睡状态苏醒,又似疲惫多日,语气带着才醒的惺忪睡意,懒懒的,带着点滚动的笑意,像在哄人。


    “你先去睡觉,晚上再玩,好不好……宝宝?”


    “………”!!!!


    她听到了什么……


    她!


    听到了!


    什么!!


    边慈那张莹白的小脸刷一下红了大半,二十来度的月夜空气仿佛膨胀,雀跃轻飘飘的像气球,充斥了这房间,又盈进她胸口,她的心跳砰砰起伏,仿佛要跃出胸口。


    他叫她……宝宝……


    程圻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温醇的哑意将这声宝宝叫得更蛊惑了,仿佛两人现在正处在一张床上。


    宝宝……


    边慈咧着嘴角一头扎进枕头。


    乐了没两秒,忽地意识到程圻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叫一个和他素不相识就处上对象的网友,雀跃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咧得高高的嘴角瞬间收回来了。


    她盯着天花板,心情复杂微妙。


    发觉程圻对待感情这么轻易让她不免失落又难过,可当以身入局处在这情境中,心头更直观粗浅的地方,却又单薄地仅仅因为他的靠近而雀跃。


    原来披着马甲也并不好受。


    边慈撇嘴顿了两秒,忍不住点开语音再听了一遍。


    宝宝……


    嘴角悄悄翘起。


    在程圻那声宝宝的催眠下,边慈成功做了个充斥着粉红气泡的梦。


    第二日被闹钟叫醒,她的身体是微死的,她的灵魂却是美丽的。


    时差没倒过来,其他同事或多或少都没睡好,一脸疲倦,唯独边慈一早神采奕奕,穿梭在一堆看不懂的材料中也毫无气馁。


    同事看了还以为是咖啡的功效,跟着跑去尝了两杯这儿的本土咖啡豆,除了苦还是苦,该困还是困,于是只能感慨,还是年轻好啊,精力无限。


    午后展会来人不多,部分同事去拜访德国客户了,留下边慈和一位技术部同事还有翻译。这位同事叫庄山,虽然是技术部,但负责的职能不同,和边慈没有直接接触过。


    庄山负责向来参展的人员介绍产品,由翻译负责两方的交流,而边慈主要负责在旁记录并参考其他友商展位上的宣传策略。


    四点多左右,庄山困得不行跑去买咖啡,巧在这时来了波外国客人,边慈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公司产品她虽说不如庄山懂得深,但做运营宣传工作也少不得了解自家产品,对于首次来参观的客人提出的简单问题她都能答上一二。


    幸运的是,庄山很快就回来接过了边慈的工作。


    送走客人,庄山把买来的咖啡给了边慈和翻译一人一杯,夸赞她临危不乱,回答得很好。


    边慈谦虚笑道:“没有,说的都是皮毛,都是刚入职要求了解的产品文件上的内容。”


    “那也很不错了,很多人早都忘了。”


    庄山真心夸道,又感慨:“这产品文件当时还是程总来的时候牵头编的,那时候你也刚来吧,算是赶上第一波试用了。”


    边慈心头微跳,在卡布奇诺香味中藏下眼中波动。


    倏尔间,又听庄山很轻地叹了一句,“程总在的这几年待遇真算不错了,也不知道换了新领导会怎么改革……”


    “你说什么新领导?”


    “你不知道?”庄山脱口而出,顿了下,却又改口说:“没,没有,我乱讲的。”


    之后随她怎么追问,他都三缄其口不肯回答了-


    六点收工,今晚市场部同事都回来了,大家约了家德国小酒馆聚餐。


    边慈此前和市场部同事接触不多,印象只停留在此前项目合作中和那位黄坚不愉快的经历,这次外派没有他。


    大家起先也对边慈不熟悉,但几杯德国啤酒下肚后逐渐熟络,发觉这女孩随和风趣,在原先有距离感的美女印象外更多了亲切感,几人就拉着她一起吐槽那黄坚。


    原来黄坚这人在他们本部门也不讨喜。


    “你是不知道这人多有病,收个表等了他八百年不交,我这边被催得要死他还搁外面跟人吹牛。”


    “还很喜欢开女生黄色玩笑,恶心死了,上回我同事膝盖碰紫了,这人就用很下流眼神打量她,说什么你昨晚是不是没回家,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几人也知道边慈上次年会上被黄坚刁难的事,向她表达同情并道:“上回年会上你总算是让他吃了一瘪,真活该,不知死活跑到程总面前犯事。”


    边慈眼神微闪,带起嘴角,“对啊,程总……是个很正直的人,看到这种场面肯定会来帮忙。”


    市场部一位女同事激动附和:“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虽然大家都说程总的脸已经能横着走了,但我觉得他的人格魅力才更可贵,说真的,找对象还是要看人品,这个比脸重要多了。”


    “我之前有回刚好跟他一块出活动,就我们俩人,程总就没叫我坐他车,直接给我打了辆专车送回公司!”另一位女同事看了边慈一眼,“所以之前公司传程总跟你绯闻的时候我就不太信,他那么有边界感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员工暧昧呢?你说是吧边慈!”


    “啊?哈哈,对……”


    边慈舔了舔嘴唇,似是口干,端起桌面的大杯装啤酒喝了一口,颤动频率高得不正常的睫毛掩在酒杯后。


    程圻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么……


    那年前初次产生交集的那个雨夜,他强硬地留下自己,一定要送她回家,真的只是觉得雨实在太大吗?


    餐桌一侧又讨论起程圻的车。


    “一百多万吧,RS7,帅死了!”


    “何止啊,程总那是高配版,起码要两百吧!你看他那后排座椅都是改装过的,坐起来肯定很爽!”


    边慈倏然剧烈咳嗽,同事关切,她说:“没事没事,我可能喝得……有点多了,呛到了。”


    正说程圻呢,便有同事忽然道:“诶,程总给我发消息了,问我们工作结束没有,让我们别加班太晚,注意休息。”


    其余人顿时喟叹程总真是面冷心热的好领导。


    边慈则慢半拍想起自己昨晚和这位“网恋对象”的约定,于是起身打算先回酒店,有几位也想回去休息的同事就和她一块回了。


    酒店离聚餐地很近,五分钟就走回去了。


    果然,她这急不可耐的网恋对象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


    三个小时前:


    【空闲了吗?想一起玩游戏吗】


    【看来在忙工作呢宝宝】


    【等你,宝宝】


    十五分钟前:


    【还没休息吗?工作到这么晚?】


    【宝宝不想我吗?】


    【我可是很想你呢】


    “艹,宝宝宝宝……”


    边慈低骂一声。


    这人谈起恋爱这么黏腻酸臭吗,以前怎么没发现……


    一边腹诽,一边却又很坦诚地翘起了嘴角,两颊红晕更深几分。


    小小虫下士:【我来啦】


    小小虫下士:【一起游戏吗】


    反正是打字,反正程圻不知道她是谁,边慈便也不管了,也在后面加了个【宝宝】。


    程圻秒发了个游戏邀请。


    边慈点了接受,一进入房间,男人声音便猝不及防传出手机。


    “你才来呀宝宝,今天很忙?”


    边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关掉了自己的麦克风,又着急忙慌从包里翻出耳机带上。


    这才回复:【嗯,晚上加班了,不好意思啊】


    程圻的声音顺着电流传入耳朵,慵懒而富有磁性,就像趴在她耳旁暧昧低语。


    暧昧得让人脸红。


    边慈把红彤彤的脸埋在膝盖间。


    好久、好久没有和程圻这样暧昧亲密地说话了……


    她偷偷地,把音量又调大了一点。


    耳机里恰好传来一声轻笑,语气难以分辨,他声音慢腾,却天然带有几分盘查拷问的压迫感。


    “是吗,是在加班吗?”


    他像随口一问,又懒洋洋地,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回消息是跑去跟什么陌生男人喝酒去了呢,让我好担心呢宝宝。”


    莫名其妙,她、她怎么可能跟……


    这声音太近了,亲近得像被他捏着后颈质问。


    边慈咽了下喉咙,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小小虫下士:【怎么会,你宝宝可不是这种人!】


    又催促:【我挑好皮肤了,快开始吧!】


    “我宝宝可不是这种人……”


    程圻像是念着她的回复,又轻笑一声,嗓音里滚着微哑愉悦。


    伴随游戏开始界面切换,一抹冷意却从慵懒温柔嗓音中一闪而过,几不可闻,“……又撒谎。”——


    作者有话说:同事:程总对员工很有边界感……[求你了]


    程:处对象吗宝宝,宝宝你人呢,想你了宝宝[星星眼][星星眼]


    第60章 水手 这部分指控我并不否认


    几个月前, 两人也曾花整晚游戏和闲聊。


    那时他们一个开麦一个打字,边慈在明处,程圻在暗处;


    如今情势调换。


    大大方方开麦的是程圻, 躲在屏幕后打字的成了边慈。


    “你不开语音吗?”


    果然,两人才落地边听麦克风里传来程圻的声音。


    像是随口一问。


    小小虫下士:【我声音不好听,不爱开语音】


    “是吗宝宝, ”程圻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意外, 反而还笑了下, “那真是可惜了宝宝,还想听听我宝宝现在的声音呢。”


    边慈一进游戏就率先冲了出去,意图赶在程圻之前先囤些武器, 回头好伺机把他捅成梭子。


    闻言, 女角色脚步一顿, 转过身, 正对上迎面跑来的男角色。他又是之前的一身黑皮肤,皮革外观在幽光船体中散发幽光,透着股神秘莫测的劲。


    小小虫下士:【你把宝宝当逗号用吗?】


    男角色从她身边跑过,在她打字的空挡里顺手把她刚打开的装备箱捡了。


    边慈一关闭对话框就见自己刚看上的武器被人洗劫了,顿时天塌了。


    程圻的声音懒懒正笑在她耳畔,“逗号……你好可爱啊宝宝。”


    边慈被他的温柔磁性嗓音迷得嘴角一咧, 顿了下,想起正事,怒上心头。


    按出键盘啪啪打字质问。


    【你怎么把我装备抢了!】


    “哦, 是你要的啊,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给我的。”


    程圻慢腾腾一顿,明明在道歉, 语气却毫无愧疚,反而带有几分故意为之的恶劣,又说,“没办法,你打字太慢啦宝宝,谁让你不开语音呢?”??


    边慈当下就气得想开麦骂他,好歹理智按住了动作。


    怎么程圻这厮以前游戏时打字就那么快呢?


    不,那是因为自己不会趁人之危!


    正气冲冲打字,余光里见程圻已经翻去了另一个房间,怕物资都被他搜刮完了,边慈一咬牙,字没敲完就急忙忙追了上去。


    程圻去了甲板上,边慈就没跟上,索性去了船舱深处找武器,两人分开的间隙有脚步声靠近,急促小心,显然不是队友。


    边慈捡了把杀猪刀躲到门后。


    一抹粉色从走廊小心翼翼进入,手中还扛着把冲锋枪,边慈屏息凝神,趁她背过身的时候动作利索地扑上去,刀没落下,一颗子弹平行射来,精准命中她前方的敌人。


    程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一袭黑阴侧侧蹲在不远处。


    像是猜到她想问什么。


    “刚在甲板上遇到一个穿情侣服的男角色,猜到他可能有队友了。”


    难怪……


    船舱里也没什么可搜寻了,边慈随他一同跑出去坐上飞船前往下个舰队。


    两人再次坐在小小的摆渡船似的飞船中,程圻没说话的静谧中,仿佛回到几个月前的光景。


    发言区突然弹出消息。


    小小虫下士:【你以前也和别人一起玩过这个游戏吗?】


    “有。”


    小小虫下士:【那后来呢?】


    程圻没有立马回答。


    空旷的宇宙仿佛能听到边慈心跳的声音。


    “后来她不跟我玩了。”程圻忽然开口,语气平静而黯然。


    小小虫下士:【为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明知故问。


    “误会?”


    船体靠岸,程圻率先起身跳上岸,幽幽黑瞳直对着她屏幕方向。


    “你觉得呢?”他忽然反问边慈,“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二维角色的眼神无端看得她心慌,仿佛程圻正穿过屏幕,直白地看她的眼睛,意欲望进她的内心。


    小小虫下士:【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有】


    顿片刻,程圻的角色转身继续向前跑。


    耳机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像自我嘲弄,轻轻刺了下她的心。


    边慈追了上去,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原先开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我帮你具体分析分析,你觉得怎么样?】


    【毕竟我也是女孩子,女生比较懂女生,说不定我能帮你更好地理解她在想什么呢?】


    程圻脚步一顿,边慈从他身上穿模砍过了半把杀猪刀。


    【不好意思】


    【你觉得呢?】


    “哧……”像是被边慈的行为逗笑,他那淡淡萎靡的声音中添了许多生气。


    “你人还挺好。”


    他评价。


    小小虫下士:【是吧,我觉得你也挺好,所以你可以放心把想倾诉的都告诉我】


    “是吗?可以前怎么有个人说过,我令她害怕,令她讨厌,求我离她远点?”


    边慈心口一跳。


    开始了。


    小小虫下士:【我觉得她一定是对你有所误会,并且处于不冷静和不知所措的状态下才会说出害怕这种话。这种特殊情况下的发言是不能当真的,你怎么会信呢?】


    而且“讨厌”这个词她什么时候用过?


    “是吗,你的意思是这实际上不是她的真心话?”


    小小虫下士:【相信我,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心话。】


    “这样啊,”程圻声音有了一丝波动,几不可闻的笑意带过,转瞬又恢复寻常,“那你觉得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顿了下,又陡然吸了口气,似发现了什么,“宝宝你说,她不会其实是个渣女,是在故意养鱼吧?”


    什么东西!


    骂谁!


    小小虫下士:【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讲!】


    小小虫下士:【她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办,如果知道她的话会伤害到你,她一定很后悔将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程圻嘲弄笑了下,“她是个坏姑娘,不负责任的坏姑娘,她才不会为我伤心。”


    边慈嗓子眼发堵,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两人站在原地谈心,没有注意到敌人靠近,两枪过来双双出局。


    她很肯定吗?


    她真的想和他继续走下去吗?


    边慈也不管游戏了,只愣愣问自己。


    回答她的是洗手间热水系统的提示音。


    这房间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水不热,边慈早上就联系了工作人员维修,但依然发出无法加热的提示音。


    边慈躺在被子上,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还没跟你介绍过我,其实我是一个水手,再过几天我就要去远洋无法使用手机了】


    “水……手?”


    像看到什么荒谬字眼,程圻慢腾腾念着,声音都清澈了几分。


    【还有五天时间我就要离开了】


    【还有五天时间让我们了解彼此,所以我想你能告诉我尽可能多的信息,让我足够了解你吗?】


    她自己发完都觉得这说法太牵强,一时又想不出足够好的故事,绞尽脑汁回忆起程圻以前是怎么编造身份的,于是后悔人设编得太悬浮,容易惹人怀疑。


    哎,早知道也编个学生了,就说五天后要去考试不就完了。


    不知信还是不信,耳机那边安静了有一会才开口。


    “以防你对我太不了解……”


    他缓缓开口,情绪不明,“善妒、小气和控制欲强这部分指控,我并不否认……你确定你还想继续了解我?”


    边慈的心微微战栗,砰然像要跳出胸口。


    给出明确的答案。


    【是,我想了解。】


    “好,”疲倦的笑意沉沉传来,“但今天太晚了,宝宝,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详细聊聊?”


    是啊,都十点多了。


    边慈一顿,不对,那国内这时候岂不是都凌晨四点了?


    程圻竟然一直等到了凌晨四点陪她游戏?!!


    小小虫下士:【对!!太晚了!你快睡觉吧不好意思!】


    “嗯,”程圻声音明显倦意,“你也是,早点休息,宝宝。”


    小小虫下士:【嗯我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你先睡吧。】


    “冷水澡?”


    试了下洗手间的淋浴系统,依然没有热水。


    虽然说是夏季,但德国夜里才二十来度,倒更像秋天。


    【对,因为我是即将远洋的水手,不是一般人。】


    【晚安晚安】


    不再磨蹭,说完她就下线了。


    和程圻说通几分,心情都好了不少。


    冷水澡就冷水澡,就当是给她的一个小惩罚吧。


    语言不通,又是大半夜,边慈也不打算再去找前台了,正准备洗,门铃响了。


    来人是这家酒店的经理,她用英语向边慈说:“很抱歉没有及时修好房间内的热水系统,给您造成了不好的居住体验。本来想为您换同等标准房间,但由于酒店满房无法更换,因此免费为您升级到了楼上的豪华套房,您可以一直在那儿住到离开。”


    还有这种好事?


    边慈不敢相信,向她反复确认了两遍不需要额外收费后才答应。


    她行李不多,没两下就换了房间。


    豪华套房是个宽敞的两居室,由会客厅和卧房构成,就连冰箱里放的酒水零食都更加高级。


    边慈还从没住过这样的酒店,兴奋了好一会才去洗澡。


    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安筱彤,但此刻凌晨四点她当然没有回。


    国内外的六个小时时差让边慈最近这几天和朋友的聊天减少了许多。


    安筱彤下班时她在忙,她下班时安筱彤已经睡觉,两人总聊不到一个时间。


    兴奋的心脏还在胸口鼓动。


    她说不清是因为换到了好的房间兴奋,还是因为走近了程圻而雀跃。时差反而让她更专注于思考自己的内心,更敏锐地感知对程圻的心动。


    边慈在两米大床上滚了会,睡不着,又打开了游戏。


    本想自己玩一把酝酿睡意,没想到程圻的头像也还亮着。


    看到她上线,程圻秒发消息。


    虫虫大魔王:【还没睡?】


    小小虫下士:【嗯,睡不着】


    虫虫大魔王:【所以,你最后洗了冷水澡吗?】


    小小虫下士:【没有!你知道吗,我好幸运,因为热水系统故障,酒店突然给我升了套房】


    嘶,说漏嘴了!


    边慈飞速撤回,重新编辑:【没有,热水器很神奇地修好啦!】


    这时程圻回了她语音,声音懒懒的,带着困意:“这么好呀,说明我们宝宝很幸运,对吗?”


    原来他夸赞自己时,一直用的是这么温柔的语气……


    边慈趴在床上,将发热的脸颊埋在臂弯。


    小小虫下士:【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程圻声音困倦,沙哑却格外温柔,压着疲惫轻声问:“在想什么?”


    小小虫下士:【在想】


    小小虫下士:【你】


    ……


    一夜美梦。


    边慈从楼上下来餐厅,比同事们晚到几分钟。


    第二天早,大家似乎都有些兴奋。


    “聊什么呢?”边慈凑上去问。


    “你没看群消息呀?早上通知说程总那边这两天也要来德国,说是要来拜访重点客户,也会跟咱们一起住这家酒店!”——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来晚了,我一个滑跪[爆哭][爆哭][爆哭]


    最近工作忙起来更新有点慢,请宝宝们原谅[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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